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与太虚和尚长谈,获益匪浅’,这是胡适之博士和他的朋友通信中的两句话,十年前,记者好像在一本中学国文课本上看见的。当时心里想著:太虚和尚一定是个学问渊博、佛法超群的大和尚,不然怎值得鼎鼎大名的胡适博士和他深夜长谈,而且受益匪浅?
今天(九月十五日)很幸运的在北温泉的公园里碰见了这位衷心景慕已久的大师(太虚)。他正踏著缓慢而稳重的步子到膳厅里去,阳光照射在半新旧枣红色的袈裟上,放出金光。斑白的短头发,圆圆的脸孔,迷笑的眼睛,活像一尊笑眉罗汉。记者趁他午餐还没有开始之前,向他讨教一番。
‘今天正准备上山(缙云山)去贵院拜访大师,现在能在这里遇见,真好极了!大师可以给我一个短时间的指教吗’?我递过名片,这样说。
‘很好!还望杨先生多多指教’!他和祥的说道。并且分付给我泡了一杯清茶。于是、我开始问他汉藏教理院的情形。
他首先替我解释汉藏教理院名称的意义,他说:‘本院是个研究佛学的教育机关,著重用汉文和藏文研究佛教的教理,所以叫做汉藏教理院。著手筹创是在民国十九年,二十一年正式成立。每两年招考一次,分为普通班和专修科两部。功课方面,著重国文、藏文和佛教经典的传授。在佛教经典中,有好些重要的经典,是汉文有而藏文无的,也有好些是藏文有而汉文无的,为了互相充补、沟通有无起见,我们已经著手做互译的工作。由藏文译成汉文,已经出版了好几部;由于汉文译成藏文的,正在准备著手,这可以帮助沟通汉藏的文化。
‘现在有学生百余人,去年曾经招生,所以今年没有招考。学生毕业以后,有的入专科或去西藏继续研究,有的从事佛教文化工作,有的到其他教育机关教藏文或佛学。如复旦大学,前年就开设过藏文班,从这里请人去教授。去西藏研究或服务的毕业生,成绩都还差强人意,所以已经得到那边相当的信任。今年有三位西藏拉嘛到这里来,研究他们所缺少的经典和汉文。
‘像这样的佛学研究场所,不仅此地一处,在厦门、汉口,还有规模较大、设备更好的组织。不过名称不同,所用的文字工具有别而已。但总名之为世界佛学苑。厦门方面,除国文和佛教经典外,更注意日文。在北平方面,比较更注重英文。汉口的佛教图书馆,是比较一般化的。抗战以前,各处都是由我筹办主持,所以各处我都要去看看。这里自二十三年以来,实际上就是由法尊法师负责主持’。
他说到这里,为他准备的素食午餐搬到桌上来了。我怕耽误他吃饭的时间,所以想借故告辞,我说:‘是的,法尊法师也久已闻名,我此刻就想到贵院去拜访他,大师请用饭吧’!我站立起来,想走。
‘不’!他说:‘这里下午一点钟,佛教文物展览会开幕,会前有个简单的茶叙,请杨先生参加指导后,再上山去,不迟’。说完,把我的名片交给一位年青的学生,叮嘱他们招待。
下午一时稍过,佛教文物展览茶会开始。由苇舫、海定两位法师主持,请到来宾二十余人。由苇舫法师主席,作简短的报告,大意说:‘中国佛教访问团,是在向世界佛教国家说明中国抗战的真象,争取友邦的外援。文物展览的目的,在使国人认识友邦同情我国抗战的友情’。来宾杨家骆,李清辣、张光宇等,也相继致词。‘做记者的人,是希望多听一点,多看一点,多收集一点材料,然后向社会里报导一点消息。刚才杨先生、李先生、张先生,分别从历史、文化、政治、经济和绘画、艺术的观点,赞叹并预祝这个展览会的成功。我除了谢谢主人的盛意外,希望展览会立即开幕。很多的观众,都正拥挤在门口,等候著我们茶话会结束呢’!记者在主人的一再邀请后,说了上面几句话。
于是展览会揭幕了,参观的人相当拥挤,最初入场的是几位盟友们。
陈列展览的文物,共计一千多件,都是二十九年太虚大师领导中国佛教,访问印度、暹罗、锡兰等四国的佛教团体或当地的华侨奉赠的纪念品。有各色各样的佛塔、佛像,古铜的、象牙的、水晶的、玉石的,都很细丽精致。马来亚的舍利塔和舍利子,一对完整无疵的象牙,也是国内希有的珍品。各种代表佛教文化、艺术、建筑物的画片照片,锡兰的贝叶经,梵文、缅文以及各种佛教经史典籍,可惜记者不能一一介绍。但是印度尼赫鲁先生领导印人欢迎的照片,和各地华侨团体欢迎的纪念照片,大家一看就会知道它的意义所在。
小朋友懂不到文物经典,又不了解艺术文化,他们奇怪著那些不像中国文字的经典书籍,他们爱好的是那些精美细丽的小菩萨。他们说:‘这些都是外国和尚送给中国和尚的礼物,是从几万里路以外的远方带回来的宝贝’。老太婆似乎还想从这里知道一点从前唐僧取经故事的痕迹。关于这一点,她们必然会感到失望。在她们的心目中,太虚法师一定是位道德极高的老和尚,足以与那曾经九九八十一难取经回来的唐僧媲美,她们不断的称道太虚法师的照片真是一幅佛像。
这个展览会,虽然不免有宣扬佛教之嫌。但是、丝毫没有布道传教的意思,也受不到教人盲目崇拜佛像、迷信菩萨的地方。时代进步,科学一天比一天更新,拜佛像,求菩萨,不免是一种愚昧无知、不识时务的表现!只有头脑陈旧的老古董,才仍旧从这个观点上去信奉佛法。
我想,他是一种哲理的形像化,是人类智识的结晶,奈何把它与人生隔离起来!
这大半是人类自己幼稚的结果!
文物的本身,是艺术的创作,是佛教古国文化的结晶,是千百万信徒们世世代代在千百年历史发展中隽智意识的发现。它们被作为一种礼物,送给革命的佛学家──太虚──,由他带回到中国来,是代表一种深厚的友谊,鼓励中国人努力争取抗战的胜利,消灭想毁灭世界的日本侵略者!
‘当太虚大师还没有访问回国以前,日本侵略者便到处宣传中国如何摧残佛教,虐待佛教徒。因是、他们深恶中国,仇恨中国。大师访问回国的时候,尽量揭发敌人虚伪宣传的阴谋,说明中国是为自由、独立、正义、和平而抗战的真像以后,他们给我们以无限的同情和鼓励,而且深信中国抗战一定能够获胜利。我们不仅要赞美珍惜这些宝物,更要深深的体念认识隐藏在这里面的深切的友谊’!苇舫法师这些话,是真实的,有意义的。
这些宝物,行将告别保藏他们已久的缙云古寺,运回曾经腥血遍地的首都南京。我希望它们将不吝与全中国的同胞见面,告诉他们,我们的近邻友邦,怎样殷切的期待著中国的强盛,与他们紧握起互信互助的手,共同向自由独立的坦途迈进!同时、我们要更知道,和尚虽然没有家,可是他们一样的热爱祖国,他们为国奔走呼吁之劳,也是不可抹煞的!
约三时许,记者赶忙上山,因为时间太匆促,来不及访问法尊法师等。五时半、匆匆归来,月亮已经高高的映在天空,夕阳照射著万绿丛中的枫叶,她正在变化,宣染著缙云山的秋色。虽然风平云轻,松清无谲,但枫叶、松针还是一线一片的落不下来,叫人更感到古刹格外的幽静深远了!(师曾记)(世界日报)(见海刊二十六卷十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