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平秋水终于得以为叶初寒诊视病况。
花谷东苑内。
叶初寒躺在床榻上,平秋水坐在他的身侧,手指按在他的手腕脉处,细细察看他的脉象,沉静的面孔上竟有着微微的动容。
半个时辰后。
平秋水站起身来,转身走向圆桌,杜衡担忧的目光紧追着平秋水,生怕他脸上出现一丝丝愁容。
如果连漠北平家都无法救治的病症,那天下还有谁可救叶初寒?!
站在圆桌前,平秋水微微一笑,“叶门主之病,也不是无药可治,但若门主了无生念,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叶初寒冷冷一笑,“谁说我了无生念?”
平秋水转过身来,看看叶初寒,目如秋水清冽无比,“心病还需心药医,最要紧的还是这病源……”
叶初寒的身体微僵,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色,“什么病源?!!”
寂静的房间内。
一身青衣的平秋水面对叶初寒冷冽的目光,淡淡一笑,徐徐出声,“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平秋水一声吟出,已犯禁忌,东苑中人尽已变色!
杜衡失声,“平神医,不可——!!!”
平秋水一语未了,迎面就是一阵疾风袭来!
他身形未动,眼眸依旧澄静,面对着眼前如鬼魅般冰冷森寒的叶初寒,叶初寒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喉骨,狭长的眼眸幽暗如地狱。
“你再敢说一句试试看?!!”
只要一瞬,叶初寒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平秋水却是不惊不惧,宁静温和地看着叶初寒阴暗的眼瞳,淡然一笑,不疾不慢地接着念下去:
“无时独不见,流泪空自知——!”
他淡淡地看着叶初寒。
叶初寒亦定定地看着他,眼瞳缩得死紧。
良久。
心口一阵熟悉的剧痛再次袭来!
叶初寒忽然面如死灰,浑身震颤,他放开了平秋水,踉跄着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忍不住颤抖的声音冰冷艰涩。
“你来应该只是为了破除我体内的连心蛊相思虫反噬吧!难道是你已无法可解,却在这里废话?!!”
他捂住了胸口,全身颤抖着倒地,竟是体内的相思蛊虫再次开始疯狂反噬!
“门主!”
杜衡大惊失色,慌上来扶住痛不欲生的叶初寒,抬头看平秋水,急促地说道:“平神医,这相思蛊虫的反噬,可有破解之法?”
“不必慌张!”
看着痛彻心肺的叶初寒,平秋水却依然保持着一脸淡定的笑容,“相思蛊虫反噬当然有法可解,而且简单无比!”
杜衡吃惊,“简单?”
“如果我猜得没错,门主是在半年前使用了百氏连心蛊练就的相思虫,那么半年后的今日,那连心蛊内必已经又有一条雌相思虫练成!”
平秋水一言,却让东苑人一头雾水。
杜衡忍不住震惊:“难道这连心蛊练就的是雌雄双虫?”
“没错,雌雄双虫出生间隔半年,江湖中人只知这连心蛊炼制的相思蛊虫可助人练成登峰造极的内功,却不知道这连心蛊炼制出的相思蛊虫乃是天下第一情虫,雌死则雄亡,雄死则雌灭,二虫息息相关,虽不同生但求共死,故称相思!”
虽不同生,但求共死!
故称相思!
叶初寒瘫倒在地,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抬眸看平秋水,忍住血脉倒行逆施的钻心剧痛,冷冷出声:
“什么意思?!”
平秋水微笑,道出破解之法,“将现在连心蛊内的刚刚练就而成的雌相思虫除去,门主体内的雄相思虫自会在同一时间消亡,门主就不会在遭受这相思虫反噬之苦!”
原来竟如此简单明白!
杜衡大喜,门主有救了,他忙命天山雪门弟子照顾痛不欲生的叶初寒,自己慌忙双手捧出连心蛊至平秋水的面前。
“平神医,请你……”
那一尊金色的小鼎,就是神魔都不敢亵渎的连心蛊!
平秋水伸出手,一手稳稳地拿过一枚金针,另一只手揭开小鼎,准备将蛊内还未找到宿体的雌相思虫一针刺死!
叶初寒体内的雄相思虫就会一并死亡!
金鼎揭开!
待看清鼎内的东西之后,平秋水镇定的眼眸却是一震,脱口而出一句话来,“有人动了雌相思蛊虫?!”
杜衡大惊失色,抢过连心蛊朝里面定睛一看!
蛊内,只剩下一小片薄薄的蜕皮,透明微黄的蜕皮下,再无其它,显见是雌相思虫找到了另外一人的身体作为宿体,脱蛊而去!!
是谁?!
是谁动用了雌相思蛊虫?!
杜衡慌张地看平秋水,“平神医……”
“到如今,只有一法可解门主反噬之苦了,却是最下下之策,”平秋水沉吟片刻,终于还是说道:
“找出雌相思蛊虫的宿主,杀掉这个人,此人一死,他体内的雌相思蛊虫也就必死无疑,而叶门主血脉里的雄相思虫也会在同时消亡,这样,门主不仅拥有了天下无敌的功力,也再也不用遭受这相思反噬之苦!”
“可是……”杜衡手捧连心蛊,苍老的面色上出现了茫然之色,“到底是谁,取用了雌相思蛊虫?”
“是她……”
靠在床榻边,叶初寒忽地出声,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心口,忍受着那撕心裂肺的疼痛,面容惨白隐隐有着冷汗流下……
只是……
此刻的叶初寒,却与刚刚完全不同!
身体正在遭受着相思虫疯狂的反噬,全身上下犹如万蚁啃咬,他却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窗外透进的一线纯白的光芒。
他狭长的眼中,隐隐有这一片湿润的光……
是她……
他废了她的武功,封住了她的任督二脉,本应毫无反抗能力的她却能抱着湛羽的头颅一路杀出天山雪门,能够奔赴天山,能够与他对上一掌……
“平神医……”
剧烈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叶初寒却紧紧地捂住胸口,面色雪白地转向了平秋水,秀雅的眼眸中竟然出现了一抹湿润的光亮。
“你刚才说……雌雄相思蛊虫……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平秋水怔住。
一直都举止轻慢,纸醉金迷,冷漠无情,了无生念的叶初寒居然像突然间换了一个人,叫他神医!
他下意识地点头,回答:“没错!”
听到平秋水这样一句话!
叶初寒全身还在止不住地因为疯狂的疼痛而战栗颤抖,只是那抹毫无血色的唇角,竟然缓缓地绽放出一抹苍白温柔的笑容。
平秋水吃惊地看着叶初寒,终于动容,遭受着如此生不如死的痛苦,他——怎么可能还笑得出来?!!
噗——
叶初寒身体剧震,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
平秋水待要上前,却发现他竟还在笑,他满口的鲜血,身体被剧痛侵蚀着,犹若随时会散掉一般地疯狂颤抖,他却还是在笑,一口口地吐血,一声声地笑……
“我现在如此之痛,还在遭受着相思反噬之苦,就代表那个人……”
叶初寒颤抖着笑着,眼神迷离恍若在梦中,紧紧地捂住自己剧烈疼痛的胸口,滚烫的眼泪却止不住地顺着俊美的面颊长划而下。
“……她……尚在人世……”
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叶初寒终于意识涣散,瘫软在地!
平秋水急步上前,扶起叶初寒,修长的手指一甩,接连四十九针,针针皆迅捷无比,尽全力压制住他全身的经脉逆施,血脉倒流!
待得行针完毕。
叶初寒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中,他躺在床榻上,乌黑的长发流泉般倾泻下来,苍白如玉雕的面孔上,奔流的泪水犹未止歇……
他在梦中哭泣,颤抖着低语那个铭刻于心间的名字,“……莲花……”
她……
还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