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快因激动而面部扭曲起来,神色痛苦而愤怒,丁嫱看了心惊不已,张口结舌道:“秦大哥……求你……镇定点……我……我会怕……”。
秦快废然长叹一声,歉意的望她一眼,以掌支额不语,丁墙有见于此,小心道:“秦大哥自个儿不也说骆乔鹰寻不着你,何苦烦恼?即使他找来,你不愿出面助他,他又能奈你如何?”
秦快不带丝毫笑意的牵动唇角,道:“‘洗涤山庄’与‘龙凤阁’的争斗是势在必行,在下是关键人物,他们肯放手?果真如此,如何统领一方,令属下心悦诚服?”
“骆乔鹰向来维护你,不会如此绝吧?”
“七年不是短日子,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况且多年不见,再深的感情也淡了。”
丁嫱心中不服气,却不敢说出来,她不服秦快认为时间会冲淡人对人的感情,若真是这样,她何苦花费二年的时间寻访他?
她不好意思说出来,秦快却替她说了:“当然,我们的小丁嫱是特殊的,在下也意外得紧。”
不等丁嫱脸红,忽又低声道:“老刘出来了,这事别让他知晓,免得又听他嘀咕。”
丁嫱心中一惊,她并没有听得任何丝微的脚步声响,可见刘通包修为极好,也不得不佩服秦快修为较她深。
果是刘通包捧着一只托盘出来,上头摆着一大一小两只青花碗,均尚冒着热气,刘通包满面含笑将大碗摆在秦快面前,小碗递给丁嫱,笑嘻嘻道:“莲子汤趁热好喝,秦少爷,请用吧!”
秦快乍遇故人心中欣喜,表面冷漠是环境使然,当然还有点顾忌,并非真的讨厌丁嫱,所以心怀舒畅,也着实觉得饿了,不等刘通包招呼,拈着汤匙就待食用,嘴里正想开口称谢,刘通包的言语却令他一惊,放下调羹诧异道:“刘老板称呼俺什么?”
刘通包怔了怔,陪笑道:“秦少爷今天是怎么着?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秦快冷笑一声,反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制住刘通包腕脉要穴,刘通包动弹不得,也挣扎不脱,怪叫道:“你疯了,秦少爷,我刘通包那里得罪了你?”
秦快点了他“软麻穴”及“哑穴”,将他推倒于地,向厨房奔去,丁嫱也看出有异,身子一动,秦快已喝道:“看住他!”
人也消失在厨房口,不一会,只见秦快冷着脸出来,不发一言,开弓就给地上的刘通包十七八个大耳光子,解开他“哑穴”,一字字道:“人呢?真的刘通包呢?”
地上的刘通包一怔之后,继而大笑道:“好个秦快,居然一眼就看出我是假冒的,你是第一个令我害怕的人,难怪庄主欲与你为友,担心你成为敌人。”
秦快试着平静心情,以一贯散漫的语气道:“贵庄主赏脸了,姓秦的无财无势,也无争雄野心,真不懂你们何以找上门?”
那人自然不是真的刘通包,被打耳光也不生气,笑道:“你也很会装傻,这点恐非庄主始料所及。”
“在下是实话实说。”
“真的不知我们来此的目的?”
秦快不置是否的道:“贵庄主姓骆?当今也只有这一位庄主请得出你‘千面人杰’洗上谦,对不对?”
那人放怀大笑,以十分欣赏的眼光打量秦快,好一会,才有点感慨的道:“看到你,我不禁兴起隐退江湖的念头,怀疑自己是否不中用了?居然被你一眼瞧穿,不知那里落了破绽?”
沉吟半晌,秦快方道:“贵方寻访在下多久了?”
“二、三年总有,但一丝结果也无,后来丁姑娘也在寻访你,庄主认为偷儿们对于找东西有一套,找人该也不差,于是派人暗中盯住丁姑娘,果然不负所望的见到你。”
秦快瞄了丁嫱一眼,丁嫱脸色煞白,恨声道:“骆乔鹰居然变得如此卑陋,真不值以往同他相交。”
“他也有他的苦衷。”秦快道。
“千面人杰”洗上谦赞道:“还是秦公子明理!不知可否告之我那儿惹你生疑?”
秦快毫不隐晦的道:“此地百姓无人晓得在下姓名,只有老刘知道,他绝不会出口称呼在下‘秦’少爷。”
“千面人杰”洗上谦不住咒骂刘通包:“该死的,都是他教我这么称呼,好奸诈的东西!”
“彼此而已,阁下也别骂人了,开出换人条件吧!”
“他对你很重要?”
“贵方总不会蠢得掳去一名普通酒保用以威胁在下吧!”
“千面人杰”洗上谦呆窒一会,道:“跟你合作很愉快,不用拖泥带水,九拐十八弯,不错,我们查出六年前你曾救了一位姓刘的江湖三流脚色,接着二人一同失踪,丁姑娘找上‘太白居’,跟在后头的敞方人立即查出老板姓刘,而且六年前来了一位怪人,几番查证果然是你,唯恐再生枝节,遂冒了刘老板面貌出现,却因时间匆促,被那老小子耍了一记。”
秦快冷漠的接下去道:“恐有下情吧?贵方不大敢相信你出面即能制住在下,所以掳走老刘,留作后步。”
“千面人杰”洗上谦打个哈哈,道:“有时你的单刀直入,令人很难堪。”
“贵庄主不担心在下以你作人质要回老刘?”
“千面人杰”洗上谦怕了,他发觉秦快冷静的外表下,有一座易爆的火山,何时会触发谁也捉不准,只有小心道:“庄主对我有恩,为他牺牲一条贱命也没什么。”
“你想自尽令在下无所恃?”
“是的,如此一来,双方合作就不大愉快,贵友恐怕也会吃些苦头。”
“合作?”秦快强抑怒火,冷笑道:“多动听的词儿,何不指名是威胁、勒索、命令?”
洗上谦尴尬不语,秦快一指桌上莲子汤,道:“里面添加了什么作料?”
“千面人杰”洗上谦似乎也觉得老脸挂不住,小声道:“一点迷药,沾唇不多时即会昏倒。”
“贵庄主的意思呢?”
“请你上‘洗涤山庄’一趟,庄主有事想拜托你。”
秦快嘴角一撇,讽刺道:“如今自然要用‘请’了,倘使在下不查吃下贵方特制的莲子汤,只有被抬上去了。”
“庄主并无恶意。”
“有无恶意不重要,令人生气的是他不将姓秦的放在限里,居然出此下策。”
“千面人杰”洗上谦一意为骆乔鹰说话,道:“庄主太欲亲自拜访你,却因庄中杂事太多,只好派不才忝为护客使者。”
“阁下知否贵庄主请在下入庄有何要事。”
“这我不大清楚,庄主说你应该知道。”
“是的,在下知道。”秦快喃喃道:“只要当年不多事,也不会有今日的烦恼,骆乔鹰啊,你逼在下太甚,果真意欲毁掉我们的感情,姓秦的一家三口对你骆府所作的补偿还不够么?”
“千面人杰”洗上谦迷惘的望着他,只听他问道:“你在庄中是什么职位?”
“我不供职于‘洗涤山庄’,只与骆庄主相交,为他办妥此事,就离府云游四海去。”
“阁下很幸运没有被卷入这件是非。”
“我不懂你说的。”
“懂了何益?而今你是否回山庄覆命?”
“嗯,不过必须请到你。”
秦快解了他穴道,苦笑道:“能不去么?”随即正色道:“告之贵庄主,若还当姓秦的是朋友,下月十五在下登门拜访时,老刘须丝毫不受禁制的出庄迎接在下,至于贵庄主想摆庄主架子,在下不会介意。”
“千面人杰”洗上谦间复平凡面容,拱手道:
“庄主与你有旧,定会出庄相迎,希望你不要失约。”
秦快面无表情的一字字道:“姓秦的从不诳言,只望贵山庄不要要花巧才是。”
“千面人杰”洗上谦见秦快成见已深,遂不作解释,微一抱拳,出门而去。
丁嫱一直忧虑的望着秦快,此时呐呐道:“秦大哥……你……你怪我?”
轻轻的微摇头,秦快道:“没有怪你的理由,哎,也罢,而今正可以履行当年的诺言—
—重出江湖!”
要求秦快重出江湖的是丁墙,如今她却不觉得快意,因为她明了秦快不乐意这么快又回去过那种刀舔血的生活,却被逼得非如此不可,他心中的想法无可知,面上的表情虽力持镇静,却掩不住隐隐泛出的晦黯之气。
为了朋友道义,丁嫱明白秦快会将所有的委曲与不快强压心底,直至此时,她深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傻的事。
秦快最善于观测别人眼中的话意,温和的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有你,过些时日,他们依样会寻上门,这六年,在下享够了安逸,也受够了内心的煎熬,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在下当初不该隐居,早应重访山庄解除心中抑郁。”
“秦大哥为何所苦?”
“自责太深,一苦,逃避现实,二苦,其实山庄的亡与兴,均与在下及双亲无多大牵连,我们却一而再的补偿内咎太深,自找苦吃,人家也不见得会心怀感激。”
“令尊和令伯今在何处?”
秦快又是感伤又是安慰的道:“以往,二位老人家是为阎王夺人命,如今,却与阎王在计较人命了。”
丁嫱诧异道:“救人?”
秦快微颔首,呼口大气,自嘲道:“在下怎会跟一个小丫头说这些?六年来惜言如金,今日却像要补足六年来无法说出的话。”
丁嫱满怀心喜的目注秦快,因为在地面前,秦快特别多话,突然笑道:“我喜欢看你笑,秦大哥,你笑起来别有一股味道。”
秦快莞尔一笑,伸手抹掉脸上胡渣,哈哈一笑道:“俺又要做回自己了,隐世六年,依然逃不过此劫,看不透红尘,运也,命也,夫复何叹?也罢,你骆家迫俺重出江湖,必自恃不惧于俺,且让俺瞧瞧你们而今变得何等威风?”
“我跟你去,秦大哥。”
秦快盯了她一眼,古怪道:“你这小妮子有何花巧?莫不是想让在下拜倒于你的石榴裙下,嗯!小丫头。”
丁嫱脸儿绯红,跺脚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别忘了老刘的安危。”
“他们不敢动他。”秦快坐在椅上,安详的道:“先说说咱们的事,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丁嫱不敢正视秦快,低声道:“什么什么主意?没想到你也会胡思乱想。”
“真是胡思乱想倒好,怕是一旦成真,在下欲阻止已不及,至时就麻烦了。”
“想赶我走明说就是,何须拐弯抹角?”
“你不肯合作,在下就头疼了。”
“谁懂你在卖弄什么玄虚?”
沉寂一会,秦快正色道:“小嫱,江湖儿女虽不比世俗男女,却也不能不防流言伤人,你跟在下跑来跑去算什么?在下知你性情不喜和人同行,如今大反常态,该不会……这个……
这个……咳,那个字说出来就俗了,在下说得对不对?”
丁嫱脸儿更红了,却故意刁钻道:“这个那个,你到底说啥呀?”
秦快急得几乎要跳脚,额上居然冒汗,道:“好,好,那咱们关系就到此为止,再相处下去,总有一天会中了你这小妮子的圈套,永远脱不得身,那就苦了。”
“你赶我走?”
“在下不至于如此无情,你留下,在下走!”
“那你走罢,我在这儿等你。”
秦快望着丁墙,两人四目相对,均有说不出的局促感,这是以往没有的,好一会,秦快不由自主的起身在她额上亲一下,柔声道:“人生的际遇是很奇妙的,昨日你寻来,在下避之唯恐不及,却又不忍使你再浪费青春,只好出言点醒你,不料仅一夜之隔,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老刘这间店往后可能用不着了,你无须在此枯等,出去看看,最慢一年,在下会再回来,你也能藉此考虑自己的意愿,无丝毫勉强的。”
丁嫱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却默然不语,柔顺的点个头,秦快怜爱的看她一眼,从后门溜走了,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穿他会武,时日苦短,他必须赶一程,朋友道义与儿女私情难以兼顾下,他毅然先向好友伸出援手。
XXX
黄山之麓“洗涤山庄”堡门前的深涧荡来一叶扁舟,不见渡船人,只见一名身着黑色儒衫的人躺在舟上,面上盖着斗笠,看不清面目,但想年纪不会太大。
今非昔比的“洗涤山庄”,了望楼人驻有汉子看守,早瞧见这叶扁舟向这儿飘来,因远看不清,正为没有渡船人而诧异,近看原来如此,一名汉子将头伸出窗子大声道:
“尊下何人?这里可不是让人渡舟的地方。”
斗笠下传出懒洋洋的声音:“今日初几了?”
那名守望汉子顺口道:“正好月中,你问这做什么?”
斗笠下的声音依然无精打采:“贵庄今日是不是有位客人将登门拜访?”
那名守望汉子不耐烦的道:“不错,敝上早传下来了,有位贵客要来,要我们醒眼点,偏过你来打混,还不快滚,给贵客见了,还道咱们‘洗涤山庄’门风不严。”
带着丝惋惜,舟上人道:“平常你们都如此待客,不懂诚与谦?”
“喝!”守望人火了,叫道:“看你打扮是位落第穷酸,居然如此利口,辱骂起天下四大世家之首的人来了……”
舟上那人急急截口严声道:“乃武林四大世家,而非天下四大世家,其中分别大矣,老兄不可信口胡吹。”
那位守望人一听还得了,大吼道:“我说天下四最还是谦虚了哩,你这穷酸满口污言,待老子下去教训你。”
舟中人微喟一下,懒洋洋道:“慢走,慢走,在下等着就是,可别摔下来了。”
守望人一肚子怒火来到涧边,抬头向另一位守望人道:“老酒缸,你显著啊,别让外人侵入而不知。”
被唤老酒缸的中年汉子伸出硕大的脑袋,裂开大嘴:“放心,老子权充一次守望人,不会只顾黄汤,你们玩罢,不过,可须小心点。”
那人“呸”了一声,向舟中人吼道:“你这穷酸居然还睡得着?还不弃舟登岸,上来受教。”
正吼着,眼前一花,只觉得彷佛一阵黑风扫过,又有点迷蒙无法看得真确,反正那守望人眨眨眼后赫然舟中人已去如黄鹤,惶乱之际,突觉有人轻拍肩膀,骇然回头,只见身穿黑儒衫的年轻人正望着自己似笑非笑的。
守望人见他虽无自家庄主那份尊严,却隐隐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过来,不禁收狂态:
“就是你,渡舟来的人?”
年轻人郎是履约而来的秦快,微颔首道:“这就对了,替大户人家看门首戒骄狂,以免得罪客人而不自知。”
守望人听他又出言不逊,故态复萌,怒道:“庄主会有你这种穷客人,那我也能同庄主攀亲了。”
秦快不理会他,抬首向了望楼的老酒缸道:“酒鬼老兄,六年于兹,故人可好?在下依言践约而来,迎接的人就是这位眼高于顶的下人么?”
老酒缸又伸出硕圆的脑袋,果是酒鬼,呵呵笑道:“好小子,别后音讯全无,一上门就损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尖牙利嘴如旧啊!”
秦快心中不耐,表面却不能不应酬,道:“说起口舌之利,就属小豹子和小贡子这对孪生子专长,他们可好?小豹子娶了那家闺秀?小贡子想必也许配武林俊彦?”
酒鬼利时冷下脸,道:“难得你还记得故人,小姐她谁也不爱,二公子与她手足情深,决心陪伴小姐,庄中一切不过问,均由大公子处理,二人时常出庄四处云游,你道为什么?”
秦快心中隐隐作痛,他知道为什么,却无能为力,大打“马虎眼”:“小孩子四处看看增广见识也是好的,他们在庄中么?”
“在,你有得消受了。”
秦快苦笑,随即念及正事,道:“老兄不至于要在下于此枯等?贵山庄是如此待客的?”
酒鬼大脑袋幌了幌,冷哼道:“老子已向庄内打了信号,大公子会亲自出迎。”
秦快默然,反是刚才同他大吼大叫的守望人情急了,他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位看来一指就能点倒的穷酸,居然会是庄主日望夜盼的贵客,心中懊恼不已。
磨磨蹭蹭来到秦快身旁,呐呐不得成语,反是秦快瞄了他一眼,磁性的嗓音懒懒道:
“在下不会告状,楼上那个,快去下功夫吧!”
那名守望人如获大赦,一叠声道谢,奔间了望楼。
酒鬼不等那人上楼,扯着喉咙向秦快吼道:“你这小子对别人永远宽宏大量,对小姐却残忍无比。”
秦快不争辩,心中奇怪酒鬼为何如此健忘,当初最反对小贡子喜欢秦快的是他自己,也许是胳臂往内弯吧,永远将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这一会儿功夫,已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接着堡门大敞,第一个迎出来的比秦快大数岁,一袭蓝袍衬得潇洒无俦,目中精光湛然,显然功夫修为极深,顾目四盼,威仪四射,的确是号人物,除了一庄之主,谁能比拟?
秦快没法仔细打量其他人,庄主骆乔鹰已热诚的紧握他双手,连连摇幌笑道:“那日你不告而别,苦了愚兄遍寻你不获,只好出此下策,你不会怪愚兄鲁莾吧?”
秦快听他出言即点明,遂也明言道:“若说在下是心悦诚服重返山庄,是欺人之谈,只是虽自愿消失江湖,无奈时势不容,这就是人生,不是?”
骆乔鹰目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随即笑道:“别说得这么可悲,小豹子和小贡子思念你得紧,就算回来看看故人,也不为过吧?”
秦快嘴里漫应着,双目急速打量出庄迎接的人,全是当年联手解决毒凤凰的子弟,这其中没有刘通包,秦快心沉,宛如被丢下万丈深渊,冷然问骆乔鹰:“在下的朋友呢?能否请出来一见?”
骆乔鹰原本的雍容气度不禁掺了几分慌乱,秦快看了更生疑,略略提高声音道:“贵方倘使欲以敝友性命挟持在下,在下无话可说,但是,姓秦的亦非三岁小儿易哄易骗,须亲眼瞧见他安然无恙,方有谈条件的可能。”
乔乔鹰连忙急道:“怎地说这种见外话呢?贵友若在我手里,如今早已出来相见,姓骆的岂会无义?”
秦快心中即使再不满,也只有强压着,问道:“贵方已放敝友回去?”嘴里这么问,心中可一万个不相信,只因他发现山庄的人已渐渐对他采取包围之势,显见没有刘通包,他们同样打算留下他。
骆乔鹰十分为难的道:“都怪手下人太无能,居然在半途吃另一帮人劫走贵友,如今已四下打探,你且安心在此住下,一有消息立即通知你,说什么也得先救出贵友要紧。”
秦快冷眼察看骆乔鹰神色,知他说的不假,至于后面几句的诚意有几分,他可不放在心上,再环视包围住他的山庄子弟,似笑非笑道:“骆兄打算将在下安置何处?‘平阳居’如何?”
从前骆乔鹰兄妹居住的院子叫“平阳居”,取意“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秦快说将出来,有引射骆乔鹰等人是小狗之意,旁人是不懂,骆乔鹰却微现愠色,但他毕竟是深沉的人,否则也无力重整山庄,陪笑道:“别淘气了,有事进庄再谈,别的让人说姓骆的怠慢客人,摆臭架子呢!”
秦快如何肯自陷囹图,摇头道:“敝友的安危未料,在下无心享乐,骆兄放人吧!”
骆乔鹰脸色不觉有些难看了,道:“他是朋友,我们就不是?况且你一人寻访有如大海捞针,不如我手下人眼线广……”
秦快眼一瞪阻止骆乔鹰再说下去,森然道:“骆兄还当在下是朋友?先是下毒,再是掳友挟持,而今又摆出这等阵仗,姓秦的再瞎眼,也不会认出这是欢迎朋友的仪仗。”
原先有刘通包的顾忌,秦快一直强忍怒火,虚与委蛇,如今双方点明人在另一帮人手中,压抑的怒火一股脑儿直冲脑门,气得睁大双目,怒道:“姓秦的自认不再欠你们什么,你们却一而再的相逼,迫在下非重出江湖不可,还打拘禁的鬼主意,骆庄主,你当真欲与在下反兵相向?”
骆乔鹰一时语塞,秦快又道:“你强邀在下出面的理由,咱们心知肚明无须赘言,只能告诉阁下,吾心已死,不愿再管江湖事!”
骆乔鹰面色一整,肃然道:“不,你心未死,只是怕再触痛心事,我自知这个要求对你太苛刻,只是别无他法,你就不能委屈一下么?”
秦快蓦然狂笑道:“委屈、委屈,姓秦的一家三口为你骆家已避出江湖,还不够么?你太不知足,根本不将姓秦的放入眼里,若说委屈,何以你不为,放弃当年那段公案?”
骆乔鹰怫然不悦道:“家仇不共戴天,何况这里面还牺牲了庄中上百条性命,岂能一笔勾消。”
秦快冷哼一声,道:“说的也是,不为你这群属下人的死者复仇,你这一庄之主也难以担当。”
“阿惰!”骆乔鹰激动道:“分别多年,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伤人的话么?”
秦快偶闻人家呼他乳名,心境不觉稍平,漠然道:“在下隐居尘嚣,过那逍遥自在日子,如今却给你砸了,也罢,不出则已,在下一出江湖,就非闹得武林沸腾,惹出一连串的是非不可,现在就打道‘龙凤阁’寻好友,骆兄倘使尚念旧谊,撤去这些人马,否则只有硬闯了。”
骆乔鹰知他说到做到,打出另一张牌:“难道你不想见见小贡子一面?”
听到小贡子,秦快心就软,微喟道:“小贡子的确讨人喜欢,但‘喜欢’并不能构成男女相处之道,见了又别,徒增伤感,不如不见,告辞——”
秦快早已看穿骆乔鹰绝不可能放他走,不仅为了小贡子,更为自身如今的身份,不留下他,将来谁肯服从?
对敌之际,最好就是采取主动,杀手尤其谨记这一点,秦快出自天下二大杀手栽培,别的没学好,关于这一点,倒是不惶多让。
秦快身影只那么一闪,已欺进离渡船最近的二名围堵汉子,他们均是武林新血,功夫虽比不上老一辈的精辣,却多杂,是以秦快一出手就是狠招,短刺挥处只是一抹波颤的幻芒,直取二人双目!
众人不料他言语之间突然动手,那二名汉子心惊之际,可也不忘腾挪闪避,两人一闪,就给秦快截船的机会,宛如御风而行,飞渡上舟。
时间极为短促,众人吃秦快措手不及,给他上了舟,均纷纷掏出暗器,骆乔鹰喝道:
“住手!”
秦快不作表示,让船顺江而下,骆乔鹰岂能容他逃脱,口中喝别人住手,自个儿却直追秦快的渡船,到底船行无人撑篙流不快,指顾间即被追上,秦快懒懒道:“骆兄有兴,无妨登舟同游。”
骆乔鹰正有此意,身形也动了,但闻得秦快招呼,反而顿住,他怀疑秦快会利用他身在空中未着地施以暗算。
江边植有杨柳,船行近,秦快信手折了数段在手中玩弄,见骆乔鹰犹豫,叹息道:“听人说当首领的最多疑,如今骆兄就吃亏在这点,你也变多了——”
话未完,被他揉碎的柳枝陡地脱手而出,暴射紧跟岸边,却犹豫不敢上舟的骆乔鹰及跟来的庄人!
时间是连贯的,动作是一气呵成,当岸边数人手忙脚乱之际,秦快也趁机持着长篙疾点江水,顺着江水疾流而下,江岸数人纷纷掏暗器袭击,却均沉落涧中,只传来秦快得意的笑声。
骆乔鹰吃了秦快“心理战”的亏,气白了脸,恨声道:“你既不能与我为伍,那,只有铲除你了!”
却不知如今已长大成人,艳丽如花的小贡子在暗旁看得清清楚楚,也听闻了骆乔鹰的誓言。
XXX
秦快一路马不停蹄直取道皖境,他断定最有可能劫走刘通包的就是“龙凤阁”,只因楼文龙已起疑楼文凤(即毒凤凰杨玉凤)的失踪必与“洗涤山庄”之重新矗立江湖有关,纵然没有实际的证据,必会暗中派人监视他们的举动,此次骆乔鹰命人掳走秦快好友,虽不明其动机,为了有所恃,遂动手劫人。
当然,这全是秦快心中猜测,但自信八九不离十,念及这些年刘通包待他如兄如父,关爱备至,又视他为主,殷殷侍候,想到他可能受虐待,秦快就心痛如绞,暗道:“老刘没事便罢,只要受到一丝伤害,俺要你们十倍偿还!”
心中再急,也不能不吃不睡,进了大通邑,秦快座下的灰马已累得直吐白沬,翻身下马,秦快抚着它鬃毛安慰,牵着走进一家酒楼,嘱咐小二饲上好食料清水,点几个酒菜慰劳自己,眼不抬,心不乱,全不埋会身边事。
他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吃食,就像学堂里最乖巧的学生,偏偏就有许多双眼睛直朝他打量。
秦快有武人灵敏的感觉,心中虽然奇怪,却强忍住不理睬,频频举杯喝酒,突然忆起答应老刘不滥饮,放下举至唇边的酒杯,试着以菜当酒,却愈吃愈不自在,不是酒楼的菜不好,而是客人的眼光原本只是偶而回头打量他二一眼,如今他感觉出有四五双眼睛居然直楞楞的盯在他身上。
秦快不能再装痴了,他抬眼寻了一位看来最和气,眼珠子也瞪得最大的人,文绉绉道:
“兄台凝神注目,是否小生身上有什么不对?”
那人不料秦快会发话,怔仲须臾,呐呐道:“没什么不对……只是……这……这个……
很眼熟。”
秦快下意识摸摸自己面颊,自嘲道:“大概小生这副容颜太平凡,所以在座诸位均觉得很眼熟,好似家中兄弟,所以多看几眼,是不是?”
那人想笑又忍住,道:“不,如果你长相平凡,就不会有人注意了。”
秦快面上顿现十分荣幸的模样,令人看不出真假,道:“敢情小生容颜不凡,骨骼清奇,乃天上文曲星下凡,明春科举定然高中了?”
那人被秦快问住,这种事他怎么猜得准,何况他还是江湖人,只有打哈哈了。
另一桌三名煞星似的大汉也一直盯牢秦快,这时左侧那位左眼角有条刀疤的汉子冷道:
“你这龟儿子缩起龟头好几年不出世,如今一露脸就胡天扯地,不知情的还道你真是赴京赶考的穷书生,其实,却是杀孽最重的杀手之子。”
酒楼中顿时哗然起来,秦快依然稳坐泰山,懒洋洋道:“在下向来韬光隐晦,没想到这位朋友居然认得在下。”
身份被抖出来,秦快就改了称呼,自称“在下”了。
有刀疤的丑恶汉子一脸冷煞,声音不带感情的道:“阁下尊容我们无福相识,却听过不少传说,如今与你对证起来,无不相符,又传闻你重出江湖,你敢否认你不是姓秦名快?”
秦快怔了怔,苦笑道:“在下出来办事不多时,没想到就有人到处宣扬了。”
不劳细思,秦快就明了是那帮人在替他宣传,目的是为了什么?心中忖道:“骆乔鹰啊,你何苦同俺作对,好好的庄主不当,就爱兴风作浪,显示你身价不凡,人的改变真可怕。
就算劫走老刘的人闻风加强戒备,俺依然会找上门,只怕至时多伤人命,有违天和。
哎,原来情同手足,而今却容不下俺,你也真毒,先引得姓楼的与俺相拚,你再坐收渔翁之利?”
思念间!不禁有“相交满天下,知己得几人”的感慨,干了杯中酒,砸砸舌,环顾四周好奇的目光不减,道:“在下已承认姓秦名快,不知尚有何指教?”
不愿多事的纷纷收了目光,自认名头不输秦快的则不愿弱了威风,脸有刀疤的汉子道:
“你有福不享,又出来显什么威风?”
秦快听他语气不善,遂道:“在下碍着你了么?也罢,酒足饭饱,不走作啥,小二兄,算帐!”
店小二随声赶来,秦快付完帐,又听刀疤汉子道:“姓秦的全是缩头乌龟,人一激就缩头?”
秦快有再好的修养也不能不发作,念及刘通包的处境,又忍住不理,走不数步,刀疤汉子同桌三人却喋喋怪笑起来,中间福福泰泰的汉子叫道:“姓秦的小乌龟有什么了不起?说穿半钱不值,全靠他上头那二个老子撑腰,老乌龟缩头,小乌龟岂敢伸头?”
说着三人又怪笑起来,嚣张异常。
明知对方是采激将法,秦快也无法容忍有人在大庭广众下言语辱及秦生及秦劳,冷森道“三位是存心惹事?前头凉快,不妨亲热亲热。”
福福泰泰的汉子嘻皮笑脸道:“好个孝顺小子,吃不得人侮骂老子,真令人感动。”
一直不发言的高瘦汉子冷语道:“大概是打算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好重振声名。”
秦快不嗔不怒,慢条斯理道:“阔别江湖只六年,道上朋友如三位者,功夫没长进,只专勤练口把式?”
三人豁然大怒,纷纷起身,大有立刻就想将秦快毙死此地的凶悍,脸有刀疤的汉子道:
“老子若教你卖乖,也不叫‘血痕’钟离了。”
秦快思绪急速飞转,可是怎么也想不出“血痕”钟离这个人是干什么的,耳生的很,但看他们外貌均是三十出头近四十,该不会是近几年才出道吧?
高瘦的汉子站起身宛如一根竹竿,见秦快如此,冷道:“你不必费神猜了,老子‘竿无影’褚相,这位福泰老兄‘笑煞’伍勾,行走江湖十数载,因不屑抬出长辈名号唬人,所以不及阁下有名气,想必舍你耳生的很。”
秦快总算明白他们一而再讥刺的用意,原来是为了一个“名”字,这在江湖上是屡见不鲜的事,也是刚出道的人成名最好的法子——击败已成名的高手。
福福泰泰的“笑煞”伍勾嘻皮笑脸骂同伴道:“你褚相狗嘴永远吐不出好话,怎能大庭广众自泄威风,说起咱们三人的手段,江湖道上还能镇定的是可数的哩!”
“竿无影”褚相冷哼道:“你别嘀咕了,眼前这一个见了咱们有如陌生人,想法子打倒他,出口怨气,才是正经事。”
“血痕”钟离言语总是不带情感,冷道:“人家战书已下,就只听你们在大放厥词,动也不动。”
冷森森的话儿听入耳里,彷佛背脊上有条冰虫在爬啊爬的,“笑煞”伍勾忙道:“好啦,老三,自己人说话温和点,你说走就走!”
三人拿起桌上兵刃就走,却被秦快发语阻住:“武人的修养,三位该有吧,付了帐再走!”
“竿无影”楮相就待发作,“笑煞”伍勾以眼色止住,付了帐,边走边道:“人哪,就是吃不得闲逸,否则就会变得婆婆妈妈,计较起小节来了。”
秦快当然知道他在骂谁,懒洋洋道:“吃饭不给钱的强盗行径若算小节,大节又是什么?”
“笑煞”伍勾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秦快牵了马,道:“在下人生地不熟,地点由你们选吧!”
“竿无影”褚相再也忍不住的冷道:“姓秦的,你可真叫狂啊!”
秦快有意无意的轻喟一声,道:“在下分明说的是实话,为何总有人喜欢歪曲其意?”
“血痕”钟离适时插进一句:“由此往西六里有块泥地,终年泥泞,就选那儿!”
伍勾、楮相没意见,秦快心中一紧,却也默然。
一路无话,六里路很快走完,果然有一块十丈方圆的泥地,与旁边的干地差异甚大,有如沙漠中的流沙,令人不解其原因,不过,它没有流沙的危险性,而且一眼就能辨明,事先能避开,不似流沙杀人于无形之中。
秦快蹙着眉头,眼望泥地不语,他在等对方先开口。
“笑煞”伍勾、“竿无影”褚相显然不知钟离提议来此的用意,均不约而同打过去个问号,“血痕”钟离道:“这些天日头顶盛,大家鞋底应该不曾沾泥,如有赶快刮掉,摘四片树叶子铺于泥上,每人立一方位各显本事,比斗五十回合,检查鞋子沾泥的就算输。”
秦快一言不发的听完,突然从牙缝间嗤嗤冷笑起来:“阁下尊意,是三个联手斗在下一个?”
钟离不语,“竿无影”楮相帮腔道:“老子三兄弟出道结义至今,一个敌人也是三人齐上,一百个对手也是三人联手,你身后的两座靠山不也如此?”
秦快抬头望着天空冥想一会,道:“今日这场比式,三位是早有此意?抑是见着在下才临时兴起这个念头?”
三人似乎唯恐秦快不答应比武,“笑煞”伍勾忙道:“这不重要吧,问题是老子们已找上你,而今想缩腿也由不得你啦!”
秦快双眼暴睁,冷道:“骆乔鹰给了你们不少好处吧?”
三人齐窒,“竿无影”褚相不耐烦道:“姓秦的,你到底有没有胆子比?老子们岂会跟后起之秀有个屁关系,你不要搪塞,想藉此脱身。”
“是么?”
秦快漫应一声,陡地身拔八尺,空中一个回身,暴射附近一棵松木,一眨限又立于原地,根本不让伍勾三人有所举动,手掌中已多了四片松叶。
环视三人一眼,他依然散漫道:“地你们选,题你们出,方法该由在下决定吧!”
手一扬,四片松叶轻飘飘落于泥地,围着泥地成一个圆,距离相隔不差分厘,宛如用尺度量过似的。
此时,刚才酒楼中好事者也偷偷跟来看热闹,谁都想见识见识天下最可怕的二大杀手的绝活见是什么,他们的唯一传人是否有他们传说中的可怕?
秦快不曾看他们一眼,摆摆手道:“请吧!”
伍勾三人没有动,因为他们知道松叶经日晒过久,会变得干而易碎,而为了不使脚沾着泥,必须施以上乘轻功,令叶子不沉于泥中,所以多一点力都不行,他们在等待叶子沾湿气软化一点,踩上时不会因身体的重量而踩破它。
秦快不卖弄本事,中规中矩施展很平凡的轻功飞渡泥泞,立身于一片松叶上。
一片松叶能有多大,只能以脚尖附着,而且只容一脚落于叶上,另一脚只有悬空,重心平稳全靠那只脚尖了。
伍勾、楮相、钟离三人也不肯后人,纷纷抢上,难得伍勾那付有份量的身躯踩在叶上居然也不让其他三人专美。
秦快的面庞上居然现出一抹和煦的笑容,他温和的道:“在下十分替骆兄庆幸,居然能请到三位高手如你们者,可见他眼光不差,相当瞧得起不才,就不知道这些年懒得动,功夫是不是荒废了?三位不要手下留情,好使在下活络一下筋骨,藉机忆起从前所学的。”
这番话又褒又损,却又令人无法反驳,伍勾三人最惊骇的莫过于秦快立于点足之地,居然还能谈笑风生,不怕就此泄了真气而败阵。
“竿无影”褚相自来嘴上不饶人,此时却怕真气不顺而强忍住,“笑煞”伍勾及“血痕”
钟离也不语,秦快负手而立,迎风深深吸了口气,道:“还是泥土味芳香。”瞧了三人一眼,诧异道:“三人还不动手么?还是等待在下先出招。”
“竿无影”褚相幌动手中古怪兵汲,那是一柄三尺余,儿臂粗钢棍,两端各有只蓝汪汪的钢勾,棍身附有核桃大小的钢球,上头倒立着一根根的刺,俱是乌黑泛光,显然也喂着剧毒,共有廿四颗,可能是当暗器使,这玩意儿有个名称叫“双勾刺猬拘魂棍”,名字是又臭又长,但只要被它勾上一勾,或刺猥球钉在身上,男的壮志未酬身先死,女的香消玉殒,少者痛失英才,老者飞登极乐,端的是歹毒异常,亦是“竿无影”褚相的得意兵刃。
秦快一看就知道这兵刃的厉害,不禁啧啧有声道:“楮兄使这件兵丑,想必身属黑道,怎会和白道的骆兄扯上关联?莫非在下隐居这些年,黑白两道已握手言欢?”
“血痕”钟离提口真气,冷冷的道:“咱们找上你纯粹是为了私怨,跟姓骆的无关。”
秦快心中冷笑,亦不辩驳,道:“不知在下何时与三位结怨?”
“血痕”钟离有点动气道:“江湖同源,个人自有其生存方法,杀手亦是其中一环,错在秦生、秦劳声名太响,值钱的生意全被他们揽去,咱们只能捡些星渣子,尤其那二个老不死的隐居多年,这情形依然没改善,只要能击败他们的传人,还怕不能声威夺众杀手之首,还担心大宗生意不上门?”
秦快立时冷下脸,道:“杀手是玩命的行业,凭的是真才实学,诸位不反省修为不够,不思勤练武学,只知让妒恨蒙敝了心智,即使有意取代家父家伯的地位,恐怕只有来生再谈。”
“竿无影”褚相一个气不过,哇哇叫道:“姓秦的,你好……哇!”
褚相太激动,真气难以控制,脚下一沉,鞋底已沾上污泥,秦快心平气和道:“褚兄好像败了第一阵,请出吧!”
“竿无影”褚相叱喝道:“你好卑陋,姓秦的,以谈话迫老子输阵,谁肯服?”
“我服!”钟离居然怒视楮相道:“赌输赌赢不赌赖,一朝踏上松叶,比门就已经开始,比的是轻功与内功,你不小心泄了真气,自己输阵,还不出去,在这儿吆喝太丢脸了。”
“竿无影”楮相被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怨毒的瞪了秦快及钟离一眼,翻身跃出泥地。
“笑煞”伍勾以责备的眼神看了钟离一眼,却没说什么。
秦快拱拱手,真诚的道:“黑道中难得也有不欺暗室之辈,钟兄可谓枭中之雄。”
“血痕”钟离毫不领情,冷道:“姓秦的,咱们虽不使赖,却并不表示因此放过你。”
秦快耸耸肩,闲闲的道:“在下也不打算放过你们,多少得替家父家伯及不才本人讨回被羞辱的公道。”
“血痕”钟离狠酷的道:“既是如此,撤出兵刃,老子不屑与空手之辈交手。”
秦快摆摆手,没事人似的道:“还是二位先动手,在下兵器出手就是狠招,没有一般行家出手先打声招呼的招式。”
话点明,空气彷佛在刹时间凝重起来,三人分二方,目不转睛注视着对手,看来宛如动也未动,其实只要细观他们脚下的松叶,即能发现双方都在做缓慢的移动。
单凭这手“踩叶戏泥”就可明白场中三人俱是顶尖人物,修为已至颠峰造极之境,若有差距,也不远矣。
三人的距离愈发近了,骤然——
“血痕”钟离那柄细长的剑出鞴了,而且在同一刹那间,乌光才出鞘闪烁,却已指到秦快眉心!
杀手的兵器永远朝敌人致命的要脉招呼!
在一刹那的震撼与惊窒里,秦快脚下松叶滴溜一转,身形亦随之暴旋,长短两道芒刺交叉飞掠,又急又虑,长刺暴卷钟离握剑的手臂,短刺急刺伍勾中宫。
“双飞游魂刺”!
六年以还,不,一辈子,武人的兵器等于他活下去的本钱,是不容易更换的。
霹雳似的咆哮着,伍勾倾力而上,他使得一对大板斧,交旋着抵御秦快突来的短刺。
秦快根本不在意,他将大部分的心思注视着锤离的细长剑,手腕倏翻,暴卷锤离手臂不成,他随即改鞭答,长刺疾笞而下,有如山洪决口,庞大的压力直逼敌方!
钟离如何不惊,如何不气,若连秦快都收拾不下,何谈想赢过他顶头二位武学启蒙恩师兼至亲,还混什么江湖?
所以,他与伍勾均全力攻击,且小心翼翼注意脚下不可沾泥,二人均是久闯江湖,经验十分老道,且置身杀手一林,学的就是如今在最省时最省力的情形下令对方丧命,心眼歹毒,出手狠辣,秦快想占上风并非一时三刻能办到,而且心地不可太善。
眼皮子也没撩一下,秦快脚下暴退三步,避开伍勾这笑面虎的一记重斧,同时,亦不甘示弱的,长刺彷佛一张光毯舒展,斜刺里朝伍勾挥去,短刺与钟离的特细长剑正面交接,互相克制,一时难分上下。
由于双方限于脚下沾泥泞,所以均不敢腾空闪挪,三人等于皆被限制住行动,只有一招一式往来递还,观战的人看来就无趣多了。
“竿无影”楮相就有这种想法,他认为伍勾、锤离二人没有尽全力应付秦快,否则三十招过去了,凭二人之力会无法将秦快逼入泥地?
他是跃跃欲试了!
“笑煞”伍勾心计不及“血痕”钟离深沉,也开始有点沉不住气了,此时见秦快长刺又倒卷而来,陡地舍弃右手大板奔,将它掷于泥中,伸手就欲捉扯秦快长刺,迫使秦快突然间的重心不稳,非立足于泥中不可,法子虽几近无赖,却不失为良策,不料——
他掷弃的大板斧落于泥中,溅起的污泥沾上了他悬空的右脚鞋底,他有意瞒混过去,可惜秦快心细如发,神目如电,早看在眼里,长刺转势直指他右足,道:“伍兄乃聪明人,不要做有辱身份的事。”
“笑煞”伍勾正为此事懊恼,见秦快点破,长刺又向他右足刺来,不禁心浮气躁,道:
“五十招未到,尚不能检查……”
话未完,真气已泄,右足又被秦快逼得朝后举,左足尖难以支撑,松叶带脚沉于泥中,直淹到足踝,想赖也不成了,索性骂个够:“姓秦的,当初咱们老三是说五十招后检查鞋底有泥者方输,至今才三十五招,老子虽输一样能攻击你。”
秦快全心晓付钟离,钟离诡异的剑法,原令他以单刺难以应付,这时少了伍勾,遂收短长刺,以双刺应付,听得伍勾编排,素知钟离较讲理,且在三人中显然是领导人物,遂一面反击一面小心伍勾偷袭,一面道:“钟兄,你看呢?”
“血痕”钟离当然见到,听到那一幕,冷冷道:“我是那么说过没错,所以不干涉。”
“笑煞”伍勾一听如鱼得水,一对大板斧“呼”的往秦快身上招呼!
秦快也不生气,迎拒之间道:“钟兄所说的五十招是照贵方算,这是依在下立场算?二位一人五十招,在下等于对付了一百招,未免有欠公允,依在下立场结算,双方已拚斗八十招了。
再说钟兄所提以足下沾泥有无分胜负,不是贵方是一人沾泥算输,亦是三人齐沾泥才肯认输?”
“血痕”钟离脸上的刀疤现出丑恶的血红,阴笑道:“你现在问这些不嫌晚么?”
没人见着心中虽然有气,表面上依然若无其事道:“在下懂了,以对方最有利的方法算,是不?哎,钟兄辜负了在下认为你比较讲埋的心十足孬种!”
钟离不为所动,长剑抖出七朵剑花直指秦快中宫!
“笑煞”伍勾没了脚下限制,身形如飞,大板斧舞得“呼、呼”作响,有时故意加重脚力,有意使溅起的泥沾污秦快鞋底,端的是无所不用之极。
“竿无影”褚相好像突然得到解脱,原本只是跃跃欲试,而今一股气加入战场,“双勾刺猬拘魂棍”偷袭秦快背部,只因他一招也未使。
陡地——
秦快翻飞上天,长刺疾扫伍勾及钟离,而且他是发了火,长刺的目标是二人的双目!
伍勾一个翻滚,沾了满身是泥,总是避过一劫,而钟离明知它扫势疾狠,却只移退三步,想避开刺锋,不料,秦快并未将长刺全数放长,见钟离不愿认输,尚卷在掌中的一小段长刺随着挥出,长刺忽的变长,扫中钟离右眼,扫出他右眼珠子!
钟离大意失荆州,惨号一声,脚下一个踉舱,鞋底不沾泥亦不成了。
秦快又飘然立于泥中,不过不是方才的位置,褚相初见他腾身上空,有意毁掉他沾足的松叶,不料却不见影踪,此时见秦快足下松叶依然,才知他以黏字诀将松叶也吸上半空,这份功力,楮相自忖钟离也无法办到,不禁戚然。
伍勾想为钟离敷药,被钟离粗暴的拒绝,他指着秦快:“姓秦的,这个仇我会报的,你等着吧!”
秦快漫不经心的道:“钟兄的意思是不比了?”
“不错!”钟离阴狠的道:“错过今日,咱们那儿见面那儿算,你有得消受了。”
秦快掠出泥沼,待伍勾三人也出了泥地,光明正大的出示鞋底,然后轻喟口气,道:
“今日运气不差,再有半刻钟就支撑不住了,可惜三位太过性急,逼得在下非出此下策不可,总算侥幸了。”
这话听在伍勾三人耳中真会气炸了肺,不管真假如何,他们认为自己吃了秦快狡猾的亏,怨恨更深了。
秦快如何看不穿他们心思,道:“错非钟兄自恃年龄老大过在下,自信功力修为较在下深厚,提出这种不利贵方另二位的比式法子,凭三位的身手,在千余招之内,在下绝对占不了上风,要怨就怨自己吧,不过如果三位不思自省,一意寻在下晦气,说不得,只有再比一场了,在下却希望它永远不要来,没人见着它发生!”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逞能,分明他有十分能耐,如果他只须以一半功力即能击败对手,他绝不会多出一分功力令对方重伤或丧命,他认为伤人命有违天和,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他都会睁只限闭只眼马虎过去,至多废掉对方的修为,也因此容易令敌人产生秦快不过如此的想法,却常常因有这种想法而败在秦快手下。
“血痕”钟离不明白这点,所以他也吃了亏,犹狠道:“它会到来的,秦快,毁目之仇永远燃烧我的心,今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又是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句狠话秦快已听过多多,隐居前,“黑水仙”冷玉环不只一次说过,却未想再次踏足江湖不数日又听到这句话。
伍勾三人均是亡命之徒,名重于命的江湖人,在许多人观战的情形下败阵,想令人瞧得起就须雪耻,秦快明白这点,亦不再解释,只以一贯懒故的语气道:“随你们吧,后会有期!”
解下缚于树的缰绳,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秦快他救人心急,自始至终没去注意观战的人们,当然也不知有一双灵活的大眼带着忧戚望着他远去。
XXX
“洗涤山庄”重修后,庄主骆乔鹰依照前任庄主骆志寒先例,居于“万寿园”,只是没了兽栏兽栅,清静多了。
一位二十来岁,高大俊秀的青年脚步匆匆踏进总堂,立时有二名守卫行礼,呼道:“二公子,找庄主么?”
原来青年即是小豹子骆乔玄,一挥手,道:“大哥在内堂么?”
“进来,小豹子。”
骆乔鹰在里面听见了,招呼小豹子,小豹子三步并两步的直奔内堂,只见骆乔鹰望着花圃中的花儿痴想,小豹子也不细思他的用意,只急呼呼道:“大哥,这二天你可会见着小贡子?”
骆乔鹰的身份虽今非昔比,对弟妹的称呼依然不改,闻言一怔,转身诧异道:“小贡子不是一向同你相处么?她怎么了?”
小豹子俊秀的面庞上一片焦急,道:“她不见了,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她了。”
“这个大个人,上那儿会没人见到?”
“先时我也是这般想,以为她在大哥这儿或那座院玩儿,可是我不放心问了下人,居然没人见着她,怎不急死人,她向来都同我在一起的啊!”
骆乔鹰不禁也着急,问道:“几天了?你怎到今天才来说?”
小豹子和小贡子自小形影不离,如今小贡子失踪,他宛如被割掉一块肉般的痛苦,道:
“那日秦兄来而又回,小贡子知道了不免心中难过,我说陪地一同寻去,她只是摇头,说想一个人安静数日,希望我不要寻她玩儿,我自然一口答应,谁想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她居然一个人偷偷溜走,为什么不肯让我同行?”
骆乔鹰拍拍小豹子肩膀,试图平静道:“你认为小贡子是去寻秦兄弟?”
“不然大哥认为她会上那儿去?”
“说得也是,这孩子就是死心眼,劝也劝不醒。”
小豹子双胞情深,处处护着小贡子,道:“都怪秦兄未曾当面点醒她,馥儿喜欢一样东西就一个劲儿想弄到手,喜欢一个人时也是全心全意,不过她很看得开,只要当事人点醒她不可能弄到手,她就不会强求了。”
“没想到你比我了解她,我做大哥的真惭愧。”
“大哥要担心的事太多了,我帮得上忙的就只有照顾小贡子这妮子。”
“这就够了,没有你和小贡子,大哥一个人独存有什么意义?我宁可舍弃山庄,也要保有你们,山庄无情感,你们和我却是手足相连,流着同样的血。”
骆乔鹰说得十分真挚,小豹子心中也有同感,道:“大哥说的是,只是山庄对骆家亦是同等重要。”
骆乔鹰抬眼望天际,缓缓的道:“是的,它也很重要,对骆家更是重要,它是骆家先人以血汗一点点积攒下来的,即使有一天它倒下去,总有一日它会再重新矗立,而且更雄伟,更慑人。”
小豹子默然,骆乔鹰又失笑道:“只是,我的兄弟好似不大喜欢它现在的模样儿,六年来,你多行走江湖或居住后院,走进‘万寿园’是少之又少,今日错非小贡子的事,你也不会来吧?”
小豹子微皱眉,迟疑道:“大哥难得有闲,我自然不好时常打扰。”
“这样兄弟情份岂不生疏了?小贡子也不喜欢来么?”
“这……不大喜欢,大哥空闲时至后院散散心,咱们兄妹三人藉机下棋或闲话家常,不是和从前一样么?”
骆乔鹰苦笑一声,盯着小豹子道:“可惜,每当我想找你们叙手足之情,你们大都不在。”
小豹子无语可对,索性默然,骆乔鹰微喟一声,道:“我明白你和小贡子不满我逼迫秦兄弟太甚……”
“大哥……”
“听我说完。”骆乔鹰挥挥手,道:“最迟明年初夏,‘洗涤山庄’就要向‘龙凤阁’讨回公道,你想楼文龙那老奸贼如何肯认,没有秦兄弟的指认,我们即出师无名,还要遭江湖两道声讨。”
小豹子迟疑一会,问道:“大哥扪心自问,非常了解秦兄的个性么?”
骆乔鹰不料他有此一问,沉思半晌,道:“他嘛,理智、心细、英勇却不爱逞能、功夫深不可测却心怀慈悲,对不?”
“没错,秦兄不管对敌对友,均秉持仁恕之道,当年那段是非,罪魁祸首是毒凤凰及楼文龙,而今毒凤凰已除,只剩楼文龙一人,大哥却牵扯上‘龙凤阁’全体,上天有好生之德,秦兄定然不愿因自己一人之故,而使千百人丧命,就算秦兄除去这层顾虑,还有‘秦门双杰’的声誉也不能赔在里面,以他的个性,自然不肯出面作证。”
“你分析得有理,但是你有无考虑到大哥的立场,大伙儿矢志欲声讨‘龙凤阁’,身为庄主能充耳不闻么?”
“大哥应该想法子渡化他们,岂能盲目附从?”
“你说我不该再逼迫秦快?”
小豹子看出骆乔鹰有点动气了,依然道:“是的,大哥,这对他太不公平,大哥从前不也教导我们不可为己利而损人,有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倘使大哥与秦兄立场对掉,可愿为一件与自己无切身关连的错误再作牺牲?”
“我并没有要他牺牲什么,只请他出面说句公道话。”
“若论说话的份量,秦兄这点年纪恐怕尚不足令人采信,反而给楼文龙反咬一口的机会大哥应该找‘秦门双杰’才是正经呀!”
“你忘了,二位老人家对我们有恩啊!”
“大哥逼迫秦兄,不是等于要二位老人家好看?”
“小豹子——”
“大哥请听我说完,小豹子唐突这一次。”小豹子正视骆乔鹰,肃然道:“大哥心中也清楚,毒凤凰并非秦兄生母,充其量只是姻亲,虽然她曾是秦劳前辈发妻,那也是山庄亡前好些年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焉能怪罪于他们?况且二位老人家曾救娘亲与大哥远离死亡边缘,又照顾咱们一家生活,而且还传授咱们武艺,秦兄也在无意中替咱们寻回失去的财宝,这里其中一项,均足令我们感恩一世,何况他们一连做了四件,当初他们与我们是形同陌生人啊,我相信娘临终必也一再嘱咐大哥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们的恩惠,而今大哥却用这种法子报答?娘地下有知会原谅你么?”
骆乔鹰暴喝道:“不要说了,小豹子——”
“我要说,我和小贡子早不满你如此恩将仇报,而且小贡子还怀疑你这么聪明的人会不知秦兄说的话不比‘秦门双杰’有份量,大哥是否有其他目的?”
“你太无礼了——”
“叭”的一声脆响,小豹子左颊现出红红的五指印,骆乔鹰脸上表情残余着愤怒,却有更多的歉意。
小豹子呆窒一会,以不寻常的平静语气道:“大哥打得好,我说得太多了,下午我将出庄寻小贡子,先跟你告辞一声。”
“中午过来同我一起吃吧!”骆乔鹰带着赎罪口气道。
“不了,我随便吃一吃就走,小贡子令我无心享受。”
“你知道要朝那方面寻去?”
小豹子迟疑半晌,道:“听他们说秦兄往东南方向而去,可能朝皖境‘龙凤阁’,小贡子必也知闻,照这目标寻去应该找得到。”
“好吧,你去吧!”
小豹子刚转身,骆乔鹰又道:“记着,一定要把小贡子带间来,最好不要让他们朝面。”
小豹子心中一震,急道:“大哥,你明知小贡子喜欢……”
“可是人家无意,难道要骆家的人送上门去?”
小豹子废然,道:“为了小贡子,希望大哥能让一步。”
“那要看姓秦的有没有诚意。”
“大哥还要一意孤行?不肯另寻对策?”
骆乔鹰看小豹子一眼,笑道:“那得瞧你的本事了。”
“我?山庄的事,我向来不干涉,除了这次的进言。”
“嗯!只要你能带回小贡子及秦兄弟,我可以考虑只对楼文龙采取攻势,消弭战火,对外保密此事,令秦兄弟无后顾之忧。”
“真的,大哥?”
“当然,不过必须秦兄弟肯来一趟才行。”
“我找着小贡子及秦兄后再告之大哥的心意,相信他不会再避之唯恐不及。”
“再说吧,你也该回去准出门了。”
“谢谢你替小贡子着想,大哥,我走了,请代问嫂嫂好。”
小豹子走后,骆乔鹰回复原先的姿态望着花困中的花儿冥想,仿佛花儿藏有无限的秘密,想凭具一对肉眼看穿。
沉稳的脚步声施施传来,不急不徐,这种人通常年纪不会太轻,应该是中年以上的岁数,才蕴育得出这种稳重,只听见脚步声,就令人感觉来人是很能依靠之辈。
那人走到骆乔鹰身后二尺停步,也静静的没去打扰望花的人,沉寂半晌,骆乔鹰道:
“事情办得如何了?”
那人大约五十来岁年纪,一脸的刚毅与沉着,中等身体,一望即知是道上颇有名气的角儿,他雄浑的声音道:“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其中一个伤了右目,看来这仇是结下了。”
骆乔鹰冷哼一声,阴声道:“三个饭桶!”
“庄主不必太责怪他们,总算为他多增三名敌手,也是不无小补。”
“这倒是,他果真朝那儿去?”
“是!”
“人质果真被他们劫走么?”
“他既然如此猜想,又慌忙赶去,定有他的道理,据属下猜想,也八九不离十。”
“姓楼的是打算跟我卯上了?”
“这是无庸置疑的。”
“可有人将消息泄露出去?”
“没有!”
“那姓楼的警觉性不差了,我可不能小估了他。”
“对任何敌人均不应低估。”
“说得好!下次派谁?找个高明点儿的。”
“庄主这么做,会令他生疑。”
“凭他的鬼心思,那三个借故寻仇就巳令他疑心,也许已经认定了是我暗中主使,只要捉不到证据,他又能奈我如何?一个也是杀,十个也是杀。”
“属下懂了,会依法用旁人的名义聘请杀手。”
“很好,那三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灭口!”
“是!庄主又中意谁?”
沉吟半晌,骆乔鹰一字字道:“应珍珠如何?”
那人的脸上有着丝震惊,但随即沉着如故,道:“‘笑面女屠夫’?庄主好眼光,只是……”
“只是女色对他发生不了作用是不?”
“属下唐突。”
“不,你顾虑很周到,他的确不好女色,但是男人对女人都比较心软,他的心更善,这就是应珍珠的机会了。”
“庄主高明,但属下有个疑问。”
“但说不妨。”
“庄主原意不是要他找上姓楼的,好令双方伤元气,我们再坐收渔利,为何而今……”
高明的人对高明的人说话,不必说全,就能使听的人明白他的意思,骆乔鹰自然明白。
“你认为应珍珠杀得了他?”
这句反问就够了,那人不再问,骆乔鹰突然转身,道:“我答应小豹子给他一个退路。”
“什么退路?”
踱个方步,骆乔鹰沉吟道:“小豹子和小贡子是我一手带大,而今却对我不满,说什么我也舍不得让他们难过一辈子,只好退让一步,只对付楼文龙一人,不要大事干戈,他答应可能性较大。”
“是么?”
“怎么?我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他还敢说不?”
“立场不同,想法也不同,也许他也认为自己作了最大的让步——退出江湖。”
“逃避是懦夫的行径!”
“少林高僧遁世空门,庄主能说他们是懦夫么?”
“你是什么意思?”
“属下是不明了庄主的用意。”
“说吧!”
“庄主既然答应给他一个退路,为何还须请人杀他?”
骆乔鹰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道:“其一,诚如你说的,他未必肯就此就范,派人狙杀是想给他点压力,再则就算他不答应,此举也能替我出口气。
其二,我答应让步是为了小贡子,当然,在那群遗孤面前我会说得好听又动人,言归正传,倘使他对小贡子无情,令我唯一的胞妹伤心,杀手可以为她出口怨气,而且,他往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随时得防著有人暗杀。
总而言之,我给他二条路,一是终日惶恐赴阴司,二是乖乖接受我的好意。”
“庄主真是人杰!”
“谬赞了,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放过他倒是真的。”
“只可惜难以令他心服口服,更甚者遭他怨恨。”
“那也说不得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是?”
那人默然,骆乔鹰眨眨眼,道:“小贡子失踪,小豹子午后将去寻她,你说该不该派个人跟去保护?”
“庄主真正的意思是——”
“他的目标是找姓楼的释放人质,楼文龙可非省油的灯,我怕他也陷在里面,小贡子和小豹子也会跟进去,如果遭擒,这出戏还唱得下去么?”
“庄主心中属意谁?”
“你如何?”
“别人不行么?”
“小豹子与小贡子均不识得你,跟在后头不虞被他发现,再则你的功夫比他好多了。”
“庄主既然这么说,那属下就走一遭吧!”
“烦劳你了。”
“庄主还有什么吩咐么?”
“没有了,你下去准备吧!”
那人走后,骆乔鹰也朝堂屋走去,一进屋,就见一名少妇迎将上来,不禁泛起温柔的笑意,那是他的爱妻戚敏卿,一个平常人家的闺秀。
他们成亲年余,曾造成相当的轰动,颇令人惋惜的是,骆乔鹰的对象不是江湖中的女侠或武林世家之后,但是,骆乔鹰却很满意这门亲事。
戚敏卿是典型的传统女性,一切唯丈夫之命是从,偶尔提出一点小意见,让骆乔鹰觉得她真是可爱极了,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乏味,侍候丈夫无微不至,骆乔鹰疼她如宝。
长得小鸟依人,清丽娇柔,薄施脂粉,环佩叮当,宛如香扇坠儿,骆乔鹰见过的美人不少,比戚敏卿美艳的不在少数,他却认为他的妻子是最好的。
戚敏卿不谙武学,缓缓走来,声音娇脆道:“相公又去看花儿么?长得可好?”
骆乔鹰听她问得天真,失笑道:“你每天睁眼头一件事就是跑去看花,这时还是上午咧,又操心你的花儿了。”
“相公不也爱它们,怎地这样取笑人家?”
“我怎敢呢,老婆!”骆乔鹰笑道:“你是道道地地粉捏的,我还没说,你眼眶儿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