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腿!含胸!低头!不要四处乱看!舒亚男不断在心中提醒着自己。从迈入金陵苏家大门那一刻起,她就装出低眉顺眼的淑女模样。
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舒亚男在一个丫环带领下,来到内院一间膳房,坐在一桌丰盛的酒宴前,让几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肆意审视盘问,评头论足。
天啊!让这一切快点儿过去吧!舒亚男痛苦地想。右首一个贵妇将一只清蒸螃蟹夹到她碗中,关切地指点道:“现在蟹黄正肥,舒姑娘快尝尝。”舒亚男连忙点头致谢。螃蟹是她的最爱,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张牙舞爪剥吃螃蟹的时候,幸好碗中还有一小块鳕鱼肉,她学着贵妇们的样子,用象牙筷小心翼翼地夹起来,尽量优雅地送入口中,尚未尝出味道,就听对面那位目光挑剔的贵妇在问:“舒姑娘是扬州人?”
舒亚男赶紧将口中的鳕鱼肉囫囵吞下肚,放下筷子小声答道:“是!”
“家里做什么营生呢?”“家父开了间小镖局。”
那贵妇“哦”了一声,柳眉微微皱了皱。舒亚男知道爷爷和父亲两代人打下的基业,在苏家眼里,连被嘲笑的资格都够不上,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就低人一等。她第一次昂起头,直视着那贵妇的眼睛说:“虽然平安镖局只是一间小镖局,但最近十年我们从未丢过镖。我一直以我父亲为傲!”
“平安镖局?”那贵妇又皱了皱眉,显然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舒亚男知道,在苏家眼里,天下镖局都属于一个阶层,并没多大差别。让不认识的女人像对待犯人一般审视盘问,这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依着她往日的脾气,不是拂袖而去,就是旁若无人地大块朵颐,像现在这样假扮淑女,简直比打倒十八个地痞流氓还累。
“不知舒姑娘是如何与鸣玉认识的呢?”对面那个贵妇又在发问。舒亚男脸上突然现出一抹红晕,第一次不是假装而是真正羞涩地垂下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几个贵妇窃窃轻笑,似乎很欣赏别人的难堪。
舒亚男怎么也忘不掉第一眼看到苏鸣玉的印象,那是一个素净、优雅、孤独的男人。就算置身金陵郊外乱哄哄的街边酒肆,依然显得卓尔不群。这立刻引起了她的警觉。提防每一个与众不同的人,这是父亲告诉她的走镖铁律。那是她第一次单独走镖,虽然金额不大,她也不想让父亲失望。
她匆匆用完饭就押着镖车提前上路,那白衣男子果然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她不记得是怎样与对方起的冲突,总之他们认识了。后来她盘问这个闯进她生活的世家公子,他说:“我从没有看到过一个少女,能够像你一样指挥一大帮桀骜不驯的江湖汉子。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就是我等待一生的女孩儿!”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赞美,舒亚男羞红了脸。她的心不禁怦怦直跳,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也许在他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像我这样的江湖女子吧。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是那样优雅,与我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舒亚男,你千万别胡思乱想!
就在她心神不宁、患得患失的时候,那个优雅的男子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并用他那亮若晨星的眼睛望着她说:“我想带你去见我的叔叔和婶娘,如果他们不反对,我想让你做苏家的大少奶奶。”停了停,他又补充道,“就算他们反对,我也会说服他们。”
一股巨大的暖流弥漫全身,舒亚男感到头脑一片空白。最后一丝理智告诉她:不可能!金陵,不,整个江南的大家闺秀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怎么会喜欢我这样一个江湖女子?他一定是在开玩笑,要不就是在捉弄我!她本能地要拒绝,但心灵深处那种按捺不住的冲动出卖了她。她红着脸点了点头,心中却在对自己说:疯了!我一定是疯了!
“舒姑娘怎么不吃东西?是不是不合你口味?”一声问候将舒亚男的思绪拉回到眼前的宴席。她抬头望去,就见几个贵妇已放下碗筷,正用素巾优雅地擦着嘴。她悻悻地望了望满桌的美味佳肴,从丫环手中接过素巾在嘴上做了做样子,言不由衷地说:“我已经吃好了。”方才盘问她的那个妇人点了点头:“舒姑娘请随我来,敬轩也想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