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落雪,绵团儿似的雪花飘落看。
“含笑园”里,暖如春日,有钱有闲的爷娘们在里面听戏,风雪不侵。
园外停看好些辆马车,车门紧闭,车窗也都用厚厚的帘子覆上,挡着风雪,关住一车的暖意。
阴暗的角落里,乞丐或流浪人把自己缩成一团。
忽忽中午已过了一半,“含笑园”的大门陆续走出许多男女,拉高袍领,缩着脖子,走回家去,马车也一辆一辆的驶走,最后留下一辆十分华贵的马车还留在外头,不久,一位穿紫衣的大汉走来坐上马夫座,驾着那辆马车到”含笑园”的后园门等着,因为他的主儿正在园里赏花呢?
“含笑园”的梅花是有名的,却也不轻易让人欣赏。
等了小半个时辰,园门打开,园土李含笑引着一对男女出来,满脸欣喜与受宠若惊,显然那对男女来头不小。
男的颀长俊秀,一对眼睛十分柔和的笑望他身旁的女子,这个时候,他似乎只有二十多岁模样,但是,他双眼内蕴的精明和威严,没有三十岁以上的年纪,绝无可能有此眼神,和隐藏的如此之好。
女的似乎只有十八岁左右,眉宇间尚带稚气,但谁见了她都不得不倒抽一口气,一时半刻怕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形容她的美貌无双。眉心一点米大的朱砂痣十分稀奇,那对明眸骨碌碌一转,说不出的灵活,述不尽的机伶,似乎只要她眼睛一转,就有数不尽的鬼主意要叫人上当,显得十分顽皮。
两人都一身名贵的貂裘。
园主李含笑恭敬的道:”十分感激大当家和夫人今日驾临含笑园,本园上下与有荣焉。”
那男子笑道:
“不用客气,听了戏,我们觉得很愉快。”
李含笑抢上一步为他们打开车门,”咦”了一声,道:
“里面有人!”
那男子上前一看,里面不知何时躺着一个人,呼噜噜的睡着。微愠道:
“李欣,这是怎么回事?”
赶车的李欣吓了一跳,忙道:”魁首恕罪,属下实不知何时有人入车。”
那男子道:”请他下来。”
李欣早就动手请人,把车里的汉子拖下来,那汉子剎时醒来,茫然看看周围的人。他身材不高,体格倒是十分结实的样子,只是怕是饿得久了,脸颊凹瘦,更增丑陋;头大如斗,双肩招风,眉毛稀淡,两眼无神,鼻子扁塌,一嘴暴牙,脸上凹凹凸凸,一副爷爷不疼奶奶不爱的丑相。
李欣见他这模样更觉讨厌,一拳打在他肚腹上,他倒退一步,摇着双手,喃喃道:
“别………别打我,别打我………”
李欣一拳打去,他居然不叫痛也无变色,惊怒交集,聚集全身功力要再痛击他“慢着!”
声音清脆悦耳,发自那女子口中。
丑汉楞楞瞪着她看,一副痴呆模样。
她道:
“大哥,天寒地冻,他穿得单薄,才会躲进马车取暖,是不是?给他些钱添暖,打发走吧!”
那男子十分宠爱这位少年夫人,不肯违背她的意思,取出小锭金元宝一只送给那醉汉,道:
“你去吧,下次莫再如此,小心被人当作小偷送官。”
说罢,扶了那女子上车,那女子瞧儿车里小几上的朱漆食匣,心中一动,将那匣食物予那丑汉,道:
“你拿去吃吧!”丑汉茫然接过。
车夫哈的一声,马车辘辘而去。
李含笑向他啐了一口,骂道:
“丑八怪,今日真走了狗运,遇上夫人一道来,否则你那两条狗腿没有剩下来的。”
走进美丽的园子,关上园门,不想再见一眼那丑人。
醉汉抱着食盒,冒着风雪而去。XXX
冬去春尽,夏至。
日子总是像流水般流逝,任你帝王将相,也留它不住。
“子午岭”“金龙社”,依旧雌伏于天地间。
大当家”金童阎罗”卫紫衣所住的”黑云楼”,气势雄伟,门禁森严。但此时,楼下的大书房,却有人闯入,那人穿著一身暗色服装,蒙着脸,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自语道:
“每日天亮后他都有起身练功的习惯,我且去吓吓他。”
声音透着顽皮,露在外面的双眼闪着狡黠的光芒。
蒙面人瞧着书柜旁墙上悬挂着的一只鹿头,突然伸指在鹿的左眼按一下,又在鹿的右眼按二下,眶啷一声,书柜移开,露出一条地道,他嘻的一笑,窜下三步,不知又动了什么手脚,书柜又移回原位,地道陷于黑暗中。
“奇怪,怎么没点灯?”
摸索着走下台阶,行得十余阶,料想离地窖很近了,蒙面人对于黑暗中的一切很不习惯,暗想莫非卫紫衣已察觉有人闯入,伏在黑暗里伺机而动。
这时,嗤嗤嗤嗤之声,当当当当之响大作。
蒙面人心想:
“这是干什么?却又不像是对付我。”
抢下几步,隐隐踏在地上,周围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听到些微打斗声,疑道:
“除了他,还有谁在这里?”
突然,咻地一声,蒙面人以短剑一格,擦地将暗器截为两截,惊魂未定,忽忽忽连声,蒙面人暗叫:
“好暗器功力!”
身形一转,辨声施为,一挥利刃,将太阳穴的一枚磕开,身形回转,两枚贴着肘旁而过,不敢迟疑,施展轻功一飞冲天,让过脚下一枚,接着当地一声,及时格开撞向面来的一枚,手一酸,方知暗器不知何物,极为沉重,似是铁球之类,不由暗暗心惊。
听得一人朗声道:
“既然有胆子来,再上前二十步,我们亲近亲近。”
蒙面人压低嗓子道:
“干嘛不点灯?”
那人道:
“不方便。”
蒙面人道:
“这里有几个人?”
那人道:
“在下卫紫衣,还有阁下。”
蒙面人道:
“刚才明明有打斗声。”
卫紫衣冷道:
“就你我两人而已,阁下是谁?”
蒙面人心道:
“在这里我简直就跟瞎子一样,可也不能因而退缩,叫他小看了我。”
便粗着嗓子道:
“我是谁你先别管,且跟你领教几招。”
卫紫衣道:
“请。”
他”请”字出口,蒙面人依声辨明方位,挥剑剌出,卫紫衣虽也瞧不见来人身形,但蒙面人跃近时风声甚响,极易听明,铮铮两声,两人倏而交手四招。
蒙面人右臂一酸,短剑险些脱手,知道卫紫衣功力极强,不敢硬挡,身形一闪,靠在墙边,压低气息,远离卫紫衣,寻思对策。
听得卫紫衣道:
“你怎么不出声?”
蒙面人心想:
“我一出声,便让你知道我立足之处。”
又想:
“如今只有点上墙上的火把,才有一线希望。”
横量地形,轻轻的向右摸去。如果他记得没错,墙角挂着几件兵刃,还有一张桌子放着打火石子和应用物品。
这地窖之宽阔,跟”黑云楼”平面面积一样大,完全是为了卫紫衣练功练剑而建,可以作广原千里般的进退。
那蒙面人丝毫不敢大意,屏息缓动,不敢发出丝毫声音,这时左脚踏出,忽然踩到一物,圆圆的不知什么东西,他脚一踩上,圆物立即滚动,发出不小的声音,正暗叫不妙,只觉冷风飒然,百忙中头一低,挥着短剑乱舞。猛听得卫紫衣一声长笑,一剑刺来,又是双剑相交。
蒙面人怒道:
“乌七摸黑,我不来了。”
卫紫衣道:
“那可由不得你。”
心中却微微奇怪:
“怎么他说话的语气,隐含撒娇的味道,而且声音好怪。”
暗室之中,敌人当前,也不去细思,清叱一声,挺剑直上,蒙面人但觉寒气一阵一阵从对方剑上传来,心中大急,疾舞短剑,护住周身要穴,如此一来,反而暴露自己立足处。
卫紫衣变招极快,顺着蒙面人剑锋直削下来,蒙面人不及挡格,只觉一股内力透剑而来,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手指一松,短剑脱手而飞。
“我不来了,我不来了,你欺负我,你欺负我。”这声音清脆悦耳,分明是女子声音。
卫紫衣原待一举拿下这歹徒,听见这声音,却”啊”的一声,道:
“妳……妳……妳……。”
抢到墙角桌上,摸到火石,喀喀数声,点上三只墙上火烛,回头儿那蒙面人背对自己,那背影再熟悉不过,卫紫衣不由怒道:
“你怎么来啦?”
那蒙面人扯下蒙在脸上的巾子,却不转身,顿足嗔道:
“你欺负人,却还对人家发脾气,好没道理。”
卫紫衣哼了一声,瞥见脚前的一把金匕首,俯身拾起,走到那女子面前,递了过去,那女子向他嫣然一笑,真故个艳如花,卫紫衣叹了一声,把匕首扣在她腕上,成了一件金镯子似的。说道:
“宝宝,你太不听话了。”
口中虽然斥骂,关怀之情却溢于颜色。
这女子正是卫紫衣的妻子秦宝宝,外表的天真美丽和内心的顽皮成性,恰成两个极端,若是只看她外表而不加以防范,没有不上她的当的。
秦宝宝道:
“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
卫紫衣道:
“这些天我要练一门功夫,十分危险,告诫你不可冒然险人,可是你今天打扮成什么样子,真像蒙面刺客,不怕我误伤你?”
秦宝宝嗤的一笑,道:
“你练功夫怎么不点灯哪,要不然早已看出些儿端倪。大哥,你到底在练什么功夫呢?”
卫紫衣细看她周身上下,道:
“没有伤到你吧?”
秦宝宝摇头道:
“没有。”
卫紫衣明白这位顽皮老婆的好奇心一起,若是不给她满足,日后难保她不再来捣蛋,便道:
“宝宝,你抬头看看。”
秦宝宝抬起头看见顶上纵横交错着许多细线,奇道:
“这是做什么?”
她素性爱玩,虽然嫁了人,不得不大加收敛,此时见到这等怪事,便忍不住纵身拉动那些细线,卫紫衣叫道:
“别胡来!”
又如何来得及?
听得”咻咻咻”、”嗤嗤嗤”声不绝于耳,无数大大小小的暗器自四面八方射来。
秦宝宝惊叫一声,卫紫衣抱着她一个”懒驴打滚”,避开梅花针之类的细暗器,接着身形半跪,但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以长剑击落铁丸、星镖飞向四方,不仅如此,许多细针都给吸在剑尖上,支支细如牛毛。
在卫紫衣的护翼下,宝宝安然无恙,心中惴惴然,知道自己闯了祸,吐舌道:
“好厉害呀!”
希望他来个”既往不咎”。
卫紫衣道:
“没有你厉害。”
秦宝宝十分清楚在卫紫衣快要发怒之前,要压下他的怒火,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他的注意力。
当下搂住卫紫衣脖颈,一双美目楚楚可怜的望着他,柔声道:
“你不饿么?该上去吃早饭了,嗯?”
她一撒娇,卫紫衣心也软了,而且自己事先没有警告她不可乱动头顶的细线,须怪她不得,说道:
“我还要练一会,你饿了先吃。”
秦宝宝道:
“我等你我先上去叫他们准备。”
卫紫衣看了她衣服一眼,道:
“也把这身刺客装换了。”
咯咯一笑,在卫紫衣脸上亲一下,宝宝纵身一跃,倏而纵到楼梯前,回身笑道:
“大哥,我这手轻功怎么样?”
卫紫衣笑道:
“很好。”
秦宝宝道:
“那你怎么不夸奖啊?”
卫紫衣一怔,继而笑道:
“你就是爱闹着玩。”
凑兴的鼓掌几下,道:
“好妙的轻功,妙极了,妙极了!”
秦宝宝努力扳起脸道:
“大侠过奖了。”
话一说完,自己倒笑弯了腰,好一会,摆摆手,上楼去了。
卫紫衣的嘴角残留甜蜜的微笑,直到宝宝走得不见人影,才收拾心情,灭了火烛,继续在黑暗中练剑。
过了小半个时辰,取出一条汗巾拭了额上的汗,卫紫衣收好兵器,拾阶上楼,扳动机关,眶啷一盘,书柜移动,出现一道门,走将上来,在鹿的两只长角各转一圈,眶啷一声,书柜移回原位。
在一旁相候的秦宝宝笑道:
“这机关做得很有趣。”
卫紫衣一笑,但见爱妻换了月白色的绸衫绸裙,更添丽色,不免多看几眼,宝宝给他瞧得不好意思,嗔道:
“看什么?看不腻呀!”
卫紫衣笑道:
“永远也看不足。”
秦宝宝嗤地一笑,刮脸羞他:
“胡吹大气,也不害臊。”
秦宝宝最爱她这付天真似调皮的模样,再也忍耐不住,猿臂一伸,将宝宝搂进怀里,低喃道:
“宝儿,我……”
这时砰砰砰的有人敲门,卫紫衣忙放开宝宝,狠狠的瞪了房门一眼,才道:
“进来。”
没好气的往太师椅上一坐。
秦宝宝摸摸自己脸蛋,热得烫人,忙转身假装欣赏墙上的字画,不面对来人。
门依呀开了,走进一个狗熊也似的壮汉,正是卫紫衣的近身侍卫之一”快刀”马泰。
这个直肠子的大汉,满面春风,内心的喜悦使他没注意到卫紫衣不太高兴的脸色,笑道:
“魁首,有喜事了,属下来跟你告假一个月。”
卫紫衣皱眉道:
“每年这时候都是总坛最忙的时节,怎么你挑这时间告假一个月?不行,我正需要借重你的长才。”
马泰苦着脸道:
“魁首,你老行行好,如果不是有天大的喜事,我也不敢挑这时候告假。”卫紫衣道:
“什么天大的喜事?”
马泰道:
“我老弟马进要娶亲了,如果我不回去,我老娘会骂我不近人情。”
卫紫衣笑道:
“原来如此,这种喜事要是我不放你回老家,你老娘才会骂我不近人情,而不是骂你。
好吧!放你一个月假,要走之前到司礼帐房支三百两银子,我给令弟贺喜。”
马泰道: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代舍弟先谢过魁首。”
卫紫衣道:
“自己人不用客气,还有事么?”
马泰笑道:
“没有了。”
拱拱手退下了。
秦宝宝这才转过身来,叹息道:
“这种热闹事儿若是发生在总坛多好。”
卫紫衣掀开桌上六盘食物的盖子,提起银壶在二只空碗上注入参茶,说道:
“宝宝,过来呀!”
秦宝宝入坐,皱皱鼻子,道:
“天天喝参茶,早喝怕了。”
卫紫衣道:
“喝参茶对你身子有益,再说,我不是每次都陪你喝么?”
秦宝宝无话可说,喝了参茶,吃块葱油薄饼,说道:
“大哥,你最近都在黑暗的地窖中练剑么?那些纵横的线一拉动,就会跑出许多暗器,也是最近才设的吧?”
卫紫衣道:
“妳猜得是。宝宝,你记不记得上次我和子丹到南口一趟,遇上『邪魔』邢也拙的事?”
秦宝宝道:
“你说过的,他是个瞎子。”
卫紫衣想起上次的惊险,嘴角不由浮现出冷酷的微笑,道:
“瞎子也有瞎子的好处,刑也拙的狗党设计将我两人困在一间乌黑无光的屋子里,我和子丹两个明眼人反而成了瞎子,处处受制于邢也拙,差点死在他手中。”
秦宝宝也想起卫紫衣和二领主”无情手”张子丹带了一身伤回来,实在是生平少见,也明白卫紫衣的用意,道:
“所以你要苦练黑暗中的绝技。”
卫紫衣道:
“正是,第一次上当还可以说是不小心,第二次再上当则是不可原谅的呆瓜了。”
秦宝宝哧笑道:
“大哥变成呆瓜,不知是怎么一付模样?”
虽然爱说笑,却也佩服卫紫衣精益求精的热诚。
卫紫衣一发现宝宝的两只大眼睛骨碌碌转来转去,心知她又在想些鬼主意,匆匆吃饱,准备溜之大吉,宝宝却拉住他的袖子道:
“大哥,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呢!”
卫紫衣拍拍她脸蛋,道:
“最近社里忙,你可不许出些馊主意,叫大哥为难。”
有了许多前车之鉴,使他学会先下手为强,因为他有些头疼宝宝脑袋里的鬼主意怎么层出不穷,永远取之不尽似的。
咯咯一笑,宝宝道:
“你想到那里去了嘛!”
卫紫衣放心道:
“那你说吧!”
秦宝宝道:
“马泰的弟弟娶亲,一定很热闹吧!”
卫紫衣不答反问道:
“你想说什么?”
秦宝宝道:
“马泰跟了你十多年,如今马进娶亲,我们去道贺祝喜,也不为过。”
卫紫衣道:
“我明白了,你想去凑热闹。”
秦宝宝道:
“当然是你跟我去啰!”
卫紫衣皱眉道:
“平常倒也不妨去一趟,可是你知道这时候谁也走不开。各分社经营生意的盈余都要送到总坛来,必须广派人手接应,还有许多要办的事都在这几天要有个决定,总不能叫我把事情推给大领主,陪你去玩儿。”
秦宝宝愠道:
“我没那个意思。”
卫紫衣道:
“你别生气,大哥失言。你的意思是什么?”
秦宝宝道:
“我想娶亲也不是在这几天,大哥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我们再赶去,也许来得及。”
卫紫衣一向宠她,很不愿意她失望,却也不得不道:
“只怕来不及。这样吧,你跟马泰、小棒头夫妻一道去,小棒头以前侍候你多年,你们一向谈得来,路上不会寂寞。”
秦宝宝道:
“你呢?”
卫紫衣道:
“如果赶得及就去,不然只好失礼了。”
秦宝宝想了想,道:
“我一个人去,有点没趣。”
卫紫衣柔声道:
“你出去散散心也好,免得闷坏了你。”
秦宝宝道:
“大哥何必跟我这样客气呢!我自己去玩,不在家侍候你,才觉得不安呢!”
一个狗熊也似的大汉当先走进这家饭庄,呼喝道:
“伙计,把你们店里有名的菜都端出来,快点!”正是马泰。
他身后还跟了二位公子打扮的年经人,一个二十二、三岁,生得眉清目秀,乃是他的妻子小棒头改装的,另一位十八、九岁,俊美无俦的美少年,一双眼睛睛仿佛会说话似的十分灵动,不是秦宝宝还有谁。
店伙计看他们三人穿得普通,不见华贵,口气却恁地不小,不觉有气,慢吞吞的端几碟普通菜肴,懒洋洋的问道:
“客倌,要酒么?”
马泰看向秦宝宝,宝宝道:
“你想喝就来两斤吧!”
马泰喜道:
“伙计,快去取。”
秦宝宝向桌上的豆干、炒鸡蛋、牛卤肉看二眼,道:
“慢着,伙计,这就是你们店里有名的菜?”
伙计道:
“有名的菜当然有,可贵的很。”
转身走开。
去打酒。
秦宝宝嗔道:
“这小二好生无礼。”
挟起一块牛肉,倏地射向那伙计脚后跟”昆仑穴”,伙计”唉哟”一声,趴地摔倒于地,宝宝哈哈笑道:
“狗眼看人低,报应!报应!”
小棒头和马泰哧哧而笑。
那伙计不知是宝宝搞的鬼,爬起身来,瞪了他们一眼,这时,一阵骚扰声响起,伙计打眼望向门口,只见一名侠士打扮的汉子走进来,人长得并不好看,但浓眉大眼,别有一股豪气概,而且他可是顶顶有名的人物。
伙计立刻迎上去,哈着腰笑道:
“石大侠,稀客,稀客,太荣幸了。”
这石大侠气派大得很,饭庄里一大半的客人都站起来迎接他,不断跟他打招呼,只有秦宝宝三人莫名所以,不去理会。
石大侠瞄了宝宝等人一眼,兀自坐在一张空桌前,那伙计忙不迭把好酒好菜端上来,还道:
“不够还有,不够还有,千万别客气。”
石大侠挥挥手。
秦宝宝道:
“这石大侠是何方人物,气派大得很。”
小棒头道:
“真是岂有此理。”
那伙计送酒给马泰正好听见,便大声道:
“石顶天石大侠是我们这里最了不起的大人物,你们居然不识,真是有眼无珠。”说得这么大声,不外是想讨好石大侠。
小棒头瞪了伙计一眼,道:
“你才有眼无珠。”
秦宝宝道:
“伙计,石大侠桌上的好菜,我们每样要一份。”
伙计道:
“你们能跟石大侠比么?”
马泰听了便要发作,须知”金龙社”在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均有分社或秘密连络站,尤其在北六省更是如日中天,这伙计居然有眼无珠,屡次瞧不起他们。马泰很清楚要对付这种势利的人,最好的办法是揍他一拳,保证乖乖的。
秦宝宝使个眼色制止马泰冲动,挥退伙计,才道:
“马泰,你这样沉不住气,闹出什么事可要耽误行程。”
马泰道:
“夫人,教训一个伙计不算回事。”
秦宝宝低斥道:
“你叫我什么?”
马泰忙道:
“公子,我说错了。”
秦宝宝颔首道:
“你的记性要好一点才行。马泰,跟一个无知无识的店伙计吵架实在没意思,倒不如──”说到这里,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
马泰忍笑道:
“公子有什么好主意?”
秦宝宝道:
“石顶天是怎样一个人,你知道么?”
马泰道:
“知道,他是通县一带很有名气的游侠。”
这时,忽听得一位客人大声道:
“石大侠,最近江湖上有什么大消息,说给我们听听看如何?”接着有好几个人附和,甚至围到石顶天桌前。
石顶天起身大声道:
“这位郭朋友问得好,江湖上的确有件大事发生在我们通县。”
这么一说,更多人走到他身前将他包围起来,仿佛众星拱月,宝宝拉了小棒头凑上去。
听得刚才说话的郭玉林问道:
“石大侠,到底什么事呢?”
石顶天道:
“那个一夜连劫七家,杀了十多条人命的恶盗原唳血,大家还记得么?”
众人轰然道:
“记得,记得。”
“原唳血这恶棍罪该万死。”
“他不是给石大侠捉进官府,判了死刑么?”
石顶天待众人吩扰稍停,方道:
“我昨天从官府得知,原唳血大前夜杀死三名看监人,越监潜逃了。”
众人哗然:
“这如何是好?”
“逃到那里去了呢?”
石顶天作手势要大伙儿静下来,才道:
“他逃了,我们将他抓回来,不需太担心,只是这几天要多小心提防。”
郭玉林道:
“石大侠可知原唳血逃到那里去了?”
石顶天道:
“看他逃的方向,大概是朝九迷山一带去。”
郭玉林道:
“九迷山可是强盗窝啊!”
石顶天大声道:
“不管如何艰难,我一定抓回原唳血就地正法,维护通县的安宁。”
众人轰然叫好,均以崇拜的眼神望着石顶天。
“咦,这是什么?”
一个奇怪的声音突然惊叫起来。
石顶天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向桌上那碗莲叶羹,羹汤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破烂的草鞋,瞧着怪骯脏,不由怒道:
“谁这么可恶,戏弄石某。”
人人噤声,刚才大家只顾注意站着的石顶天说些什么,不会去看桌上的菜肴一眼,以至于何时被人恶作剧,谁也不知。
郭玉林第一个往自己脚下瞧,然后每个人都瞧自己的脚,又去瞧别人的脚,只有一个人脚上少只鞋子,而那人正极力掩盖。郭玉林豁地捉住那伙计,骂道:
“臭小子,你吃了态心豹子胆。”
一拳打向伙计肚腹,伙计抱腰抽气,郭玉林又在他背上补一掌。
石顶天毕竟有些见识,拉住郭玉林的拳头,道:
“算了,打死他也没用,他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量敢这么做。”
秦宝宝心道:
“这石顶天倒不是草包,不可以小觑他。”向小棒头使个眼色,回自己座头吃饭。
原来这是秦宝宝牛刀小试一下。她趁众人聚精会神之际,点了伙计软麻穴,小棒头飞速脱下他一只鞋子,宝宝又一指点醒他。速度之快,连伙计本身都没发觉自己曾昏了一下,继续凑在人堆中听石顶天高谈阔论,等到人人在注意脚下时,赫然发现自己少了一只鞋子,惊惶中以穿鞋的那脚盖在没鞋的脚上,反而欲盖弥彰。
秦宝宝并无心害人,只是天性爱捉弄人恶作剧一番,作”金龙社”的大当家夫人不得不大加收敛,出门在外,卫紫衣没瞧见,也就肆无忌惮了。
小棒头低声向马泰述及她们两人的杰作,马泰只是笑。
他夫妻二人都看着秦宝宝长大,习惯她的老毛病,所以他丝毫不感到奇怪。
秦宝宝吃了小半碗饭就不吃了,小棒头劝道:
“难得这家有卖米饭,你不多吃点,下一顿说不定只有馒头、面饼,你更食不下咽了。”
﹝南人吃米,北人吃麦。﹞
秦宝宝道:
“天热吃不下,多吃点水果也够了。”
马泰的胃口丝毫不受天气影响,连尽四大碗饭才饱足,擦擦油嘴道:
“你们歇会,我去买夫……公子爱吃的。”
小棒头目送马泰魁梧的身子消失,笑道:
“他怕得很。”
秦宝宝道:
“怕什么?”
小棒头笑道:
“怕你回去如果少一斤肉,让魁首发现会剥他的皮。他私底下不住逼我要劝得你多吃些,就怕这个。”
秦宝宝又好笑又感激,道:
“大哥那会这样,别瞎操心。”
小棒头一笑,无意间转过头,奇道:
“公子,你没发现石大侠在盯着我们看。”
秦宝宝正视石顶天,道:
“石大侠,我们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么?”
换个人也许会对石顶天的注视装作不知,宝宝正感气闷,石顶天找上门来最好。
石顶天起身走过来,笑道:
“公子好俊的人品。”
秦宝宝道:
“过奖了。”
石顶天道:
“在下石顶天,公子尊姓大名?”
秦宝宝道:
“我么?秦宝玉。”
石顶天道:
“原来是宝玉兄弟。”
他习惯与人称兄道弟,想也不想就直呼其名。
小棒头叱道:
“放肆,我们公子的名讳也是你叫的么?”
石顶天一怔,以他在此地的声望,无论跟谁称兄道弟,对方都会深感荣幸,怎么眼前这二个穿得普通的年轻人口气这么大?
郭玉林走过来道:
“你们二个是什么东西,对石大侠如此无礼,就别在通县厮混。”
小棒头冷道:
“石顶天石大侠,我从来没听过。”
秦宝宝听小棒头如此利牙,不由好笑。
郭玉林怒道:
“你……你这臭小子……”
石顶天截口道:
“郭兄弟不必动怒,石某一点薄名,他们没听过也是常事。”
小棒头道:
“这还算句人话,我们又不是本地人。”
郭玉林道:
“那我就原谅你们。”
小棒头向秦宝宝道:
“公子,你说好不好笑,我们出来玩玩,就遇上二位毛遂自荐的大侠,要是我们不巴结几句,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呢!”
秦宝宝笑道:
“人家就是大侠,客气两句于我们无损。”
小棒头顺从道:
“是的,公子。”
起身向石顶天、郭玉林抱拳道:
“石大侠、郭大侠,幸会,幸会!”
石顶天抱拳还礼,心中却很不是滋味,这”秦宝玉”自己不起身,却身边的人代他客气,实不知是什么来头。
郭玉林怒视秦宝宝,这当儿一个容貌猥琐的中年汉子走上前来道:
“郭兄弟,什么事叫你气成这样?别火了,今天老哥发了大财,在座的各位弟兄人人有份,所有的帐都算在我劳房头上。”众人大笑赞好。
石顶天道:
“劳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劳房道:
“刚到。”
说着自怀里摸出一个份量不小的蓝棉布钱袋,拋上接下,笑道:
“今天遇上大财主,少说有一百两银子。”
郭玉林笑道:
“劳大哥,本性难改嘛!”
劳房道:
“富豪劣绅,取不伤廉,刚才什么事叫你气嘟嘟的。”
郭玉林道:
“遇上两个不开眼的臭小子………”
石顶天挥挥手道:
“别闹了,喝酒吧!”
劳房道:
“对,对,这些银子够我喝两个月而有余了。”
三人大笑,回座呼酒叫菜。
一会儿,马泰两手捧了三、四水果回来,笑道:
“公子,你先吃些,其余我都放在马车里了,随时可以取用。”
秦宝宝笑道:
“多谢你,马泰。”
捡一个皮净的水梨吃着。
小棒头冷眼瞪向马泰,道:
“我给你新缝的钱袋呢?”
马泰道:
“在我怀里呀!”
边说边在怀里摸索,久久不敢把手伸出来,喃喃道:
“奇怪,奇怪,怎么不见了?”
小棒头薄怒道:
“我花了三个晚上才缝好的,刚出门你就弄丢了,瞧我以后给不给你做新的!”
马泰忙道:
“你别生气,大概掉在路上,我这就去找!”
小棒头道:
“呆子,不必找了,给人扒去也不知觉?”
马泰道:
“什么?”
小棒头啐了一口,不去理他。
秦宝宝道:
“小棒头,你缝的钱袋有没有什么记号?”
小棒头道:
“我用金线在下面绣出一圈十二个『富贵不断头』的卍字,袋子里层特地还绣上一个『泰』字。”
秦宝宝走到石顶天和劳房、郭玉林桌前,笑道:
“劳大侠,我的朋友马泰丢了一个钱袋,而阁下怀里多出来的钱袋,我们瞧看挺眼熟的,可不可以拿出来让我瞧清楚点。”
郭玉林骂道:
“臭小子,你又来闹事。”
秦宝宝不理他,道:
“劳大侠,怎么样?”
劳房冷道:
“不是,我说不是就不是。”
秦宝宝道:
“作贼心虚么?”
劳房豁然起身,怒道: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
秦宝宝笑道:
“以大欺小,不害臊么?”
劳房见他忽而一笑,说不出的动人可爱,不由一怔,这时,秦宝宝身子微晃,手中已多了一把金光闪闪的匕首,疾向劳房胸口刺去。
劳房万想不到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俊公子说打便打,事先不打一声招呼,出手如电,一剑就刺过来,要还招已是来不及,只有闪身避开。
就在他刚刚侧身一闪,跨出一步之时,宝宝左掌碰着他手腕,劳房感到一阵剧痛,身形缓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他怀里的蓝棉布钱袋已到宝宝手中。
这一变故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石顶天等人只有呆望着。
劳房又惊又怒,道:
“还给我!”
伸手要来抢。
秦宝宝匕首指向他,道:”别冲动,要尝尝削铁如泥的滋味么?”
又朗声道:
“马泰,这是不是你的钱袋?”
马泰道:
“正是。”
恍然大悟的指着劳房骂道:
“贼娘们,原来是你搞的鬼。”
拔出刀子,挺身揉进,忽忽两下,又快又狠,逼得劳房连连后退。
人家既然称他”快刀”马泰,在刀法上自有不小的造诣,而劳房只是手脚灵活,专门扒人财物,武功并不好。
只见劳房退到柜台前,已退无可退,忙叫道:
“石兄弟、郭兄弟,快来救我。”
石顶天和郭玉林一动,秦宝宝拦在他们身前,晃着金匕首道:
“不许动,免得我不客气了。”
郭玉林怒道:
“你是什么东西……唉哟!”
秦宝宝倏地掴了他一掌,身手之快,连石顶天都看的不甚清楚,不由暗抽一口气。
秦宝宝朗声道:
“马泰,教训一下,别杀人。”
马泰道:
“我有分寸,公子。”
忽的一刀,斩在劳房胸口,劳房几欲晕去,却是没死,原来马泰只砍他衣裳,没伤到皮肉。
石顶天道:
“原来诸位都是高手。”
秦宝宝冷道:
“我们可非仗势欺人之徒。”
指着钱袋道:
“这袋银子可是我们的,物归原主,没有错吧!”
郭玉林道:
“你有什么证据证实是你的。”
秦宝宝道:
“这钱袋的里层绣有国泰民安的『泰』字,石大侠不妨看看。”
说着把钱袋拋给石顶天。
石顶天接过,打开钱袋,把袋口翻过来一瞧,果然绣有一个字。郭玉林向他使个颜色,意思是叫他来个死不承认,别人只会相信石大侠,不会相信一个外地来的小子。
石顶天不愿有亏良心,把钱袋送还秦宝宝,道:
“果然是你们的失物,劳大哥太大意了些。”
郭玉林还要为劳房辩解道:
“富豪劣绅,取不伤廉。”
秦宝宝道:
“我们一非富豪,二非劣绅,只是出外游玩的人,扒了银子,害我们流浪街头,不是大侠所应为吧!”
一番话堵得郭玉林目瞪口呆。
石顶天望着宝宝转过去的背影,心中暗道:
“小小年纪,精灵古怪,恁地厉害。”
他那里知道宝宝一出生就被掳往少林寺,以”男孩”之身抚养长大,他父亲秦英怜爱独儿,不太管教,少林方丈又是他叔叔,人人对他十分宠爱,所以自幼即养得任性妄为的脾气,所幸天性不坏,卫紫衣又懂得适时加以约束一番,所以近年来脾气已大为改进,偶尔恶作剧一番,也无伤大雅。
秦宝宝把钱袋交给小棒头,但见马泰左一刀右一刀,将劳房逼得汗水淋漓,身上衣服破得不成样儿,不住口的鬼叫,显然吓得心胆欲裂,唯恐马泰一个失手,随便在那里割上一刀,都是要命的事。
小棒头道:
“马泰,够啦,收手吧,我们要走了。”
马泰道:”好。”
他”好”字出口,刀锋一转,往劳房头顶削去,劳房百忙中身子一蹲,只感到头顶一阵清凉,往头上一摸,一头乌发已被马泰削去一大半,不成样儿了。
秦宝宝哈哈笑道:
“这一顿饭吃得十分有趣!赶了四天路,可没白走,要是日日这般好玩,可乐死我了。”
小棒头莞尔,心道:
“你觉得有趣,别人可倒足大霉。”
马泰把刀往腰间一插,付了酒饭钱。三人出店,在马车前,小棒头把钱袋重重往马泰手上一放,道:
“不可再弄丢了。”
马泰陪笑道:
“自然,自然。”
秦宝宝道:
“钱不可露白,你也有不对。”
马泰道:
“没有啊,我只是掏钱买水果而已。”
秦宝宝道:
“这就对啦,人家看你一包银子沉淀淀的,难免眼红。不过,那姓劳的也真大胆,到店里大肆炫耀,不懂得闷声发大财,人也笨得很。”
马泰呵呵一笑,先让两个女扮男装的公子上车,自己戴上大斗笠,赶着马车自去。
秦宝宝半躺在马车里,道:
“叫马泰赶车,实在委屈了点。”
小棒头笑道:
“他执意要自己赶车,说是总坛正需要人手,不能再派二个人来赶车。”
秦宝宝道:
“他是有心人,难怪大哥重用他。”
小棒头嫣然一笑,丈夫受重视,她深感骄傲。
这辆马车外表不起眼,里面却布置得十分舒适。软绵绵的二条长凳,可坐可卧,一张钉牢的四方几,其实是一块大磁石,纵横划着细线,既可下棋又可当桌子,当然每颗棋子均是铁铸,舟车颠簸,也不怕棋子散了,连杯子、茶碗的底缘也镶上实铁;车壁上铸铁圈箍住三只银壶,分别装着参汤、茶水、香片,如果卫紫衣在,香片就换成美酒。
秦宝宝忽然道:
“嘴淡得很。”
手指在座位下一扳,跳出二只相连的柜子,左边的柜子放着四、五样果子,右边的柜子放着大大小小几只食盒,熏肉、蒸食、糕饼、蜜饯、糖果,都是宝宝爱吃的零食居多。
说道:”小棒头,你要吃什么自己挑。”
小棒头咯咯笑道:
“你嫁了人,还是爱吃零嘴。”
她坐席下也有同样的暗格,放着三人的衣物和一些用具。
将一粒松子糖送进嘴里,宝宝道:
“你也吃吧,就没话说啦,张嘴。”
拈起一粒糖射进去,小棒头张嘴接下,咀嚼一会,道:
“很甜。”
二人相视而笑。
小棒头索性坐过来,两人凑在一块儿挑好吃的零嘴吃。
秦宝宝道:
“你们北方人吃的花样通常不及南方人变化多,只有京城一带堪称有的比。”
小棒头好笑道:
“你嫁了魁首,不就是北方人了么?”
秦宝宝嗔道:
“这小妮子的嘴何时变得这般利了。”
小棒头笑道:”告诉你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痲!”
秦宝宝噗嗤一笑,道:”不过大人家几岁,就搬出大道理来压人。”
取块豌豆黄送进嘴里,道:”这东西怎么做的,你知道么?”
小棒头道:
“用豌豆泥加糖做成,看来好象嫩黄色的豆腐,再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吃,能却暑解毒呢!”
秦宝宝道:”原来如此。”
她爱吃这些食物,却从来不知做法,因为她于家事可说一窍不通,也不需她去动手,自有人做得好好的,她顶多开口交待两句。
不过,她品味之精,心思之细密,下人也不敢欺她年轻而偷懒散漫。
小棒头刀削着水梨,一边跟宝宝谈天,马车突然毫无征兆的剎然停住,听得马不断嘶住,马泰喝道:”两位突然偷袭射马,有什么指教?”
秦宝宝和小棒头互望一眼,心头嘀咕着,又听见一女子的声音道:
“这位壮士,我们姐妹想见一见秦公子,有所冒昧之处,还请恕罪。”
秦宝宝闻言便下了马车,走到马前,只见两头骏马上各端坐一位身着劲装,披风飘扬,英风飒爽的大姑娘。
马泰道:”公子,你不必理她们,我来打发她们。”
秦宝宝皱眉不语,低头诊视自己这边嘶叫不已的马,抚摸马须温柔道:
“安静些,我会医好你。”
转头向小棒头道:”取百宝囊下来。”
一女子道:”秦公子果然好俊美人品,刚才我姐妹告诉我有这样一个人时,我还不相信呢,如今我可服了。”
另一女子道:”世间男子,可没人比得上你。”
马泰听了好笑,哈哈大笑起来。
那女子叱道:”有什么好笑?才在饭庄里你表演的几手刀法也算不错,可不够资格在我姐妹跟前张狂。”
马泰道:”哼,原来你们一直跟我们。”
那女子道:”不是你们,而是他。”
往秦宝宝一指。
秦宝宝自百宝囊取出一小块磁石,吸出马脚上十余支梅花针,再敷上金创药,马便安静下来了。
那女子赞道:”有好容貌,又懂得体贴,称得上十全十美,我果然没看错。”
秦宝宝道:”你们要一直坐在马上跟我说话么?”
那二名女子翻身下马,身手十分矫捷。
秦宝宝道:”姑娘尊姓大名,找秦某何事。”
那女子道:”我叫季珪莺,这是家姐季银雪。”
秦宝宝看看马泰,马泰摇摇头,表示不知这对姐妹花的来头。
季珪莺又道:”我们想请公子到寒舍作客。”
秦宝宝道:”干嘛呀?”
季珪莺笑道:”你到了就知道。”
秦宝宝道:”我等有事在身,并无闲暇,下次再打扰。”
季珪莺道:”方才饭庄里听你说是出来玩玩的,到寒舍也是一样。”
秦宝宝道:”哼,骗骗那几个混球,姑娘不必当真。”
季银雪道:”秦公子,你还是去一趟的好。”
秦宝宝道:”强请么?”
季银雪道:”请不到人,我姐妹可要叫人笑话了。”
秦宝宝撇撇小嘴,道:”我不爱去。马泰,打发她们走。”
马泰手握长刀,上前道:”我们公子的话听见了么?”
季珪莺道:”听见了,秦公子如此硬气,更加叫人喜爱。姐姐,我们上吧!”
季银雪拔出一对钢刺,直点马泰面门,马泰不退反进,钢刀反手削出,虚晃招,钢刀嘀溜一转,顺斩季珪莺脉门,季珪莺哈哈一笑:
“马大哥要以一敌二,我姐妹恭敬不如从命。”
一对短剑在手中一转,旋身盘打,上刺马泰咽喉,下刺马泰腹穴。她一加入战圈,威力增加不止一倍。
小棒头道:”这两个女的是什么来路?请你去她家做什么?”
秦宝宝摇摇头,心想:
“出门前大哥告诉我不要惹事生非,以免耽误行程,可是我安安静静的,是非自己惹到我头上来,这是什么道理?”
季珪莺使着一对短剑,左晃一招,右刺一剑,狠辣非常,马泰几次要夺她的短剑,但因有季银雪在旁呼应,不能得手。
季珪莺不仅剑术好,而且身手十分灵巧,尤擅游身缠斗的小巧功夫,瞬息之间,向马泰连攻十几剑,马泰大怒,突然不去管季银雪的攻击,左手空手入白刃,夺了季珪莺一双短剑,但自己的背部也卖给了季银雪。
季银雪两只钢刺就要刺入马泰背后”肺俞”大穴,与此同时,听得嗤嗤两声,这暗器来得好快,季银雪如果伤了马泰,则逃不过暗器之袭,在不知暗器是否有毒的情况下,季银雪回身自救,双刺削落暗器,打眼一看,却是自己方才射马所用的梅花针,不由望向秦宝宝,但见他笑吟吟的,也不知是不是他射的。
马泰之所以敢卖弄险招,也就是看准宝宝那手暗器功夫,必不会坐视他吃暗亏,果然一举夺下季珪莺的兵器。
季珪莺怒道:”原来在饭庄里你并没有用真功夫,倒是我小觑你了。”
马泰道:”对一个下三流的扒手,跟对付女土匪,当然是有所不同。”
季银雪怒道:”你才是土匪,我们不是。”
马泰道:”不是土匪,干嘛强请我们公子到土匪窝。”
季珪莺道:”你以为夺了我双剑就可以夸口了么?不要脸的臭小子,看招!”
双掌一错,一招”花开见佛”,左掌猛切马泰的脉门,右手一抓,就要硬抢马泰的长刀。
马泰不想她来得如此之快,但焉能给她抓着。
大刀一挥,马泰旋风回步,早已绕到季珪莺背后,忽的一刀,直向季珪莺肩后削去,季银雪喝声:”妹子小心!”
人随声到,马泰的刀锋尚未沾及季珪莺衣裳,蓦然给季银雪反手钢刺一刺,”嗤”的一声,马泰的袖管已给她划破,要不是他缩手得快,这条右臂少不得也要挂彩。
马泰大喝:”好,再来!”
脚跟一旋,转了半圈,顺手一刀向季银雪横切过去。
季银雪不敢以钢刺硬砸马泰的厚背刀,一个”鹞子翻身”,避开马泰那一刀,再一纵身,落在秦宝宝身前,转攻宝宝。
马泰大怒:”可恶的臭婆娘!”
想要截下季银雪,却给季珪莺缠得一时脱不了身,大怒之下,还险些着了道。
秦宝宝笑嘻嘻对季银雪道:
“好吧,我陪你玩几招。”
金匕首横空一划,矫若游龙,狠厉非常,对准季银雪双目就刺。
季银雪惊呼一声,本能地头一仰,不料宝宝这只是虚招,顺着季银雪后仰之势,金匕首直削而落,季银雪但觉肩上一阵剧痛,已给削铁如泥的金匕首割了一条裂口。
秦宝宝一招得手,小棒头在一旁欢呼,她并没有什么武功,但素知宝宝花样最多,果然一出手即奏捷。
要知道宝宝天生体质较弱,他父亲秦英空有一身好本领,却不敢让她太劳神,只传授内功、轻功、暗器,和固元保命的医术和炼丹窍门。
直到遇上卫紫衣,才由卫紫衣传授剑法和几手擒拿法,针对宝宝的性情和体力,所教的每一招都很简单,却都要叫敌人非吓一跳不可。
不伤敌人也能自保。
马泰见宝宝应付自如,心神一定,手下更灵活,厚背刀霍霍展开,只见刀影如山,说是一刀可以把人斩成两片,还真叫人不能不信呢!
季珪莺的本领在一对短剑上,掌法不如剑法,那敢以一双肉掌去触刀锋,向右滑了二步,趁势拔下发钗当剑使,左手从暗器囊掏出一把梅花针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向马泰暴射而去,这同时,发钗凌空刺下,几乎与暗器同时到达。
距离如此之近,梅花针来得疾快,马泰一见势头不对,厚背刀早就圈了回来,但见刀光连闪,几十支梅花针不是被绞碎,就是四散飞去,但如此一来,招式用老,季珪莺的发钗”
卜”地刺入他肩头,闪身跳开。
马泰拔出发钗,弃在地下,骂道:
“十只破铜烂铁插在身上,老子也不当回事。”
抡刀又要上前。
秦宝宝忽然喝道:
“住手!”
马泰一怔,向她那边望去,只见季银雪呆立着,显然穴道被点,肩头血污一片,而宝宝的金匕首正抵在她胸口,说道:
“解药拿来!”
马泰怔道:
“什么?”
秦宝宝道:
“发钗有毒。”
马泰撕开肩上一片衣服,但见被刺的一个小小的孔附近,红肿一片,很快地,渐渐转为乌黑,阵阵麻木痒痛,显然中了剧毒,不由大怒。
秦宝宝道:
“季二姑娘,快交出解药。”
季珪莺见姐姐落入宝宝手中,只好将一个小纸包掷给马泰。
马泰知道宝宝本事,走过去把那纸包交给宝宝。
金光一闪,秦宝宝在马泰肩头受伤处割了一刀,黑血流出,小棒头忙取茶水、布条给他清洗,等黑血流尽,宝宝打开纸包在鼻下嗅了嗅,道:
“外敷内服都是这个,小棒头,把药一半敷在伤口,另一半给马泰吃下。”
小棒头道:
“好。”
依法施为。马泰觉得舒泰多了。
季珪莺听了大惊,这发钗是她的秘密武器,没想到宝宝一眼就看出有毒,而且对解药的用法也很清楚,实不知这少年公子到底有多少花样。
马泰待毒性一解,就要报那一刺之仇,秦宝宝摇头制止,对季珪莺道: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季珪莺道:
“请你去作客。”
秦宝宝道:
“我说不去就不去。”
季珪莺道:
“早晚要去,不如现在去。”
秦宝宝道:
“我现在不去,以后也不会去,你们姐妹二个该有自知之明,你们是请不动我的。”
季珪莺想了想,道:
“好,你放了我姐姐,我们就走。”
马泰喝道:
“没那么便宜。”
转而向宝宝道:
“公子,我看这个臭娘们多半会再来找麻烦,还是废了他们。”
秦宝宝沉吟道:
“斩草除根么?”
想了想,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她们走算了。”
在季银雪身上拍几下,解开穴道,季银雪冷哼一声,大步走到季珪莺身旁,两人心意相通,翻身上马而去。
秦宝宝笑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还给你们吧!”
左手一扬,十几支梅花针射向两匹马儿的后腿,两马中了梅花针,吃痛乱窜,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小棒头笑道:
“这下子可要叫她们吃些苦头。”
马泰道:
“照我看,还是杀了干净。”
小棒头哼一声,道:
“就你爱杀人,那二位姑娘也不是罪大恶极之徒,何必赶尽杀绝?要知杀人有干天和。”
马泰也不辩驳,向宝宝问道:
“夫人,不,公子,你真厉害,一眼就看出发钗有毒。”
秦宝宝嗤的一笑,道:
“我根本看不出发钗有毒。”
马泰奇道:
“那你怎么……?”
秦宝宝道:
“人身上有许多大穴道,被兵器刺伤会有生命危险。你皮粗肉厚,季二姑娘为何不刺你”
肩井穴”,反而随便把发钗刺入你肉中就算了?凡是不合道理的事,我就忍不住就戳破它,果然我一喝『解药拿来』,那女人就吓了一跳,自露马脚。”
小棒头大笑道:
“夫人真是鬼灵精。”
秦宝宝瞪了一眼,哼道:
“你们夫妻两人的记性都不太好。”
小棒头一伸舌头,笑道:
“是,公子。”
秦宝宝道:
“今天不再走了,找家客店休息吧!”
说罢,当先往市镇走去,小棒头走在一旁相陪。
马泰见宝宝不坐马车,明白她想让他休息一天,养好伤势再走不迟,便驾了马车缓缓跟在后头。
三人投在兴安客栈,要了二间上房。
马泰把小棒头拉到一旁道:
“你陪夫人住一房,我怕那两个女土匪会不死心盯上我们,你可要警觉点。”
小棒头苦恼道:
“我又没什么武功,有人偷袭,我也查觉不出啊!”
马泰道:
“贼子是瞒不过夫人的耳目,你别担心,重要的是你要大声喊人,我好赶过来相助。”
小棒头笑道:
“这个容易。”
马泰眼角一瞥,道:
“夫人在看你了,你快过去,我把马车安好就来。”
小棒头道:
“好,可是,你还是习惯叫『公子』的好。”
马泰耸耸肩,走向停在外面的马车。
小棒头向宝宝走去,陪她进入房里,打水洗脸。秦宝宝倒杯茶水喝着,边道:
“你们在担心那二个姑娘再来叨扰?”
小棒头.笑道:
“什么都瞒不过你。”
秦宝宝道:
“你们要是怕麻烦,咱们就白天睡觉,晚上赶路,叫人捉摸不定。”
小棒头击掌道:
“这倒可行。”
奏宝宝道:
“好啦,你去告诉马泰,吃了点心快快睡吧,咱们子时上路。”
小棒头很高兴这个主意,在这酷热的季节赶车实在要命,马泰虽不叫苦,小棒头在车内舒服躺着总觉不安,要是在晚上赶车,只须挂两盏气死风灯,即与白天无异,又清凉也不必跟行人抢道,再好不过,忙跑出去告诉马泰。秦宝宝和衣躺在床上,想到马泰和小棒头夫妻二人多亲热,不由十分想念卫紫衣,暗道:
“大哥要主持一个大帮会,事情那么多,只怕未必能赶来参加马进的婚礼,说来我实在不该勉强他。”
事先她每每一意孤行,事后”反省”才觉得自己有些不该,也亏得卫紫衣有耐性等她反省。
过得一会,小棒头走进来,顺手把门闩上。
秦宝宝看了奇怪,道:
“你想干什么?”
小棒头笑道:
“马泰把我赶过来,要我保护你。”
秦宝宝嗤笑道:
“两个女毛贼一出现,你们就这样沉不住气,我回去说给大哥听,不给他笑话么?”
小棒头道:
“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秦宝宝刁难道:
“我不爱跟你挤一床。”
小棒头道:
“我可以打地铺。”
秦宝宝没辄了,挪挪身子,道:
“你上来吧!”
听得她又嘀咕道:
“你的武功连三只狗也打不过,怎么保护我?”
小棒头和衣躺在她身旁道:
“我武功不好,嗓门倒也不小,总有用处的。”
秦宝宝啐道:”喊『救命』啊?少没出息了。”
小棒头毫不介意,道:”这叫不能力敌便以智取。”
秦宝宝哈哈大笑,道:”强辞夺理。”
小棒头笑道:”世上强辞夺理的事多得很,多这一桩也不算什么。”
秦宝宝道:”说得也是,今天就遇上二个。”
小棒头转过头去,伸伸舌头,心中暗笑:
“说到强辩夺理,谁也及不上这位夫人作小孩时的本事,只是近年来性情大好,叫人真佩服魁首的潜移默化之能。”
秦宝宝不知她心中想的,夏日炎炎,昏昏沉沉很快就睡着了,小棒头怔怔瞧着她清丽脱俗的容貌,不由暗道:”她真好看,我总瞧不厌。”
眼睛睁大盯着人看,眨也不眨一下,久而久之,眼皮一酸,也合上眼睡着了。
初更时分,叫店家随便煮点吃的,三人吃了上路。
一连两天,平安无事,秦宝宝直呼无趣,小棒头暗暗称幸,马泰自得妖人不敢来犯,提议不必再晚上赶车了。
小棒头道:”白天日头毒,晚上赶车才好。”她这是一片体谅良人之心。
马泰道:”太阳大,斗笠一戴就不算什么,我们男人不怕晒的,反而夜里赶路,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棒头奇道:”怎么?”
马泰道:”人人在睡觉休息,唯独自己辛苦,心里头就不好受,而白天赶车路上人来车往,不会有寂寞的感觉。”
小棒头好笑道:”你这人,不知好歹。”
秦宝宝开口道:”马泰喜欢白天赶车,就白天赶车吧!”
于是,三人的作息时间又颠倒过来。
这一天,马泰贪图多赶一程,错过宿头,三人只好在野外窝一晚,宝宝甚觉新鲜,小棒头责备马泰不应贪多,不过,好在宝宝座椅下的暗格随时备有熏肉、火腱、糕饼、蜜饯糖果及数种水果,倒不担心吃的。
一匣熏肉火腿的一大半都在马泰肚里,他边吃边道:
“公子,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九迷山下,今晚不能大意。”
秦宝宝道:”九迷山?”
继而想起四天前在一家饭庄听到石顶天石大侠大呼那个一夜连劫七家,杀了十多条人命的恶盗原唳血,越狱潜逃,听说便往九迷山一带逃来。
便道:”原唳血是什么人?”
马泰想了想,道:”没听说过,可能是刚出道的。”
宝宝道:”刚出道就有胆子一口气连杀十多人?”
马泰笑道:”如果是仇人,那是照杀不误。”
小棒头白了马泰一眼,道:
“别说恐怖事啦,今晚我跟公子睡车里,你呢?”
马泰道:”我随便在地上睡一晚不会有事,以前跟魁首出去办事,再苦的事也干过。”
秦宝宝好奇道:”什么苦事?”
马泰迟疑道:”魁首既然没告诉你,你就别知道了。”
秦宝宝愠道:”我不能知道么?”
马泰忙道:”魁首没同你讲,一定怕你担心,男人在外头做的事,有时是不能告诉婆娘的。”
秦宝宝心头不快,一跺脚回车里去。
小棒头怒视马泰道:”你告诉她有什么关系?”
马泰苦恼道:”魁首吩咐不能说,只能捡有趣的讲,危险的事一概不提,我又怎敢违背魁首的意思。”
小棒头自然明白这是卫紫衣太宠爱这位少年夫人的结果,不愿她有心理负担。
便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不应该引起她的好奇心。”
马泰搔搔后脑道:”我一时说溜了嘴。”
小棒头突然噗嗤一笑,道:”我们夫人的好奇心一起,阿泰,你要小心今后她会不断旁敲侧击迫你说出。”
听得秦宝宝的声音自车里传来:
“小棒头,你在嘀嘀咕咕些什么,还不快进来睡。”
小棒头吐吐小舌,收拾吃剩的食物,爬进车里笑道:”你还没睡哪?”
秦宝宝躺在长椅上,沉吟道:”我在想马泰说的话。”
小棒头取过一条薄毯子盖在宝宝身上,笑道:”你别理会他胡说八道。”
秦宝宝道:”你才胡说八道。”
小棒头一笑,在另一头睡下。
这一夜,宝宝不断思量些以前没有去想的事:
“大哥总是陪着我,很少出远门,每次出远门回来,就说故事似的告诉我路上的见闻,我听得津津有味,却不知其中包含许多惊险。”
“以大哥的能耐,我不用担心他会出事,但是不见他回来以前,心里总是忐忑。”
“大哥为什么不把惊险的事说给我听?他还当我是孩子么?”
“十二岁结识大哥,他抚养我,教育我,一直待我很好很好,也许因为如此,他便一直当我还是个孩子。
讨厌,我不爱这样,我要告诉大哥,宝宝已经长大了。”
“………”
她不断的在想要如何措辞,让卫紫衣觉得”宝宝长大了”是一件不容忽视的事,以至了无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一个闷哼声,秦宝宝忽地坐起身,侧耳再听一会,却又什么声音也没有,正要掀车窗帘看看,却见一支细竹管插入窗内,宝宝暗叫:”好啊,那个不要脸的东西想吹迷药进来,我来整整你。”
撕下薄毯的一角,巧手塞进竹孔中,过得一会,听得有人”唉呀”一声,咚地倒在地下的声音。
秦宝宝哈哈大笑,打开车门走出去,看见一个黑衣汉子倒在车旁,手中拿着一只竹管,正是要吹迷药迷倒车里的人反而迷倒自己。
“秦公子真好本领。”
一男三女自暗处走出来,说话的正是那个男子。
秦宝宝一见季银雪、季珪莺姐妹在其中,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道:
“马泰呢?你们将他怎么了?”
那男子道:”中了一支暗镖,睡得正甜。”
秦宝宝明白暗器上一定涂了什么药,否则十支钢镖射在马泰身上,他皮粗肉厚,只当你给他搔痒。
眼见这男子三十多岁年纪,一脸英气,太阳穴高高鼓起,内力深厚是不待言,另外那位陌生女子,廿七、八岁年纪,看来即使不比季珪莺高明,也相差不远,自己无论如何是敌不过的,不由暗暗叫苦,但脸上表情还是一付漫不在乎。
笑望季银雪,宝宝道:”姑娘伤势好多了吧!”
季银雪道:”托福,已大好。”
秦宝宝笑道:”很好,很好。”
心里却叫道:”糟糕,糟糕!”
季银雪肩伤已好,对付就多一份力量,还好个屁。
季珪莺道:”秦公子,凭我们姐妹两人是请不动你,所以邀来三个帮手,你看如何,够请动你了么?”
秦宝宝哼了一声,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们为何非请我去贵府不可?”
季珪莺道:”秦公子武功不弱,人又聪明机伶,能够请你回府,我们较安心。你自己跟我们走,我们也不为难你。”
秦宝宝还是不明白,但见对方不明言,也懒得再问,寻思逃脱之法,想了数个主意,都只能逃得自己,马泰和小棒头势必要落入对方手里,只好放弃。
那陌生女子道:”以你的武功,能敌过几人?”
秦宝宝想了想,忖道:
“李家姐妹联手,我勉强可支持,若能出其不意伤得一个,则能反败为胜,但三人联手,就不成了,四人联手更不必谈了。”
但这种示弱的话,她绝口不说,只道:”你们想怎么样?”
那男子道:”小妹已说过,你跟我们走,我们不为难你的属下。”
秦宝宝转身道:”小棒头,下来吧!”
小棒头跳下车子,走到她身旁,怒视跟前回人道:
“你们这些人阴魂不散,打扰我们公子,想找死么?”
那男子叱道:”找死的只怕是你?”
说时迟,那时快,那男子来得好快,声到人到,食中二指对准小棒头双眼刺到,小棒头惊呼一声,身子忽然轻飘飘的暴退数丈,却是秦宝宝抓她腰带疾速而退。
嘻嘻一笑,宝宝道:
“好,好,你『点石功』练得很有火候,是少林俗家弟子么?师承何人?”
那男子原只是想”杀鸡儆猴”,没想到宝宝一语道破他的功夫,喝道:
“你怎么知道我用的是『点石功』?”
秦宝宝冷道:”不叫『点石功』,难道叫『挖眼功』?”
那男子忽有惊恐之色。
秦宝宝又道:
“『点石功』十分阴毒,所以师父都教弟子以左手习练,怕的就是人们惯用右手,无意中会伤害人畜,而你却用右手,只有明理和尚教得出来。”
那男子更是惊异,道:”你怎么知道?”
秦宝宝冷哼道:”明理在教你这门功夫的时候,有没有警戒你不可胡乱伤人,你倒不怕他来废你两指。”
那男子倒抽口气,显然明理和尚曾经告诉过他。
秦宝宝道:”少林寺俗弟子,我大都认识,你则我未见过,近几年才入门的么?”
她以”男孩”之身,由少林寺众抚养至十二岁,不耐佛门清寂而离去,所以近七年来才入少林的弟子,她就不认识了。
那男子道:”不是,明理大师私下传授,我未入门第。”
秦宝宝道:”原来如此,明理和尚还没资格收徒弟,你一定没拜师吧?”
那男子道:”是,明理大师也这么说,他见我报仇心切,才传我这手功夫。”
他见宝宝说起少林寺的一切似乎很熟悉,语气上便不敢无礼。
秦宝宝道:”你练了几年?”
那男子道:”二年有成。”
秦宝宝道:”以左手习练要四、五年,你以二年能练成,自然武功早有根底,又以右手总之,难怪快得多。”
那男子道:”公子也是少林弟子么?”
秦宝宝笑道:”下次你见了明理,自己再问他吧!”
那男子道:”我只见过明理大师一次,以后就无缘再相逢,听你说话,似乎跟明理大师很熟!”
秦宝宝嗤笑道:”什么大师不大师,我只管叫他们明智、明理、明月,他们三人素来同进同出,你不知道么?”
那男子道:”不错,跟明理大师在一起的还有二位大师,只是他们不肯吐露法号,我今日才知原来是明智大师和明月大师。”
秦宝宝道:”既然你跟明理有点渊源,我就跟你们走一遭吧!我属下中了镖,有没有解药?”
那男子道:”两个时辰后他自会醒来,不用担心。”
秦宝宝对小棒头道:”等马泰醒来,你们自管回老家去,不要耽误了吉时。”
小棒头听得宝宝要跟敌人走,急道:”这怎么成,我们跟他们拼了。”
秦宝宝道:”别傻了,他那手『点石功』我就破不了。”
小棒头拉住宝宝不肯放,道:”你走了,叫我怎么办?”
秦宝宝道:”方才我不是说过了么?”
小棒头顿足道:”别去管马进娶亲的事,我担心你有危险,叫我怎么跟魁首交待?他会非常生气,怎么办?”
秦宝宝道:”我想他们不会为难我,过二天就回来。”
那男子听见他们对话,便觉得其中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不由望向季家姐妹,季珪莺瞧破他心思,道:”沈大哥,不会错的,你别上当。”
季银雪笑道:”我妹子还有一个绝妙的主意呢!”
那陌生女子道:”什么妙主意,说给我听。”
季银雪在她耳边细语,眼睛却不断望向宝宝,哧哧而笑,那陌生女子笑道:
“胡闹,人家心高气傲,未必看得上呢!”
季银雪道:”只怕找不到比他更俊美的了。”
那男子救醒吹迷药的黑衣汉子,吩咐他在前头等着,然后恭请秦宝宝上路。
小棒头眼看宝宝被他们带走,却是无能为力,只远远传来宝宝声音:
“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
那男子道:”在下沈道沉,这位是拙荆……”以下听不清楚了。
小棒头念道:”沈道沈、季银雪、季珪莺,我不能忘了。”
马泰忽噜忽噜睡得很甜,小棒头心头烦躁,看他这样,更没好气,很想踹他一脚,骂他一声”无能!”
叹了口气,想起沈道沉的身手,马泰也许也敌不过,小棒头也泄了气,拔出他身上那枚镖,给他敷上伤药。
过了两个时辰,马泰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骂人“那个王八羔子暗算老子?”
小棒头哼道:”暗算你的人是谁,你都不知道,光骂有什么用?”
马泰道:”我睡着了,那想到有人突袭。”
小棒头道:”你还说这是九迷山下,要我们留神点,自己倒先睡着了。”
马泰不好意思的搔搔后脑,道:”你别再骂我,小棒头,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夫人在车里睡着么?”
小棒头摇头道:”夫人被季珪莺、季银雪,和他们请来的三个帮手带走了。”
“什么?”
马泰像是被针刺到屁股似的跳了起来,叫道:
“我的天,老天爷,一刀杀了我算啦,我没脸回总坛,魁首发起脾气连鬼也怕,还怕他不把我斩成十七、八块给他爱妻陪葬?”
小棒头叱道:”夫人又没死,你急什么?”
马泰喘了口气,道:”你说夫人没死,太好了,那你怎么让夫人被他们抓走了?夫人到底那里去了?”
小棒头道:”夫人说打也打不过,只好跟他们走。”
马泰道:”姓季的那二个臭婆娘,一心一意要抓夫人,如今夫人落在她们手里,不知有没有命在?”
小棒头道:”我看不会有生命危险。”
马泰道:”你怎么知道?”
小棒头把沈道沈曾受明理和尚传技的事说出来,马泰摇头道:
“世上忘恩负义的人车载斗量,夫人又不说出自己与少林和尚的关系,那些人未必安什么好心。”
小棒头道:”你怎么尽往坏处想?”
马泰道:”江湖险恶,不得不想清楚。”
小棒头道:”既然如此,夫人还是继续装『公子』为妙。”
马泰苦笑,心想:“人家要你的命,你是女的也未必肯放过,是男是女有何差别?”
寻思一会,问道:
“小棒头,你看他们往那方向去?”
小棒头指向东方。
马泰道:“那是入九迷山的方向,难道他们………?”
小棒头催促道:
“你有没有办法救出夫人?”
马泰道:“我一个人自然不成,得找几个帮手。”
小棒头道:”连络分社的人通知魁首吧!”
马泰点点头,着手整理马车,将马套上缰绳,催促小棒头上车,小棒头忽而道:”啊,夫人要走以前说,叫咱们回老家,她自己会回来。”
马泰苦笑道:“你想这可能么?我可没这么大胆子。”
小棒头叹道:“她鬼灵精一个,不会有事的。”
马泰道:“快上车吧,我要赶快点。”
小棒头上车马泰哈的一声,马车辘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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