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记录
金田一的手指不再急敲,因为他很清楚:赤川要是无枪在手,就跟一般寻常男子没有两样。
赤川一想到自己居然被好友怀疑是凶手,除了无奈,只感到好笑。
也许还有一点点生气吧。
「金田一八零刑事,请问要直接送我到侦讯室吗?」赤川瞪着金田一。
「免了,我相信现在的你并不是凶手。」金田一搭着赤川的肩膀,悄悄地施力,用最不引起赤川注意的「暗示」方式,让赤川跟着自己转弯的方向移动。
「什么叫『现在的我』不是凶手?难道你怀疑我是梦游杀人啊?」赤川脸色不悦。
「不要紧张啦,我们先一起去一个好地方。」金田一。
「哪里?」赤川。
「Dr.Hydra!」金田一笑着说。
「连你也把我当神经病啊!」赤川笑骂道。
Dr.Hydra,东京警视厅警员心理辅导部门的专业医师,又兼任犯罪心理分析师,年纪不过是三十出头,便在学术上拥有相当傲人的成就,不仅在东京警察大学开课,更常参加国际学术研讨而周游列国,在犯罪心理学界中,Dr.Hydra是众人口中的奇才,也常帮助刑警队分析许多棘手的大案——比如前些日子相当轰动的『高速公路滥射狂』、『猎杀新干线』、『柚帮爆奸事件』等等。
金田一家里的书柜上便拥有一套Dr.Hydra编写的『解剖犯罪心理』丛书。
赤川听到金田一想带他去看Dr.Hydra,心里也不怎么排斥,虽然已故的惹人厌长官藤井树,在上星期就曾命令自己接受Dr.Hydra的面谈,『探讨』自己为何老是喜欢拿自己的生命赌博——
因为,赤川回想上星期的面谈,虽然第C小队老是喜欢拿这件事取笑他,但是在面谈的过程中,赤川发现Dr.Hydra其实并不像他所拥有的那些头衔那样令人生畏,反而一派的开朗、平易近人,甚至有种难以形容的智慧魅力——一种跟金田一八零迥异的聪明风格。
还有一点特别的是,Dr.Hydra是个绑着金发马尾,拥有湛蓝双眼的老外,精通十八种国家语言、四十七种地方语言,高大的身躯似乎在190cm左右,智慧与外型兼具,风靡了所有警视厅女性。
「我是不反对去看Dr.Hydra啦,不过你得陪我进去。」赤川看了看表,又说道:「也要快点,我们只有一小时。」
金田一点点头,敲敲Dr.Hydra专属办公室的门。
「请进。」
赤川跟金田一推开门,看见一个金发洋人正舒适地躺在沙发上,玩着膝上的笔记型电脑。
Dr.Hydra。
「别客气,随便坐,想喝点什么?」Dr.Hydra抬起头来,将电脑放在茶几上,笑眯眯地看着金田一又道:「不过我这里只有不健康的咖啡跟乌龙茶,没有营养的蔬菜汁。」
金田一微微讶异着Dr.Hydra惊人的记忆力。
因为自从他进入警视厅以来,只有在一年半前,在餐厅跟Dr.Hydra谈过一次话,吃过一次饭而已。
「没关系,白开水就好。」金田一笑笑,继续道:「不知道Dr.Hydra现在能不能拨出一个小时,跟我们谈谈一个奇怪的事情?」
「Well,没问题啊。」Dr.Hydra一边帮赤川煮了杯咖啡,一边递给金田一一杯白开水,又说道:「正好解解闷,反正我已经玩了一小时的电脑游戏了」。
「电脑可以借我看看吗?我一直想买部笔记型电脑,但不知道该买哪一牌才好,你这台似乎很棒。」金田一瞥见Dr.Hydra的电脑萤幕上,挂着微软游戏『新接龙』的画面,心念一动道。
「别跟我客气,不过你那么聪明,哪还需要什么电脑?还是跟我一样,只是想玩玩电脑游戏?呵——」Dr.Hydra笑着说,于是金田一便不客气地将Dr.Hydra的笔记型电脑放在自己膝上,假意仔细端详。
金田一根本不想买笔记型电脑,只是很好奇Dr.Hydra有多聪明。
于是,金田一趁着Dr.Hydra转身添加咖啡豆时,开启『新接龙』游戏画面中的『统计纪录』选项,想看看Dr.Hydra的游戏胜负记录——
本局:100%赢:1输:0总共:100%赢:15773输:0
金田一吐了吐舌头。
好可怕的纪录,比起自己的赢5639,输12,要来得厉害多了。
「只是打发时间,别太当真了。」Dr.Hydra仿佛背上长眼睛似的,笑着将煮咖啡机设定好。
「真是聪明绝顶,狂佩服的。」金田一虽讶异Dr.Hydra的游戏记录,却更佩服Dr.Hydra早就料到他借电脑的意图。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聪明鬼可不可以停止互相佩服的对话,听听我这个笨蛋的怪梦?」赤川翘着二郎腿。
「怪梦?你做了什么怪梦?」Dr.Hydra坐下,愉快地问道。
依旧是洋溢着阳光灿烂的笑容。
Welcome,Dr.Hydra登场——
冰箱后记(14)
婷玉凝视着眼前这位男子。
男子的手中并没有任何兵刃,只有一把钥匙。
沾满血水的钥匙。
「你怎么办到的?」惊讶之余,婷玉的国语冲口而出。
「你是台湾人?」男子露出他乡遇故知的笑容——
(15)人格分裂
金田一将随身小册递给Dr.Hydra,说道:「这是赤川今早所做怪梦的简述,居然跟昨晚的一场命案几乎相符,跟另一场命案也有很大相关。」
接着,赤川详细补充了自己的梦境以及在梦中的情绪感受。
「这真奇了!难道真是鬼魂托梦?」Dr.Hydra赞叹道,又问:「金田一,你的看法?」
「当然有可能是鬼魂托梦,我并非科学主义的基本教义派——但是,我怀疑,这会不会是赤川在梦游的无意识情况下,所犯下的案件?因为赤川昨晚出奇地失约,一个人躲在家里睡觉——」
「他的意思是,本大爷没有不在场证明啦!」赤川哼了一声。
「多么令人羡慕的拍档,居然可以在赤川面前赤裸裸地说出这样的看法,哈哈,真的很有趣!」Dr.Hydra拍手笑道。
「算我倒楣,谁叫我笨?」赤川把玩着茶几上的纸娃娃。
「不过,扣掉鬼神之说,我不赞成梦游犯案的说法。」Dr.Hydra。
「是因为梦境中凶手的手法,不像是无意识所能做出来的么?」金田一。
「完全正确。但是,我认为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人格分裂』所犯下的案子。」Dr.Hydra。
「够了,干脆直接把我抓起来算了。」赤川想生气又气不起来。
「你是说,赤川可能有人格分裂症?另一个黑暗人格犯案的过程,蒙蒙胧胧地被本来的赤川所看见?」金田一认真地问。
「只是有可能罢了,而且机率相当微小,欧美人格分裂犯罪的可能案例,从第一个被发现的案件到上个月为止,也不过三十二件,其中医学上正式确定的,也不过十五件。」Dr.Hydra看着赤川,又道:「我想只是巧合吧,其次,我也蛮不排除鬼神托梦之说,就灵学的角度来说,也有可能是赤川熟睡后,灵体出壳,无意中飘到犯案现场所看到的景象。」
「这个我接受。」赤川感激地说。
「这个说法我先前也有想过,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在赤川的梦中,煤图二雄被膛爆的掌心雷炸掉的手掌是右手掌,但在真正的案件中,煤图二雄是左手掌被炸开,而不是右手掌。」金田一疑道。
「这可以从解梦学跟灵学的角度分别讨论,解梦学认为梦境中的颜色大多是黑白两色的,也有学派认为梦中就像镜子,作梦者是经由镜射观察梦中的一切,所以赤川才会看到左右相反的镜世界;另外在灵学上来说就更多解释了,有人认为死后亡灵的表情代表的喜怒哀乐,跟亡灵真实的情绪是恰恰相反的,亡灵若笑,就表示亡灵其实是难过的,也许亡灵的肢体表达跟事实也正好是相反的,左即右,右即左,东南亚的灵学说法大抵如此。」Dr.Hydra仔细地说着。
「嗯,的确有可能。」金田一点点头。
「你的意思是,我真的是作梦,而不是人格分裂的凶手?!」赤川搔搔头;他本来就不觉得自己有行凶的可能。
「以目前来说,的确是的。人格分裂者常常发生在童年巨创者身上,也多发生在压力过大、价值错乱者的身上,但是——」Dr.Hydra站了起来,将煮好的咖啡倒在两个马克杯中,又道:「但是,记得我们上星期的面谈吗?」
「怎么不记得,那老狗命令我来接受你的心理辅导,想矫正我冲锋陷阵、冒险犯难的英雄习气,真是丢脸,还好你在三小时的面谈里,只是跟我闲话家常,没有真的对我说教,这一点是不幸中的大幸。」赤川说。
「嗯,从上星期跟你的对谈中,我发现你并不是一个压力过大的刑警,也不是不珍惜自己生命的偏差者,勇于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并非有心理疾病,而是你独特的兴趣,由这一点,可以说你是一个另类的冒险运动家,不像有人格分裂症的特质。」Dr.Hydra将一杯咖啡递给神色愉快的赤川,一杯留给了自己。
「听到没?金田一八零,Dr.Hydra181在教训你了!」赤川笑道。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我真怕我的搭档有个变态的杀人狂人格!」金田一也笑道,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赤川刑事跟你两人号称『虎豹小霸王』,可说是警视厅的镇厅之宝。」Dr.Hydra闻着咖啡上的蒸蒸热气。
「对了,不知道你对这个案件里的变态凶手的看法?」金田一想知道Dr.Hydra与自己的看法有何出入。
「你应该有答案了吧,不妨先说看看吧!」Dr.Hydra小啜了咖啡。
于是,金田一便将自己于早上告诉赤川的分析,原原本本说给Dr.Hydra听。
「不错,我也觉得这两个凶案的歹徒不是同一个人,不过他们彼此应是约定犯案,要不然就是:凶手具有双重人格。」Dr.Hydra才刚说完,脸色遽然一变,说道:「等等,我发现这个凶手很可能跟『高速公路滥射』、『猎杀新干线』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怎么说?!」赤川一口饮尽热咖啡,瞪大眼睛道。
「是啊!的确有可能!」金田一重重地敲了脑袋瓜一下——
冰箱后记(15)
下午茶馆里的一男一女。
「你刚刚是怎么办到的啊?」婷玉。
「剑气,加上一点轻功。」超长发男子。
「剑气?用钥匙?」婷玉。
「我还只是半吊子,我师傅甚至可以——」男子突然一语不发,看着窗外。
「可以?」婷玉发现男子的眼中珠光波动。「没事。」男子低头——
(16)三张超级王牌
高速公路滥射狂,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在高速公路上滥射行车的狂人。
大约从两个月前在东京外环的高速公路上,那狂人趁着夜色,有时从高速的轿车上间断地向邻车开火,有时躲在高速公路旁的草丛中向路过的车辆射击,精准的枪法、目无法纪的疯狂,在一周内造成两百一十四台汽车、三十五台大型运货车、六辆警车翻覆,共造成了五百二十二个人死亡的恐怖事件。
整整有一个月,夜晚的东京外环高速公路宁静的可怕。
几乎没有人敢开夜车上高速公路。
而警方呢?最后动员了三百多名刑警秘密站岗高速公路缘,仍抓不到行凶的狂人。
没有动机的狂人,在歇手后几乎断绝警方逮捕他的可能性。
两个月前,高速公路滥射狂写下日本犯罪史上最恐怖的一页,不过这个记录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一个多月前出现的猎杀新干线事件,更划下世界级的超暴力纪录,两百多人死亡虽少于高速公路的连环惨案,但用狙击机关枪在山丘上扫射一辆急速行驶的新干线火车,使得无辜者连避免受害的机会都没有;毕竟人们可以选择不开车避险,但总不能连坐个火车都怕得要命吧?
整整一个月,东京新干线列车上的旅客骤减,而冒死搭列车的好汉们,也都养成了屈膝抱头的怪异坐姿,以缩小被子弹贯穿的面积。
这两个月,东京几乎成了孤岛,游客成了保育类动物,而房价也不断暴跌,大量菁英人口慎重考虑他迁的可能,首都迁都的计画再度成为政治热门话题。
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变态凶手的影响力是否足以瘫痪一个国家的首都。
「我在帮忙刑事特别重案组分析这两个重量级的案件时,就已经认定凶手绝对是同一个人,而这凶手犯案的方式,是彻底的无动机与享乐主义,我猜想,这凶手跟你们正在处理的案件一定脱不了关系,而且你刚刚提到,那把掌心雷从是我们的赃物档案室中被偷出去,而猎杀新干线的那挺狙击机关枪也是从警视厅军火房偷出的,这也是很可疑的共通处。」Dr.Hydra笑着道。
Dr.Hydra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案件,都能笑笑分析。
「有道理,我的想法是从时间序列中推演:两个月前这凶手沈迷于高速公路上放冷枪的快感,一个月前又没来头地袭击火车,这个月,难道他开始爱上了公寓处刑游戏?」金田一感到毛细孔火山爆发,浑身热烫。
赤川也感染到金田一的热劲,他很清楚金田一一直很期待与犯罪专家之间的斗智。
他真的很清楚,因为赤川自己也期待着与变态狂人武力对决的瞬间。
「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但是——」Dr.Hydra深感兴味地看着这两个无敌组合。
「但是他一定会再犯,而且应该就在这几天!」金田一微笑道:「但这次他一定会后悔的,因为这一次,我们拥有前所未有的三张超级王牌。」
「智商180的神探,智商360的犯罪心理学家,还有双枪无敌的暴力专家,喝!」赤川大吼。
「抠抠抠!」
敲门声。
「请进。」Dr.Hydra。
一只胖手推开门——猪鼻龟满头大汗地站在门边。
「还好东条看见你们进Dr.Hydra的办公室,要不然我可要广播了!你们两个赶快整理一下资料,媒体快发狂了,纪香根本招架不住!」猪鼻龟拿起早已浸湿的手帕擦汗。
东京警视厅真是流年不利,连续两个超级大案使东京大众沦陷在防不胜防的屠杀压力中,民怨之高涨,让十二位高级警官像骨牌效应一样接连辞职,却仍毫无破案迹象,而现在,两宗血腥的屠刑甚至爬到警察头上来了。
「OK,我跟赤川去一下餐厅就立刻向媒体发表声明。」金田一现在浑身是劲,真想大啃小黄瓜。
Dr.Hydra向猪鼻龟点头致意,问道:「总队长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猪鼻龟看着绅士气质的Dr.Hydra,摇摇手道:「不了不了,金田一你一个人去招呼媒体就行了,赤川英吉,你给我留在这里,好好让医生治疗一下你的脑袋——让你去跟媒体哈拉简直是自杀。」说完,又补上一句:「这是命令,你给我好好留在这里,待满三小时再走!好好培养当一个分队长的自觉!」
「可是案件很紧急啊!等破案以后我一定乖乖在这里罚站——」赤川感到不可思议,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只大乌龟居然要自己在这里接受狗屁治疗?
「不打紧,我来就可以了,反正——」金田一露出耻笑的表情。
「快滚啦!」赤川知道金田一下一句是要讲『反正你也只会开枪罢了!』。
不过赤川倒也不生气,因为他知道这完完全全是个事实。
「不要想提早溜掉,我会把你降转交指部。」猪鼻龟撂下狠话后,喘嘘嘘地走了。
「我会先去拿枪的,你就跟Dr.Hydra再好好聊聊你那春梦吧,seeyou,Dr.Hydra。」金田一反手带上了门。
赤川看着关上的门,叹道:「算了,知道凶手行踪再通知无能的我吧!」
Dr.Hydra失笑道:「没必要这样妄自菲薄吧,警界的神枪手。」
赤川摸着后脑勺道:「三小时耶,我看就跟上次一样,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睡个大觉,可以吗?」
Dr.Hydra仍是无所谓地微笑:「随你吧,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叫醒你的,要是总队长中途进来查班,我就说你在进行放松疗程吧,呵——」
「Thankyou!」赤川自不客气,大字形地将一百八十七公分的身高摊在柔软的沙发上。
「Yourewelcome。」Dr.Hydra应道,随即拿起笔记型电脑,开始他的第15774场接龙游戏——
冰箱后记(16)
男子的眼神陷入往事的波澜中。
婷玉:「你的功夫好厉害,刚刚真谢谢你。」
男子轻蔑地说:「没什么,我救的不是你,而是那两个色鬼。」
婷玉不解地看着男子。
男子:「要是我不断了他们的脏手,你早就杀掉他们俩了。」
婷玉大吃一惊——
(17)兄弟情深
晚上七点半,警视厅第C小队办公室。
当村上做完最后一个简报时,赤川站起来说话:「辛苦了,今晚就由渡边跟三井留在这里过滤这些可疑的名单,其他人解散吧,早点回家休息,说不定凶手今晚还会犯案,这样明天可就累惨了。」
「小心啊新队长,说不定凶手今晚就去找你了!」织田抽着烟。
「那样最好,我脑子不好抓不到他,就怕他不来找我,替我省子弹。」赤川穿起大衣。
「队长,衣服该洗一洗了。」纪香摀着鼻子说。
「是吗?」赤川不好意思地说。
「没错,赞成的加我一票。」金田一举手。
「我也一票。」「我上星期就跟他说过了!」「好臭,这样我会没有工作欲望啦!」「对啊,案子破不了都是队长害的。」
「烦死了,我等会就拿去洗啦。」赤川的家里没洗衣机。
「顺便连衬衫、内衣内裤都洗一洗吧。」三井道。
金田一宅。
「明天见。」金田一关上赤川的车门,又不忘回头加上一句:「你家对面不是住了个大娘?」
「干嘛?」赤川。
「睡觉前若她还没睡,就跟她打个招呼吧,以后好当作不在场证明。」金田一。
「马的,平时不理不采的,刻意打招呼制造的不在场证明才令人怀疑咧,亏你那么聪明。」赤川。
「也是,去买台针孔摄影机吧,再见!」金田一转身进了家门。
大楼公寓八楼。
两个男孩子正窝在电视机前玩电视游乐器。
「叮咚!」
门铃声。
「谁啊?」哥哥按下暂停键,跑到门孔一看。
是个手里拿着包裹的高大叔叔。
「请问有人在吗?这里有份包裹要您签收。」陌生的叔叔微笑道。
「请你晚一点再来,我爸爸妈妈今天晚上加班,大概要到十点才会下班耶。」哥哥眯着眼睛说道。
「这样啊?可是我再过半小时就要下班了,但这个包裹是急件,你能不能先帮你爸爸妈妈代收一下,要不然里面的乌龟会闷死的!」陌生的叔叔担心道。
「乌龟?」哥哥惊喜道:「阿杉,是乌龟耶!」
弟弟也凑到门边,说道:「我们可以代收吗?」
这两兄弟想养小宠物很久了,但爸妈总是以各种理由不肯答应。
这会是谁送来的呢?
哥哥拉开了门,拿出原子笔在陌生叔叔递过来的纸上上签名。
「小朋友,你叫大岛凛啊?」陌生的叔叔看着纸上的签名。
「嗯。」阿凛。
「弟弟叫大岛杉啊?」陌生的叔叔应该听见了刚刚阿凛呼喊弟弟的名字。
「嗯。」阿杉。
「很好。」
陌生的叔叔将纸条吃进肚子里,两手分别抓住两兄弟的头发,大步跨进屋内,轻轻将两兄弟推倒在地,将门反锁。
阿凛跟阿杉没有大叫救命。
因为电视影集告诉他们,遇到拿着手枪的歹徒最好不要大吼大叫。
「不要怕,叔叔不是强盗,也不是小偷。」陌生的叔叔微笑,安慰着坐倒在地的两兄弟。
两兄弟脸色苍白,一时之间还不相信自己居然会遇到这种倒楣事。
「那你要干嘛?钱在爸爸房间里的床头柜上——」阿凛鼓起勇气说。
「叔叔不要钱,只是想玩个游戏,小朋友,你们几岁了,上初中了吧?」陌生的叔叔问道,一边拿着枪晃晃。
「我初二,弟弟初一。」阿凛的声音微微发抖。
「那都念过英文了吧,叔叔的名字是英文的喔,跟我念一遍:Mr.Game!」Mr.Game摸摸弟弟阿杉的头。
阿杉简直快尿了出来。
「快念,不然就像这样。」Mr.Game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微笑地将阿杉的左手小指折断。
「啊~~~」
阿杉痛得抱着手指,缩在地上。
「一起念:Hello!Mr.Game!」Mr.Game摸摸惊呆了的阿凛的头。
「阿杉不要哭,一起念!」阿凛不敢乱动,眼泪飙出。
「Hello!Mr.Game!」两兄弟急道。
「很好,Mr.Game是一个好老师,今天要带你们玩一个游戏,高不高兴啊?」Mr.Game亲切地坐在地毯上。
「高兴!」兄弟俩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
「叔叔这个游戏是专为好兄弟设计的喔,我取名叫『兄弟情深』,你们好好玩,要是赢了游戏的话,叔叔就会饶了你们的小命,因为叔叔最喜欢相亲相爱的兄弟情了,不过,要是你们不好好玩,万一输了比赛,叔叔可就要生气啦!」Mr.Game将包裹放在兄弟俩前面,又说:「遵守规则是最基本的要求,要是不乖、动作缓慢,叔叔就会折掉你们的指头,现在宣布游戏规则,阿凛,把包裹打开。」
阿凛火速拆开包裹,里面掉出一把老虎钳、一根长蜡烛、一只火柴盒。
「阿杉,打开火柴盒。」Mr.Game。
阿杉打开火柴盒,发现里面只有一根火柴棒。
「游戏规则一,点燃蜡烛,你只有一次机会,要是火熄了,哥哥也死了。」Mr.Game好心提醒阿杉。
「哥!」阿杉紧张地看着阿凛。
阿凛脸色发白,将身体围住蜡烛,说道:「小心点,不要大力呼吸。」
阿杉点点头,吸了口气,划下火柴。
「很好,游戏开始,Ready?Go!」Mr.Game瞇瞇眼笑——
冰箱后记(17)
婷玉默然不语,只感到耳根烧烫。
男子凝视着婷玉:「说不定,你还比我厉害,只是——」
婷玉缓缓道:「只是什么?」
男子郑重地说:「致命的五公尺外,也许有一天会害死你。」
婷玉不语。因为也有人警告她同样的事。
阴风怒吼的五公尺内。
蛋壳脆弱的五公尺外——
(18)剑魂
「嚓!」火光刷出。
此刻,阿杉身旁的时间全僵成块状,阿杉的眼中只有豆般大小的火团。
阿凛一动也不动,拿着长蜡烛,屏息等待火烛交合的一瞬。
「Surprise!」大笑声。
Mr.Game突然将头凑了过来,用力一吹。
白色的焦烟将阿杉、阿凛的脸给吹绿了。
Mr.Game拿起手枪顶住阿凛的鼻子,苦笑着道:「这下可麻烦了,游戏都还没正式开始,阿凛就要死了——一个人怎么玩『兄弟情深』呢?真伤脑筋。」
阿凛再也忍不住,一股热浆自大腿泊泊流出,眼前昏黑。
「求求你不要杀我哥哥——」阿杉眼泪直流,跪在地上直磕头,反倒是倒楣鬼阿凛,却瘫在一旁无法开口。
「真会找麻烦。」Mr.Game摸摸阿凛的脑袋,叹了口气:「看在你给哥哥求情的份上,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吧,不过子弹可不能这样白白省下来,该花的就要花,是吧?」
「对——该花的就花——」阿凛回过神来,一股劲地磕头。
「好,你们跟我来。」Mr.Game走到阳台边,说:「那个老伯和那个爱念书的大哥哥,你们想让谁替阿凛吃子弹?」
阿凛跟阿杉顺着Mr.Game的手指,看见巷子口那一个天天慢跑的老伯,以及斜对面八楼,正绑着「东大必上」头巾,倚在阳台上朗诵英文的男孩。
阿凛知道那个老伯伯是巷口糕饼店的师傅,而那个重考的男孩则是从前教自己跟弟弟溜冰的大哥哥。
「该怎么选择呢?谁应该替你吃子弹呢?」Mr.Game拍拍阿凛的肩膀。
阿凛手心全是冷汗,他已经无法思考道德上的负担,此刻对一个国二男孩来说,他只能照顾到自己颤抖发麻的小命。
「老伯伯。」阿凛慢慢地说,他看着越跑越远的老伯,心想:「老伯的位置比较远,坏人应该射不到才对。」
Mr.Game笑笑道:「没问题。」手中随意扬起,只听到空气压缩喷出的破空声,正在慢跑的老伯身体一抽,伏地卧倒。
阿凛的脸色惨白,心中空荡荡的,罪恶感涌上心头。
一个活生生的人竟因为自己而死。
「不必难过,你没有时间关心其他人,知道吗?要不然你亲爱的弟弟可就惨了。」Mr.Game领着两个男孩回到客厅。
Mr.Game看着摇摇晃晃的两兄弟,说:「接下来宣布游戏规则第二条,请你们拿出你们家电视游戏机中最常玩的格斗游戏,双人对打那种,然后进入游戏画面。」
阿凛与阿杉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将地上一片光碟片放进主机DC中,进入游戏选择画面。
「这款游戏叫什么啊?」Mr.Game歪着头,看着萤幕的介绍,又道:「喔,叫剑魂,是3D武器对打游戏啊,很好啊。」
这款在DC主机上执行的旧游戏【剑魂】,特色是华丽的兵器对打画面,敌对的双方可以从中挑选擅用奇兵异刃的功夫高手对抗,而此游戏相当精致,许多功夫画面都是经由实际考证模拟出来的,另外特别的是,其中一名使用大关刀的可爱女孩,是按照港日台明星徐若暄所设计出的形象。
阿凛与阿杉盯着萤幕,他俩心中慌极,全无主意,只盼爸妈突然出现解救。
「规则三,也就是最重要的规则,关系到游戏的品质胜败,我是一个讲究的人,不要让我失望,好好听着。」Mr.Game扮着鬼脸,继续说道:「进入对打画面后,当然就由你们俩厮杀比赛,每一次胜负结果出来后,赢家就可以惩罚输家的指头,要是哥哥输了,指头就必须任由弟弟用这把老虎钳将一只指甲拔下,听懂了吗?」
拔指甲?!
阿凛看着地上的老虎钳,害怕地想吐。
Mr.Game又说:「要是弟弟输了,指头就必须被哥哥用力往后扳断,就跟我刚刚处罚弟弟时那样;游戏时间不限,直到你们其中一人的手指跟脚指全都被另一个人惩罚过才能结束,我也会遵守约定放过你们的小命;不过我建议你们玩得快点,免得爸爸妈妈回家后,被我拉过来一起玩游戏。」
阿凛跟阿杉拿起摇杆,一想到连脚指也在游戏赌注里,两兄弟胸口沉重得几要崩溃。
Mr.Game蹲在两兄弟背后,轻轻说道:「规则四,最好好好玩、专心玩,不过你们也可以试试逃跑,到时候我就可以玩打猎的游戏。好了,你们可以开始玩了。」——
冰箱后记(18)
婷玉:「你来东京找你师傅吗?还是来玩的?」
男子漠然:「来杀一个人。」
婷玉失笑:「杀谁?」
男子:「蓝金。」
男子手中的咖啡杯登时碎裂——
(19)心意
游戏画面。
阿杉看到阿凛选了平时最擅长的巨剑武士,鼻头一酸。
每次阿凛只要使用巨剑武士,阿杉几乎没有反击余地。
「不要那样看着我,专心玩。」阿凛漠然地说。
阿杉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在模糊的泪眼视线中,他已看不见平时那个很有义气的哥哥。
人在什么时候会尿尿?
这可能有一千多种情况,而现在,只是其中一种罢了。
阿杉一边选了日本浪人跟阿凛的巨剑武士对打,一边任由尿水涌泄,好像经由尿道可以将害怕排放出来似的。
Mr.Game蹲在两兄弟后面,看着巨剑武士以压倒性的技术,不断地将日本浪人砍翻,赞许地说:「果然还是年长的哥哥厉害些。」
没过几秒,阿凛的巨剑武士以几乎满血的情况赢了阿杉。
阿凛看着弟弟先前被Mr.Game折断的左手小指已红肿渗血,神色黯然。
「快动手吧。其实我也不愿意这样,只是想让你们早点了解这个社会是多么无情,胜利者永远都可以这样摧残失败者,优胜劣败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个游戏正好也可以教教你们当一个成功者的重要。」
阿杉伸出左脚,低着头,眼睛紧眯,五官皱成一团,期待阿凛给他痛快的一击。
阿凛抓住阿杉的左脚小指,说道:「对不起。」一说完,就用力一扳。
「哇~~~~~~~」阿杉痛到用头撞地板。
但左脚小指却没能扳断。
「再一次,做到好为止。」Mr.Game不满意地看着阿凛。
阿凛内心本就充满对阿杉的愧疚,现在又没能一次扳断阿杉的指头,心中更是难过,只好再度抓住阿杉的左脚小指,猛力往后一扳,「喀」的一声,阿杉痛苦地干嚎。
总算是折断了。
「就是这样,成功的人就要有成功的手段,继续吧。」Mr.Game点头嘉许。
第二场,阿凛再度以巨剑武士将阿杉的锁炼女KO。
阿杉恐惧地看着阿凛,说:「大力一点。」
阿凛不敢直视阿杉的眼睛,只是点点头:「赶快玩完,我们就去医院。」
「喀。」
清脆的一声,好像虎姑婆啃着小孩指头的声音。
阿杉的脸色苍白,不愿低头察看左脚无名指的惨状。
眼泪当然也不会少,只是这次,阿凛流下的眼泪比阿杉的要多得多了。
「第三场。」Mr.Game宣布。
阿凛的巨剑武士拿着比他身体巨大的大剑,威风凛凛地看着阿杉的单刀猛汉,刀光交错在华丽的动作里。
二十三秒,胜负已定。
阿杉面如死灰,加上刚刚因为咬着下嘴唇忍痛留下的血齿印,整个人有如半具死尸。
「这个游戏也告诉我们:平时多练习电动玩具是很重要的。」Mr.Game摀着嘴笑。
阿凛没等阿杉伸出脚来,就自行抓住阿杉的左脚中指,说道:「弟,对不起,我们要在爸爸妈妈回家前玩完。」语毕,阿凛咬牙一扳,阿杉眼泪跟大便一齐爆浆喷出。
Mr.Game苦笑地摇摇头,说道:「再一次就叫你把大便吃下去。」
就在此时,阳台外传来警笛声。
阿凛跟阿杉知道,这警笛声不是来解救自己的,而是为了曝尸巷口的糕饼店老伯。
但,也许——
也许那些警察会一家一家地询问附近的住户——包括这里!
「乖乖玩,警察的事我来担心就可以了,我不会让任何事耽误你们游戏的兴致与品质。」Mr.Game说着,从腰背上拿出另一只手枪,笑着:「叔叔的双枪可是天下无敌的强。」
第四场,连胜的巨剑武士痛殴着棍棒少年。
阿凛瞥眼看着弟弟紫胀的脚指。
小小的身躯,像只淋湿的小猫,颤抖着。
自己的弟弟正在颤抖着。
是谁让跟自己盖一条棉被睡觉的弟弟颤抖?
是弟弟一向信任的自己啊!
阿凛手中的巨剑武士举起大剑,迟疑着;濒死的棍棒少年逮到机会,钻身进入武士怀中一阵高速连击。
巨剑武士喷血倒下。
阿凛静静放下摇杆,伸出右手,看着张大嘴巴的弟弟,说道:「中指,用力点。」
「哥——」阿杉眼睛一红,又掉下眼泪来。
「真才是『兄弟情深』嘛!很好很好!说不定我会因为哥哥礼让弟弟而提早放过你们喔,因为这真是太令人感动了。」Mr.Game激赏地说。
「用力点,我们快点玩完。」阿凛闭上眼睛,他想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亲爱的弟弟。
阿杉看着哥哥的右手中指,哭着道:「反正我只剩下16根指头了,你还是拔脚指头的指甲就好了,等一下全都折我的,这样才会快点结束。」
阿杉知道阿凛将右手中指的指甲拔掉后,操作摇杆一定会生疼,如此就不太可能赢得了自己。
阿凛摇摇头,说:「是我不好,一开始就应该拔我的指甲才对。」
阿杉只好拿起老虎钳夹住阿凛的中指指甲,闭上眼,心一横。
什么叫『痛』?
如果你此时在场,就能清楚明白。
阿凛终究还是个国中生。
阿凛左手紧握着右手腕,跪卧在地,痛得连惨叫都省下来了。
「好感人,阿杉你以后一定要尊敬哥哥,知道吗?」Mr.Game看着老虎钳上的指甲片,又看看阿凛滴着鲜血的右中指。
阿杉真希望这一切赶快结束。
阿凛额上冒着斗大的汗珠,拿起摇杆说:「快点,不要拖时间,你不想折磨我就赶快拿起摇杆,用最短的时间打败我!」——
冰箱后记(19)
男子霍然站起,说道:「告辞。」婷玉急忙问道:「你的名字?」
「佐佐木信二,在日本,这就是我的名字。」
长发男子大步走出茶馆——
(20)手牵手
阿杉点点头,赶紧进入对战画面,随意选了一个巨斧大汉,将完全没有抵抗的巨剑武士迅速打败,游戏一结束,阿凛立刻伸出手来,任由阿杉将他的右食指指甲拔掉。
十指连心,这种痛苦直达心脏的最深处。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阿凛完全任由操控的巨剑武士被海宰,也神智模糊地将指甲交由弟弟阿杉拔除,其中有三只手指甲和七只脚指甲都未能顺利一次拔掉,椎心之痛一次次冲击着阿凛脆弱的神经,甚至痛到呕吐和两次失禁,眼泪完全无法控制地迸出。
这一个多小时里,巷口阵阵骚动,红蓝警灯闪烁不已,黄布条已限制住巷口的通行往来。
但Mr.Game似乎全没将这一切放在眼里,只顾着眼前两位被迫互相凌虐的倒楣小孩。
「你很勇敢,也很幸运,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纳粹跟我们日本趁着大乱,都做了许多珍贵的人体实验,其中在中国大量活体解剖时发现,人类脆弱的身体时常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使神经系统崩溃,最后死亡。不用失血过多,也不需要致命的伤口,只要大量的疼痛就可以使一个人死亡,人类真是上帝粗制滥造的不良设计品。」Mr.Game说,看着阿杉拔掉阿凛最后一只脚指甲。
「拔完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阿凛气若游丝地说。
「这个当然。看到你们表现出人类最珍贵的情操,叔叔非常感动,希望你们以后也能这样相亲相爱,永远不要忘了今天宝贵的一课。」Mr.Game慈祥地说。
忘了今天?绝不会的。
「谢谢叔叔。」阿凛跟阿杉害怕Mr.Game临时反悔,于是很有礼貌地道别。
「客气什么?」Mr.Game站起来,走到门边,又说:「我有空还会过来玩,不要忘记要多练习电动玩具喔,我们下次比赛赛车吧!」
阿凛与阿杉不敢触怒Mr.Game,只好强扮笑脸点头。
「再见。」Mr.Game笑着,抡起双枪,朝两兄弟的大腿各放一枪。
「啊~~~~~~~~」两兄弟轰然惨叫。
近距离的子弹威力将两兄弟的大腿轰裂,血水像蕃茄汁冲爆果汁机般炸出,两条大腿诡异地只剩碎皮与两人粘接。
「赶快手牵手,以免到阴间两兄弟走散了。」Mr.Game好心提醒着连翻滚都没有力气的阿凛与阿杉,一边踩过他们的头走到阳台,顺手将屋子与阳台旁的灯光都关掉。
「好久没这样暗算别人了,今天正好练习一下。」Mr.Game看着巷口十多名人头攒动刑警,掏出双枪,笑眯眯地连放冷枪。
惊人的冷枪。
巷口的多数刑警甚至来不及掏枪或卧倒,就被从天而降的子弹射中,旁边的警察看着伙伴莫名其妙倒下,还来不及惊讶,自己也跟着被轰倒。而迅速大字型卧倒的刑警更成为标准的死靶,任由拥有制空权的Mr.Game轻易宰杀;现场只听见微小的枪声与子弹呼啸而过的闷响。
当然,还有惨叫与呼救声。
「紧急增援!第F小队在广滨街巷口遭歹徒——」
子弹贯穿停在巷口的三辆警车,躲在里面的刑警有的便即丧命。
几个幸运的警察躲在车后,急忙寻找巷内的冷枪源头,却没发现可疑的对象,只好缩起身体躲避几乎没有停过的子弹声,眼睁睁看着同仁在地上哀嚎死去。
过了十多秒,枪声终于停了。
没有人说话。
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骇人了。
剩余的刑警拿着手枪,全身发抖地缩在车后,虽然歹徒的枪声已绝,但每个人连头都不敢探出来。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空气中蒸着内脏破裂的味道,没有人敢拨掉鼻头上的汗珠,深怕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歹徒的注意。
「嘿!surprise!」大叫声从刑警的背后传来,警察同时心脏吓到无力。
声音的主人愉快抡起双枪,接着,就是一场近距离的单方面屠杀。
刑警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任由子弹搅乱自己内脏的位置。
也没有人看到歹徒是如何飞过众人的注意,从巷里抄到自己的背后偷袭。
也没有人知道,那位高大的杀人魔王的下一个目标究竟是谁?
「GameOver,胜利者,Mr.Game。」Mr.Game笑着,隐没在诡异的黑夜里——
冰箱后记(20)
来到记忆错乱的老地方,东京大饭店。婷玉用生硬的日语向服务人员要求调阅自己以前的住宿记录。
五月六号到八号,婷玉的确跟婉玲与惠萱下榻这里。
「你看,我们搬家前一星期,的确是在东京玩啊」
「我好困惑,但为何我的记忆跟你完全不同,我们明明是同一个人啊?!」——
(21)血脸
脖子好酸。
赤川缓缓睁开眼睛,摸摸疼的要命的肩膀与脖子。
「这里是我怎么会在这里?」赤川微微吃了一惊。
赤川环顾四周,马上明白自己的脖子、肩膀如此酸痛的原因。
「我昨晚又喝醉啦?马的,怎么会搞得这么颓废」赤川发现自己竟然缩躺在车子的后座上。
赤川打了个哈欠,将后车窗摇下,让长脚舒服地悬在窗外。
他阖上眼睛,回想荒唐的昨夜怪了,自己怎么会醉到睡死在车子里?甚至醉到连昨晚是怎么喝醉的都不记得了!
「哔哔哔哔哔哔哔」手机铃响。
赤川拿起手机:「干嘛?」
「我渡边啦,猪鼻龟出事了,你赶快到现场来吧。」渡边。
「现场?在哪里?」赤川揉揉眼。
「就是猪鼻龟他家啊,久信昨晚在他家里被谋杀了。」渡边。
「猪鼻龟死啦?他也不是不可以死啦,但那里不是第F小队的辖区吗?」赤川抠抠鼻孔,拉出一团青绿色的巨大鼻屎。
「F小队只剩下两个成员,现在两人全躺在医院里,其中一个还快断气了,这种情形前所未有,所以现场很乱,目前大概是由我们跟第D小队、第E小队接手,他们主办,我们协助。」渡边。
「啊?只剩两个人?集体翘班啊?」赤川将鼻屎粘在椅垫下。
「总之快来就对了,金田一我也通知了,现场见啊!」渡边。
「喔。」赤川挂掉电话,翻身爬上前座。
赤川发动引擎,播放车上唯一的一片CD「虎豹小霸王」,一面想着刚刚渡边说的话。
猪鼻龟也死了,这可是件大事虽然没什么不好,但前晚刑事小队长被谋杀已经上了新闻头条,而刑事总队长昨晚接着被干掉,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东京警视听今年真是倒楣透了!
广滨街巷口现场挤满了媒体与大批维持秩序的警察。
赤川推开胡乱抢拍的媒体,拿出证件,带着倦容走进挂满黄布条的现场,不由得大吃一惊。
满地的粉笔人形与大量血迹干痕、受创的警车,以及一堆走来走去的鉴识专家与警察。
当然,还有一个正在大啃小黄瓜的怪人,正仔细地端详警车上的弹孔。
「小黄瓜比红萝卜好吃吗?」赤川拍拍金田一的肩膀。
「水分比较多。」金田一仍盯着车上寥寥无几的弹孔,说道:「真绝了,这凶手不只是神枪手,还是个神枪手中的超级神枪手!」
「怎么说?」赤川不甚服气地说。
「你能在一百一十公尺外射杀十四个刑警,却只误射警车和墙壁七发么?」金田一转头问道。
「十四个刑警被杀?怎么回事?」赤川没空和凶手作嘴上笔划,惊问。
「第F小队昨晚八点多接到民众报案,到这里调查一个老妇人被枪杀的街头命案时,居然在一个多小时后遭到凶手从那栋公寓八楼的枪袭,不到半分钟,第F小队全都遭到枪杀,唯一重伤未死的两个刑警都在急救中。」金田一。
「从八楼这么远?射杀这么多警察?」赤川惊讶更甚于因同僚惨死的愤怒。
「不只如此,润饼他们认为这个凶手跟杀害猪鼻龟全家、杀害大岛两兄弟的凶手是同一人,而且我认为,这个凶手跟煤图一家、藤井夫妇两案子也脱不了关系。」金田一。
「啊?大岛兄弟?」赤川。
「对喔,你刚到啊,我带你去八楼两个命案现场看看。」金田一清脆地咬着小黄瓜。
赤川跟金田一跨进重重的黄布条。
「嗨,虎豹小霸王。」一个瘦骨如柴的男子。
「润饼,你觉得我刚刚提的推断如何?」金田一。
伊藤润饼,东京警视厅刑事第D小队队长,平日自认不茍言笑,实际上却是个冷面笑匠,听说这是伊藤家的家族遗传,这点从润饼他老爸为他取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
另外,润饼对办案抓凶手很有自己的一套,尤其是他握有广大的线人网络(这点好像跟他那当漫画家的堂哥拥有广大漫画迷有关),许多其他小队也因此常求助润饼的线报帮忙。
「有道理,但太危险了,我不认为将杀害猪鼻龟一家人的凶手,跟杀害大岛兄弟的凶手视为两人是好的决定,不过我很同意这凶手跟你们那案子是同一个变态干的。」润饼。
「等等,谁来解释你们刚刚的讨论给我听一下,至少也让我先看看现场吧!」赤川踏进猪鼻龟的家门,立刻被眼前的情景镇摄住。
要吓到一个杀恶不眨眼的暴力刑警,绝不是区区几条平凡的死尸可以办到的。
一个女孩的头好整以暇地躺在客厅的桌上,眼睛跟嘴巴都撑得大大的,不知在控诉些什么。
女孩的身体衣衫不整地坐在沙发上,双手齐腕而断,全身划满数十道刀痕,肠子流了整条沙发。
「武田医生说,这女孩的肠子被拖出来时她还是清醒的,甚至在她的头被切下来之前,她都还没死去。」金田一叹了口气。
「马的,你说的没错,这跟杀了藤井夫妇那狂人绝对是同一台暴力机器。」赤川握紧拳头,又道:「这家伙全冲着我们警察来了!」
「去卧房看看吧,久信太太也死得很惨。」润饼回头吩咐手下:「去跟C队的渡边跟织田调藤井家命案的资料过来,包括血脚印。」
赤川同金田一走进卧房,看见大床上躺了一个可怜的女人。
除了满身的伤痕,满床的血渍,一团乱七八糟的头颅,还有一张血脸。
血脸是一片肉块,上面粘着两颗眼球,完整的鼻子,还有抹着紫色口红的大嘴。
「凶手一刀将女人的脸从侧边斩掉,这一刀才是毙命伤,很高明的刀劲。」金田一看着失去人脸的半张头颅说。
「绝对跟杀害藤井的是同一人。」赤川看着血脸中的眼球。
「看看猪鼻龟吧。」润饼推开浴厕的门。
猪鼻龟端赤裸地坐在马桶上,身上密密麻麻的刀伤使他的筋肉大量翻出,而猪鼻龟的脖子上没有头,不过尸手上倒是捧了一颗。
一颗被斩掉鼻子的头。
「我们会替你报仇的。」赤川愤怒地说。
「安息吧。」金田一吞下最后一口小黄瓜——
冰箱后记(21)
住在自己以前住过的房间,心里总觉不踏实。
婷玉努力思索五年前东京行程的细节。
拿起笔来,忍着手指的疼痛,详细列出每一个到过的地方、遇过的人、发生的事。
「我一定要说服你。」
「希望你真的能办到。」——
(22)恐怖感
润饼拍拍赤川的肩膀,说道:「让金田一带你去看看隔壁的惨案,这个杀手一夜之间犯下四起谋杀。」
赤川点点头,同金田一一起走出猪鼻龟宅。
金田一忍不住问道:「刚刚的现场有没有令你想起什么?」
赤川说:「我相信你说的,这歹徒就是杀害藤井家的同一人。」
金田一摇摇头:「我知道,但其实我的意思是——这个凶杀案你有没有梦到?」
「没啊!真的没梦到。」赤川。
「那就好,免得我老是怀疑你。」金田一笑道,又说:「隔壁的命案受害人是就读初中的两兄弟,哥哥叫大岛凛,弟弟叫大岛杉,依我看,这不是杀害猪鼻龟一家人那凶手所为。」
「喔?」赤川跨进血腥味浓厚的大岛家。
两个少年躺在地上,虽然各自有一条腿被轰离身体,留下大量血污,但两人手牵着手,紧紧握着;其中年纪看似较大的少年,还用另一只手盖住另一名少年的眼睛,像是临死前放心不下的关怀。
赤川眼眶红了。
他想起自己年纪还小时,大他六岁的哥哥为了保护他不被继父殴打,愤怒地拿水果刀想杀掉继父,却反被继父捅了一刀,最后倒在自己怀里死去的往事。
「父母呢?在警局了吗?」赤川问织田道。
「嗯,哭得死去活来的。」织田。
「嗯。」赤川盯着两兄弟紧握的双手,胸口燥热起伏,一股难以压抑的杀气直冲脑门。
「你该为你哥哥感到骄傲,他是个勇敢的人。」金田一淡淡说道。
金田一看见赤川眼中的怒火与哀伤,立即明白他心里所思。
「我知道,不过我发誓,等那个没人性的出狱,我一定亲手杀了他。」赤川破口大骂。
「我赞成,我会替你想一个完全杀人计画帮你脱罪,毕竟你哥哥当初为你牺牲,就是想要你好好活下去。」金田一。
「谢谢。」赤川。
赤川突然眼睛一瞠,说道:「大岛凛的手指甲全被拔了下来?」
金田一点点头,说:「你看看他的脚趾甲。」
赤川看着大岛凛的脚趾甲,一阵恐怖感袭来,竟令他身体微微弯曲,眉头紧皱。
「我知道大岛凛身上的指甲都被拔掉很恶心,但不该吓倒你这个全东京警视厅最大胆的警察吧!」金田一苦笑道。
「不是这样的——你帮我看看,大岛杉的脚趾是不是有被折断的迹象?」赤川揉揉太阳穴,剧烈地喘息。
「没错,武田说折了八根,应该是被人扳断的。」一旁作现场证物搜查的织田道。
「马的,又见鬼了!」赤川浑身发冷。
「出去走廊讲。」金田一也吓到了,扶着赤川走到大岛家门口的走廊。
金田一问:「又梦到了?」
赤川紧闭双眼,努力思索着什么:「又梦到了,我刚刚看到现场时才想起来,我昨晚好像又梦到一些犯罪的片段——不,几乎是整个过程——」
金田一紧张道:「包括猪鼻龟他家的惨案吗?」
赤川摇摇头,过了许久才说:「没印象。」
金田一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把你梦到的一切都跟我说吧,这次你先将梦境说一遍,我再跟你说说我的看法。」
赤川再度摇摇头,蹲下来说:「我有种想吐的感觉。」
金田一奇道:「你杀过上百个毒贩抢匪,却被一个梦境吓晕?」
赤川仍然闭着眼睛,露出痛苦的表情:「没错,我是杀过不少人,在杀那一些所谓的坏蛋时,我的眉头甚至皱都不皱一下,一方面是因为我确信自己是站在正义公理的一方,另一方面,我在杀人时没时间可以多作考虑,不是他们死,就是我被杀,所以我也从未想过这么多。」
金田一:「但?」
「但前晚跟昨晚的梦境,却给我一种相当真实的——杀人的感觉,你知道吗?我在梦里所看到的,并不是正义与邪恶之间的拔河,而是凶手恣意玩弄人命的恐怖感,真的,自从那个没人性的被关进监狱以后,我就从未感受过那种致命的恐怖感,我站在被害人的身旁看他们受苦——那些受害者的心理折磨远比肉体上的痛楚要更撕裂我的灵魂——」赤川擦掉鼻头上的冷汗。
「撕裂灵魂——你越来越像个诗人了。」金田一。
「兔子,这也许是我第一次惧怕凶手。」赤川张开眼睛。
「把这次的梦境描述一次吧,看看能不能吓到我。」金田一——
冰箱后记(22)
两个婷玉一起挑灯研究当年的旅游种种。
「我们没有时间被强暴啊!」
「这些是我也记得很清楚,但就是觉得很不安。」
「我也是,自从来到东京以后,我老是觉得有一把尖刀抵着我的脖子似的。」
「我们一定要找出这种恐怖感的原因。」
「不如彻底重复一次当年的行程!」
「就这么办。」——
(23)新衣
「我梦见凶手拿着一个包裹,命令两兄弟跟他玩一个游戏,其中弟弟不知为何在吹蜡烛时失误了,所以凶手便领着两兄弟到阳台,要求哥哥选择一个替他挡子弹的衰鬼,其中一个是斜对面的青年,好像是一个要考大学的青年,另外一个人,也就是最后被射杀的,是一个在巷口慢跑的老伯,卖糕饼的老伯,然后凶手——」赤川慢慢地陈述梦境。
金田一打断赤川:「我确定一下,你梦见被射杀的,是一个正在慢跑的老伯?」
赤川:「嗯,从八楼阳台射中巷口的小人,真的非常厉害。」
金田一:「一个卖糕饼的老伯?」
赤川:「嗯,怪怪的吗?」
金田一点点头,说:「没关系,你继续说。」
赤川:「然后凶手领着两兄弟进客厅,要求他们比赛电动玩具,是一款格斗对打游戏,这点我非常确定,我看得很清楚——不过凶手立下了恐怖的游戏规则:如果哥哥输了一场比赛,弟弟就可以将哥哥的指甲用老虎钳拔掉,但如果弟弟输了,哥哥便可以将弟弟的指头折断,如果其中一人的二十根指头都输光了,游戏就结束,凶手答应会离开。」
金田一:「从哥哥的尸体来看,的确被拔掉所有的指甲,所以说——凶手临时反悔?不!那个变态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遵守自己定下的游戏规则,他只想享受掌控人命的快乐。」
赤川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甚至,我几乎从游戏一开始就依稀知道凶手这种卑鄙的心态——凶手从门边手执双枪,朝兄弟俩的大腿各放一枪,然后走到阳台上,朝着正在处理老伯命案的第F小队开枪,我现在还可以感受到子弹冲出枪管时,凶手手腕上兴奋的震动感,也看见凶手并非随意开枪,而是相当稳定的射击;最后,我只看到凶手突然站在幸存刑警的背后,将剩下的人都杀光时发出的血肉横飞——」
金田一:「你在梦里怎么知道是第F小队来查案的?」
赤川耸耸肩:「不知道,只是强烈地感觉到凶手正在屠杀的,的的确确是第F小队。」
金田一迅速将赤川的梦境抄录在随身小册上,说:「我们再进去看看真实的犯罪现场,然后我说说我的看法,一起跟你的梦境对照看看。」
两人一进到血腥味浓重的大岛宅客厅,金田一便吩咐纪香去斜对面八楼找一个正在准备大学联考的青年过来问话。
金田一跟赤川则蹲在地版上,看见赤川梦境中提到的长蜡烛。
「吻合,你的梦得一分。」金田一说,然后询问正在现场调度人马的第E小队队长石田牧:「我可以打开电视游乐器吗?」
「随便。」石田。
金田一打开电视萤幕,按下游戏机的play键,画面出现赛车游戏的画面,金田一转头看着满脸疑惑的赤川道:「你的梦扣一分,好大的失误。」又翻了翻地上的游戏CD盒,失笑道:「不过这里一片格斗游戏都没有,这倒值得玩味。」
这时,润饼走了进来,说道:「叮咚!血脚印比对出来了,没错,和藤井、煤图家里的脚印是一模一样的,只是脚印用力深浅的差别罢了。」
金田一点点头,说:「凶手留在阳台上的双枪呢?」
润饼说:「在查了,不过已经确定是总局档案库里的证物。」
赤川楞了一下,说:「又是从警视厅偷出来的?」
石田牧插嘴道:「猎杀新干线的凶器,也是从总局军火库偷出来的。」
赤川说:「以前曾听猪鼻龟说过,在高速公路上乱开枪的混蛋,用的很可能是警制手枪,那个月军火库盘点时短少了六把,很可疑。」
润饼说:「同不同意将这三个大案子的凶手视为同一人追踪?」
石田牧跟赤川同时点点头,只是赤川说道:「但视做同一人又怎样?同样一个也抓不到。」
润饼不以为然,说:「若能扯上猎杀新干线与公路乱射事件,总部提供的资源将会多太多。」
「OK,听你的,你去呈报上级吧。」赤川。
「谁是新总队长啊?确定会是工藤新衣?」石田牧。
「Ya,有空多去拍拍马屁吧,正式的公文过几个小时就会发布了。」润饼。
工藤新衣,小时候家境贫苦,父亲为他取名为『新衣』,颇有勉励其子努力向上的意味;新衣年纪不过三十五岁,便担任猪鼻龟的副手,表面上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乖乖牌,实际上却是个冷血铁腕的死硬派,在刑事队里一向劣评如潮,在各种『希望早点殉职』一类的私下投票中,常紧咬着猪鼻龟与藤井树——
冰箱后记(23)
婷玉打开饭店里的电视,窝在床上。切来切去,大半电视台都不断插播公寓大楼的血案。
「柚帮被公寓变态比下去了。」
婷玉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