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
“小偷!”
象这样的高呼小偷,在这偏僻的小乡镇上,在这汉苗混杂的山角里,这真是百年来罕有的事!
但就偏偏在今天这趁墟赶集的日子里,在这万头攒动、人潮拥挤的两条交叉道上,一大清早前后竟发生了三次之多。
其间,也曾有人于震惊气愤的呼叫声中,匆匆地瞥见一个年仅十一二岁的苗族女孩,那肮脏散乱的头发,污浊破烂的衣裤,光着两只污黑的小脚,满脸惊怕之色,在人堆里一钻一钻的,两三个转折就没了影子。
但是,只一瞬间,这头发散乱,衣服污烂,光着小脚的苗族女孩,却出现在镇后通往山脚树林的一条小路上,手里抱着一包东西,匆促地往树林里跑去。
进得树林,这苗族女孩立刻藏身一株大树后,探出那颗蓬乱的头,对来路上注视了好一会,见没有人追赶前来,才算松了口气,慢慢地往山脚下走去。
在山边堆干枯的荆棘面前,苗族女孩停住了身子,将手里一包东西,谨慎的搁放草地上,再仔细的用手把那堆荆棘拖开,荆棘的后面,出现了一个小洞,随着又有一个低弱的声音唤道:“是金燕吗?”说的竟是苗语。
那苗族女孩立刻答道:“是我,小龙哥,是我回来了!”
那被称金燕的边说边抱起地上的东西,弯着身子往里面钻,也只能弯着身子才能进去。因为这个洞口实在太小了。
这个洞象一个破窑,洞口小,里面宽,可又不是顶宽,四面山石都是红红的。在洞的半中间,有一个与苗族女孩差不多大小的男孩,躺在一堆枯草上,也是一样的肮脏破烂。
苗族女孩放下手里的东西,马上扑到男孩身上,问道:“小龙哥,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一点,今天可有好东西给你吃!”
这被叫小龙的男孩,一听说有好东西吃,也是高兴,可是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随即说道:“金燕,现在不能吃了,肚子这东西又在作怪。”刚兑完立时双手紧按着肚子,就在这干草堆上一阵翻滚,口中并“哎呀”的呻吟叫唤。
片刻后,小龙终于静止了,满头脸尽是黄豆般大的汗珠,金燕立刻用她污浊的破袖,替小龙一阵擦抹,看着那红红的小脸上,双眼紧闭,小心灵里一阵酸楚,也掉下了几滴眼泪。
突然,她的眼前闪过一个念头,“卖药郎中”,刚才在墟集上看到好几个,她立刻站起身子,说道:“小龙哥,你忍着点,我马上给你请郎中去!”说完就往外钻。
此刻正当午时,这小墟集上可正赶上热闹的时候,茶商布商,采药的汉客,卖药的郎中,汉苗混杂交易,人潮拥挤,穿流不息。
金燕找了好几个郎中,淌着满脸的泪说尽了好话,但是这些个郎中里,不是听不懂她的苗话,就是看到她那破烂不堪的样子,连理都不理。
金燕真是伤心透了,钻出人群,一步步的挨着镇后走,心想:这些个做郎中的,也是一点医德都没有,不顾病人的死活痛苦,开口就是银子,银子,银子。
想着想着,恨恨的用那小光脚一踢,一颗鹅卵石,咕噜噜的直滚到小沟里去。
企燕刚走过那通往树林的小沟横在小沟上面的一块三尺来长的小木板桥,忽然觉得背后仿佛有人跟踪的声音,哆,哆哆的。
金燕心中一怔,转身一看,原来是个五六十岁的瞎老头子,右手里拿着根竹拐,左手提了个小箱子,正跟在自己后面走来,看看已经走到那木板桥边了。
金燕连忙跑上去,并开口叫道:“老伯伯,这里有道小沟,让我来扶你过来。”说完立刻用手牵扶着那个睹老头子慢慢步步渡过小木板桥。
刚过得桥,这瞎老头子就说道:“小姑娘,你真好心,谢谢你了。”
金燕一听,瞎老头说的竟是一口很好的苗语,不由也高兴的说道:“老伯伯,你太客气,这点事还要谢吗?不过老伯伯,你的苗语可说得太好了,刚才我还耽心你听不懂我的话呢?”
瞎老头笑笑说道:“我到苗山已经有三十年了,真连话都不会说,那也大笨。”
金燕见瞎老头跟她已经快到树林边了,赶忙说道:“老伯伯,你现在要到哪里去呀?”
瞎老头可又笑了,只是他这笑可比哭还要难看,满脸绉皮,一头灰白的头发,脸上两个大窟窿。这是名符其实的瞎子,且连眼珠子都没有了。
瞎老头说道:“小姑娘。我什么地方都不去,你到哪里,我也就到哪里!”
金燕心头一惊,蓦的一退步,可已经出去三五尺远了。
瞎老头忽的脸色也是一怔,说道:“小姑娘,你不要伯,我绝不是坏人,你家里不是有人生病,要请人看病吗?我就会看病,而且再难的病我也能看得好。”
金燕心头又是一惊,说道:“老伯伯,不是我怕你,我们已成惊弓之鸟啦,有两三个坏人,整天的追着我们,而且诡计多端的想抓我们,我们已吃够苦头,所以我们随时随地都防备点,只是老伯伯,你怎么知道我家有病人呢?”
瞎老头听完金燕的话,忽然脸色一正说道:“你不用怕我,小姑娘,因为你在墟集上的哭泣请求,都被我听见了,而且我真要抓你的话,刚才在木桥上就可以抓住你了。”
这句话,立刻把金燕点醒,随将瞎老头引到那破窑沿口,瞎老头听金燕说洞口很小,他也不嫌脏,立刻趴在地下,先用手在洞口摸了一遍,才慢慢的往里爬啊。
小龙此刻已然坐起,盘腿叠坐在练内功,见金燕带着个瞎老头子爬进来,不由奇道:“金燕,你这是怎么啦?”
金燕赶忙说道:“小龙哥,老伯伯是给你来看病的,老伯伯说,任什么疑难绝症,他一看就好。”随将瞎老头子自己跟踪来的话也说了一遍。
瞎老头子自进洞后,盘膝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小龙见事已至此,弯了弯腰说道:“小龙谢谢老伯伯。”说完将手伸到瞎老头手里。
瞎老头子那干枯的手指按在小龙腕脉上,片刻脸色瞬息数变,且一会左手,一会右手,似很难下断语般。
终于,瞎老头将小龙的手放下了,开口说道:“小哥儿,你今年多大岁数?”
小龙奇甚,这看病又不是算八字排生辰,怎要问年岁?可是看到瞎老头那端庄严肃的脸色,又不能不答,说道:“小龙今年十二岁零八个月。”
瞎老头嘴里念着:“十二岁零八个月再问你,你的师父是什么人?学了多久的武艺?你师父曾给你吃过什么东西?”
小龙这会就现奇了,说道:“老伯伯,我现在只请老伯伯替我看病,这似乎都与学武练艺没有什么关系嘛?”
瞎老头一听即说:“真正是孩子话,你这病,就是从练武上起,怎能毫无关连?我如不追根究底,查明问清,怎好下手诊治?当然,我不需问,一样可以将你治愈,可是无需过多久,只要一个月后,你这个毛病马上重犯,除非你从今后不再练武。”
小龙一听急着说道:“老伯伯,你会错意了,因为我从来没拜过师,也就没有师父,没师父了就从来没练过什么武艺,如若我真懂得武艺,我也不会让这些鹰爪孙,把我追得四处乱窜。吃足了苦,我会跟他们拼了。”
瞎老头突然一震,暴声喝道:“鹰爪孙?你是什么人?”
小龙听了也是一惊,因为刚才他们对答,都是用的苗语。突然间瞎老头竟暴出一句道道地地的北京话,小龙遂也用北京话答道:“我也是在半年以前才知道我的身世,只是,在目前我应该怎么对老伯伯说呢?因为我是不喜欢说谎的人,所以我暂时只能告诉你,我也是北京帝都人氏。”
瞎老头听小龙如此说,他也知道小龙或有难言的苦衷,在未得到对自己的信任以前,他或许是不会说的,便说道:“既然如此,我把你的病治好再慢慢的谈吧!”
接着又说道:“小哥儿,你是否感觉腹中有一块硬硬的东西,在每一个时间里横冲直闯,使得腹下丹田处,痛苦万分,膨胀难忍?”
小龙听瞎老头说的,真是丝毫不差,自己三个月来,正是患的这种忽得忽失的怪病,而近日愈来愈盛,以至无法忍受,不由点了点头。
歇会,见瞎老头依然端坐在等待自己答复似的,不由恍然大悟,对方是瞎子,自己点头他怎么会看见,赶忙说道:“老伯伯说的一点也没错,小龙就正犯这怪毛病,今天已经来过一次了,简直痛得我在地下打滚。”
瞎老头笑笑又说:“这大概又得等两天才会再来吧?”
小龙听瞎老头真好象亲眼看见般,不由得直点头,边点头边说:“对!对!一点也没错。我大概有两天可以舒服。”说完自己脸上也笑了,因为他想到,瞎老头既然知道这种病,当然也能治,这怎能不高兴呢?
忽的,金燕拖了小龙一把,说道:“小龙哥,你笑什么?怎么你们说的话,我一点也听不懂,你们就不能用苗语说话,让我也听了高兴高兴?”
瞎老头似乎对金燕特别喜爱投缘,真的立刻改用苗话说道:“现在你就躺下,让我替你按摩一下,这种就是内功积血,你还说你没学过武功,且内功积血,非独特的内功,不会发生这种疾病,这可见你的师父也定是武林前辈或世外高人,这些都瞒不过我的。只是我奇怪何以你师父竟没好好的教你到家,这只是在开始的一个月里所引发的事,一个月过后,就不会发生这种病了。”
小龙一听,非但没躺下,反而跳了起来,说道:“老伯伯,你真说对了,我无意中就得了这么一点什么功的一张纸,我没事就练这个,最初两个月挺好,人又精神气又充足,可是最近三月,这个什么功愈练愈气人,我还以为这是必须的困难过程呢?谁想病还出在这上头,要知道我早该不练了,我有什么师父,我有屁师父!”
此语一出,瞎老头与金燕哈哈的笑起来了。
瞎老头笑过又说:“这还好是遇到我,要遇到另外的郎中,也绝对治不了!”
小龙此刻已卧身瞎老头面前,感到瞎老头两只枯干的手在胸腹间,一阵抚摩,是如许的温柔有力,慢慢的,由快而慢,且手掌有一股绵绵热力,一阵阵的传入体内,通体立刻舒适无比。
忽的,瞎老头的手,在腹部一个地方上停止了,这一停止,小龙立感触电般的,一阵颤抖,一阵麻痹,待麻痹过后,瞎老头立刻将手移放另一个部位,第一移动都有同样的感触。
这样的停止移动,移动又停止,也不知换了多少地方,小龙突感一阵晕眩,就静止不动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小龙从朦胧中醒来,见窑洞里不知什么地方弄来了一盏油灯,那灯头微弱的星火,显得如此惨淡,正欲探头察看,蓦觉耳边响起金燕微微的呼叫:“小龙哥,你终于醒了,真把我吓死了。”声音是如许的凄惋哀冷,感人心肺。
小龙略一转动,立觉周身骨节都酸胀异常,大惊问道:“金燕,这是怎么回事,老伯伯不是给我治病吗?怎的越治越坏了,我现在连动都动不了啦!”
金燕马上安慰他说道:“小龙哥,只要你醒了,我就放心了,老伯伯他走了,临走时说你这个时候会醒,你真的醒了,他又说你醒了后,周身骨节都酸痛。这就更对了,因为他说了好些话我都不懂,他说替你打通了什么奇经八脉,需要睡两天,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明天就可以好了。”
说完,眸中迸射出怜爱的光芒,注视着小龙那凄苦的脸,顷刻后。忽“啊”的叫了一声:“我真该死,老伯伯再三交代,叫我别忘了,我偏偏给忘了,老伯伯说,在你醒了之后,给你吃一个果子,老伯伯也给我吃了一个,香喷喷的可真好吃,小龙哥,你瞧!”语毕,从怀中摸出个小拳头大的果子,皮干皱得有点像核桃,可又是黑色的。
小龙瞧了一眼说:“金燕,这是什么果子?”
金燕笑笑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果子,老伯伯告诉我是活血,我又不懂,只晓得挺好吃,又香又甜,等我弄给你吃。”
接着两手使力一压,“吧”的,瞬息芳香扑鼻,干壳里现出个龙眼大雪白的果仁,金燕拿着就往小龙嘴里塞去。
果仁入口,小龙生感清凉无比,无需嚼咽,立时随津化液,顺喉而下,霎时周身适意凉爽,舒泰无比。
金燕见小龙吞食果仁后,又复沉沉睡去,也倒身草堆上,紧靠小龙身旁休息。
次日,天色已经大亮了,小龙首先醒来,略一转侧,已然完好如初,忙盘膝坐起,又欲练那不知名的内功心决。突觉肩头被人一按,压力甚重,一时大惊,从草上一蹦纵出四五尺远,回头一看,见是瞎老头脸含微笑的坐在地上。心中一宽,爬前两步,恭恭敬敬的叩了个头,说道:“黄小龙谢老伯伯治病之德。”
瞎老头笑笑说道:“小哥儿无需如此多礼,今天我来此,是要知道你那篇什么功的心诀,因为这种高深的内功秘诀,若没有加以指点,是很易罹病的,假如你日前没遇见我,日后你非但毫无成就,且将成终身残废,并且可以告诉你,我已有很精深的内功,也无需再学旁的内功,我并可发誓,你告诉我以后,我绝不传与另外一个人,这样你总该对我说了吧!”
小龙沉吟思索了好一会工夫,开始说道:“老伯伯如此诚心为我好,小龙再要不说,也实在是太不识好歹了。只是我也不知叫什么功,是不是内功,我也不知道。”随将那篇什么功的心诀,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慢慢背诵出来。
瞎老头一听,大喜说道:“小哥儿,这真是篇诡密绝妙,且深奥无比的内功心法呀!小哥儿,你的福缘不浅,你从哪里得来的?这内功秘芨后面有没有注什么人名字?”
小龙见瞎老头眉展眼笑,心中也跟着高兴,说道:“是在广西边境一座悬崖壁洞里得来,后面写的是白水散人。”
瞎老头思索了好一会,似乎仍然想不起,遂说道:“白水散人这可奇怪了,近数百年里,武林中就没听说有这么一号人。”
随又说道:“不管他是谁,总之这篇内功秘芨,隐含澄心、静气,刚柔并济,真是一种最具有威力的无上内功心法,错了,该不是内功,应该是神功秘芨才对!”说完叫小龙叙述练习的方法姿式,瞎老头在一边随时加以指正。
此刻金燕早已醒了,只是她听不懂他们俩的对话,闷坐无聊,独自一人往窑洞外钻去,刚探出一个头去,马上又退身回来,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拉着小龙叫道:“小龙哥,他们又来了。”
话未说完,蓦听洞外一声怪叫,说道:“小娃儿,这次看你还跑得了吗?这几天真害得我们好找,我还以为你两个小鬼长了翅膀飞了呢?”
小龙金燕二人,可真是惊惧万分,但是正当此时,小龙蓦觉手臂一紧,瞎老头已拖着自己站了起来,说道:“不要害怕,需要拿出勇气来,我先爬出去,你们跟着我后面出来,紧紧牵着我的衣服,靠住我。”
说完当真往外钻去。
小龙金燕跟着后面也战战兢兢的钻了出来。
小龙顺目一看,洞外两丈余远分三面,站着三个锦衣卫,也就是半年来,一直追踪着自己的三人,这真是阴魂不散,死死追缠人。
三名锦衣卫见洞中钻出除两小外,另还有一个瞎老头子,看瞎老头两目虽空,但两太阳穴却突出甚高,立身洞口,气定神闲,毫无畏惧之色,心中同时一震,当中一人立时暴声喝道:“老不死的臭瞎子,你知道这个小孩是什么人吗?他是朝廷绘图通缉的钦犯,凭你这瞎子胆敢护卫他吗?趁早把他送过来,歇会赏你杯酒喝喝,如若不识抬举,可有你的乐子啊!”
瞎老头端立洞口,一动不动说道:“我老头眼瞎心不瞎,这小孩是什么人我不管,我只知道他非常可爱,我需要尽我之能力保护他,你们要想从我手中将他夺去,那是做梦。唉!岁月如流水,瞬息成烟,老头三十年没和人较量过了,这双手也怪痒的,今天就尝尝鲜,拿你们三人来练练这久疏的拳脚。”
当中之人立刻偏头对左方一人说道:“三弟,你上去试试,这臭瞎子到底有多少份量,敢护卫钦犯,我与二弟给你照顾着。”
话说这来的三人,外号“金门三煞”,用鲁南金门山金门寺昔空方丈的高足,份属同门师弟,三人一身内外轻功,均已有相当火候,投身朝廷当得一名三等侍卫。
此次追踪这黄家遗孽黄小龙,并非为朝迁的十万两纹银赏金,而是经黄小龙身上可追出他父母逃出京时,所携出价值连城的珠宝,这一消息也不知道谁透露出来的,逼使三人疯了心,死追不舍。
此刻这被叫老三的,名叫年成吾,从怀中抽出了条七尺余长钓缅铁软鞭,说道:“臭瞎子,你看不见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条七尺来长的缅铁软鞭,你接招!”
语音未落,瞎老头即听“嗖”的一声,且呼呼风响,知道这软鞭上的功力具十成火候,立刻运掌照准软鞭来势推出,说也不信,那缅软鞭,尚差数尺远,即被瞎老头掌风震起老高,斜飞到一边去。年成吾一鞭下去,本以为臭瞎子必往左右闪避,自己再加上一式“拦江截水”,臭瞎子和两个小孩,就鞭风罩住,不死即伤,绝难幸免。没想被瞎子推出一掌,非但鞭被震斜,且一条右臂,就被震得酸麻不已。
年成吾心中一惊,看不出这臭瞎子的掌力竟有如此雄厚,如若双眼明亮的话,三人联手恐怕也非其敌。
随想随又倒提缅铁软鞭,反手拦腰一挥,说道:“再接年子爷一鞭试试。”说完,潜运真气贯决右臂,功力已自加到十成。
瞎老头,眼是瞎了,却是比那些看得见的明眼人似乎更为明亮,一处风声,赶忙纵起丈来高,避过鞭风,忽的“咦”叫一声,双手立时往后探,两小孩紧紧牵着衣襟,依偎身后,一点也没错,瞎老头似乎高兴万分,“哇哇”怪叫一声,纵起身形就往那使鞭汉子扑去。
年成吾一鞭落空,正欲改招进袭,突觉瞎老头“哇哇”怪叫,往自己扑来,好快的身法,没容得有所思虑,掌风已逼近晌前,赶忙撤身暴退。
瞎老头真象看眼睛似的,你退到哪,追到哪,如影附形,一时逼得年成吾连连闪躲,倒纵出三四丈远。
瞎老头是越追越紧,越追越高兴,且“哈哈”的大笑不停,原因是他方才的“咦”,因为避鞭时纵起身形,突感身后轻飘无物,不由大惊,待证实二小仍然依附身后,只是身子特轻而已,这不禁使瞎老头转惊为喜,遂挥掌抢攻,待几个纵跃过后,证实二小的确是身轻如燕,更加欢喜得“哈哈”的合不拢嘴。
因为瞎老头心有二用,故才被年成吾逃出手去。
年成吾这一缓过手来,立刻吹须瞪眼气愤填胸,将缅铁软鞭舞起阵阵煞风,猛向瞎老头攻去,正在此时,金门三煞老大欧阳其,老二方武雄,也因老三年成吾被逼危险,双双抢前欲功援救,也就在同时,老大手握双环,老二—对判官笔,齐往瞎老头身上招呼。
瞎老头仿佛胸有成竹,丝毫不乱的闪过双环,左手一掌将老二逼退,右手一兜一转,接住老三的软鞭,一抖手,将老三年成吾摔出两三丈远,“叭”的一声,昏死过去。
这其间,也只是—眨眼的工夫,瞎老头回手倒抡着七尺缅铁软鞭,反朝老大老二攻去。
瞎老头,身附小龙金燕二小,盲目空手,三人在一招之内,即被逼退受伤,如今一鞭在手,如虎增翼,金门三煞老大老二天大的胆,也不敢再接招,双双暴退,闪身老三年成吾倒身处,架起年成吾,即欲退去。
瞎老头此刻却“哈哈”大笑道:“没长眼睛的鹰爪孙,连我瞎子都不如,怎么回事?这就走了么?连吃饭家伙也不要了吗?我瞎子成全了你们吧拿去!”语毕振手将软鞭抛出,这软鞭出手竟象笔也似直,且快如闪电,疾如飞弩,金门三煞老大老二,架着年成吾,刚听完说话,即见鞭影一闪,“哎呀”一声,已从老三年成吾后背贯胸而过。
老大欧阳其及老二方武雄,吓得胆魂皆颤,且恨得钢牙直咬,双双架着已经断气的三弟,纵出两三丈远,方敢回头说道:“臭瞎子,有种报上名来,金门三煞此仇,三年内必找际本利追还。”
可是当他俩回头看时,林内哪里还有人影,二人同时暗惊,这瞎子武功真是不可思议,还好双眼已瞎,如若不然,二人绝难逃出手去。
瞎子是否真的已然去远,非也,只是耸身藏在一棵大树上,因为其武功虽好,但因眼内无珠,连方向均难以辨认,行路非得有人牵带,或用拐杖试探不可,但和人过招比武,全凭精细入微的耳力,你不动不响,他就听你的呼吸,只要发现你的方位,即可抢攻,或是以静制动,你不动他也不动,你一动,他出手比你更快。
瞎老头藏身树上,待金门三煞去远后,方飘身下树,牵着小龙与金燕说道:“现在此地已不能留,在这镇的东南,有一座蠢立的山峰,在乱山之中,你二人看见吗?”
二小观测方位,朝着镇的东南望去,确有一座山峰,独秀群峦,高刺云霄,双双齐叫:“看见了!看见了!”
瞎老头就说:“你两人就照准那个方向,指明路途,我背着你们走。”
谁料二小却不大愿意,说道:“老伯伯,我俩跑起来也挺快,倒不如我两人牵住你的手走。”
瞎老头晓得二小不知得了什么奇遇,身轻力大,虽说没学轻功,但一纵丈来远,实不成问题,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二小见瞎老头应允,这份高兴实难形容,两人分左右各牵一手,朝镇东南山里耸去,刚纵得一步,二小也同时“咦”了一声,因为二人手中牵着,也是轻飘飘的,毫不拖累,因为瞎老头已然提气轻身,这还不跟片树叶般轻,二小见瞎老脸含笑意,也笑笑同往乱山里纵去。
天色刚刚入夜,二小领着老头穿越了十数座山峰,方来到这高不见顶的山峰脚下。瞎老头至此似乎已无需引领,叫二小停下,一声清啸,立刻从半山腰里,耸下来一个黑影,好快的身法,只一眨眼,已停落瞎老头面前。
二小一见,立刻惊得直往瞎老头背后躲去。
瞎老头说道:“你们不要伯,这是金毛狒狒,名叫晶晶,它样子虽凶,可是有我在它绝不伤人。”
二小听瞎老头这么一说,方敢从后面慢慢探出头来。见这金毛狒狒,满身金毛都有六七寸长,身子跟瞎老头差不多高大,两手拖地,一张三角脸,上小下宽,眼睛圆滚滚的闪着碧蓝的颜色,鼻子看不见,只有两个圆圆的洞,一张血盆似的大嘴,镶着两排尖尖的白牙,裂嘴一笑,真能使你毫毛根根倒立。
金燕可没敢仔细看,小龙胆子似乎较大,不但看了个分明,且跃跃欲动,想摸摸那金光灿烂的长毛。
此刻瞎老头已开口说道:“晶晶,把我背回朝阳谷去。”
金毛狒狒似乎完全懂话似的,转过来一伏身,即把瞎老背起,瞎老又左右手把二小牵住。
只觉一阵风般,金毛狒狒已窜起十余丈高,几个纵跃,即已到得山腰,但金毛狒狒并未停步,仍然斜刺往上耸去,片刻,已转到山后。小龙放眼一看,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危岩峭壁,不由开口问道:“老伯伯,你是住这山上吗?”
瞎老笑笑道:“还差得远呢!我每次出山,金毛狒狒就背我出来,在那山脚下,将我放下,直等我回来,又背我回去,这一趟路,以金毛狒狒的脚力,总得走五六个时辰之久,以你两人的脚程。怕不要走上五六天。”
果然不错。在月亮爬上了半天时,金毛狒狒才在一悬崖边上停得一停,就直往崖下坠去,二小心中同时一惊,因为他们看得太清楚了,这深不见底的悬崖。
蓦的感到下坠的身子,似乎被什么托了一下,缓了一缓,又复下坠,下去二三十丈又被托了托,这次小龙看清了只一条手臂粗大的葛藤,在那悬崖边吊着,给金毛狒狒缓身之用。
终于落到一个山谷里了,谷底气候和暖如春,两间茅屋,一个清池,四面遍地奇花野草,显得如此清静幽雅。
小龙和金燕,一见这美景,立时狂呼雀跃,四处蹦跳。瞎老头又一怔,瞎老头虽说眼瞎了看不见天光,可是每日的时辰。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会该是子时初吧,这夜半三更天气,据说(据谁说,作者先卖个关子,请读者诸君原谅)谷底暗黑如墨,伸手难见五指,怎得这两位看的如此明显,我且试他一试。
随叫道:“小哥儿”
小龙马上抢着插嘴道:“老伯伯,不要再叫小哥了,从现在开始,叫我小龙,叫她金燕,我们还是叫你老伯伯。”
瞎老笑笑说道:“好小龙。金燕,你二人到我屋里来,”说完领先进屋,他知道他俩跑着追着也进来了,就说:“我是用不着灯的,所以也没有准备灯具,你二人要灯,明天我再想办法。”
金燕马上抢着说:“老伯伯,我俩人也不要灯。”
瞎老故作惊奇的问道:“为什么?”
金燕道:“我们俩没灯一样看得见,因为我们两人半年前已变成夜明眼了,所以也用不着灯。”
瞎老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你两人福缘也实在太好了,这武林中,人人想得到的,似乎都被你两个小鬼占去了,我真想看看你俩,只可惜这一辈子是无望了。”
金燕听了,心中深受感动,慢慢偎进瞎老怀里说道:“老伯伯,你想看我们看不见,你就摸摸我们!
只是我身上太脏了,一件衣服穿了半年,已经破烂不堪了,且最近两月,连澡都没洗一个。”
瞎老摸着金燕的头脸,心中似乎宽慰多了,说道:“金燕,衣服我这太多了,只是你们穿嫌大,你要能改,你就改着换。”
随后瞎老指定个房间,叫二人去休息。
次日,日上三竿,小龙金燕才慢慢醒来,见太阳从窗外照进,正射在一堆衣服上,二小各自看看身上破乱的衣服,不由好笑。
忽听瞎老外面叫道:“醒了吗?也该起来了,到池里去洗个澡,衣服将就着穿上,再来用膳。”
二小一翻身跳起,抱着衣服就往外跑,见了瞎老叫声:“老伯伯,你早!”就往屋外跑去。
小龙一到池边,衣服一脱就往水池跳,小龙会游水,八岁就会游水,三四年来,已学会一身好水性,一跳到水里,就做着各种美妙的姿式,翻来覆去好不神气。金燕可不会水,且有点怕水,衣服也不好意思脱光,就在小池边用水慢慢擦着洗。
待二小洗罢,穿起那长长拖地的衣服,相视着都大笑不已。
回进屋里,见瞎老已准备了两只烤山鸡,和一些不知名的水果,也就不客气地饱餐一顿。
瞎老待二人吃毕,始将二小叫过,说道:“小龙,今天我已急不可待的要知道你的家世,希望你坦诚的告诉我,因为我明了你的身世之后,是会有助于你的,而且我可以告诉你,我也是一个反清复明的志士,我这一双眼睛就是被鹰爪孙给挖去的。”
小龙半年来,可说整日东逃西躲,没有一天的安定日子,终日里在惊险中打滚,好不容易,昨餐睡了一夜安稳的觉,今天开心的洗了个痛快的澡,刚将那紧张心情放下,没想瞎老的几句问话,又使小龙悲愤满腹,涔涔泪下,凄切万分的说出下面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