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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雪夜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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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洛音凡早已察觉万域海底通道出了问题,料定是九幽魔宫所为,仙门大会各派内部空虚,动身前,他特地安排仙门加强了人间要道的放守,以防魔宫趁机来犯,纵出事也能最快得知。而最要紧的,还是当前的通道。洛音凡带几位掌门下到天池底查看,只见先前的堵塞物已被破坏尽,通道口依稀透出魔气,大部分被阻隔在天然仙魔障之外。
  仙魔障天成,说它脆弱,能阻隔千万魔军,说它坚固,法术高强的仍能闯过来。
  闵云中道:“必须尽快修复,耽搁不得。”
  洛音凡道:“前日我与几位掌门特地去了落霞山,取得五彩石一块,如今有神之息壤,正可修补,从此永绝后患。”
  他早有修补通道的意思,这才设计夺息壤,闵云中原是知情的,听说五彩石也顺利取回,不由喜悦:“还等什么,这便去吧!”
  “有些不妙!”旁边蓝老掌教仔细查看洞内情形,忽然摇头道,“地火之气上涌,万域海水似有倒灌之势,欲魔心虽退,毕竟不甘,恐怕留了陷阱,下去修补定然危险。”
  重紫立即望洛音凡。
  不出所料,洛音凡道:“我下去一趟。”
  “师父!”
  “我与你同去,有个照应,”闵云中断然道,“这洞口,有劳蓝掌教派弟子守护,出不得意外。”
  蓝老掌教劝说不回,无奈答应:“仙尊放心,我亲自带人守着。”.
  仙门大会召开在即,各大门派掌教与弟子陆续赶来,南华虞度、青华卓耀并昆仑玉虚子等人也到了。
  意外的是,九幽魔宫非但未进攻南华,甚至连半点动静也无,只派四大护法闯通道的行为,令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严格地说来,此番行动九幽并未捞到什么好处,花这么多年时间破坏通道,难道就是为了给仙门添点乱?
  不过众人目前最关心的,还是通道下的洛音凡与闵云中,虞度与卓耀等几位掌门商量一番,也决定进去帮忙。
  听说虞度等人也去了,重紫这才放心了些,整整七日,她都坐在天池畔的雪松下,远远望着不肯离开,秦珂来劝过他两次,后来也就只看不劝了。
  仙界秩序颠倒,白雪融化,松枝呈现出一片墨绿,这些变化令重紫恍惚,简直就像过了七年。
  “重紫。”有人在身后轻声唤她。
  重紫迟钝地转脸看,半晌才认出来人,不由意外,起身作礼:“云仙子。”
  卓云姬换了身粉色衣衫,笑若莲花:“别担心,他不会出事。”
  许久未见洛音凡的消息,重紫原就心烦,听到这声“他”,竟莫名升起怒意,轻哼:“是么。”
  卓云姬微微蹙眉。
  察觉不对,重紫冷汗出来,忙展颜道:“云仙子莫怪,我只是有些害怕,失了分寸。”
  卓云姬点头,安慰两句就走了。
  无缘无故失礼,幸亏她脾气好,重紫松了口气,目送卓云姬离去,抬手拈过松枝,暗暗纳闷。
  方才她真被自己吓到了,那陌生的冷笑听得人毛骨悚然,仿佛不受控制就从鼻子里哼出来,明明自己往常很能自制的,谁知最近突然性情大变,浮躁无比,一丝情绪都藏不住,是太担心师父的缘故吧?
  她兀自惊疑,忽然一声巨响自耳畔炸开,天池水面卷起无数旋涡。
  出了什么事?
  重紫变色,发疯似地奔往池中心。
  遭遇巨变,地力释放,守护通道口的蓝老掌教与众弟子都被逼退了出来,停在天池上空,旁边还站着许多人,虞度、闵云中、卓耀……都是先前一同下去协助修补通道的掌门与仙尊。
  这么多人,却无一个开口说话的。
  重紫只管在人群中寻找,半晌煞白了脸,拉住秦珂:“怎么回事?”
  秦珂不答,面色也很难看。
  胸中好象有什么东西裂开了,重紫失神道:“掌教都出来了,闵仙尊也出来了,我师父呢?他是不是早就出来,去外头了?”
  秦珂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安慰:“你先别急,或许……”
  重紫忽然推开他:“我要下去看!”
  就在她要往下跳的时候,天池里又是一声巨响,池水四溅,一道白影自水里缓缓升起,浑身湿透,却无半丝狼狈之态。
  瞬间,四周热浪退却,冷意弥漫。
  日光极速消失,头顶重新布上厚厚的阴云,须臾,漫天雪花飘飘洒洒下来,似垂落的帘子。
  熟悉的人影独立雪帘那一边,映着白雪越发庄严。
  重紫傻傻地望着他,身旁惊喜的人们,刹那间都自动后退,成为了背景,耳朵里听不见声音,眼里看不见别人,终于,她不顾一切冲上去扑到他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知不知道,刚才她多害怕!若他不在,她怎么办?
  这不是做梦?重紫慌忙抬脸,擦干眼泪,睁大眼睛确认——苍白平静的脸带了几丝疲惫,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温柔与慈爱。
  重紫马上又重新趴在他怀里,又笑又哭。
  当众被徒弟这样抱着,洛音凡既感动又尴尬,轻轻推她:“重儿?”
  好象有粒种子在心里生了根,蠢蠢欲动,似要发芽,重紫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只知道留恋这怀抱,双手死死抱住他不放,喃喃道:“师父。”
  身板瘦了许多,形容憔悴,想是一直在为他担忧,洛音凡见状也心软了,拍了两下她的背:“为师好好的,哭什么。”
  二人本是师徒,方才情形的确算得上生死一线间,情况特殊,众人自然不会计较,乐得看笑话,惟有旁边蓝老掌教皱了下眉。
  闵云中难得也露出笑容,斥道:“这么大了,也不怕丢脸,赖在师父身上做什么,还不放手让你师父过来!”
  重紫回神,发现众人都看着自己,立即涨红了脸。
  洛音凡轻咳,示意她放手:“通道已封,应是永固。”
  他既安然出来,事情毫无疑问成功了,众人早已料到结果,如今听他亲口证实,更放了心,纷纷道贺。
  卓耀提议道:“仙门大会当前,尊者何不借它庆贺一番?”
  洛音凡点头:“理当如此。”
  众人抚掌大笑.
  仙界秩序恢复,盛会在分香岭举行,美酒仙肴,参会者不下万人,这次的仙门大会比以往几届都热闹,成功封堵了海底仙魔通道,永除仙界后患,是洛音凡等人苦心筹划的结果,仙门上下无不称颂,提壶放歌,弹琴献舞,各展术法,尽情畅饮,当真是神仙之乐。
  雪花飘洒,喜气洋洋,寒冰雕成巨大餐桌与饰物,嵌着夜明珠的冰灯闪闪发光,照得分香岭只有白天而无黑夜。
  不知哪位玩性高涨起的头,仙人们各显神通,用冰变出自己的座位,莲花、蘑菇、鲤鱼……醒时继续行乐痛饮,醉了就地卧冰榻。
  数万壶酒如水泻,上用流霞,下用琼香。
  洛音凡这边敬酒的人多,且都是有身份的人物,重紫不好意思夹在中间,悄悄移到下面燕真珠身旁,陪她喝了两杯酒,又左右望:“姐姐,怎不见秦师兄?”
  燕真珠笑指:“在那边拼酒呢。”
  重紫顺着她的手看去,果然见秦珂与一位华服青年站在一处,重紫仔细瞧,发现那男人有些眼熟,立即想起来:“那不是卓少宫主吗,我见过他一次的。”
  燕真珠闻言将酒杯一搁,紧张:“你几时认得他?他欺负你了?”
  重紫奇怪:“这话怎么说?我看他很是和气呢。”
  “和气?”燕真珠张大嘴巴,半晌笑起来,“没被他骗就好,我说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断不敢打主意到你身上。”她一边说,一边拿起片果子吃了:“你不知道?那可是仙界出了名的人物,各派有名的女弟子,一半着过他的道。”
  重紫“啊”了声:“我想起来了,他很怕那个叫织姬的。”
  燕真珠道:“那是活该!他和你闻师叔一样,碰巧都在二十九岁上得了仙骨,仗着好皮相,成日花言巧语,风流成性,当年他还曾向你师姐提过亲呢。”
  “师姐?哈,”重紫乐了,“师姐不喜欢这样的人吧。”
  “尊者不是没答应么,”燕真珠手一摊,“你师姐出事才几年,他便娶了闵仙尊的侄孙女素秋,听说开始感情还好,谁知有一日,这位少宫主不知听到了什么,突然与夫人大吵一架,之后就再没进过她的房,再然后就这样了。”
  重紫惊讶:“闵仙尊那么厉害,侄孙女受欺负,他就不管吗?”
  燕真珠本性大大咧咧的,加上喝得有点多,顾不了忌讳,看看四周,悄声笑道:“管,怎么管,闵仙尊再厉害,总不能捆了他送到夫人床上去吧。”
  重紫红着脸与她笑成一团。
  “那织姬怎么回事?”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燕真珠示意她倒了杯酒,这才继续道,“卓少宫主只管拈花惹草寻乐,不想前几年惹上了一位厉害人物,那便是东君的女儿织姬,这位痴心仙子仗着老爹的名头,找上青华宫去,只说卓少宫主骗她,要他负责,卓少宫主哪里肯负责,早躲开了,卓宫主也拿这儿子没奈何,又无法跟织姬交代,索性放话将他赶出来,眼不见心不烦。”
  “织姬找上青华宫,他夫人不生气吗?”
  “他那夫人往日看着极贤惠,想不到也是个厉害人物,只骂别人勾引丈夫,成天忙着捉奸,正泡了一缸醋,当时就和织姬打了一场。”
  重紫再转脸瞧那位卓少夫人,虽然长相温柔美丽,脸上却果真隐藏了几分气苦之色,眉心那粒美人痣不知为何看着有点刺心。
  须臾,燕真珠的丈夫成峰过来,重紫不便再扰他两个,回去洛音凡身边坐好,其间许多别的门派的弟子上来搭话,她也心不在焉,随便应付过去,眼睛只瞟着身旁人,好在当着他的面,那些弟子不敢多缠。
  但有掌门上来劝酒,洛音凡都不推辞,饮必满杯。
  从不曾见师父喝这么多酒,可知他今日真的很高兴,重紫好容易等那些人走得差不多了,也凑趣斟了杯,正要递过去,忽然卓云姬捧杯走来,盈盈下拜作礼:“尊者。”
  洛音凡微微点头,接过喝了。
  卓云姬莞尔,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胸中酸意翻涌,几难控制,重紫立即将酒杯送至他面前:“师父!”
  洛音凡一愣,侧脸看她。
  重紫方才见过许多喝醉的仙人,通常酒喝得越多,眼神就会越来越飘忽,惟独面前这双黑眸反而更加清澈,有如水波,看得人心荡漾,一时间她竟连要说的话也忘了,慌乱垂眸。
  杯中流霞,灿烂若锦。
  小嘴微抿,粉面桃花,含羞带喜。
  洛音凡移开视线,抬手接过酒杯,却没喝,搁至面前桌上。
  无论她怎么努力,在他眼里,她都只是那个师姐的替身,连卓云姬都比不上!重紫委屈得咬紧牙,一气之下抛开礼节,“忽”地起身就走.
  天已经黑了,细碎雪花落到脸颊上,冰冷。
  酒意随风而散,头脑渐渐清醒。
  最近情绪失控的状况越来越严重,竟敢跟师父摔脸子?重紫捂着胸口,暗暗心惊,开始害怕起来,有气无力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前面一片梅花林,红梅白雪,分外喜人。
  不觉行至深处,石板路已被厚厚的雪淹没,可见平日极少有人来,重紫立于花阴里,白雪悄悄落在花瓣上,优美宁静。
  前面,一树梅花开得格外茂盛。
  重紫心血来潮,抬手作法,地面白雪纷纷飞扬,现出底下干净的的青石板路。
  顺着路走到那棵梅花树下,重紫正在欣喜,低头之间,忽然发现脚底那块青石上依稀竟有许多小字。
  谁会在这上头刻字?重紫奇怪,蹲下身仔细辨认。
  这一带太僻静,常年雪飘,无人打扫,所以年月虽久,却始终没被发现,字迹不至磨损太多,辨认起来并不困难。
  看清之后,重紫整个人都呆住。
  青黑石板,一笔一画,反反复复都只刻了四个字。
  师父,水仙。
  心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捏了下,重紫白着脸,飞快站起身往回走。
  阴水仙?那是错的……
  是错的……
  “卓昊!你今日不给我个交代,休想离开!我们去尊者跟前理论。”女子气愤的声音。
  “尊者他老人家怎会管这些?”男人的声音很耳熟,明显是在敷衍,“我对你自然真心,只不过我娶的那位,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南华闵仙尊的侄孙女,我若变心,闵仙尊岂不要先砍了我?”
  “总之你不能不管我!”
  “你别急,待我稍后禀过父亲,求他老人家与闵仙尊说情,好不好?”
  “闵老儿算什么,我君父也不怕他!”
  “你一向最温柔体贴的,如今当着这么多人闹,岂不招他们笑话?”男人放软语气哄她,“大会过后再说。”
  “你又骗我!”
  “怎么会,三日后你在这里等我,我必定带你走。”
  女子纵然怀疑,禁不得男人许多好话,终究还是答应了。
  见一个爱一个,哄人的更不是好东西!重紫匆匆走了段路,正努力平复心情,无意中就听到这段对话,男人不难认,正是青华宫那位卓少宫主,女子除了织姬再无别人。
  原来他叫卓昊?
  重紫向来禀持“不干己事不开口”的原则,谁知她最近脾性大变,见到这场景竟莫名来气,忍不住脱口道:“他哄你呢,你别上当了!”
  花丛中二人同时转脸看过来。
  “她是谁?”织姬神色不善,质问卓昊。
  卓昊认出她,挑眉不答。
  好心提醒反遭怀疑,重紫暗骂这织姬坏了脑子,更为自己变得口没遮拦而着急,转身就要溜。
  织姬哪里肯罢休,上来拦住她:“你是谁,你怎认得他?”
  重紫奇道:“卓少宫主大名远扬,放眼仙门谁没听过,谁不认得?”话里已带了三分讽刺。
  织姬被噎住,半晌看卓昊:“她说你哄我,可是真?”
  “家里那位来了,”卓昊忽然皱眉,“我先避过,你替我挡着,别说我在这里。”说完隐去身形。
  织姬与重紫同时转脸看,果真见两个女子一前一后匆匆走来。前面那个重紫认得,是冷冷的师叔闻灵之,后一个正是方才宴席上所见到的那位卓少夫人闵素秋.
  闵素秋冷冷道:“闻灵之,你给我站住!”
  闻灵之回身:“卓少夫人这是在命令我?”
  “是你挑拨我夫妻二人?”
  “我只说了事实,何来挑拨。”
  闵素秋怒视她,手上白绢几乎要被狠狠拧断。
  闻灵之并不在意:“当初难道不是你放出万劫残魂的消息,引重紫前去探视,害她丧命?我向来只喜欢让别人背黑锅,如今却替你背了这么多年,说出真相,你该谢我才是。”
  听到自己的名字,重紫有点傻,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在说谁,暗暗吃惊,听闻灵之话中意思,难道师姐的死竟与这位卓少夫人有关?
  凭心而论,重紫并不喜欢那个师姐,可真有人害过她的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此,秦珂便会理你?”闵素秋冷笑。
  “同门叔侄之别,卓少夫人的意思我不明白,”闻灵之淡淡道,“有小辈在,我劝夫人言语谨慎些,方不失身份与体面。”
  闵素秋也是气糊涂了,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人,丈夫常年在外拈花惹草,因此本能地厌恶美丽少女,看到重紫先皱眉,再看她身旁那女子,登时大怒,顾不得闻灵之了:“织姬!”
  织姬显然不怕她,扬起俏脸挑衅道:“老妖婆,你叫我做什么!”
  闵素秋道:“卓昊呢?”
  织姬恨不得将卓昊藏到只有自己的地方,哪里肯说与她:“他在哪里,连你都不知,我又如何知晓。”
  闵素秋冷笑:“不要脸的贱人,勾引别人丈夫!”
  “是你自己长得丑,又这么凶,当然看不住他了,”织姬毫不示弱,转转眼珠子,故意气她道,“靠玉还丹驻颜,修了三十二年才得仙骨,哪里配得上卓昊哥哥,他现下后悔得很,说娶错了人,恨不得打发你回去,还说这辈子只爱人家一个。”
  仙门夫妻得仙骨时间不同,为了外形般配,晚得的常用名贵丹药保住青春,这种事原不稀奇,更无人在意,可闵素秋是个多心人,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如今被她说中痛处,急怒之下,上前就要扇她巴掌,织姬早有防备,侧身躲开,抬手拔下玉钗,化作短锥去扎她。
  大约是女人形象天生代表着美与善的缘故,打架风度可差远了,二人抓扯一番,很快使上术法,把个梅林扰得好不热闹。
  重紫在旁边看得无言。
  此事罪魁祸首原该推卓昊,毕竟是他先哄骗织姬,而非织姬主动勾引他,就算没有织姬,他照样会找上别的女人。
  这位卓少夫人表面看着柔弱优雅,宴席上身份摆得十足,想不到动起手来,狠劲丝毫不输织姬,织姬看似凶恶,实际出手很有分寸,并无真正伤人之心,反倒是卓少夫人,一心往织姬脸上招呼,分明是想毁其容貌,好在织姬术法不弱,这才没出事。
  卓少宫主跟师姐提亲,如今却娶了她,师姐的死看来很遂她的意。
  人间有句话是,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这样一个女人会背地算计,毫不稀奇。
  重紫原本同情她失去丈夫的爱,可如今知道她与师姐的死有关,再想到方才她看自己的眼神,怨恨威胁都占全了,一时再无好感。
  眼见两个女人打起来,重紫也不担心,现放着个长辈在呢,于是过去作礼:“闻师叔。”
  闻灵之微嗤:“为男人变成这样,可怜么?”
  重紫愣了下,识趣地不答。
  闻灵之转身离去。
  重紫也没精神继续观战,打算返回宴席,低头走在小径上,她不知不觉开始回味闻灵之这句话,竟大有感触,只觉心里有许多事,难以言尽,难以出口。
  “重紫。”一柄折扇拦在她面前.
  “卓少宫主?”重紫连忙止步,含笑作礼,心里暗叫倒霉。
  “原来你便是那个重紫,”卓昊拿扇柄抬起她的下巴,“怪道秦珂当时不告诉我,可惜了一副好相貌。”
  只怪自己多嘴生事,重紫理亏,气势跟着矮了几分:“我不明白卓少宫主的意思。”
  卓昊丢开她,轻声:“这副相貌,实在是……不配叫这名字呢。”
  没有比这更恶毒的话了,重紫大怒,想也不想便冷笑道:“我自然不及师姐,可惜她再美再好,死了没几年,卓少宫主不是照样娶了别人?”
  倜傥笑意凝固在脸上,仿佛被雪冻住。
  察觉不对,重紫害怕了,转身欲逃,手腕却陡然被他扣住,疼痛难忍,饶是作法抵抗,那汹涌的力量仍险些令她叫出声。
  剑眉微竖,眸子里满是冷厉之色,卓昊淡淡道:“你倒说说,她有什么美,有哪里好?”
  重紫没好气,叫起来:“我哪里知道,放手!”
  “不知道?”卓昊冷笑,手腕上力量反而又加重几分,“我对她怎样,为她做了多少,她又是如何对我……”
  想不到他会这么激动,重紫忍痛,更加疑惑,难道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夜深,雪落得大了些。
  风雪中,那双眼睛似曾相识……
  重紫望着他片刻,忽然垂眸:“对不起。”
  卓昊愣住。
  长睫低垂,似有湿意,盖住妩媚凤眼,整张脸明艳之色顿减,美得可怜,看上去竟有点熟悉。
  轻易失态,这便是缘故?相同的名字,可惜说这句话的,不该是她。
  “怪不得尊者会收你。”手缓缓松开,他轻叹了声,再不看她,大步离去。
  重紫望着那背影发呆。
  “回去吧。”
  “师父。”.
  方才宴席上察觉她表现异常,洛音凡已经怀疑,只当是喝多了酒,见她许久不回,又怕她一个人乱跑出事,越发担心,故离席前来寻找。
  重紫想起那杯酒,别过脸。
  小徒弟安然无恙,洛音凡便不说什么,转身往回走。
  重紫越发气闷,追上去拉住他:“师父!”
  在赌气呢,只因为没喝她的酒?洛音凡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再看她一副着急说不出的模样,不禁责备:“越大越胡闹,还不随我回去!”
  刚碰到那手,重紫便觉体内似有道热流窜过,心头一粒潜藏已久的种子正在发芽,蔓延,开花,全身血液也跟着发起热来。
  走了几步,发觉那小手滚烫,洛音凡一惊,立即停下来细细打量她。
  重紫绯红了脸,紧紧咬住唇。
  洛音凡更加惊疑,忍不住开口问:“重儿,你……可有不适?”
  语气中的温柔与关切,驱散了她所有的理智,对与错,伦与礼,所有的顾虑都被心底汹涌的情潮彻底击败。
  重紫抬脸望着他:“师父。”
  轻轻的声音与素日大不相同,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软,媚,好象熏风过池塘,无声惊起涟漪。
  洛音凡愣住。
  远处,歌声乐声、大笑声、劝酒声依稀飞来。
  疏林小径,寒梅枝头,一盏半月形明灯高挂,灯影里,她倚在他臂上。
  鬓角优美,小脸莹如玉,双颊飞红云。眼尾斜挑,含羞带笑,眼波微横,婉转妩媚,竟是风情万种。
  红唇娇艳非常,似一朵雪润的鲜梅,看得人情不自禁想要去采撷,伴随轻喘,白色烟雾呵出,一片薄而晶莹的雪花被吹得重新飘起,迅速融化,散发出一丝暧昧。
  心神一凛,洛音凡失措地移开视线,半晌才又重新低头看她,不动声色:“重儿?”
  熟悉的呼唤点燃体内火苗,开始燃烧,重紫有点难受,有点兴奋,颤抖着,情不自禁朝他怀里移去。
  薄唇微抿,有霜雪之色,与他的人一样冷清,可是他能用最温柔关切的声音叫她“重儿”。
  想要怎么做?她不知道。
  手指纤长莹润,如几管玉葱,拉起他一缕长发送至唇边,羞怯,又放肆。
  不喜欢卓云姬,不喜欢有女人靠近他,她会嫉妒,他不知道,他去修补通道的时候,她有多担心!他喝卓云姬的酒,却不接她的!她是他最疼爱的徒弟啊!
  “师父!”微露嗔意。
  曲线完美的胸脯半贴着他,随呼吸剧烈起伏,小脸仰起,委屈的,热切的,期待的,离他太近。
  小嘴轻吐热气,混合着梅花香,温柔地在他鼻端萦绕。
  洛音凡沉默片刻,抬手往她额间一拂。
  重紫顿觉头脑昏沉,身体似失去了骨架,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洛音凡单手抱着她,自袖中取出个小玉瓶,倒出一粒药丸,迟疑着,最终还是喂给了她。
  “师兄?”
  “多时不曾与你喝酒,方才竟寻不见人,怎的一个人出来了?”虞度缓步走来,看着他怀中重紫,惊讶道,“这孩子……”
  “小孩子不知节制,想是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去。”
  虞度含笑点头,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