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万籁俱寂。
御书房外三名穿着朝服的男子焦灼的来回踱步,考虑是否要入内惊扰圣驾。
另一头,急促的脚步声渐近。
「崔公公,」三人见到来人立即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现在情形怎样?」
「洪大人,」崔公公拧眉,神色凝重,「如同您预期,淑妃临盆了。」
「这该如何是好?」站在最左侧的是司天监洪大人,「是妖孽啊!」
「洪大人,您说话千万要小心,」崔公公好心提醒,「皇后之位犹虚,淑妃正得皇上宠爱,如果产下的是皇子,说不定改天就是皇后娘娘,您这话传出去,当心会被杀头!」
「崔公公,今日为天狗食月,是百年难有的恶兆,小皇子于此时降世,乃妖孽之象,祸国殃民为害召邶国二十载,绝对留不得。」
崔公公沉默,缓缓看了他们三人一眼。
「能不能留,要看皇上的决定,奴才先去禀报皇上,其余的请三位大人亲自和皇上说吧!」
他摇摇头,拾阶而上,往御书房而去。
「皇上,奴才崔明有事禀告。」不男不女特有的尖细嗓音划破寂静,「章淑妃娘娘临盆了。」
两道朱色大门拉开,一名年近四十、身着龙袍的男子缓缓走出,他凤目含笑,唇瓣微勾,贵气逼人不怒而威。
「崔明,还不快摆驾凤仪宫。」
「皇上,」崔公公躬着身,头不敢抬起,「三位大人还在外头候着您呢!」
「是谁?」
「微臣见过皇上。」一听见皇上的声音,三人连忙问安。
「洪大人?李尚书?吴大人?」皇上一怔,「这么晚了,找朕有事?」
「皇上,是有关章淑妃的事。」
闻言,皇上轻轻笑开。
「这么巧,你们都知道淑妃要临盆了?」
「皇上,」李尚书突然跪下,「淑妃的皇子……不能留。」
笑容陡然敛起,皇上的凤目里冷光乍现。
「李尚书,你可知凭这句话朕就可教你人头落地!」
「皇上,您先听微臣的解释,」洪大人急道,「今日为天狗食日,诸事不宜,小皇子于今日降世乃妖孽之象,将带给召邶国二十年天灾人祸,还请皇上三思。」
「你的意思是,要朕把甫出世的小皇子给杀了吗?」声音里饱含怒气,他冷冷地询问。
「皇上……」
「朕只有一名德妃所出的大皇子德懿,好不容易又盼到一位小皇子,你们就急巴巴地守在门外要朕不能留,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皇上,」洪大人冷汗滑过背脊,「小皇子天生反骨八字太硬,恐怕会对您和淑妃不利。」
皇上薄唇紧抿。「别再说了,谁再多说一句,朕就斩谁。」
三位大人互望一眼,垂头苦思该如何劝服皇上。
「皇上,不好了!」一名宫女踉踉跄跄地奔过来,「娘娘……娘娘她……」
「喜福,和皇上说话怎么这么没规矩!」崔公公低斥,「妳不要命了?」
「皇上,」喜福完全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哭着扑倒在地,「娘娘产下皇子后大量出血不止,御医说……请皇上去看看娘娘吧!」
「淑妃娘娘还好吗?」崔公公急问。
「御医说娘娘不行了。」喜福哭着道。
「什么?」皇上俊脸一凛,转头怒瞪他们三人。
「皇上,我们先过去吧!」崔公公轻声提醒。
「哼!」皇上拂袖而去。
一行人赶到时为时已晚,整座凤仪宫笼罩在一片哀戚之中,宫女们头上绑着白绫,跪坐在地上低泣。
「绢儿。」皇上声音微颤,轻轻地走向倒卧在血泊中的淑妃。
「皇上,您别过去,那是不洁的。」崔公公赶紧阻止。
原本该是一尘不染的宫殿,此刻沾上腥红的血渍,床褥、地上甚至连雪白的帷幔都是,放眼望去全是怵目惊心的红,除了仰躺在床上失去生气的章淑妃。
「……」皇上不语,抱起淑妃贴住她冰冷的颊。
「皇上,请节哀顺变,保重龙体。」崔公公鼻头微酸。
皇上有多喜欢章淑妃,他都看在眼里,现在淑妃娘娘香消玉殒,皇上一定难过得无以复加。
「绢儿,妳醒醒,别吓朕!」皇上激动地喃道,「妳答应要陪朕一辈子,怎么可以食言?妳再睁眼看看朕,再看看朕啊!」
「皇上,」年老的宫女抱着用布巾包裹住的婴孩,「这是娘娘生的孩子,是名小皇子。」
皇上的眸光落在婴儿身上,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皇上,现在您该相信微臣的话了吧?」洪大人开口,「淑妃娘娘的仙逝,都是因为小皇子的缘故,您还是快做圣裁吧!」
「……」皇上垂眸不语。
「皇上!」大人们在一旁催促着皇上下决定。
「虎毒不食子,你们的要求朕做不到,都下去,让朕静一静。」皇上一挥袖。
「皇上,请您三思啊!」
「三位大人,」崔公公叹口气,「娘娘刚过世,皇上正难过,你们先回府休息,小皇子的事改天再商讨吧!」
「这……」
「三位大人还请体谅皇上的心情。」崔公公低语。
「唉!」洪大人看了眼沉痛的皇上,摇摇头和其它两人先行离开。
崔公公从宫女手中接过不停啼哭的小皇子,再看看沉浸在伤痛中的皇上,不禁轻叹出声。
二十年后──
青翠陡峻的山峰蜿蜒入云,一座不大的百年古剎静静地坐落于此,大雄宝殿前夹道种满丹枫,每逢秋季红叶缤纷美不胜收;寺后高耸的山壁间有着如白绢般细长的飞瀑,映着一潭深碧如玉的池水。
「咳咳!咳!」大雄宝殿右方专让香客休息的旁厅里,坐着一名年约六旬的老翁,他拱着身咳得脸都涨红了,瞧上去似乎身体不大好。
「吴老伯,」身穿白色衣裙的少女轻轻按着他的脉,黛眉微拧,「您的身子不好,以后别爬这么一大段山路上来,下次叫小海来通知我,我去您那儿看您。」
「没关系,我每个月也是要来上香祈求大海平安归来,还是要走这么一趟。」
白衣少女轻轻地叹口气,低垂的羽睫下满是忧心。
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大兴土木建造问天台,完全不顾这几年天灾频繁,百姓需要休养生息。而吴老伯的长子大海被征召,一去已经一年没有音讯。
新任的皇帝今年才二十岁,心高气傲完全不听谏言,再这样下去不知百姓还有多少苦日子要过!
「吴老伯,这帖药您拿回去要记得吃,您的身子已不适合再下田了,粗重的活儿就交给小海去做吧!」
吴老伯将口袋里的碎银搁在桌上,「净玥姑娘,钱不多,只是我的一点心意。」
「吴老伯,我万万不能收,」被唤作净玥的女子将碎银放回他的掌中,「我明白这两年收成并不是很好,加上税课得重,这钱您还是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净玥姑娘,妳还是收下吧!总不能老是让我白看病白拿药的。」吴老伯还想将银子给她。
「没关系,我用不着,」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有安抚人心的效果,「小海也不小了,不如存起来给他将来讨媳妇。」
「净玥姑娘,妳真是个好人。」吴老伯摇摇晃晃的站起,「难怪街坊都在传妳是天女下凡,来解救咱们的。」
「您别这么说,我只不过略懂岐黄之术,帮大家看一些小病小痛。」她温和的笑道。
「净玥姑娘,妳真客气。」吴老伯背起柴,回头笑着摆手,「那我先回去了,不必送我。」
「那您路上小心。」净玥微笑,还是送他出寺。
「净玥,」人刚离开,身后便传来无瞋师父的声音,「吴伯走了吗?」
「嗯。」净玥颔首。
白皙素净的瓜子脸上脂粉未施,淡淡描绘过的黛眉下是双清澈如水的眼眸,粉色的菱唇微弯,露着浅浅的笑意。
纵使一身简朴,仍掩不住她的天生丽质。
「吴伯也真可怜,大海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无瞋叹气,「听说为了建造问天台,已经有很多人命丧皇都了。」
净玥咬住唇,「我担心如果大海有个万一,吴老伯该怎么办?」
「世上最难过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无瞋转身,「净玥,我们只能替他们诵经祈福,愿菩萨能保佑他们平安。」
「是,师父。」净玥点灯,尾随无瞋跪坐佛堂前。
这座寺庙是座尼姑庵,只有大师父、师父和她三个人住在这儿,香火虽不算鼎盛,却是山下几个小村落的村民们精神寄托之地。
净玥是名孤儿,二十年前在寺庙前被村民发现,然后将她送进寺庙,由师父们抚养长大。她也曾想过要削去黑发长伴青灯木鱼,可是大师父说她尘缘未了,迟早要离开,只让她带发修行。
安抚心神的诵经声在佛堂里传开,一声一声敲进人心。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点起无数盏琉璃宫灯,照出一室明亮。十几名身着薄纱彩衣的舞姬不断的随着音乐旋转回绕,瞧得人眼花撩乱,心痒难耐。
坐在最上方的是名俊美无俦的少年,五官如玉,凤眸微挑,长得比女人还俊上三分。他斜斜地半躺卧在身旁的美人腿上,喝着一旁歌姬送上来的醇酒,唇瓣噙着蛊惑人心的笑意。
堂下数名身着朝服的年轻官员左搂右抱,纯属女人的娇笑声此起彼落。
「皇上,礼部尚书李大人求见。」宫门外,小太监高声道。
堂下数名官员闻言,连忙整肃仪容,目光全投注在俊美少年的身上。
玄契懒懒地坐起,似笑非笑的眼扫过他们,宽大的衣袖一摆。
「宣。」
宫门外的小太监领命,让李尚书入内面圣。
李世运绷着脸,大步越过中庭,胸中涨满熊熊的怒火。
最近南方因久旱不雨,已经是民不聊生,方才还听见消息,皇上在安平殿上饮酒作乐,这教他怎么隐忍得下?
踏入殿中的步伐一顿,他被眼前的景象惊骇住。
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淫乱宫廷。
「何大人……秦驸马……」他瞪大眼。
「李大人。」年轻官员们神色尴尬,草草地行礼。
「没想到一向忙于朝政的李尚书竟然会前来与朕同欢,」玄契支着颏,露出一抹兴味的笑,「来人,赐座。」
「不必了,」李世运挺直背,恼怒地瞥了其它人一眼,「老臣不是来陪皇上作乐的。」
「哦?」玄契挑眉。
「老臣是来提醒皇上,此时南方三个省十四个郡县的百姓,都因为久旱不雨而无法过日子,请皇上自重,别再沉迷声色犬马,应多体恤民情。」李世运不卑不亢地道。
「自重?」玄契笑意更浓,他缓缓步下台阶,在他跟前站定,「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叫朕自重!你以为你是两朝元老就可以责备朕?」柔柔的语调,却字字杀机。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气,不禁替李世运捏把冷汗。
「先皇吩咐要老臣好好的辅佐皇上,这是臣的职责。」李世运丝毫不惧怕。
玄契扬手,丝竹声戛然停止。
「少拿先皇来压我。」邪魅的眼凝住他,玄契仍笑容可掬,「朕提醒你,先皇已死,如今是朕的天下,他看不着也管不了了。」
李世运愤怒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对先皇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玄契偏着头,眸里邪气更炽,「朕要杀你,他老人家也不会从坟墓里爬起来救你,你还是多为自己打算吧!」
「老臣忠心赤胆一心为国,辅佐年少的皇上是老臣的责任,老臣绝不会做个贪生怕死之徒。」
「哎呀呀!」玄契轻叫,「朕长这么大什么没玩过、没见过,就是没看过活生生的人心,朕倒想看看,李大人是多么的……忠心赤胆!」
「皇上,」秦驸马低声开口,「李大人是一片好意,您就……」
「住口,不然朕连你也拖出去斩了!」玄契低喝,一个旋身步回堂上,「小唐子,拿日照匕首来。」
「啊……」一旁的小太监一愣。
「朕叫你拿匕首来!」
「遵旨。」小太监小唐子恭恭敬敬地奉上匕首。
玄契看也不看的将它扔至李世运脚边,笑容一敛。
「李尚书,朕给你两条路,你给我听清楚了──一是你把你的心刨出来,让朕看看何谓忠心赤胆;二是你割下你的舌头,作为打扰朕的雅兴及出言不逊的责罚,就这两条,你自己看着办吧!」
此言一出,四周一阵哗然。
「皇上……」
「皇上,您大人有大量,请息怒。」众人纷纷求情。
「统统闭嘴,不然就一起陪李尚书刨心割舌。」他冷冷地道。
「昏君!」李世运颤巍巍地拾起匕首,双眼通红,「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当初真不该心软的留你,扰得召邶天怒人怨。」
「左一声妖孽、右一声昏君,你摆明没把朕放在眼底,只叫你割舌还真轻饶你了。」玄契沉声道。
李世运哼了声,「你得意不了多久的,洪大人说过,你必将死于天女之手,用鲜血向天下百姓谢罪。」
「天女?」他冷嗤,「你是割还是不割?不敢割,朕可以帮你。」
「不必了,我不想再伺候你这昏君,我要在天上看着你怎么……死!」
一道身影掠过,没人看清楚远在堂上的玄契是何时动作的,只觉一阵冷风拂过,匕首已尽入李世运的胸口,他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直勾勾地瞪着玄契。
「啰唆。」玄契低语,白皙如玉的手一转,真的刨出他的心。
「也不过同个样子,没什么特殊的嘛!」在众人的惊骇中,他丢下匕首,接过小唐子送上的白巾拭手,「真脏。」
「李、李大人……」
原本欢乐的大殿染上血腥,玄契全无兴致地大步离开。
玉石雕砌的浴池做成五片花瓣貌,温热的水泛着薄薄的雾气。玄契放下长发,让小唐子伺候沐浴。
乌亮的青丝随着水波飘浮,原本阴柔的五官在热气的渲染下更显邪美。
「皇上,」小唐子是名年约十三、四岁,机灵可爱的少年,「李大人的家人想将李大人的遗体带回去,在等您的意思。」
「……」玄契闭着眸,不置可否。
「皇上?」小唐子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他们想带回去就带回去吧!免得碍了朕的眼。」玄契的口气没有起伏地道。
「遵旨。」
「不过……」玄契的唇瓣勾了抹好看的弧,「心和匕首给朕留下。」
「皇上,」小唐子一惊,「这样李大人不就死无全尸……」
「他们如果不要也行,尸体就扔了喂朕养的虎吧!」
「是,奴才会转告他们。」暗暗叹口气,小唐子安静下来。
的确,就某方面来说,李大人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可是当年他和洪、吴两位大人对先皇的谏言,却是他们为官生涯中最大的罪孽。因为他们对神佛之说的迷信,好几次都差点逼死年幼的玄契。虽然他福大命大平安康泰,但是当时的玄契却真的是被折磨得仅剩半条小命。
在小唐子的认知中,应该没有一位皇子的童年会在鞭笞及责骂中长大,可是玄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穿的吃的用的,甚至住的都比他这个小太监还不如。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被先皇打得一身是伤的玄契躲在宫殿旁的梁柱下,明明疼得脸都青白了,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在宫门的另一头,却还传出三位大人要先皇将他斩首的谏言,那时玄契绝望愤恨的眸光,他从不曾忘却。
这往事,原本该冰封在玄契心里,如今却因为登基为皇而重新揭开伤疤,皇上这么做的原因,他真的能够体会。
始作俑者明明是他们啊!
从他八岁跟随皇上,玄契过去的点点滴滴,他都再清楚不过,那段隐藏在华丽宫殿之中不为人知的岁月,不能浮出台面的丑恶人性,造就日后皇上的心狠手辣。
只不过……他担心这样偏激的皇上终会失去人心。
「你听过天女的传言吗?」方才李世运说的话还在玄契脑海里转,心里颇不是滋味。
「有听说这谣传,」小唐子飞快收回远扬的思绪,偏头想了想,「他们说的天女是和皇上同个生辰八字的女孩子,可以为召邶国带来十五年的富足。」
闻言,玄契挑眉。「明明同个时辰出生,她就带来十五年的富足,朕就带来二十年的天灾人祸,老天还真不公平!」
「皇上,这是迷信。」
「是迷信也好,不是迷信也罢,李世运死前都说了,那女人会拿朕的血向天下人谢罪,朕听起来就不高兴。」玄契撇撇唇。
小唐子身后的寒毛一根根竖起。
「传达朕的旨意,凡是跟朕同年岁的女人,全杀无赦。」玄契毫不犹豫的做下这项决定。
「皇上?」小唐子惨白了脸,早知道他就不说了,这会害死多少人啊?
「嗯?」玄契睨他一眼。
「没、没事。」小唐子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怪自个儿多嘴,造孽!
「这么爱打要不要朕找人帮你?」
「不用了,皇上。」
「朕要起来了。」
「是。」小唐子手脚利落地取来长袍覆上他光裸的身子。
皇上更衣沐浴一向都由他伺候,一般宫女是近不得玄契的身。
让小唐子拭干头发后,玄契随手拿本书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休息,一点都不想为处理朝政而烦心。
反正这不是他要的天下,就算百姓都死光了和他也没有干系。
「净玥姑娘,妳最近要小心点,」常来上香的徐大婶小声叮咛,「最近外头不平静,官差全在抓像妳这个年岁的女孩子。」
「抓去做什么?」净玥不解的问。
徐大婶偷偷比出个杀头的动作。
「……」黛眉紧锁,净玥心头一惊。
「妳不常在外面走动,所以不知道,」徐大婶拉着她到旁边去说,「因为年头不好搞得天怒人怨的,很多人都在说当今皇上是妖孽转世,会带给召邶国灾难。最近民间更流传有天女降世,不但会杀了昏君,还会带给召邶十五年的国泰民安。」
「这些都是……」
「我知道,迷信嘛!」徐大婶抹了把汗,觑了眼庄严的佛像,「可是妳知道人心就是这样,总得找个寄托,既然无法改变事实只好寄望神佛。而今的皇上暴虐无道,有个天女好教大家安心。」
「就因为这原因,皇上下旨杀掉同年岁的女子?」她简直不敢置信。
「是呀!好在妳这儿地处偏远,官差也懒得上来,不过妳还是小心一点好。」徐大婶提醒着。
净玥菱唇抿紧。有这样的皇帝,难怪人心惶惶。
「不过算起来,这年头真的是一年比一年糟喔!」收拾敬奉的蔬果,徐大婶长吁短叹的。
「日子总得要过。」净玥朝她微笑。
「唉!最可怜的还是吴老头。」徐大婶想了想,不禁摇头。
「吴老伯?」净玥有丝担心的问。
「前些日子官府传来消息,说大海在皇都病死了,本来想说起码还有个小海在,可以孝顺他老人家,哪知……唉……」
「小海怎么了?」
「昨天夜里官差带人把小海押走了,他们说建造问天台的人手不够,还要再添壮丁。」说完,徐大婶又叹了口气。
「那吴老伯不就成了一个人?他年纪那么大了,又不能下田,生活该怎么办?」净玥脸上净是忧心。
「是呀!我今天来上香时,就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门口哭,瞧上去可怜极了。我还在跟我老伴说,当年我们都在怨说怎么生不出儿子,只生了三个丫头,不过现在倒庆幸生了丫头,不然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都教人给折磨死了。」
「我去看看他。」净玥不再听她叨念,转身就要离开。
「净玥姑娘,妳去哪儿?」徐大婶一时想不明白。
「我去看看吴老伯。」
徐大婶赶紧制止,「万万不可啊!不是和妳说过现在官差抓得紧吗?妳千万不能下山。」
「可吴老伯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他……」净玥怎么也无法放心。
「净玥姑娘,妳真好心,说妳是天女下凡一点也没错──啊……不!」她惊叫,「不能说妳是天女,到时害妳惹上麻烦就糟了。吴老头有我和老伴顾着,妳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徐大婶安抚的拍拍她的手。
「……」净玥仍是攒着眉,烦恼着。
「别担心,妳若莽莽撞撞的下山,只会替妳的师父们带来麻烦。」徐大婶只好这么说了。
「我知道了,那吴老伯就拜托徐大婶照顾了。」净玥一福。
「说什么拜托?大家都是多年的街坊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我走了,妳自己保重。」徐大婶又朝佛祖拜了拜,才扭着宽大的肥臀离开。
净玥咬着唇目送徐大婶离去,翩然转身走入后院。
「公子,您在看什么?」宝殿的另一头,雅致的八角亭里,坐着一名贵气逼人的俊美男子,他身旁模样可爱的小厮开口问道。
「没什么。」俊美的公子收回视线,勾了抹意味深长的笑。
小唐子好奇地探头望了望,没半个人影。
皇上也真奇怪,说宫里闷要到处走走,什么不看,却偏偏喜欢找那种高耸入云的名山,爬得他脚都快断了,也瞧不出哪里好玩。
日照微微偏西,已是接近日落时分。
「公子,时候不早了,要不要下山找个地方投宿?」小唐子问。
「不,再多留一会儿。」玄契站起,手中的玉骨扇轻摇,缓步往大殿后方走去。
「公子,等等天黑了山路不好走……」小唐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他。
「不好走,就留下来吧!」玄契一点也不以为意。
「啊?」小唐子苦着脸,「公子,这、这不好吧!这是间尼姑庵耶!」
「朕是皇上,天下还有朕留不得的地方吗?」玄契哼笑。
「是……」小唐子苦着脸应声。
拐个弯,越过前方的大雄宝殿及厢房,纳入眼帘的是古木参天、丝瀑飞泉的幽境美景。
「哇!别有洞天。」小唐子眨眨眼走入这地方,凉风迎面袭来,霎时暑气全消。
玄契站定,妖魅的凤眸停留在不远处戏水净身的女子。
「公子。」小唐子瞪大眼,旋即机灵的闭上嘴巴。
这才是皇上的目的吧!
「没想到斩了那么多人,真正的天女反而在这儿被朕给遇上了。」玄契喃道。
「啊?」小唐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才该被拖去斩首才对,」徐大婶和净玥方才的谈话一字不漏的入了他的耳,「显然此地的衙役办事不力。」
「公子,要奴才去报官吗?」
「免了,」玄契轻笑,「朕想看看天女长得什么样子?」
「是。」小唐子仰头看了他半晌,皇上的心情似乎不错。
玄契示意小唐子留在原地等候,径自迈开优雅稳健的步伐朝女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