张无忌和赵敏回身站定,常遇春道:"贤弟,方才听探马回报,有一部人马正在围剿殷野王部。"张无忌大惊道:"大哥可知何人所为?"常遇春道:"据报是一位武功高强,叫冷面人之人所为。"张无忌欲言又止,赵敏道:"常大哥可知冷面人有何来头,他背后有何人指使?"常遇春道:"这却不知。"张无忌道:"大哥,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请大哥多加保重!"但见常遇春伫立中堂,其状犹如天神,但神情之间,却掠过一丝黯然之色,双手慢慢作揖,与张无忌夫妇无言相别。张赵二人不再多言,转身掠去,直奔浙东。明教至三十二代教主阳顶天失踪之后,紫衫龙王首先反叛出教;范遥隐迹江湖,探查教主下落,金毛狮王谢逊因成昆所激,在江湖中大开杀戒;余下光明左使杨逍,白眉鹰王殷天正、青翼蝠王韦一笑,五行散人等,为争夺教主之职,互相之间结怨。
白眉鹰王殷天正一怒之下,远走东南,自创天鹰教,自命为天鹰教教主,其声势之大,在江湖之上竟远远超过明教。随后其余诸位头领,均愤而出走,只留下杨逍一人。尚呆在光明顶上。明教诸头领如此一闹,部下失其管束,便杀人放火,滥杀无辜,手段之毒辣,令人骇异,终于激起武林共愤。遂由少林寺出头,联络武当,蛾嵋,昆仑,华山,崆峒五派,共同围剿光明顶,以希将明教一网打尽。
却说明教诸王闻此消息,各人虽对杨逍心怀不满,但见明教危在旦夕,便齐上光明顶。不料互相一见面,便又打得不可开交,终于给六大派乘隙而入,攻上光明顶。明教高手或死或伤,眼看便要全教灭亡,不想忽然冒出个张无忌,连败六派高手,救了明教。明教诸王遂一致举张无忌为明教第三十三代教主,白眉鹰王殷天正遂撤去"天鹰教",重新投入明教,服从张无忌调遣。明教至此才重新兴旺起来。教众之中,便出了朱元璋这等帝王之材。
张无忌的母亲名叫殷素素,乃白眉鹰王殷天正的女儿,殷野王的妹妹。故白眉鹰王便是张无忌的外公,殷野王却是张无忌的亲舅舅。
白眉鹰王死后,部下教众便交给殷野王管辖。当初天鹰教虽已投入明教,但其势力在沿海一带甚是宠大,故其组织并未改变,只是严厉约束教众,不再干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故在明教之中,除朱元璋之外,便数殷野王势力最大。所不同的是,朱元璋乃行军征战的将军,殷野王却是叱咤风云的江湖高手。殷野王继任父职,任了明教东南分舵舵主,其组织结构依然末变,仍分为天微、紫微,天市三堂,神蛇、青龙、白虎,玄武五坛,各堂主和坛主、均是身负绝技的武林高手。
天鹰教在闽南濒海之处的天鹰山经营数十年,倚占天鹰奇险,再加教中高手云集,偶有少林、武当等高手前去挑战,均大败而归,端的声势不凡。一般江湖帮会谈起天鹰教,无不骇然色变。张无忌继任教主之后,明教教众虽已收敛恶迹,但夭鹰教数十年来恶名昭著,明教之人行事又往往与众不同,江湖中人,一旦提起天鹰教,无不将之视为龙潭虎穴,无人敢轻易前去招惹。张无忌虽知此情,但一提起冷面人,心下大是忌惮,殷野王乃自己的亲舅舅,如何能不心急。当下二人离了应天府,便兼程赶往闽南天鹰山。数日之后,二人已至闽南。问明天鹰山所在,二人在群山中急掠而去。
傍晚时分,已达天鹰山脚。仰夭望去,但见峰顶高耸入云,山上却黑墨黝黝的无一丝光亮,亦无半点声音,不知冷面人是否得手。张无忌拉了赵敏,向山上奔去。未行几步,便见路旁卧着儿具身穿黑衣的尸体,胸口兀自插着几枝长箭。张无忌一摸鼻息,知已死多时,遂直身而起,向山顶疾奔。沿途之上,尸体渐多,间杂以身穿白袍之尸体,显是明教教徒。愈往上行,山路愈窄,尸体愈多,但大都身穿黑衣,想是明教依占地势险峻,伤亡甚少。未几,便到了一座石门之前,尸体遍地皆是。
张无忌抬头看去,但见石门之上,刻有二个苍劲古朴的大字,玄武门。张无忌向两边看去,但见左右俱是悬崖峭壁,如欲上山,便须经过此门。玄武坛在三堂五坛之中,位居最末,是以镇守第一道关卡。
张无忌拉着赵敏之手,进入石门,触目之处,俱是尸体。两旁屋檐之下,却是身穿白衣的尸体较多。张无忌初略一估,明教徒大约死了二百左右,不禁骇然心惊。玄武坛人数最少,看情形竟悉数战死于此。张无忌不及细看,二人疾掠而上,半个时辰之后,已过朱雀门、白虎门、青龙三门,情形大抵同玄武门一致。只是山路渐陡,黑衣尸体更多。原来这天鹰山乃是群山之中突兀而起的一座万丈高峰,四周均不与它山相连,三面俱是陡峭山岩,毫无触手着脚之地。唯东面向海,山势比之其余三面微缓,山脊之上己凿了数万级石阶,如同天梯一般,直伸入高耸入云的峰顶。石阶愈往上愈窄,二人过了青龙门之后,但见石阶宽处仅容二人并肩,两旁俱用铁链圈住,以防行人不小心摔入深谷。夭鹰教便因此山得名。狭窄的山道上,戒备森俨地驻扎着三堂五坛。张无忌自忖若单枪匹马,自己决无能耐驱上山去。冷面人此举实以攻城作战无异,全凭人海战术而已。张无忌于冷面人的来头,更添三分惊疑。此时山道之上,已无尸体,想山道太过狭窄,死亡之人,均给抛入深谷之中了。便在此时,忽听前边传来打斗之声。群山之中,回荡着坠入深谷之人的惨呜,其声凄厉万状。张无忌心中顿宽,只要打斗之声尚在,殷野王便当无恙。遂拉着赵敏回到青龙门中,剥了两件干净的黑衣穿上,易容之后,复又向神蛇门爬去。
爬到近前,才得知神蛇门亦被冷面人占领,此时相斗,却是天市堂趁冷面人等休息,乘机偷袭而来。二人混入人群,正想向上挤去时,天市堂已经败退回天市门。冷面人却未追赶,只派人守望,复回神蛇门休息。天鹰教三堂五坛设关之处,俱是山脊上稍微宽敞之地,倚险而建,堂口正对狭窄的山道,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难过之势。却不料冷面人依然攻破五坛,端的厉害。张无忌在夜色之中,估计神蛇坛内约有千余人,自然均是冷面人部下。张无忌心想,冷面人攻下五坛,所失人手已不下二千,此刻想仅凭这千余人进攻地势更为险峻,守卫之人武功更高的天鹰山顶峰,只怕不能。此时千余人俱皆席地而卧,张无忌从其中已辩出十数人的武功极为高强,想是冷面人竟将所有高手带到此间。张无忌心中不由大费踌躇。自己若想悄悄摸上山去,只怕尚未摸到天市门前,便会给一阵乱箭射成刺猬。若在此间发难,仅凭一个冷面人,自己便未必对付得了,更何况还有这千余人和十数名高手环伺其周,自己二人绝非对手。左思右想,不得其法,便用手肘捅捅赵敏。赵敏亦不敢出声言语,只用手指往他脑门上轻轻按去。张无忌自然知道赵敏在嘲笑自己不动脑筋,但见她在此险恶的环境中兀自如此亲昵,心知赵敏定然已有了主意,遂放宽了心,倒头欲睡。不防耳朵被赵敏拎住,张无忌吃痛,只得又坐直身子。赵敏拉过张无忌手掌,用手指在他掌心中划了几划。张无忌已知赵敏之主意,遂抬头周遭看了一下,起身离去,故意将脚步放重,装出起夜的样子,隐入一间书房似的房子中。
不一会回到赵敏身侧,将纸和笔墨递给赵敏,自己坐在赵敏身前,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赵敏就着暗淡的星光,草就了几封短笺,上面写到:今夜三更时分,我于神蛇坛内起事,盼接应。张无忌。二人将短笺绑在几支长箭上,这才闭目养神。天明时分,众人吃了干粮,冷面人一声令下,玄武坛内便竖起十儿面门板。门板之上均有把手,两名壮汉抬一块门板。冷面人一挥手,门板在前,其后跟随二十名手置弓箭,腰佩刀剑的武士。这拨人出发不久,其后亦是如此,张赵二人跟随其后,一行人缓缓向天市堂爬去。
此时山势愈来愈陡,山道仅能俩人并肩,后排之人的鼻子正凑在前排之人的屁股上。赵敏自是大皱其眉,却是无可奈何。便在此时,头顶上一声炮响,紧接着便是巨石砸将下来,早有数十人坠入深渊。人群却不惊慌,依然往上爬去,边爬边放箭不已。张无忌和赵敏亦将绑有信笺的长箭射出。此时二人却无法退下,只得随着人群蠕动不已。好在二人几乎排在最后,一时之间,尚轮不到二人挨石块。进攻之人明知此法难行,不得撤退命令,依然默不着声地向上爬去。眨眼间又有十数人坠入深谷,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却听不见坠地之声,想是悬崖太高之故,竟连坠地之声亦听不到。
眼看伤亡过大,却无一人摸到天市门前,冷面人无奈,只得命令撤退。张赵二人这才松了口气,退回神蛇坛内,依然回到原地坐下。张无忌看了看藏在石缝中的屠龙刀尚在,便无言坐下,将背脊贴在墙上,遮住了屠龙刀刀鞘。原来张无忌怕冷面人从屠龙刀上认出自己,是以适才将屠龙刀藏了。好在神蛇坛内兵刃甚多,张无忌随便捡了把大刀插在腰间,冷面人自然认将不出。只见冷面人、红发老者、玄冥二老等人在一间石屋中商议了一会,便有两人下山而去。当下传出命令,道今日休战,不再进攻了。张无忌向众人看去,但见人人脸色木然,殊无喜意,心知这些人定然受了冷面人之药物控制,不得已才替他卖命,早晚均是一死,得多活一日,自是不关紧要。
抬眼望将出去,此时虽尚在天鹰山半山之上,但远观诸峰,均已在脚下茫茫云海之中。抬头望去,山顶隐入云端,已然不能辨出,不禁暗自咋舌。心道昔日白眉鹰王殷天正不知何故,竟在这千山万壑之中,找到了这一峰独秀的天鹰山峰,当真独具慧眼。众人默默看着日出日落,月上枝头,之后倒头便睡。张无忌二人全神贯注,看清了冷面人的歇处,便闭目养神,等待三更到来。此时只听天市堂上隐隐传来"梆梆"两声更声,已是二更时分。
寂静。张无忌紧紧握着赵敏冰凉的小手。过了一会,赵敏又在张无忌手掌心中写了个:"乱"字。张无忌点头示意明白。良久,忽闻三声更响,张无忌暴起身形,双掌运足十成功力,向冷面人击去。赵敏抽出双剑,向另一个方向杀去。冷面人早已惊觉,未及看清对手,身形已经立起,双掌向袭来之人拍出。张无忌见冷面人应变如此神速,自不敢与他对掌。陡地身形一转,展开游动身法,在人群之中窜来转去。神蛇坛内顿时大乱。张无忌此时九阳神功遍布周身,再加上杨冰输给他的九阴内功,所到之处,无人能敌。他掌缘、手肘、肩膀、膝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兵器,刹那间被他撞飞了数十条人影。
赵敏双剑倏出,十数人亦倒在血泊之中。冷面人不知到底来了多少敌人,亦不知敌人身在何处,但觉神蛇坛内人影晃动,一片喧哗之声,当即运气护住身形,沉声喝道:"都站着别动!"此言一出,喧哗之声稍弱。张无忌怎敢让众人静下,当即展开身法,将一个壮汉抓起猛向冷面人掷去。冷面人如何敢接,只得挥掌击开。霎时间,半空中尸体横飞,又大乱起来。红发老人和玄冥二老等,拨出兵刃护在冷面人身侧,但有黑影飞来,不管好歹,诸般兵器齐往黑影身上招呼。神蛇坛内人人自危,各将兵刃舞开,罩住全身要害。谁知如此一来,黑暗之中不辨敌友,再加上张无忌和赵敏这一番冲撞,竟有数十人互相斗了起来。但闻一片兵刃相撞之声,间杂以伤亡之人的惨叫。张无忌却暗自心焦,怎地天市堂上毫无动静,莫非未收到信笺么?念及此,不由大骇。如是天市堂不来夹击,自己和赵敏只怕难逃。遂掠到赵敏身边道:"往上冲!"言毕旋又分开,各自从不同方向向神蛇坛后门冲去,欲逃往天市堂。冷面人因有护卫,遂定下心来细看。此时场中一片混乱,但大多是自己部下在互相打斗。看得一会,忽然发觉一人身法游动迅急,诸般骚扰,皆因他而起。冷面人心中己料到三分。待那人又窜至他跟前时,冷面人突然腾空而起,凌空扑来。张无忌虽在满场乱窜,却随时留意着冷面人动静。此时见他身形凌空而来,便抓起两人向冷面人掷去,身躯一矮,已向后面掠去。此时赵敏已杀出后门,在门外变着嗓门大喊大叫道:"冷面人,你已被包围,快投降吧!""杀了冷面人!冲啊!"也亏她机变百出,这一通叫嚷,竟如同数十人杀到一般。张无忌大乐,亦跟着乱吼乱叫,场中更乱。冷面人却早已如影附上,挥掌猛击张无忌背心。张无忌双手倏出,又抓到两人向后摔去。冷面人掌力去势不缓,竟狠击迎面飞来的二人。只听"砰砰"两响,那两人早已给冷面人双掌击毙,尸身却疾飞向张无忌。张无忌右掌后挥,击中一具尸体,人已借力飞出后门。
甫一立稳身形,他便拉着赵敏,向上奔去。但见天市堂上火把通明,人头攒动,却是一声不吭,寂静异常。张无忌知他们定是未收到信笺,便大声道:"在下乃张无忌夫妇,请速开石门!"冷面人适才缓得一缓,此刻已然追上道:"张教主于逃命一途倒颇为擅长,接掌!"张无忌见冷面人追至,急忙道:"敏妹快走!"言毕回身,从箭袋中抓出一支长箭,向冷面人双掌刺去,冷面人只得住手。张无忌顺势将长箭运力掷出,冷面人俯身让过。张无忌便趁机转身上跃几丈,同时又抓了几支箭在手中,不时反手掷出,力道奇大,冷面人只得闪避,却依然穷追不舍。
赵敏知道自己武功太低,若去帮忙,反到缚了张无忌手脚,是以只一味展开轻功,向天市堂石门掠去,口中却大叫道:"快放箭阻住冷面人!"天市堂上却依旧一声不吭。赵敏已知此事定有蹊跷,天市堂上如此沉默,显是充满了敌意,但退后无路,只得依旧上奔。张无忌手中只剩三支箭,已不敢再抛出去,只是直刺冷面人双掌。冷面人无法,只得猛击张无忌下盘。张无忌此时须得弯腰,才能逼开冷面人双掌。但此举殊为凶险,冷面人双掌倏地上翻,直击张无忌头面。张无忌大骇,只得凌空上跃。堪堪避开这致命一击,冷面人却已跟上,双掌又向张无忌下盘击去。张无忌无奈,只得将长箭抛出一支,将冷面人逼退数步。便在此时,只听头顶之上掠过几支长箭。赵敏大叫:"无忌小心!"言毕,"当当"几声,挡开数支长箭。原来天市堂上一声令下,早有十多支长箭向三人射来。长箭裂空之声甚疾,显是高手所为。赵敏大骇,不明所以,只得急挥双剑,挡开如蝗箭雨。上面之人见箭不能伤他们便即停射。只听天市堂上一人沉声道:"冷面人,一之为甚,岂可再乎?给我砸!"言声甫毕,便有数块巨石先后砸下,张无忌和冷面人此时已无暇相斗,东趋西避,躲让巨石。张无忌担心赵敏,正欲抢到她的前面,却见一块巨石已迎面砸到,忙伸手一托,借力使力,展开挪移乾坤心法,将巨石拔向冷面人。"咣挡"一声脆响,一块巨石将山道上左边的铁索砸断。"唿"的一声,又一块巨石向赵敏右侧砸到,赵敏疾向左一让。张无忌大叫道:"当心!"赵敏未反应过来,左侧铁索已被砸断,却见她身体晃悠两下,便坠入深渊。张无忌看得分明,急忙跃上,终是晚了一步,当下心头惨痛,嘶声力竭地大叫道:"敏妹!"却听下面十丈之处传来赵敏惶急的声音道:"铁索!张无忌伸头一看,赵敏正双手抓住铁索,悬在半空之中,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张无忌向上奔去,欲将赵敏拉上来,不防冷面人又攻了上来。张无忌大怒,"呛"的一声,抽出屠龙宝刀,一阵狂挥乱舞,已将冷面人逼退丈余,跟着"嗖"的一声,将手中的长箭分上下两路,向冷面人掷去。冷面人不及闪避,危急之中,在陡峭的山道之上,竟硬生生地使出一招铁板桥功夫。身体直坠下去,双掌反拍石级以减下坠之势,下坠十余丈后,才稳住身形。此时张无忌已抓住铁索道:"敏妹小心,我用力了!"言毕手腕一抖,将赵敏直抖上来。但见他左手一伸,已将赵敏挡腰勾住,搂在胸前。此时二人背对天市堂,竟不再提防。适才夫妻几乎阴阳永隔,此番重新相聚,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二人目光相接,竟有说不出的温情脉脉。冷面人仰望二人,犹如痴了一般,竟忘了乘隙进攻。
二人忽听身后一人道:"请问阁下与张教主有何干系,怎会拿张教主之刀?"二人似从梦中惊醒。张无忌闻言苦笑,将脸上的化装除去,露出真面目,回头看着一个腰佩长剑的老者。那老者大惊失色,边跪边道:"老朽该死——哎哟!"此人正是天市堂堂主。见自己方才所攻杀之人,赫然便是教主张无忌,岂能不惊?这一惊非同小可,竟忘了身处陡峭石级之上,只知下跪,但这一跪下自然落空。张无忌伸掌将他托住道:"堂主何须自责,不知者不罪嘛。现在在下和拙荆大概可以进门了罢?"天市堂堂主惊魂甫定,忙退朝一边,欲让张无忌夫妇先行。谁料他心慌意乱,多退了一步,竟一脚踏空,险些摔入深谷之中。
赵敏忙一把将他拉住道:"我二人不识路径,还是相烦堂主引路罢!"堂主如何敢当,死命推辞,张无忌二人只得先行,堂主胆颤心惊地跟在后边。张无忌心念一动,回身看去,却见冷面人依旧孤身立于石级之上,仰首而望。此时虽已经看不清冷面人的面目,但他一条黑影孑然立在泛着淡淡青光的石级之上,显得说不出的凄凉寂寞。张无忌心头"突"地一下,竟说不出话来"。
赵敏回头望见这情景,心头也觉异样。夫妇对视,眼光中竟有说不出的忧郁,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兆。
堂主亦回头看去,见状却道:"冷面人,有种的明日再战!"张无忌忙道:"走罢!"堂主一路陪罪不已,张无忌只一个劲地宽慰他。此时天市堂堂主才将事情原委讲了。原来冷面人只在攻击玄武坛时一举成功,那却是因其偷袭之故。待警报传遍天鹰山之后,冷面人每攻下一坛,无不死伤惨重。各坛坛主直战至死。每坛仅留一人回报下一坛坛主战况,余人亦俱皆全部战死。到了神蛇坛时,冷面人攻打了半个月,伤亡过半,竟无法攻破。一日午间,冷面人又麾众进攻,但射了几箭之后,便即退下。神鸵坛坛主正自疑惑时,有几名部下拿着几支箭来呈给坛主。每支长箭上均绑有一封短笺。信笺上如此写道:今夜三更时分,我于青龙坛内起事,盼接应。署名便是张无忌。天市堂堂主边说边将短笺给二人看了,张无忌和赵敏面面相觑。竟惊锝挢舌不下,冷面人与赵敏所写的短笺,只有一处不同,那便是神蛇坛和青龙坛之别。再说当时神蛇坛坛主大喜。到了三更时分,青龙坛内果然兵刃之声大作,跟着便有一男一女向神蛇坛奔来,冷面人乃紧追其后,神蛇坛坛主当即大开坛门,当先率众冲下接应。不想刚至跟前,那一男一女两人竟同时挺剑直刺坛主。神蛇坛坛主不及提防,当即中剑身亡。众兄弟见坛主身亡,竟人人奋勇冲杀,要替坛主报仇。怎奈冷面人等武功高强,竟给他一路攻杀而上,众兄弟关门不及,便失了神蛇坛。除一人将信笺送至天市堂外,神蛇坛数百名教众尽皆战死以伴坛主。今日午间,又收到张无忌二人射入的信笺。前后两封信笺竟大同小异。天市堂堂主大怒,遂默不作声,三更时分,只命全堂兄弟严阵以待,到时定替神蛇、青龙、白虎、朱崔、玄武五坛兄弟报仇。到了三更时分,果然见神蛇坛内乱了起来。神蛇坛唯一活下来的那名弟子便立在天市堂堂主身侧,见神蛇坛内混乱一片,却久不见人奔出,当即便奇道:"启禀堂主,冷面人在青龙坛内只打了一小会,此次怎地打得如此之长?"堂主哼道:"假戏真作,休理他们!"少顷,果见二人奔出,身后冷面人等如影相随。神蛇坛的那名弟子满脸惊讶之色。天市堂堂主道:"怎么了?"弟子回答道:"前番是一男一女二人在前,这次怎地是两名冷面人部下?"堂主又"哼"了一声道:"自古兵不厌诈,冷面人想来这套,可打错了算盘!"天市堂堂主位居天鹰教的第四号人物,武功见识均颇为不凡。奈何此番先入为主,成见在胸,见了这诸般怪异之事,竟丝毫未起疑,甚至当看清只有三人攻来,而神蛇坛内部依然乱成一团之时,依然下令放箭。当看到赵敏武功奇高,箭不能伤之时,又命用巨石相砸,险些送了赵敏性命。这却皆因此时张无忌和赵敏虽已走近,但众人均末看出张无忌夫妇之故。
赵敏摔入深谷,垂于铁索之上,张无忌大叫一声"敏妹",语出至诚,决不至作假。众人不由惊疑,跟着又听到赵敏之声音确是女子,方才停住了手。待张无忌再将名扬天下的屠龙刀拔出来之时,天市堂堂主已然大惊失色,遂开了石门出来,犹自不放心,又命弟子将门关了,这才向张无忌走来,但赵敏易容之术已臻化境,天市堂堂主兀自狐疑不决。如不是二人以真面目相见,只怕说死他也不敢让二人入关。
便在此时,忽报殷野王舵主到。原来早有人飞报总舵,殷野王是以赶来相接。人尚未入门,便听得一阵苍劲豪迈的大笑之声道:"果真是无忌孩儿来了么?"张无忌已经听出,这便是舅舅殷野王的声音,急忙将赵敏拉起,正待迎上去时,石门内一条高大的人影一闪,已迸入一人,但见来人年近六旬,须眉俱已花白,依稀便是威震天下的明教护法王之一,天鹰教教主白眉鹰王。但白眉鹰王已死,此人便是殷野王,张无忌见舅舅依旧精神矍铄,威风凛凛,喜道:"舅舅,一向可好?"殷野王道:"还好,还好。自武当山一别,又将近一载,你夫妇可好?"张无忌正欲答话,却见天市堂堂主"扑通"一声跪地道:"弟子有眼无珠,愿凭舵主发落!"殷野王脸色一沉,想是他已知详情,正待发怒时,张无忌已抢着道:"舅舅,这怪不得堂主,一切皆因冷面人使奸计于前,请舅舅明察!"殷野王见张无忌如此说,便道:"既如此,你起来罢,今后得多加留心才是!"堂主未曾想竟如此轻易得脱,当即叩头道:"多谢舵主,多谢教主。弟子当以死相报!"张无忌见这堂主亦是年迈,心中不忍,急忙将他扶起,用别话插了开去。当下张无忌道:"冷面人何以竟来犯天鹰山?"殷野王道:"我也不知却是为何。如此也好,殷离命丧他手,老夫武功虽然不济,此仇却一定要报。他既然打上门来,便与他拚个你死我活。"张无忌道:"舅舅,我看冷面人部下不过只千余人,干脆我们今夜冲将下去,将他赶走了事!"殷野王喜道:"我本欲有此意,奈何武功不济,此番得你二人前来相助,自是再好不过。只是……"张无忌道:"舅舅有何顾虑?"殷野王道,"天鹰山道路狭窄,不管攻上抑或冲下,均十分困难。"张无忌道:"天鹰山上火药可多?"殷野王道:"若论火药,倒着实不少。我己将火药全部埋在总舵之下,原打算与冷面人同归于尽的。如今既然你二人前来,想来我这做舅舅的尚有几年可活。"言罢哈哈大笑不已。
张无忌见殷野王竟被逼得出此下策,心中陡酸。心想自己在这世上,亲人已经不多,此番定要想个计策除了冷面人方是长远之计。张无忌道:"何不将火药全部挪到天市堂埋了,待冷面人再来攻打,便诈败而走,留下一名死士,将火药点燃。冷面人纵有通天彻地之能,只怕也难逃此难。"殷野王道:"此计我也曾想过,但计策虽好,只怕天鹰山便当改称做天葬山了。"张无忌一时不明,赵敏道:"天鹰山只此一条通道,你若炸了,大家都是困死在山头之上。"张无忌恍然大悟,赵敏道:"依小女之见,不防居高临下,将火药分成小包扔入神蛇坛内。如此既能杀伤敌人,又不致将山道毁去。"殷野王和张无忌均道此计大妙。
赵敏又道:"只是冷面人武功甚高,此计恐怕奈何不了他。若让他逃了,依然后患无穷。若有一队奇兵阻住冷面人退路,埋伏在白虎坛内,定能出其不意。
殷野王道:"自古天鹰山一条道,只怕奇兵难出。"张无忌道:"能否缒绳而下?"殷野王怔道:"我虽在此生活多年,但实不知天鹰山到底有多高。天鹰山上,秃鹰甚多,这种秃鹰体巨性残,如不小心踩到它的巢穴,到时人在半空,只怕斗他不过。再者,山上毒蛇亦多,此举恐怕不行。"三人计议良久,终无良策,殷野王道:"只要能将冷面人赶下山去,便算大喜。日后多加设防,也就是了。"当下吩咐众人从总舵地下取出火药,分成若干小包,准备冲下。谁知火药乃易燃之物,众人一不小心,便弄炸了几次,只得慢下性子,细心分包。如此一来,进展便缓慢了许多。好在这两日冷面人却未再行进攻,只守侯在神蛇坛内。第三日夜间,巡哨忽然敲响警钟,张无忌和赵敏急忙奔上天市堂石门之上,但见冷面人已麾众缓缓上攻。依然是门板在前挡住长箭。殷野王见弓箭不起作用,遂命人准备石块,待敌人近前再行狠砸。双方寂静无声,寒冷的山风阵阵吹过。冷面人部下犹如黑色的长蛇,己渐渐蠕近。殷野王正待下命,忽听乒乒乓乓数十声响起,从敌人手中竟喷出一条条火焰,直射入天市堂内。夭市堂内早已堆满了火药,这数十股火箭之类的物事一落下,堂内便立时炸开了锅,早有几人被爆炸的气浪掀出堂内,直坠入黑色深谷。堂中大乱,死伤数十人。敌人却兀自放火不已,张无忌细看出去,不竟大是惊怒,只见敌人手中所执,正是火铳、火箭、火蒺藜,大小火枪,大小将军筒之类的火器,无一不是朱元璋火燃陈友谅舰队所用之物。
天市堂内众人早已被连续不断的爆炸的气浪掀得立足不稳,张无忌将抱在怀中的巨石砸出,当即道:"舅舅,撤吧!"殷野王此时身上衣服已数处起火,赵敏即忙替他扑灭。殷野王回头看去,天市堂内早已成一片火海,硝烟弥漫,情知守不住了,便大声道:"天市堂听令,速撤至紫微堂!"天市堂堂主道:"请舵主先撤,天市堂以死相报舵主大恩大德!"众弟子亦大声道:"请舵主先撤,弟子以死相报!"殷野王见势在危急,知劝不转众人,只得与赵敏、张无忌三人窜出浓烟,退回紫微堂。回头一看,天市堂已被攻占,冷面人竟乘胜追来。此次不待冷面人扑近,紫微堂上已掷出巨石数十块,因距离太远,大多未能命中,俱掷入深谷中去。冷面人部众攻势不缓,待得近前,诸般火器又同时发射,明教竟抵挡不住。
殷野王长叹一声,只得又撤至天微堂,此乃总舵的最后一道屏障。天微堂背后便是万丈深渊,天鹰山主峰依然高高在上,与天微堂的联系,便是几条长达百余丈的铁索。铁索之上,有两只吊蓝,索头各有一个巨大的绞盘,如有人上下,均需七八个壮士一同推动绞盘,方能载人上下,端的戒备森然,犹如龙盘虎踞。从紫微堂至天微堂,看似极近,但走起来却颇感吃力,乃因山道极窄,仅容一人,却又奇峭,犹如天梯一般,呈"之"字形。是以此间易守难攻。
张无忌见了这片地势,不由得大是宽慰。不一会,冷面人已将紫微堂尽数屠戮,又乘胜进攻天微堂。但此次冷面人部众已无法再借助门板为掩护,便是空手爬去,亦是艰难万分。所携火器,一放之后,需填装火药,此事极费时光,而此时身体却俱皆暴露在明教箭下,是以伤亡极大。冷面人却依然催众上攻,偶有撤退之人,俱被玄冥二老和红发老人一掌打入深谷。余人眼见左右均是一死,只得向前攻去,而每发放一次火器,便被长箭射入深渊。明教却伤亡极少。如是者三日,冷面人已经损失数千人,却依然急攻不已,实不知他到底尚有多少人。看此情形,冷面人倒恰似一个毫无人情的冷血将军。赵敏秀眉微蹙,张无忌大摇其头,心想天鹰山粮食贮备甚多,便是苦守一年半载,也未始不可,赵敏忽然道:"舅舅,山上弓箭储备可够?"殷野王仰天长叹道:"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如此滥杀过无辜之人。冷面人如此,实胜老夫一筹。佩服佩服。"张无忌亦感齿冷,便道:"舅舅不须自责,此乃不得已之故,天命难违,咱们便与冷面人周旋到底罢!"殷野王摇头叹道:"山上所备长箭,照如此射法,三日告无。嘿嘿,谁能想到冷面人竟视人命如同一支长箭!"张赵二人听长箭只够再用三日,均不由到抽了一口凉气。天鹰教原以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因而江湖之上令人谈起色变,却未曾想碰到冷面人竟视千万条人命如同儿戏,以殷野王和赵敏之邪,亦不禁深感心胆俱寒。
张无忌大怒,对着山下运气朗声道:"冷面人,阁下以一己之欲,竟驱使数千人赶死,阁下不觉过份了么?"张无忌义愤填膺,这几句话吼出,但听群峰之中轰然回响,经久不息,山上之人,均感头昏耳鸣,骇然叹服。
冷面人亦大声道:"只要张教主和殷舵主愿意听令,自可免了数千人之死!"张无忌怒道:"在下如听命于你,还不是照样得干这伤天害理之杀人勾当,这有何分别?"冷面人道:"如若人人均如张教主一般识时务,老夫却还去杀谁?"殷野王道:"罢罢罢,冷面人,有种你就冲上来!"冷面人怪笑道:"殷老儿,待你长箭射完,老夫自当屈驾前去,到时便由你不得了。上!"言毕又是一队身穿黑衣的士卒攻上。赵敏道"舅舅,山弯狭窄,能攻上的敌人不多,用不了这许多弓箭手。可从他们之中挑选十多名箭术高超之人便行。"殷野王应了,遂将弓箭手撤去大半,所余下的,箭无虚发,转眼之间,便将攻上的这小队敌人射杀而死。冷面人疹人地道:"殷老儿,你难道不怕这数千鬼魂缠上你么?"殷野王道:"老夫自忖早已作孽过多,死后也不指望过甚太平日子。如真有何鬼神,只怕阁下处境更不如老夫了。"冷面人道:"那是后事,殷老儿还是顾眼前罢。给我上!"又有数十人手执火器,向上爬来。赵敏却似若未见,望着一张弓箭发呆。张无忌怕出意外,遂将她拉了蹲下,赵敏兀自沉思不已。张无忌不去理会,站起身来,九箭连发,射杀了几名敌人。却听冷面人一声号令,火器齐发,己方伤亡十数人。当即便有十数上顶上。趁敌人装填火药之际,又将攻来之人一一射死。此时,赵敏道:"无忌,你试试,可还使得?"张无忌回头一看,见赵敏手拿一张硬弓,弓弦正中绑着一个用牛皮制成的小兜,张无忌正不明其意时,赵敏己递给他一粒圆石,张无忌弯弓搭石,"嗖"的一声,但见石子如飞而逝。殷野王大喜,即命部下仿制。半个时辰之后,已制成数十张此类硬弓。此时正值敌人攻来,众人便张弓纷纷射去,但只有张无忌,殷野王,天微堂堂主数人能致敌于死命,其余诸人,却因内力太浅,只将敌人射得哇哇痛叫而已。
如此又攻守数日,长箭已然用尽,仅凭数人张弓射石,其势已难阻挡。冷面人哈哈怪笑,麾部急冲。天微堂教众殊死相抗。眼见大批敌人涌入,堂主急忙叩请殷野王回总舵以求长远之计。殷野王情知只要自己和张无忌一经回到总舵,天微堂便支撑不了多会,到时冷面人若将铁索砍断,则只有困死天鹰绝蜂,另无他途。殷野王急忙让张无忌夫妇上吊篮,二人如何肯独自逃生,各自拔出刀剑,直向入口处冲杀。转眼之间,近百人来犯之敌倒地,但攻势稍缓之后,接着敌兵便又如浪般拥至。攻上之敌武功低微,均给天微堂众一一砍死。冷面人等高手已随着人流向天微堂爬来,只因山道仅容一人-立足,是以冷面人等无法越众而至。但看此情形,不用多会冷面人等众高手便当攻至。殷野王已是浑身浴血,明教的白袍几乎溅满了鲜红的血迹。眼见情况危急,殷野王一把扣住张无忌手腕,张无忌怎会防备,手腕给殷野王扣住,立时便觉全身力道尽失。殷野王运指如风,已点了张无忌七八处大穴,然后将他放进吊篮之中,张无忌已知其意,只惶急万分地说:"舅舅,咱们一同拚死便了,快放了我出来。
殷野王心意已决,又一指点中张无忌哑穴,这才微笑道:"无忌孩儿,总舵之中,清水粮食足够你夫妇享用几辈子。你二人当设法下了此峰,替舅舅及众教众报此大仇!"言毕和蔼地对赵敏作个手势,示意她进吊篮,赵敏急道:"舅舅,咱们一同退去,未必便想不出甚么法子!"殷野王依然微笑道:"这多兄弟为我而死,舅舅岂能行此不义之事?"此时喊杀之声愈烈,殷野王厉声道:"快上去!"赵敏无奈,只得跨入吊篮之中。殷野王一挥手,八名壮汉奋力推动绞盘,二人便缓缓向天鹰山绝峰而去。张无忌眼睛之中透着恳求。赵敏知他心意,遂伸手替他解穴,谁知殷野王早料到赵敏定会如此,是以下手极重,赵敏竟解不开穴道。二人却愈升愈高,天微堂的情景,尽在二人眼中。殷野王高大的身影已经冲到入口处,挥刀猛劈,一时间残肢乱飞,鲜血四溅,阻住了敌人攻势。
此时张无忌和赵敏已至铁索正中间,远眺群山,尽在云海之中。俯身下看,不由得头昏目眩,但见脚底云雾缭绕,深不见底,二人便如同飘飞在云雾之中一般。
此时冷面人身前尚有近千名部下挡道,离天微堂门口约有三百丈,给殷野王一挡。竟不能再移动半步。冷面人眼看着赵敏和张无忌缓缓向天鹰山顶而去,心下焦燥,便对玄冥二老和红发老人使了个眼神。三人亮出兵刃,轮番着将挡在身前的部下打入深渊。后面的部下见此情景,骇得心胆俱裂,扔下兵器,折头向下狂奔。山道陡峭。这一互相冲撞,竟有人狂叫着摔入深渊。前面之人惊然回头。见此情景。俱吓得六神无主。殷野王狂怒道:"冷面人,你恁地歹毒。你马上住手,老夫让这一千人进入天微堂便是!"冷面人森然道:"如此甚好!"殷野王厉声道:"扔下兵刃,老夫保尔等不死。"这些冷面人的部下,眼见冷面人如此无情,虽不知殷野王之言是否当真,但远胜于立时便被抛入万丈深渊之中,发声喊,全部抛下兵刃,向天微堂内冲去。殷野王果然不杀这一干人,任其立在一旁,此时张无忌和赵敏已将近铁索之端,听得殷野王道:"关门!""咔嚓"一声巨响,天微堂堂口落下一块千斤巨石,高达数丈,殷野王率众后退十丈,组成人墙,挡在纹盘之前。
"嗖嗖嗖"几声,冷面人,红发老人、玄冥二老已经凌空跃入天微堂内,站在殷野王数百人身前。
此时张无忌夫妇吊篮尚离崖顶三丈,上移速度更慢。已有二八一十六名壮汉在使劲推动绞盘。殷野王眼见冷面人紧盯着绞盘,即刻便要发作。
殷野王一挥手,数百名武功颇高的明教教众奋不顾身地挺刀直刺四人。殷野王却退到绞盘之前,推开两名壮汉,双掌运力,疾推绞盘。赵敏即觉吊篮一震,上滑之速稍快。饶是冷面人四人武功高强,但被这数百名武士死缠烂打,直杀得双臂发酸,兀自阻挡不住形同拚命的壮士。眼看着张无忌夫妇的吊篮离崖顶尚有三丈、二丈、一丈,二尺……冷面人大吼一声,身形拨地而起,凌空疾扑绞盘。殷野王视如未见,兀自推动绞盘。眼看再上得一尺之距,张赵二人便即安全,却忽觉冷面人掌风已至头顶。殷野王目视张无忌和赵敏二人,右掌上接,赵敏看得清楚,惊呼道:"舅舅小心!"语声甫毕,"嘭"的一声巨响,紧跟着"咔嗒"一声轻响,张无忌和赵敏所乘坐的吊篮正安然着地,被崖顶的铁勾牢牢勾住。殷野王看得清楚,嘴角微微一笑,便倒地身亡。原来方才冷面人欲掌击殷野王,逼他松手自救。此时只要殷野王一松手,张无忌和赵敏必将倒滑下来,到时定难逃冷面人之手。正当冷面人自认为诡计得逞之时,不防殷野王竟拚命与自已对掌。殷野王成名数十载,其内家修为已自不凡,冷面人若击中他头顶,则殷野王也将击中冷面人的丹田大穴。如此便是两败俱伤之结局。冷面人中途变招,双掌向殷野王右掌击去,心想先将殷野王毙了,张无忌二人依然难脱。谁知双掌击中殷野王右掌,竟末遇到丝毫抵抗,自己内力直冲入殷野王体内。冷面人忽觉不对,正欲收掌跃开之时,但见绞盘忽向前推出数尺,张赵二人已安然落在崖顶。
殷野王早知不敌,是以虚张声势,右掌上挥。待冷面人千斤掌力击到,殷野王早将其引到右臂摧动巨型绞盘。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张赵二人性命,殷野王亦含笑而死。
赵敏失声痛哭,张无忌哑穴被点,但见到舅舅如此惨死,不禁泪流满脸,神色惨然凄愤。尚余下的两百名弟子,见殷野王惨死,尽皆挥动兵刃,自绝而死,其状惨烈至极。刹时间但见天微堂内横尸遍地,张无忌和赵敏俱紧闭双目,不忍相视。忽听铁链绞动之声,二人睁眼一看,不由暗暗叫苦。玄冥二老已坐在另一个吊篮中,红发老人和冷面人正全力推动绞盘。二人内力之强,但见吊篮载着玄冥二老直向蜂顶滑来。赵敏跃出吊篮,见山顶亦有一巨大绞盘,四周一打量,遂抢了一块石块卡住绞柄。铁索当即停下,赵敏松了一口气。却不料"啪啪啪"一阵脆响,绞柄尽数卡断。冷面人和红发老人全力施为,玄冥二老已至铁链中间。
原来冷面人已然看出张无忌被点中穴道。一经推想,便即明白,定是殷野王点了他穴道,逼二人上山,此时张无忌穴道未解,显是赵敏无能为力。如此便须十二个时辰之后,穴道方能自解。是以派玄冥二老先行前去,谅赵敏也对付不了二人。其实张无忌内力远胜殷野王,又精通医理,如是静下心来运气冲穴,至多也只需半盏茶时分便可打通被封之穴。奈何玄冥二老转眼即至。别说已无时间,即使尚有时刻,张无忌眼见舅舅惨死,天鹰教全教覆灭,还如何静得了心?眼见玄冥二老又前滑了四五丈,赵敏不及细想,当即拔出双剑,向铁链死命砍去。谁知几剑砍下,腕口粗的铁链竟只泛起几点白痕,如何砍它得断,赵敏的这双短创亦属宝剑之列,虽未砍断铁链,双剑却也完好如初。原来当年白眉鹰王殷天正营建天鹰山之时,考虑到这几根铁索实在与性命相关,遂命人四处收集玄铁,请高人锻铸而成,寻常宝刀,怎能砍得断?赵敏无计可施,眼见玄冥二老离崖顶仅十丈之距,但听鹤笔翁道:"郡主娘娘,老夫劝你还是降了吧!"赵敏"啐"了一口,抬起几块石头运力向二人砸去,但玄冥二老武功高强,鹿杖一挥,鹤嘴笔一挑,已将赵敏掷来之石一一拨开。赵敏大骇,眼见二人又近了三丈。便在此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古怪之声,回头看去,原来是张无忌哑穴未解而勉强所发的喉音。但见他嘴角向左而撇。一脸的滑稽古怪之象。赵敏见他此刻尚有心思玩笑,不禁气恼。正欲回头不理他,忽然间脑海中一道亮光闪过,急纵身扑到张无忌身前,从他身旁将重约八十斤的屠龙刀抽出。然后赵敏又跳回到铁索之前,扬着屠龙刀道:"玄冥二老,本郡主今日超渡了你们!"鹤笔翁大急道:"郡主不可!"赵敏见他二人离自己尚有五六丈。便道:"为何不可?"鹤笔翁语塞。赵敏不再理会,但见屠龙刀下击,"嗤"的一声轻响,铁链被轻轻削断,玄冥二老直坠入深谷,却听鹤笔翁颤声道:"令主"赵敏正欲发笑,却听"唿"的一声,冷面人早已抢上一步,伸手抓住铁链,手腕一抖,已将铁链抛起,但见玄冥二老双手牢牢地抓着铁链,身体凌空而飞。待铁链向天微堂上空飞去时,二人已松手飘身落地。
鹤笔翁甫一落定,当即跪地道:"多谢令主救命之恩!"鹿杖客却只躬身道:"多谢!"赵敏挢舌不下,见鹤笔翁如此,便娇声叱道:"鹤笔翁,俗话说男儿膝下值千金,你如此奴颜卑膝,难道不感羞耻么?"鹤笔翁此时已经起身,闻言便理直气壮地道:"令主待在下恩重如山,便是叩一千个响头也不为过!"赵敏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却见冷面人看着另外一条铁索发呆,赵敏急道:"冷面人,你休再打甚么鬼主意,否则"说到此处,赵敏忽然停住。却听冷面人接着:"否则便怎样,说呀,张夫人?"赵敏原想说"否则便一刀将铁链砍了",话到嘴边,忽然想起,若自己真的砍了,这辈子便只能住在这冷阴阴的天鹰山顶了。是以话到嘴边,便硬生生忍住了。
冷面人却道:"否则张夫人便一刀将铁链砍了可是?行呀,如此到省得老夫动手,贤伉俪在这天鹰绝峰之上,做一对神仙似的夫妻,大家两不相扰,岂不是好?"赵敏此生与人斗嘴,从未输过一句半句。此番被冷面人一再蹊落,早想一刀将铁链砍了,以解心头之恨。"奈何后果大是堪虞,终是下不了这狠心。不由得提刀气苦异常地立在当地,浑身微抖。
张无忌突然开口道:"敏妹,你就砍了罢!"赵敏见他突然开口说话,知哑穴已经冲开。见他如此劝自己,一时之间却不知他是何意。张无忌又道:"冷面人终是忌惮于我。若我一日不除,他那一统江湖的千秋大梦便一日难成,此刻你若不砍,他最终亦是要毁了的。"赵敏知张无忌言之有理,但这毕竟是唯一的生路,如真由自己亲手断了,终觉不忍。如是冷面人要断,那自然由得他,自己反倒不需事后追悔。
张无忌虽是与赵敏轻声交谈,但料知冷面人定能听到。果不其然,言语甫落,冷面人便淡淡地道:"张教主休想用这激将之法,老夫即如此费尽心力,自是要将二位成全为一对神仙眷属。"张无忌道:"敏妹不用手软,便砍了罢,也好让冷面人放心一二。"冷面人默不着声,赵敏却是犹豫难决。良久,冷面人道:"但若张教主夫妇愿归顺冷令,老夫倒着实会兴奋异常!"张无忌道:"阁下难道尚不知张某心意么?你不用再下说辞了。"冷面人道:"贤伉俪聪明绝顶,想必能够设法下山。老夫在世外等你二人两个月。两个月之后,老夫依次前去消灭崆峒、华山、丐帮、昆仑,少林、武当,明教诸派。贤伉俪到时若能脱困、咱们自当再度相逢。"张无忌哈哈大笑。冷面人待他笑过之后才道:"张教主何事如此开心?"张无忌道:"阁下莫非忘了武当山之惨败了么?"冷面人道:"着非张教主出手,谁胜谁败,殊为难言。"张无忌漠然道:"阁下倒是蛮看得起在下呀!"冷面人道:"实不相瞒,老夫对张教主心仪已久,今生如能得到张教主,实为平生之大幸。"张无忌听他语出至诚,倒不便言辞无礼,只淡然道:"在下承蒙阁下错爱了。"冷面人长叹道:"如此一来,"老夫轻易取胜,想来也无甚乐趣可言。"张无忌失笑道:"阁下口气太过大了些。自古邪不压正,即便阁下侥幸得手,不用多时,便会有一位英雄出世,那时阁下便不会有这等落拓之情了。"冷面人慨然喟叹,良久无语,末了道:"张夫人迟迟不愿动手,莫非怕事后追悔莫及么"赵敏一世聪明,时时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想屡次与冷面人相逢,自己心思无不被对手猜中,处处被冷面人用言语挤兑。听了此言,芳心大怒,手起刀落,"嗤"地一声,但见铁链似乎缓缓坠下,良久方才传来与峭壁相撞之声。
铁石相撞之声轻脆悠扬,悦耳动听,经久方息。冷面人道:"贤伉俪如此便可过那神仙般的日子了,老夫倒似羡慕不已。但老夫凡心难了,还得回到俗界当中厮混。张教主,张夫人,咱们就此别过罢。"张无忌忽道:"且慢!"冷面人道:"张教主有何见告?"
张无忌道:"此时我夫妇二人已身处绝境,不能再行复出江湖。有两件事情,尚请阁下以实相告,以免在下心存诸多疑窦,这神仙般的日子,过起来也无甚滋味。"冷面人道:"不知张教主欲知哪两件事?"张无忌道:"第一件,阁下到底是谁?"
冷面人道:"老夫从无名小卒忽然间变成武林高人,其间深获张教主之情。实无颜相见,尚请张教主恕罪。"张无忌道:"阁下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那便罢了。"冷面人道::第二件事呢?”
张无忌道:"想必阁下亦不愿见告,不说也罢!"冷面人道:"张教主不妨一说!"张无忌道:"那好吧。敢问阁下与朱元璋有何干系?"冷面人道:"张教主实在会出难题。实不相瞒,老夫曾与朱元璋有过一面之交。此后便再未见过。"张无忌"哦"了一声,欲待再问甚么时,冷面人道:"恕老夫言尽于此。请张教主记清了,老夫在世外相候两个月。两个月之后,老夫依次前去消灭崆峒、华山、丐帮、昆仑、少林、武当,明教诸派。张教主如有闲暇,到时不妨一会。"言毕转身,向天微堂门口走去。忽然停住身形,看了一眼适才被殷野王所救的那近千人,伸手抓过一名,左手扣住那人穴道,右手抵在那人头脑,内力一吐,将那人脑袋经脉切断,遂即放松了手。但见那人犹如白痴一般,走路摇摇晃晃,口中泛着白沫。夹缠不清地讲着甚么。冷面人森然对众人道:"想活着,例如此人一般。否则自己跳下去罢!"张无忌大惊道:"冷面人,你!"冷面人回头道:"张教主在此清修,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多事之人前来,你二人岂不恼火?"冷面人忽转身逼视着那近千人,众人抵受不住,当即便有大半人忙不迭地奋身跃入深谷。尚有一小半人犹豫不决。四个魔头一齐动手,八只手掌齐往人头上拍落,霎时间脑浆飞溅。又有数百人跳入万丈深谷。张无忌痛声臭骂,冷面人等却只作不知,依然出手如风。少顷,眼见已无一个清醒之人,四人这才转身向山下奔去,天鹰山上,一片尸横狼藉,间夹以数十个被掌力震痴之人的哀号,显得甚是可怖。赵敏急忙抱了张无忌,向总舵行去。转过石壁,但见天鹰山顶甚是平整,中间建造了数十间高大的石屋,但除了浮云和微风之外,竟是无一点人声,想是均战死在天微堂中了。赵敏想到将只有自己和张无忌二人居住在这数十间屋宇之中,心中难免发毛,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
张无忌已然觉察,轻声道:"敏妹,你可是有些害怕?"赵敏低头看着张无忌,脸上古怪地一笑道:"有你张大侠保护,本郡主何怕之有?"张无忌道:"敏妹,将我放下罢。待我穴道解开之后,再一起进去如何?"赵敏依言将他放下,自己便立在一旁替他护法。明知山顶已经无人,即便有,也当是友非敌。但赵敏望着这数十间气势恢宏但却寂静无声的屋宇,心中一阵阵紧张起来,遂抽出双剑,紧紧捏在手中。半盏茶时分,张无忌翻身站起,见赵敏手握双剑,脸色煞白地站在当地,张无忌心中一酸,搂着赵敏道:"敏妹。此处乃我外公老家,不会出甚事的。你放心好了,啊?"赵敏点点头,将双剑插回剑鞘,依偎在张无忌怀中,二人缓步向正殿走去。张无忌的外公,白眉鹰王殷天正在少林寺力斗三位神僧力竭而亡,母亲殷素素和父亲张翠山在武当山自刎而死,舅舅殷野王为救自己而命丧冷面人之手,表妹殷离亦死于冷面人之手。殷野王曾娶了二房,正房便是殷离之母,但殷野王偏宠侧房,对原配反而声色俱厉。殷离怀恨在心,竟将后母害死,生母亦因此自杀身亡。殷野王经此家庭巨变,遂末再娶妻。此时张无忌母亲家一脉,算是绝了。甫一进入大殿,便见正中供着白眉鹰王的灵牌,张无忌和赵敏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二人默然良久、张无忌忽有所悟,遂转身向侧殿走去,穿廊过院,显得甚是极熟。赵敏大奇道:"无忌,你曾来过此地吗?"张无忌似如未闻,转了几个弯,推开一间院门。但见院内素花素草,甚是茂盛。张无忌不及停足,穿过精致的小院,推开正门,但见屋内陈设极为雅致,隐隐嗅到一股他从小便极为熟悉的气息。张无忌见里面尚有一屋,门前垂挂珠帘,便轻掀珠帘入内。
赵敏尚在外屋观赏几幅山水诗画,忽闻里屋传来张无忌痛哭之声,一惊,急忙掀帘进入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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