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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清不楚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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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三十,突然就下了一天的雪,雪不大,但风很大。我在学校食堂门口仰着脸看了好一会儿天空,有雪花落在我的脸上,一会儿就变得凉凉的。我在想,如果去希尔顿酒店参加新年酒会,需要什么样的行头?肯定不是我穿着的笨笨的运动鞋,还有花白的牛仔裤,外贸店里少了扣子的棉服。
  我低头进了食堂,在门口跺着鞋子上的落雪,食堂里大餐桌前,坐着不多的十几个人,胖胖的大师傅端着热气腾腾的锅,往餐桌上的各式各样的饭盒里倒着饺子,还有炒菜。我吸吸鼻子,闻起来真的有过年的味道,很香。
  我看见了祝小希,还有徐娜。
  祝小希一直冷着脸看着我,用不锈钢的小叉子戳着饭盒盖上面的饺子,小叉子和不锈钢饭盒盖子的金属摩擦声,让坐着吃饭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韭菜虾仁的,好吃。”徐娜咬着热气腾腾的饺子,看着我笑。
  我点点头,也慢慢的吃了一个饺子,祝小希饭盒里的饺子都给小叉子戳成了馄饨,祝小希看着我的眼神,象冬眠了一千年眼镜王蛇。
  “你吃不吃?不吃给我吃?”徐娜眨巴着眼睛,看着祝小希饭盒盖里的饺子,“大过年的,学校真抠门,每个人才给十几个饺子……”
  祝小希喘着粗气,把饭盒盖一掀,饺子被泼到了餐桌上,祝小希冷冷的盯着徐娜:“贱!”
  “还有两个囫囵的。”徐娜笑眯眯的看着祝小希,把桌子上的饺子捡到她的饭盒里。
  一起吃饭的人都不满的看着祝小希,祝小希摔了饭盒转身走了。
  “别吃了。”有同坐的学生,看见徐娜从祝小希倒在餐桌上的饺子里扒拉着。
  徐娜的笑象落寞的烟花:“没什么啊,她又没吃过,浪费了多可惜……”
  我去左手宿舍喂兔子,欧阳呼我,我犹豫了一会儿,听着呼机的声音在安静温暖的房间里面响着,还是给欧阳打了电话。电话里,欧阳的声音有些飘忽,有音乐的声音,还有好多人的笑声。
  “十八,新年快乐。”欧阳呼吸的声音通过电话,响在我的耳边。
  我恩了一声,说:“你也是,快乐。”
  然后是沉默,然后电话里隐隐约约有人喊欧阳的名字,是一个优美的女人声音。
  “十八啊。”欧阳的声音有些异样。
  我对着电话有些不知所措。
  “IfIcouldsavetimeinabottle,thefirstthingthati'dliketodo,istosaveeverydayuntileternitypassesaway,justtospendthemwithyou。ifIcouldmakedayslastforever,ifwordscouldmakewishescometrue,I'dsaveeverydaylikeatreasureandthen,againIwouldspendthemwithyou……”欧阳安静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优美的象山涧水在流淌。
  我很认真很认真的听着,可是一句话都没听懂。我感觉有东西从我的眼角滑落,我放下了电话。
  大年初一早晨,有人敲宿舍门,我睡眼惺忪的爬起来,想不去来这么早会有谁来敲门。我打着哈欠拉开门,4暮象个流氓一样上下打量着我。
  “过年好啊。”4暮的眼神带着放肆。
  我从床上拽过大衣,反感的瞪着4暮:“你没走错吧?你来女生宿舍干什么?”
  4暮自顾自的进了宿舍,嗤笑:“大过年的,女生楼现在还剩几个人啊?又不是夏天,来来去去不穿衣服,咱俩都是学生会的,我说上来找你,阿姨还能不让吗?”
  “你找我什么事儿?”我警惕的看着4暮。
  4暮从手里的纸袋子里拿出半瓶酒,就是之前买电吉他那天在4暮哥哥家住了一晚上喝过的洋酒,后来4暮说那瓶酒是高度伏特加。
  “咱俩又不是相好的,也没一腿半腿的关系,所以我就想着送你一瓶酒我太吃亏了,想来想去,还是送你半瓶算了。”4暮看着我吊儿郎当的笑,“大过年的,也不能一点儿东西不送你。”
  我看着半瓶带着温暖颜色的伏特加,想起昨晚欧阳在电话里说的英文,隐隐约约的,好像还记得一句,我发呆的自语着:“IfIcouldsavetimeinabottle……”
  “如果我可以把时光装进瓶子?”4暮眯着眼睛看我,“你什么时候改邪归正了?知道学英语了?”
  我想起欧阳在电话里优美的声音,想着欧阳穿着风衣,站在希尔顿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透过茶色的玻璃窗,看着新年夜漫天飞舞的乱雪,对一个英文超级烂的人,说那么好听的英文。
  许小坏从日本北海道打来电话的时候,都快要开学了。许小坏兴奋的在电话里说北海道的寿司好吃,风光像是我们小时候看见的挂历画,天空蓝的象纯蓝的英雄钢笔水,北海道的冰雪晶莹剔透。
  “那么好你别回来了。”我对着电话笑着说。
  许小坏放慢了说话的声音:“这里虽然好,可是没有左手啊。”
  我本来想说许小坏矫情,犹豫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说出来,想象着许小坏电话里说着北海道的碧海蓝天,有些怅然,象记忆中的挂历纸,一点儿都不真实。
  给小薇家教的最后一天,欧阳呼了我,让我回学校去他们宿舍一下,他说有事儿跟我说。我放下电话有些不知所措,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哆嗦,我不知道欧阳会跟我说什么,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我回到学校,在男生宿舍楼下面犹豫了好久,才开始上楼,已经有学生陆续回学校了。昏暗的走廊中,我看见左手宿舍门半开着,我走到门口,看见欧阳正在从旅行包中往外拿着衬衫和牛仔裤。
  欧阳转身看到我,表情有些不自在:“十八,我有事儿跟你说。”
  “哦。”我开始紧张,慢慢的进了宿舍,我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我甚至不敢看欧阳的眼睛,想起新年夜欧阳流淌在电话里那些英文的声音,“是,什么事儿啊?”
  欧阳站到我对面:“我今天去教务处了,看到中级会计的成绩了。”
  “哦。”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笑:“是吗?我过了吧?都跟你说过了,你给我的考试卷,还有那个笔记,我有用心看过的。”
  “十八。”欧阳看着我的眼睛:“你中级会计没过,是59分……”
  我一愣,太突然了,我无意识的坐到欧阳的床上,“没可能啊?我真的,真的考试后对过答案的,我要是说自己能拿高分那是我说谎,但是六十分我真的能……”
  “十八,你知道大学的考试是很难考出59分的。”欧阳慢慢蹲到地上,摸着左手的兔子,看向我:“除非是哪个老师不想让那个学生过,就算真的考出来59分,老师怎么都会在平时成绩上给你加一分半分的,而且你还是毕业班,你是不是有得罪会计老师?”
  我茫然的看着欧阳:“好像没有吧?我也不认识会计老师,光是知道她姓陈,今年会生小孩儿,别的……我想起来了,期末考试的时候我们班级有人没按照学号坐座位,会计老师让班长考完试把名单报上去,我以为她只是吓吓大家,就没把名单报过去,又不是真的*****了……”
  “我明白了。”欧阳看着我点点头,“其实你报了那些人的名单,会计老师也未必会真的挂他们,但是你不报他们的名单,会计老师就一定会挂你。”
  我懊恼的倒在欧阳床上,看着上铺的床板:“真倒霉。”
  欧阳蹲在地上呆呆的看我,我转头看向欧阳,他迅速站起身:“我,我先去洗衣服,你睡会儿吧……”
  想着中级会计莫名其妙的59分,我有些怅然,我忽然发现自己还是很希望欧阳能说点儿别的什么,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我是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看见左手的兔子正在奋力咬着床底下运动鞋的鞋带,落日的余晖斜斜的打在窗玻璃上,象4暮送我的那半瓶伏特加,暖暖的颜色。我身上盖着被子,欧阳安静的躺在左手有些凌乱的床上,睡的很踏实。
  我就那么看着安静睡去的欧阳,用一种我之前从来不敢用的眼神打量着欧阳,欧阳脸部的侧面线条象是完美的黄金分割点,像是小时候在幼儿园听老师讲的童话故事。故事中的王子都是完美的黄金分割点,而那些分割点都是留给公主的。
  欧阳翻身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我吓了一跳,慌忙闭上眼睛,我听见床板吱呀吱呀的声音,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东西轻轻的盖在我身上,我佯装睡醒睁开眼,看见欧阳俯身把我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欧阳的脸,在碰到我眼神的瞬间,微醺的象桃花一样,慢慢的晕开了。
  “你,你小心感冒。”欧阳慌慌的直起身体,头撞了上铺的栏杆上。
  左手回来的时候,我正气的浑身发抖,因为之前我刚刚把欧阳借给我的自行车擦的干干净净,等我想还给欧阳,发现自行车再次被盗了,这次丢的是两个车轱辘,车架子安安静静的留在车棚里。我气的差点儿撞墙,把车轱辘偷走了留个车架子算什么?我怎么知道他这次这样偷?之前丢了车架子的车轱辘我早扔了好不好?
  “有人跟你开玩笑吧?”左手捏着手里的啤酒罐儿,对我的自行车被盗的反映有点儿漫不经心,客厅的灯光忽明忽暗的。
  我在喝了两罐儿啤酒之后,靠着沙发坐着,气的头晕:“怎么可能?有这种开玩笑的吗?第一次偷了车架子留俩车轱辘,第二次偷了俩轱辘,就留下一个车架子,他早说啊?我把那俩车轱辘留着不就行了,现在怎么办?怎么把车子还给欧阳……”
  左手笑了一下,我的呼机响了,我刚想站起身,左手拽我一下,把手机递给我,我看着呼机上有些熟悉的学校号码打了过去。
  “哈哈哈。”手机里传出来尖刻的笑声,我吓了一跳,我以为自己打错电话了。
  然后,我听到祝小希挑衅的声音:“你的自行车是我偷的,怎样了?有本事你过来打我啊,你敢打我吗你,我就是看不上你,我就是利用你了怎么了?谁让你天生就长成很想让人踩在脚下的熊样儿了,你有本事过来打我啊,我就在宿舍等着你……”
  祝小希在电话里歇斯底里的嚷着,声音大到我身边坐着的左手都可以听的清清楚楚。中级会计59分,两次被盗的自行车,我心底潜藏的怒火腾的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象火山喷发一样炽烈。
  我站起身,就往外走,左手一把拽住我:“十八你干什么?”
  “不用你管,谁都不准管我!”左手的手臂我从来就没甩开过,这次竟然被我挣脱,不知道是酒精的力量,还是怒火的力量。
  我冲到房门口,浑身发抖的开着门锁,我咬牙切齿的跟我自己说,我一定要抽祝小希十个耳光,我招她惹她了??
  “你干什么?”左手有力的按住我试图开门的手,有些疼,左手的声音冷冷的,“你老实待着。”
  我恼火的推开左手:“你不是很能打吗,干嘛拦着我?少管我!我连59分的成绩都能考出来,自行车给人偷了两次,不是剩下轱辘就是车架子,我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喝了酒之后的力量会那么大,左手被我推的往后倒了好几步才站住,愣愣的看着我。
  “谁都别管我,反正也要毕业了,59分我也考了,还就打架的事儿我没做过。”我拉开门,气势汹汹的准备回学校找祝小希算账。
  然后,我感觉自己被拦腰抱住了,我的双脚都离开了地面,左手有力的双手从背后抱起我,走到客厅的沙发前,把我扔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傻吗?祝小希明明是故意的。”左手冷冷的盯着我,“她知道你是学生会的,现在都要毕业了,你去找她打架,这笔帐算在谁头上?反正祝小希也是行政处分了,她还怕什么?她会对学校承认自行车是她偷的吗?你老老实实呆着!”
  我晕头转向的站起来,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威胁左手:“我不管,我都被人欺负到家了……”
  我把烟灰缸里的烟灰倒掉,准备拿这个当武器回学校找祝小希算账。中级会计考了59分,第一知道的人竟然是欧阳,而这次丢的自行车又是欧阳借给我的,我怎么可以在欧阳的面前灰姑娘灰的这么倒霉?
  左手拦腰搂住我,两个人倒在沙发上,左手温热的呼吸拂在我的耳边:“十八你喝多了,别犯傻,等毕业了要是还过不去,再回来找她算账好不好?”
  “不行!”我挣扎着,左手从我手里夺下烟灰缸,丢向远处,玻璃的碎裂声充斥着夜晚的安静。
  “你有当我是兄弟吗?”我转头,能看见左手硬朗的鼻子,掰着左手搂着我腰间的双手,“我不去打她,我就去问问。”
  左手喘息着,声音含糊:“你在我面前,就是个女生,别逞强行不行……”
  我的手指,突然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新学期开学那天,天气很好。我在宿舍门口刚好撞见路芳菲和张云刚,路芳菲穿着带着绒毛花边的短大衣,一双修长的腿更加的纤细,长筒靴也好看。张云刚帮着路芳菲往宿舍门口的楼梯上拖着皮箱。
  “十八你帮我。”路芳菲朝我笑,转头看张云刚,“你回去吧,十八帮我把皮箱拖上去就行了。”
  张云刚泯泯嘴唇,看看我,又看看路芳菲,“晚上我过来找你吃饭吧。”
  路芳菲有些不耐烦的拖着皮箱:“知道了知道了。”
  我接过皮箱,张云刚的表情很失望,路芳菲头也不回的朝宿舍楼里走,我拖着皮箱跟在后面。
  路芳菲掏钥匙开门,我终于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你和,张云刚和好了?”
  “不和好还能怎样?”路芳菲继续开门,安静的走廊里想着稀里哗啦的钥匙声音,“婚也定了,酒席也请了,礼钱也收了,双方父母都认可了,我能怎么样?”
  我想起曲莫浮忧伤的表情,路芳菲突然摔了手里的那串儿钥匙,踢着宿舍门:“曲莫浮就是个笨蛋,就是个傻瓜!有便宜都不会沾,我又不要他负责……”
  “因为他想把你当宝贝。”我冷冷的把皮箱扶手塞给路芳菲,转身就走,我听见身后有皮箱倒在地上的声音。
  一直到正式上课,我都没告诉曲莫浮,关于路芳菲的任何事,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要赔欧阳的自行车,欧阳怎么都不要,只说有机会让我请吃饭。
  当漫天的柳絮开始飞舞在校园的空气里,我们到了要实习的时候了,我终于明白,我的大学要结束了。
  杜小兮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准备论文答辩,毕业班已经开始全面实习了,答辩成了毕业前最重要的事情。我自己找了一家报社实习,给的钱不多,但比在学校实习要滋润的多。
  我没想到杜小兮会来找我,宿舍外面飞舞着白色的柳絮。
  “十八,我毕业了想回老家考公务员。”杜小兮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现在毕业生找工作很难,我家里人也不想我在外面。”
  我敏感的看着杜小兮:“恩,考公务员是好事儿,应该努力。”
  “其实,公务员考试,竞争也很厉害的。”杜小兮的眼神开始闪烁,“要是能入党,党积极分子也行,会有更有优势一些……”
  我点头:“好好努力,要求进步是好事儿。”
  杜小兮终于急切的看着我:“十八,你能不能帮我跟老师说说……”
  “我帮不了你。”我打断杜小兮:“我要毕业了,你还早着呢,好好努力吧。”
  杜小兮睁大了眼睛:“十八你能帮我的,祝小希就是你跟团委的老师推荐,她才进的院团委,我不奢求,能当积极分子就够了,我……”
  “人但凡是有所求,就都是奢求。”我盯着杜小兮的眼睛,“我帮不了你。”
  杜小兮表情有些失落,站起身往外走,我看着杜小兮拉开宿舍门,我说:“杜小兮。”
  杜小兮快速回过神,眼神中充满了希望。
  “我一直都以为你和祝小希是好朋友。”我看着杜小兮,“好朋友不都是不离不弃的吗?你还是没有和祝小希站在一起,对吧?”
  杜小兮低着头,卷着衣角,不再说话。
  路芳菲拖着我去她姑妈家,去了我才知道她姑妈家住的是别墅,路芳菲让我给曲莫浮打电话。
  “为什么?”我躺靠在别墅硕大的客厅里舒服的沙发上,看着路芳菲价格不菲的春装里有些曼妙的身材,“你又不会和张云刚分手。”
  路芳菲气势汹汹的盯着我:“喜欢就一定要结婚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我看着壁橱墙壁上的壁画发呆,可能我真的错了。
  “你就帮帮我好不好?你们六月份就毕业了,我就见见曲莫浮都不可以吗?我姑妈今天刚好不在。”路芳菲坐到我旁边,把手机递给我,“只是吃吃饭,聊聊天,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我真的喜欢曲莫浮,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遇到他这样的男人了,十八……”
  我接过精致小巧的手机,犹豫了好久,拨了曲莫浮宿舍的电话。
  那天,曲莫浮来的很晚,路芳菲在别墅的客厅里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一直到傍晚,我才从窗户里看到曲莫浮从出租车上下来。曲莫浮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装,很飘逸,曲莫浮俊朗的面容在黑色的运动衫里显得更加的清秀,象武侠小说中游走江湖的剑客。曲莫浮在别墅外面看了好一会儿,按响了门铃,路芳菲慌慌的往外跑去开门,走到门口差点儿摔到了。
  晚饭很丰盛,路芳菲也很用心,但曲莫浮很沉默,喝了点儿葡萄酒,连话都不说,路芳菲说了很多笑话,没有人笑,包括我。有的笑话真的很好笑,我想不到可以为谁笑,曲莫浮泯着嘴唇看着酒杯,眼神中满是伤感。
  我隔着餐桌远远的看着,路芳菲和曲莫浮真的很配,才子佳人,曲莫浮的淡定儒雅,浑身清透着一股灵气和飘逸,路芳菲美的不可方物,我想不到哪个男人见了她能不动心,即便是任性的张扬。
  在厨房洗水果的时候,路芳菲非常小声的对着我的耳边说:“十八,你晚上睡楼下,别上楼,楼上有我姑妈收藏的一些古董,我们这就上去,不吃水果了……”
  路芳菲温热的气息拂在我的耳边,我手里的苹果差点儿掉了下去,路芳菲象个白色的幽灵一样飘出了厨房,然后我听见高跟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还有路芳菲的笑声。悄无声息的水流从我手里的苹果上流过,我怀疑我又在做梦。
  那天晚上,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我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客厅沙发里翻着杂志,别墅里安静的象很多世纪前寂寞的宫廷,空荡荡的。然后,我听见曲莫浮愤怒的声音,我手里的杂志掉到了地毯上。
  曲莫浮说:“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干吗那么轻贱你自己?你干嘛轻贱我??”
  然后,有清脆的耳光声音,我站起身,呆呆的看着楼梯,曲莫浮摔了门,喘着粗气急急的从楼上下来,看见我,曲莫浮低下头,抓起大衣,跑了出去。我犹豫了一下,追了出去。
  “曲莫浮!”我喊了好久,跑在我前面的曲莫浮终于停了下来,背对着我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我小心的走过去,曲莫浮猛的转身看着我,我看见有泪水流淌在他的脸上。
  “十八,我这辈子都不会动手打女人的。”曲莫浮忧伤的看着我,“我打路芳菲,我更疼!!她轻贱她自己我可以不管,可是她轻贱我,我这辈子都会永远珍惜的情感,换了你,你会怎样?我喜欢她就一定为了要她的身体吗?”
  我也忧伤的看着曲莫浮,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四月份,我买了米思维的白色衬衫,参加了毕业前第一次招聘会,熙熙攘攘的招聘会大潮中,我被挤得晕头转向,合适的不合适的投了一堆的简历,还丢了一支钢笔。我开始羡慕之前师兄师姐们还有国家分配的那个大学时代,就算毕业后拿张报纸喝杯茶混混日子,最少还可以旱涝保收。
  从招聘会回到学校,我竟然在校园里遇到了左手,多少有些意外。实习、答辩还有找工作,我已经好久都没见到左手和方小刀了,我只知道方小刀已经联系了天津的一家什么公司,毕业后就正式掉档案过去。
  “去喝点儿东西吧。”左手打量着我,朝学校咖啡厅的方向看了看。
  “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我疲惫的看着左手,虽然听小诺说要跟左手去广州混。
  左手喝了一大口咖啡,皱眉:“想去广州试试,索多多说那个地方更自由一些。”
  我忽然就感觉到心里空荡荡的,像是什么被掏空了一样,这种失落感是在左手说出去广州之后。
  “北京其实也可以的。”我泯了一小口咖啡,看着左手的反映。
  左手转脸看着窗外,声音淡淡的:“我在北京什么都做不了,广州酒吧多还能混混日子,有些事儿不该想的最好别想,人要是不走,就会总惦记,挺没劲儿的。”
  “你都想什么了?”我敏感的盯着左手,“你连跟人打架都不怕,还有什么怕的?”
  左手看我一眼,不再说话。
  “这些统统卖了,能换张去广州的火车票就够本儿。”小诺噼里啪啦的从床铺上往下扔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充电灯、英语词典、小书架,连床垫子都不要了。
  我迟钝的看着小诺:“你们真的去广州?”
  “当然了,我从小到大,除了家门口就是咱们学校,其他的地方就去过盘锦,还是帮我姥爷买大米了,我这次就要去广州,索多多和左手都去,我怕什么?”小诺底气十足,“索多多都说了,广州那个地方,只有懒人,没有穷人,钱那么好赚,我干嘛不去?”
  许小坏涂着指甲,嚷嚷:“我也要去!”
  “你别去了。”小诺不屑的看许小坏,“我们去哪儿是卖力打工,你去哪儿干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卖笑还差不多,呀……”
  许小坏朝小诺撇枕头,转脸看着我笑:“十八,听说留京名额抢的都要打破脑袋了,你不是北京市优秀毕业生吗?要不要也抢一个?”
  “我没那个本事。”我苦笑。
  论文答辩通过了,刚好是个优,听毛可说,优秀论文学校会给四十块钱的奖金,但论文导师没给我。我觉得自己真的变了,刚上大学的时候,我会觉得苍蝇也是肉,一分钱可能也会争取,毕业了,四十块钱,跟一分钱比起来,那得多大块肉啊?我却不好意思找导师要。
  五一放假期间,学生会提前在学校大礼堂前面的小广场举行了毕业生舞会,文体部把活动中心的所有灯光都搬到了小广场,夜晚就显得非常隆重。我已经从学生会卸任了,所有的活动都不用我操心了,只是学生会办公室的钥匙我还没有还给4暮。
  小广场人很多,毕业班的,还有不是毕业班的人,都拥挤在一起,向往快乐永远是大家的天性。我被许小坏和小诺拽到舞会,许小坏去找左手,我看了一会儿,有些打不起精神,转身准备回宿舍,听见有人喊我名字,是欧阳。
  欧阳穿着白色的运动衫,牛仔裤,笑吟吟的看着我。初夏的夜晚,闪烁的霓虹灯光,还有热涨的气氛和音乐,想到即将到来的毕业,我的心里充满了伤感。
  “十八,我请你跳舞好不好?”欧阳站在我面前笑。
  我慌慌的摇头:“我,我不会,真的不会。”
  “没关系,我会。”欧阳依旧笑着,握住我的手,拽着我走向飞舞着音乐的小广场,快毕业了我才发现,欧阳的手原来是那么柔软。
  欧阳把我的另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上,小声说:“放心吧,我小时候跟我妈妈学过国标舞,我妈妈是国标舞冠军呢,小时候都是我带我妹妹跳舞,别紧张……”
  我的身体随着欧阳身体转动的方向,笨拙的移动着,音乐的节奏对我毫无用处,还好是小广场的角落,没有人注意我的动作。欧阳的身上有着淡淡的薄荷味道,我搭在欧阳肩膀上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头,另一只被欧阳握着的手心湿漉漉的,是汗。
  应该我往后移动的动作迟钝了半拍,欧阳和我撞到一起,欧阳的脸颊撞到了我的额头,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我站着不敢动,欧阳也没再动。
  “十八。”欧阳的呼吸拂在我的耳边,低低的声音:“IfIcouldsavetimeinabottle,thefirstthingthati'dliketodo,istosaveeverydayuntileternitypassesaway,justtospendthemwithyou,ifIcouldmakedayslastforever,ifwordscouldmakewishescometrue,I'dsaveeverydaylikeatreasureandthen,againIwouldspendthemwithyou……”
  新年夜熟悉的英文在我的耳边响起,带着欧阳身上的味道,我的意识空白了。
  欧阳松开我的手,低头看着我,好一会儿,欧阳低声说:“这首诗的意思是,‘如果我能把时间存入一个瓶子,我要做的第一……’”
  “我不想知道什么意思,我不喜欢英文。”我打断欧阳,转身离开,我甚至不敢回头看欧阳的表情。
  我在学生会办公室,把钥匙和之前4暮送我的半瓶伏特加一起交给4暮。
  “你是想和我一起喝酒,还是想把酒还给我?”4暮坐到桌子上,眯着眼睛打量我。
  学生会办公室的窗户,刚好能看见小广场的舞会,热闹依旧,拥挤的人群里我没有看见欧阳。
  4暮收了钥匙,从旁边的饮水机里拿出来两个纸杯子,倒着烈性的伏特加,吊儿郎当的笑:“你啊,跟我哥一样,太喜欢克制自己,活着没劲儿,应该说你们这代人,我哥当初追我嫂子的时候也是,4年了才把话说利索,累都累死了。”
  我看着窗外叹息,想起欧阳在我耳边说起的那段英文,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美丽的一段英文了,但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这段话的意思。
  4暮把倒满伏特加的纸杯子递给我,邪邪的笑:“没想到我们还能一起喝酒,真不容易。”
  4暮喝了一口酒,皱了好一会儿眉头:“不过,我哥和我嫂子的感情还真是够好的,都结婚五六年了,还跟初恋似的,NND,这什么酒啊?是男人喝的吗?”
  我看着4暮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干嘛这么看我?喜欢上我了?”4暮流氓的笑。
  我把手里的纸杯子放在办公桌:“我是在想,毕业以后不用再看到你这副猥琐的样子,生活会不会更美好一些?”
  “你放心吧,绝对不会更美好。”4暮又喝了一大口伏特加,脸涨的通红,“很多年过后,你会发现我就是你内心深处藏得非常隐匿的那个你,你就会明白,我们其实是最好的朋友。”
  小诺所有的家当加在一起才卖了80块钱,毕业生都要疯了,基本上是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给钱就卖,小诺嘟着嘴说幸好还有学生证能再添点儿钱能买个半价票。
  我领了在报社实习的第一个月薪水,钱不多,但很兴奋。
  下班的时候,我路过商场,计划给左手买个礼物,竟然鬼使神差的在商场的音像店买了一本周华健的卡带,我记得欧阳说他喜欢听周华健的歌。我在商场转了半天,给左手选了一条皮带。
  左手和方小刀的生日是放在一起过的,方小刀说是要在毕业前好好的热闹一下,那天选的是一家KTV,许小坏和小诺扯着脖子唱的热热闹闹的,左手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一个劲儿的抽烟,好像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样。本来我想在左手生日上把皮带送给左手,但我看到许小坏给左手买的一套精致的POLO皮具,我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许小坏疯了一样的唱着千百惠的那首《当我想你的时候》,歌词不多,反反复复的就是“当我想你的时候”,许小坏一边唱一边摇晃着左手的手臂。我的眼睛都要晕了,我拿了一罐儿啤酒,出了KTV,坐在台阶上茫然的看着外面来往的车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方小刀在背后叫我,我看着手里包装简单的皮带,头也不回的递过去:“送你了,送谁都一样。”
  然后,我听见方小刀笑着的声音:“你到底送给谁啊?”
  我抬头,看见方小刀和左手竟然都站在我面前,我有些尴尬,刚要收回手,方小刀一把抢过小盒子:“我看看皮带的扣子就知道你送谁了。”
  左手点了一支烟,转脸看着别处,方小刀比划了几下皮带,丢给左手:“肯定是给你的,这个尺码不对……”
  “我给我自己买的。”我恼火的拽过皮带,冷淡的看着左手和方小刀,“我先回学校了,明天还得上班。”
  我还没走几步,左手追了上来,我听见方小刀在背后笑的贼贼的:“玩儿的开心点儿!!”
  我把皮带一圈儿一圈儿的在手里卷着,左手低着头,沉默了半天,声音闷闷的:“干嘛买男人的皮带?那么难看。”
  “我喜欢。”我赌气的看了一眼左手。
  左手从我手里拿过皮带,在腰上比划了一下,我眼角看到尺寸差不多。
  “给我吧,不适合你。”左手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许小坏给你的多好啊,那一套皮具几百块,我这个才几个钱?四十块都不到。”
  左手转脸看了我好一会儿,我被左手看的心虚,伸手想拿回皮带。左手不松手,僵持了一会儿,左手掰着我拽着皮带的手指头。
  “送给我吧,我喜欢。”左手的声音淡淡的,我慢慢松开皮带。
  电视剧和小说里有最美丽的台词,女主人公会说“可不可以不走”?或者说“能不能为我留下来”?左手在舞厅毫无犹豫的把我推开的那瞬间开始,我就知道我永远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次去广州,会去多久?什么时候回北京?”这才是最适合我问的话。
  左手摇头,声音里透着寂寞:“不知道,可能会很久,也可能会在那边安家,走哪儿算哪儿吧,不想想太多,累。”
  左手点了支烟,转脸看着我:“要是我结婚了,你记得和胖子一起去喝杯酒,我就没什么可惦记了。”
  “你干嘛这么说?”我心里开始莫名的难过。
  左手吐了一口烟,嗤笑:“你以为我这种人还有将来吗?你还可以投简历找工作,我连简历上写什么都不知道,我只会混。”
  我最后一次去自习室,没看到欧阳,他的课桌收拾的干干净净。我拿出那本周华健的卡带,本来想写点儿什么,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写。我把没有开塑料封的卡带放到了课桌的最里面,那里面有欧阳喜欢的英文小说。
  我站在综合楼自习室门口,打量了综合楼上上下下的楼层好久,这个记录过我大学痕迹的教学楼,还有自习教室,我终于要离开了。毕业是一场梦的结束,更是另外一场梦的开始。人这辈子,只会不停的做两个梦,一个是开始,另一个是结束,等到不用开始和结束的时候,人生就结束了。
  下楼的时候,我最后一次回头看欧阳的课桌,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大男生终究成了一种怅然的往事,那熟悉的薄荷味道的香□,安静的笑容,干净的眼神,柔软纤细的在我记忆中会弹钢琴的手指。那个会说流利的英语,有同学在麻省理工和早稻田大学的大男生,曾经在我毕业前的夏天,在中级会计课刚好打铃上课的时候,急急的走进教室,停在我身边笑着说“你身边有人吗”?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遇到一些自己要不起的东西,你不去要,那个东西就还在原地,如果你硬去要,失去的就更快,可能连记忆里那点儿美好都没有了。
  4暮有一句说对了,我们这代人,爱的都太隐忍,太顾忌,太压抑,也都太克制自己了,那些永远没有办法横冲直撞说出去的话,就都成了青春岁月里的朱砂痣。
  路芳菲找我喝酒,哭的一塌糊涂,路芳菲说她真的很喜欢曲莫浮,喜欢那个会舞剑会太极拳的男子。曲莫浮飘逸的身影,俊秀的脸庞,溢动着灵气的眼神,还有修长纤细的手指测字的时候在桌子上划来划去留下的那些痕迹,其实都让路芳菲喜欢的不行。
  她找他测字,只不过想知道他在她的生命里到底占据了多少?他不给她测字,只不过是害怕他在她的生命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量,每个女人生命都有几个他,但他怕那些他都不是他。
  路芳菲的眼泪滴落在酒杯中,我知道她没有办法不和张云刚结婚。我想起曲莫浮在雍容奢华的别墅里,打出的那记响亮的耳光。曲莫浮说他这辈子都不会打女人,路芳菲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他打路芳菲是因为她轻贱自己,更轻贱了他。
  爱情不是用来轻贱的,曲莫浮很喜欢路芳菲,但他不想只要了她某个瞬间的身体。路芳菲不知道,曲莫浮那样做,是真的把她当宝贝。
  七月,最大的哀伤就是毕业前离别。
  左手和曲莫浮离开北京的时间将会是同一天,曲莫浮给我打电话,我好久都没说话。
  曲莫浮在电话里笑笑说:“本来还有些话想跟你说,只能等以后机会了,保重。”
  我也笑笑说:“保重。”
  其实,我想去送左手,兄弟和朋友终归是不同的。
  左手和小诺、夭夭出发前,许小坏让大家都去她叔叔的房子聚餐,吃散伙饭。
  那天许小坏化了很久的妆,CD的香水,兰蔻的粉底液、唇彩、睫毛膏,就连腿上细密的汗毛,许小坏都精心的剃了剃。然后是超短裙,白色带蕾丝花边的小衬衫,高跟鞋,水波纹的项链,还有扎头发用的珍珠头花。
  小诺坐在床板上数着她的袜子,一双,两双,三双……
  我躺靠在床上,烦躁的看着许小坏,我在想,如果我是男人,如果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见了许小坏会做什么?我闭上眼睛,想了好久,都是一个答案,一个男人最原始的答案。
  方小刀已经去天津的企业报道了,来吃散伙饭的只有我和小诺、夭夭、许小坏,还有左手,左手用了我那天买的皮带,靠着沙发睡着了。许小坏在美容院做头发,还没回来,小诺和夭夭在纸条上写着去广州需要准备的东西,写的密密麻麻的。
  我起身去厨房洗水果,许小坏叔叔的品味很高,厨房装修的象五星级的酒店,就连水龙头流出来的水都那么安静。我在案板上切着西瓜,左手低着头走了进来,我听见厨房的门在左手的身后发出啪嗒一声,关上了,我切西瓜的手有些发抖。
  “小心手。”左手有些粗糙的手,拿走我手里西瓜刀。
  我竟然有些语无伦次:“其实北京也没什么,干嘛非得去广州?”
  左手转脸看着我,西瓜刀上往案板上滴答着红色的水果汁。
  “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很辛苦,我也不在乎将来还有什么辛苦的日子没经历过?”我避开左手的眼神,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都红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都不怕,你有什么可怕的?”
  左手低头接着切西瓜:“女生干嘛那么辛苦?总会有心疼你的人,找个条件好的,之前已经吃过那么多苦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左手突然扔了手里的西瓜刀,我看见有血迹从左手指尖渗出来,滴在厨房的地砖上,殷红殷红的,我慌张的用手去摸左手滴血的手指,血迹沾到我的手上。左手把手指放到水龙头下冲着,我呆呆的看着左手的背影,我突然很不想左手离开。
  “左手!!”许小坏拉开厨房的门,带着骄傲的美丽,惊愕的看着左手:“呀!你的手怎么了?”
  许小坏冲过来,拽过左手受伤的手指头,上面还有血迹,许小坏想都没想就把左手的手指头放进她的口中,电视剧和小说中才会有的镜头。我心里刚刚堆积起来的某些东西,突然之间就碎了,碎的一塌糊涂。
  “你干什么?”左手抽回手,声音有些责怪。
  许小坏的皮肤在美容院的护理中有些晶莹剔透,许小坏朝左手嘟着嘴:“电视剧中不都说了吗?这样可以预防破伤风,我想感动你不行吗?别人谁会宝贝你的手指头?客厅有创可贴……”
  我恩了一声,蹲在地上擦着瓷砖上的血渍,没有说话,左手和许小坏走出厨房,我拼命的擦着地砖上的血滴。
  晚上吃饭的时候,都喝多了,没有人笑,这一别不知道还会什么时候再见,就说广州遍地是钱,那么捡到钱是不是就是最快乐的?
  “咱俩,夭夭,咱俩要是不赚上十万块钱,绝对不回北京。”小诺喝的晕头转向,“我想好了,赚了钱我回来北京就在王府井买一厕所,吹牛,咱就要那繁华地段,这就叫有钱烧的,不买房就买厕所……”
  许小坏笑靥如花,看着左手笑:“我跟你去广州呗。”
  “去呗。”左手喝了一口啤酒,没什么表情。
  “我要你亲口对我说,说你要带我去广州,我就跟你走。”许小坏挨着左手的肩膀,吐气如兰。
  我看着啤酒杯发呆,左手喝了半杯啤酒,转脸看着许小坏精致的脸:“好,我带你去!”
  “那你帮我收拾东西。”许小坏吃吃的笑,拽着左手踉跄的往房间里走,“我东西很多的,都在房间里……”
  左手跟在许小坏后面,进了房间,我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还有门锁咔哒的声音。我仰头靠在沙发上,只闭了一下眼睛,就感觉有东西从我的眼里慢慢的滑落下去,原来我留不住那么多,我真的努力过了,我以为我什么都不怕。
  小诺叫嚣着:“在王府井买厕所亏吗?谁说亏谁不会算账,那地段多少人来来往往的?每个人两毛钱,十个人就是两块,一百个人就是二十,一千个人是两百,一万个人呢,是两千,十万个人呢?那就是两万,就王府井那地段,哪天不得有个十万八万的人口?”
  幸亏小诺当初没有在王府井买厕所,没过多久,公共厕所就取消了收费,还得往外搭清洁人员的费用。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阳台呆了一夜,抽了一夜的烟,一直到红色的太阳慢慢腾腾的升起来,我才发现原来时间过的那么快。
  早上六点,我回到房间,小诺和夭夭睡的一塌糊涂,我摇醒小诺,我告诉她不去送他们火车,路上多保重吧。宿醉醒来的小诺忙然的看着我,象看陌生人。
  我走出房间,看到对面房间门开着,许小坏玉臂横陈,躺在宽大的床上,睡去的面容全是满足。左手的衬衫、许小坏的超短裙丢在地板上,还有我送给左手的那条皮带,我低下头朝门外走去。洗手间门被推开,左手穿着牛仔裤,□着上身从里面走了出来,我装着没看见,低头走向房门。
  “十八。”左手有些嘶哑的声音,满是落寞。
  我按住房门的扶手,没有回头:“今天不能送你们火车了……”
  左手的手按住我的肩膀,我感觉到了疼,我伸手想拿开左手握住我肩头的手,左手很用力,我的手怎么都掰不开左手的手。
  我恼火的转过身,压低声音:“你干什么你……”
  左手猛的抱住我,我短衫外面的手臂,贴近左手□的上身,我不敢说话,我怕吵醒房间里的许小坏,还有小诺和夭夭。
  好一会儿,左手的呼吸才拂在我的耳边,左手低低的声音:“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能说的,就只有对不起,你就当我什么都不是吧,不管我怎么往回退,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开始……”
  “我该走了。”我难过的推开左手,拉开房门,左手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我,我也从房门外看着左手,房门慢慢的关上,门锁发出清晰的咔哒声音,我们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匆匆忙忙赶到火车站,曲莫浮已经办好了行李托运,我气喘吁吁的跑到曲莫浮面前,看到曲莫浮灵动的眼神里满是伤感。
  “保重。”曲莫浮看着我,好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点头:“你也保重。”
  站台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是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我和曲莫浮互相看着,看着看着,两个人都落泪了。我的眼泪从来没这么直接过,滑过我的脸颊,落到站台上的水泥地面上。曲莫浮的眼泪在他的眼睛里转了好久,才象一条线似的滑落下去,其实男人的眼泪并不会比女人少。
  站台上开始有人看我和曲莫浮,有谁知道我和曲莫浮放肆流淌下来的泪水却都不是为对方而流?
  “你会怪我当初没有告诉路芳菲,你喜欢她吗?”我哽咽着看曲莫浮俊秀的脸庞。
  曲莫浮用手飞快的抹了一下眼角:“那你会不会怪我没有告诉你,左手喜欢你?”
  然后,我们互相看着,都笑了,眼泪还都挂在脸上。
  然后是握手,然后是告别,曲莫浮拖着小小的旅行箱走向车厢,走了几步,曲莫浮站住,转身再次走向我。
  我站在原地笑着看曲莫浮:“怎么了?”
  “十八。”曲莫浮拥抱我一下,在我耳边小声的说:“那一年,我们险一险都差点儿爱成了,都说爱不成才是真正的爱情,就当我们都拥有了一次爱情吧,过了千禧年,我们再也不会象上个世纪那么青青涩涩的恋爱了,就当是美好的回忆吧。”
  曲莫浮拍拍我的肩膀,笑着拖着小皮箱走向车厢,曲莫浮的背影干净的象一朵祥云,我好久都没有回过神儿。
  当火车慢慢启动的时候,曲莫浮从车厢里隔着玻璃,笑着朝我招手,我也笑着朝他招手。人生可能会有很多个路口,不知道在下一个路口,我们还会不会再遇到?
  我离开那天,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欧阳呼了我,我在地铁旁边的公用电话亭回电话,欧阳说他才看到周华健的那盘卡带,他想见我。
  “十八,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好不好?”欧阳急促的呼吸在电话里听的清清楚楚的。
  “我已经走了。”我看着熙熙攘攘的地铁入口,欧阳的声音很温暖很温暖,但不属于我。
  欧阳紧张的声音:“十八啊,我想告诉你那段英文的意思,好不好?”
  “不好。”我安静的对着话筒说。
  欧阳急促的声音:“为什么啊?”
  我对着话筒笑:“知道什么意思了,我可能会更难过,不知道,我反而会更快乐,我会记一辈子,好不好?”
  “十八啊,我的签证很快就要下来了,你能不能听我说……”欧阳异样的声音,“其实小林是我的……”
  我打断欧阳:“欧阳,我不能。”
  我硬着心肠挂了电话,我疲惫的涌入地铁口拥挤的人流中,身边来来往往的路过的人会撞到我,我跌跌撞撞的拖着破旧不堪的皮箱,皮箱的轮子划着水泥地面,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有些东西,即使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依旧是花岗岩,而欧阳永远都是汉白玉,不对等的爱情就像我和左手,做兄弟痛,不做兄弟,更痛。
  我转头看向我刚刚打电话的报亭,细密的雨丝无声的落下,一滴泪水从我的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