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艾莉……」
「嗯?」她轻声地响应我。
「我们……现在……算是频率相近吗?」
「……第十圈了,我们该换方向了。」
她看着我,扬起了嘴角笑了一笑。我们转了一百八十度,继续走着。
我以为这时候会有问题「当」一声跑出来,但是没有。
几天之后,我约了艾莉她们一起吃火锅,当时涓妮也在家,寒冷的天气里,她只穿著薄薄的长衫,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她。
「涓妮,有个问题想问妳。」
「你问啊。」
「妳怕冷吗?」
「不会啊,我是怕热不怕冷的人。」
听完答案,我笑了,涓妮也知道我在笑什么。
「你很聪明,艾莉被识破了。」
※就这样走完吧,不要再离我太远,连一公分的距离都不要。
二○○二年终于来到,但天空延续着刚走的二○○一年的灰。
灰是冬天里台北的特征。
曾经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把灰沉当作是台北冬天的特征?我回答他:「因为我是高雄人,冬天里的高雄依然是阳光普照的。」
突然想起,我好久没有回到我亲爱的高雄了,前几天听妈妈说,家附近多开了几家水果店,7-11也在我家旁边出现,她说要买水果不必再到大卖场或是传统市场,只要走个几步路就可以买到水果。但她也感叹地说,在我还没有上大学之前,只要冬天来到,她就得买好多橘子,因为我吃橘子的速度很快,十分钟就可以吃掉三颗;现在我不在家了,每当她经过这些新开的水果店,看见漂亮的橘子摆在那儿,她会感到一阵孤单。
「就算买了也只有我跟你爸爸两个人吃,我们可没有你那么会吃橘子啊。」
妈妈在电话里笑着说,但我知道她在苦笑着。
「妈,我在台北很好,妳不用担心,再过一个月我就放寒假了,我会找时间回高雄待几天的。」
挂了电话,我以为我会哭,但还好我看见皓廷带着篮球从大门外走进来,为了怕丢脸,我很用力地挤出笑容。
「子学,我们走吧。」皓廷放下篮球,拿了机车钥匙,比了比大门的方向。
「走?走去哪?」
「买火锅料啊,你忘了对面的三位美女今晚要来吃火锅吗?」
喔!皓廷不说我还真的忘了,这几天忙着准备期末考,念书念到有点头晕。
我们去了家乐福,在千百种商品中挑尽最便宜的几种,鱼饺虾饺燕饺蛋饺金针菇茼蒿高丽菜猪肉片大汉豆腐蛤蜊蚵仔草虾……等,然后我们挑了沙茶酱生鸡蛋还有酱油,这时阿居打电话来,他说他要吃鸟蛋。
当我们大包小包地回到B栋时,艾莉已经在厨房里熬着高汤,婉如则在一旁炒着菜。在厨房的婉如看起来似乎很快乐,她一面哼着歌一面转圈圈,面容轻松地翻动着鼎中物。
我跟皓廷都觉得恐怖,但恐怖的不是她的歌声,而是我们不知道她在炒什么。
「会不会有火灾的危险?」我和皓廷互看了一眼。
「我先去准备好灭火器。」说完,皓廷走到门外,在楼梯间拿了灭火器进来。
婉如生物系的男朋友这时从客厅的椅子上走了过来。
「你好,我叫高珏。」他很有礼貌地向我们自我介绍。
「喔,我是子学,他叫皓廷,你说你叫高什么?」
「珏,一个王一个玉,」他伸出手在手心上写给我们看,「这个字念珏,跟感觉的『觉』是一样的。」
「喔,这个字真稀有。」
我跟皓廷跟他哈啦了几句,便走到厨房看看有没有传出灾情。艾莉目不转睛地盯着炉火,旁边的流理上还放着一大包的猪大骨,以及一包好象快被倒完的味精。
我跟皓廷互看了一眼,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对我有点信心好吗?这可是我家祖传的秘方呢,叫作王府高汤!」艾莉回头皱着眉头说。
「王府高汤?」皓廷用质疑的声音念着,转头看了看我,我们眼神中交换了不可名状的恐惧。
阿居很自在地站在厨房门口,脚边摆了一桶水,叉着腰看着她们玩着瓦斯炉。
「你站这干嘛?」我跟皓廷同时问阿居。
「Iamafireman.」阿居语带帅气地回答。
「Fireman?」我看看他脚边的那桶水,「真fire的时候这些水是不够的。」
「如果熬高汤或是煎个九层塔蛋都能搞出火警来,那我也认了,算她们厉害好了。」
九层塔蛋?婉如在煎九层塔蛋吗?
是我正在想象的那种九层塔蛋吗?为什么以前妈妈在煎九层塔蛋的时候会传出阵阵香味,而婉如在煎时却一点都没有香味呢?
「是抽油烟机,我开了抽油烟机。」婉如很正经地回答。
「可是,我们只是要请妳们吃火锅,不需要麻烦妳煎蛋啊。」
「没关系,白白让你们请不好意思,让我尽点微薄之力吧,我想让你们知道我杨式九层塔蛋的特殊口感。」
杨式九层塔蛋?我突然兴起了想上馆子的念头。皓廷和阿居从我的眼神中看出我的想法,他们抓住我,摇摇头说:「男子汉大丈夫,敢请敢当。」
突然间我好想死。
折腾了好一会儿,我们一颗心悬在高处,只要厨房里还有动静,我们就没办法放心。过了没多久,涓妮来了,她说她带来了一条鱼,要大展身手一番,让我们品尝品尝「苏家糖醋鱼」的滋味。
我真的崩溃了。
一下子是「王府高汤」,一下子又是「杨式九层塔蛋」,还有什么「苏家糖醋鱼」,我的胃今晚受到强大的威胁。
过了近一个小时,她们终于端出各家名菜肴,在高珏捧女朋友场的吆喝声中,我们开始了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次晚餐。
「这可是我们三个人家里的祖传名肴,你们要吃完喔。」
她们三个人很认真地推销着自己的产品,还很热心地为我们盛饭。
现在,让我鼓起勇气回想当天的恐怖晚餐,为你们一一介绍吧。
「王府高汤」果然是王府之人才有福消受,那滋味很明显地告诉你胆固醇之高啊,可能会让你一个月不再碰咸食。
而「杨式九层塔蛋」呢,因为九层塔叶被煎得太久变得又薄又硬又脆,而蛋也在不太熟练的翻搅技术下煎焦了一大半,所以吃起来只有一种感觉。「这饼干挺不错吃的。」这是阿居讲的,不是我讲的。
至于「苏家糖醋鱼」,因为找不到醋的关系,所以变成了「苏家糖鱼」,我不能说它不好吃,因为它的味道已经比前两道祖传名肴好多了,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涓妮因为找不到醋而心情沮丧,竟然忘了煎鱼是需要翻面的……
※很多事情,有过一次经验就够了,而女孩们,有过一次荼毒人的经验就够了。
(10)
我很庆幸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作达美乐,而且它的电话超好记,重点是它送东西的速度算很快,免去我们七个人的饥凉之苦。
因为王府高汤的关系,那火锅可以说是全毁了。杨式九层塔蛋大概只剩下两层,苏家的糖鱼也可能让涓妮的妈妈不敢承认那是她的女儿。
达美乐顿时成了世上最美味的食物,真不敢相信我在听见门铃响的时候竟然有种感动,当皓廷把披萨和烤翅拿进来的时候,我们差点掉下眼泪。
第一次吃达美乐吃到几近以泪洗面,这情况倒是不太常见。当时如果有相机把我们的照片拍起来,那日后看见照片的人可能会以为吃披萨是一种极刑。
我本以为女孩们应该会稍微撑一下,至少为她们煮出来的东西保留一点面子,没想到除了艾莉之外,婉如和涓妮对披萨下手之快,让人有一种她们根本就忘了刚刚搞出了些什么名堂的错觉。
一个礼拜之后,期末考结束,我跟阿居约好要一起回高雄,这一个月的寒假,阿居将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
下午,我在电梯口碰到艾莉。
「子学,你要回家吗?」
「是啊,我跟阿居说好了要一起回去,我好兴奋,终于可以回到我美丽的高雄了。」
「喔……这个寒假,B栋11楼注定是孤单的。」
「怎么了吗?」
「婉如要回家,涓妮也要回家,只有我是台北人。」
「如果妳不嫌弃的话,妳可以来高雄玩啊。」
「不会打扰到你吗?」
「不会,不会。」
「那……你可以带我去西子湾的沙滩上散步吗?」
「当然可以,不过,如果妳还是想走五十圈的话,可能会死在沙滩上喔。」
艾莉轻打了一下我的右手,笑得好灿烂。
我回到房间,把很久没用的行李袋拿出来,开始整理一些要带回高雄的衣服。因为时间越来越晚,却一直不见阿居的影子,我拿出手机拨出他的号码,却直接转入语音信箱。
过了一会儿,我在桌上看见阿居留给我一张字条:
子学,我最亲爱的朋友: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你热情邀我到你家一起度过长达一个月的寒假,我更是感动在心,只可惜我跟你真的是不同世界的人,虽然我们几乎一直在同一个范围里呼吸着。
自从我爸妈走了之后,伯父伯母对我的照顾比我自己的亲戚要多上许多,就连学费都是伯父借给我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告诉我,「学费是小事,当是我用这些钱聘请你当我儿子的褓姆吧,你跟子学在台北生活,我没办法就近照顾,你要帮我照顾他」,让我除了感谢之外,对你跟伯父的感情又更加深了一层的羡慕。伯父叫我不要告诉你这些,但我还是多嘴了,不过虽然我食言了,我却有一种满足感。
好了,肉麻的话我没办法说很多,不然你等等要搭车,可能会因为回想起这张纸条而吐得到处都是。
原谅我放你鸽子吧,子学。我兼了两份工作,明天还要去教小朋友写书法,回高雄度寒假这种太无聊的事情,我可能两天就闷坏了吧。你想看见水泮居臭酸掉吗?你一定不忍心的,对不对?
我虽然是没有爸妈的孩子,但我很高兴我的爸妈留给我健康的身体,他们在天上也一定希望我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吧。
祝你一路顺风,子学,回来的时候如果方便的话,帮我带点高雄的阳光吧。
最帅的阿G
看完纸条,我感觉眼角泛了点泪水。这几年来阿居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勇敢坚强永远不认输的水泮居。当然啦,也一直是那一个不太象话的水泮居,从他说自己是最帅的阿G就可以得知了。
皓廷知道阿居一定会放我鸽子,所以他很悠闲地坐在客厅等我。
「水泮居回高雄过寒假?这比要政治人物不要贪污还难。」皓廷笑着说。
(11)
「他辛苦了好几年,我想让他休息休息。」
「子学,你其实不必替阿居担心太多,他其实早就已经订出休息的计画,而且一旦他付诸行动,你一定会吓一大跳的。」
皓廷卖关子地说着,我的好奇心狠狠地被他勾了起来,当我追问他的时候,他只有说「有一天你会知道」。
皓廷载我到车站的路上,我接到艺君的电话。我突然发现我今天好忙,所有的主角都碰到了。
「你要去哪里?」
「回家啊!」
「高雄吗?」
「是啊。妳不用回家吗?」
「我可以去吗?」
「呃?为什么?」
「反正迟早要去的。」
「什么迟早要去的?」我有点抓不清楚她说话的头绪。
「你买了车票了吗?」
「买了啊。」
「几点的?」
「晚上八点多的。」
她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跟?」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回家,而且跟我回家有点奇怪不是?」
她又闷了一会儿,在电话那头嗯来嗯去,「……那好吧……」她说。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她妥协的语气,我竟然有种放松的感觉。
「你大概几点会到高雄呢?」
「嗯……大概凌晨一点左右吧。」
「那我那时候再打给你好了,问问看你是不是平安到高雄了。」
「妳不觉得直接给我电话比较好?而且妳也不必为了等我到高雄而牺牲睡眠啊。」
「不……我不要……」
「为什么?」
「如果那一天到了,我一定会给你我的电话的。」
「好吧,不勉强的。」我回答,尽管我有些不解。
「子学,我想吃高雄的黑轮。」
「黑轮?台北也有啊。」
「可是,黑轮不是高雄的名产吗?」
「印象中不是这样。」
「那高雄的名产是什么?」
「高雄有三好,一是人好,二是人很好,三是人非常好。」
「子学,才几天没见,你变白烂了……」
「啊哈哈哈……你真是不懂幽默的女孩。」我干笑了几声。
「不理你了,晚上等我电话,拜拜。」她俏皮地笑着,然后挂了电话。
讲完电话,刚好到车站,我跳下车,拿起我的行李。
「徐艺君?」皓廷问。
「是啊。」我回答。
「她好象很喜欢你。」皓廷笑着说,眼神与表情都带着不可言喻的自信。
「你这表情是怎样?」
「有信心的样子啊。」
「你觉得她很喜欢我?」
「是啊,而且可能连她自己都还不知道。」
「皓廷,你越说越绝了。」我睨着眼看着他。
「相信我,子学,她喜欢你的程度,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何以见得?汝不是鱼,焉知鱼乐?」
「吾曾为鱼矣。」他笑着说,自信满满的。
面对他的自信,我心里有点慌乱。我试着转移话题,邀皓廷到高雄玩几天,但他笑着摇摇头。
他坚持要留在台北,说家里经济不是很好,他想多少赚点钱贴补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拍了拍皓廷的肩膀,向他说了再见。
他戴上安全帽向我挥挥手,然而加足了油门离去。我走进车站,排队等着领取网络预购的火车票,我抬头,火车时刻表正啪啦啪啦地翻动着。
这时手机有讯息传来,发讯人的名字是艾莉。
(12)
一路小心,别睡过头了,等我去高雄喔,我在期待西子湾的沙滩。艾莉
二○○二年一月四日19:57:46
我笑了,心中一阵喜悦。
刚刚皓廷跟我说的那番自信的猜测,我竟然忘了……
※当感情需要一个确定时,我是确定的那一方,还是被确定的?
■31
到高雄之后,艺君变得奇怪,除了打电话的频率增加了之外,说话也常常支支吾吾的不知道重点在哪,我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她一下子说是,一下子说不是,然后一下子很夸张地大笑,一下子又含蓄地说不好意思常打电话给我。
「天蝎座都这样吗?」我问她。
「怎样?」
「唉,算了,没事,妳还好吧。」
「对了,我都忘了跟你说,今天天气晴到多云,气温大概十三到十七度,凌晨的气温最低,你要多加一些衣服,晚上睡觉的时候别踢被子了。」
「妳不适合当播报员。」
「啊?为什么?」
「不知道,总觉得听妳报告气象有点怪。」
「你不喜欢吗?」
「不会啊,只是有点怪。」
「子学,我在台北好无聊……」
「那妳为什么不回家?」
「因为我家很远,你什么时候要回来?」
「开学前一个礼拜吧。」
「记得,我想吃黑轮。」
「高雄的名产不是黑轮,就算我把黑轮带上去好了,也早就坏了吧。」
「那我去高雄吃?」
「啊?不会吧,为了黑轮跑到高雄?」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你看,她笑得有点夸张。
「我想也不可能。」
「你是笨蛋。」她收起笑声,笨蛋两字说得极为认真。
「干嘛骂我?」
「是笨蛋就该骂,你是笨蛋,笨蛋,笨蛋。」
当我被骂的一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时,她又笑了出来,然后说了一声「傻瓜」,就把电话挂了。
接下来的几天,艺君还是一样每天打电话给我,比较夸张的时候一天打了三通,最少的也有一通,虽然常打,但时间其实都很短,我一直问她为什么不给我电话,她总是笑着不说。
一个天气不是很好的早上,艾莉打电话告诉我她已经在高雄火车站,问我是不是有空去接她。
「当然有空。」我说,心中泛起一阵喜悦。
「那我该在哪里等你呢?」
「如果妳相信我的话,妳就随意挑个地方吧,我一定可以找到妳的。」
「子学,你是认真的吗?」
「呃……当然是……」
「嗯?」
「当然是开玩笑的。」电话这头我吐了吐舌头呵呵笑着,其实心里暗骂自己没种。
「还好你不是认真的,」她笑着说,似乎吐了一口气,「我可不想还没有见到你,就已经被绑架了,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台北人来说,高雄几乎是另一个国家一样陌生啊。」
「如果有人敢绑架妳,我一定拿命跟他拚了。」
「呵呵呵,」她清清脆脆的笑声从电话那一头传来,我有种快要被融化的温暖。「在你要拿命跟他拚了之前,先来把我接走好吗?」
我出门的时候,看了看天色,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
我们约在火车站出口右手边的第三座公共电话前面,怎么会约在这么奇怪的地点我也忘了。当我用最快的速度抵达车站的时候,她双手交叉地背在背后,在原地跺步着。
我把机车暂时摆在一旁,然后慢慢走近她。「小姐,」我轻声唤着,「我有荣幸可以认识妳吗?」
「为什么想认识我呢?」她注视着我。
「我没有想认识妳的理由,我只有想认识妳的冲动。」
「喔?那如果我说抱歉呢?」
「那我可能会不断地难过,不断地难过。」
「子学……」她的眼睛闪着晶亮的光芒。
「嗯?」
「一定有很多女孩喜欢你吧?」
「这妳就误会了,二十一年来,我还不曾了解过喜欢别人的感觉,就别说被别人喜欢的感觉了。」
「相信我,子学,」她伸手拨了一拨我的头发,「刚刚你所说的两种感觉,你正在体会着。」
我像是被电击一样地说不出话来,她的笑容在我眼前忽明忽暗,我好象有些晕眩,但试图定神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还是清楚的。
我替艾莉把行李放到前踏板上,她的行李其实只有一个小小的背包,里面并没有装多少东西。
我先稳住车子,她搭着我的肩膀,上了车。一路上,艾莉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对路上的一切都有着抵挡不住的好奇感,她不断问我这里是哪里?这栋建筑物是做什么的?这个区叫作什么区?为什么高雄的路都这么大?
我突然有种难以喻意的充实感,像是一颗寂寞了很久的心在瞬间被填满。
艾莉的左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腰际,我有一种想去牵住她的手的冲动,停红绿灯的时候,艾莉的脸轻轻地靠在我的肩上,我有一种想转头去贴近的冲动。
有时候,经过我们身边的骑士会回头看看艾莉,我想是她的长发引起别人的遐想吧。但面对这样的情况我却很高兴,我想象着他们的心里一定在说,「这女孩真漂亮,可惜已经名花有主了吧。」
(13)
艾莉,妳已经名花有主了吗?如果是的话,那会是我吗?
我傻傻地在心里自言自语,当下我多希望她能给我一个答案啊。
就在这个时候,「当」的一声,许久不见的问题从脑海里跳了出来。
「你喜欢艾莉吗?你喜欢艾莉吗?」
问题问得好急切,我开始慌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我这么问吧,你喜欢艺君吗?你喜欢艺君吗?」
「啊……」
有如大梦初醒一般,我几乎忘了艺君的存在。心里像是有千万个结一样,一下子全都绑了起来。
「你怎么了,子学?」艾莉问我,她伸手拍了拍我的胸口。
「没有,没有,我不小心发了呆。」
我看了看天色,比我出门的时候更灰更暗了。
「好象会下雨呢﹗」我说。
「嗯,那怎么办呢?你要带我去哪呢?」
「妳不是想去西子湾的沙滩吗?」
「真的吗?」她兴奋地叫着:「那如果等会儿真的下雨的话,在沙滩上散步,一定很美很美吧。」
艾莉,妳知道吗?妳说话有一种魔法,好象每一个字都是一个环扣一样,我的心就这样一再地被层层扣住,却怎么也舍不得放。
这是爱情的样子吗?
我开始猜想着,当皓廷遇见睿华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跟我一样的感觉呢?当阿居遇见彧子的时候,是不是也一样晕眩说不出话来呢?
如果皓廷跟阿居都跟我一样的话,那答案是不是也很明显了呢?
「当」的一声,我以为是问题跳了出来,结果不是。
「从现在开始,是非题已经结束,你只剩下一则选择题。」
我的心里有个声音这么告诉我。
西子湾到了。
※其实,我一直在选择题里,是非题只是……一种任性。
■32
中山大学大门口的驻卫警察都会拦住没有停车证的游客,是因为有太多人想直接开车到里面去,可见学校太大也是会让人觉得麻烦的。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竟然糊里胡涂地就把车直接骑进校园了,校警竟然也糊里胡涂地没有拦阻我。
「一定是妳的关系。」我回头对着艾莉说。
「为什么?」
「因为妳的美丽像阳光一般的刺眼,那校警没能睁开眼睛。」
「子学,并不是每个女孩都吃油腔滑调这一套的。」
「啊?」我吓了一小跳,「妳不喜欢吗?」
「不过,偶尔吃一次应该不会太油。」
说完,她笑得阖不拢嘴、东倒西歪,我们的安全帽互碰了好几下,发出声响。
到了海水浴场,我发现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就是忘了海水浴场的开放时间。西子湾海水浴场的开放时间是每年的三月一号到十二月三十一号,而现在是一月。
「那怎么办呢?」
「还有一个地方,不过要搭船。」
「搭船?你是说旗津吗?」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啊,妳想去吗?」
「会很远吗?」
「不会,但渡船头的海水很臭就是了。」我挤着鼻子,作势说着。
「没关系,我可以拉你的衣服来当口罩。」
「那我怎么办?」
「你是高雄人,应该很习惯了,就自生自灭吧。」她咬着下唇,轻轻地笑着。
到了渡船头,我买了两张船票。她看见有人把摩托车也骑上了船,好奇地问我为什么?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不知道她想问的是为什么车子可以骑上去?还是船为什么不会因为太重而沉下去?
「就是可以骑上去,没有为什么。」我干脆这么回答。
她听完这有回答跟没回答差不多的答案,转头看了看我,竟然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带她走在旗津的街道上,已经过了午餐时间,为了尽地主之谊,不能让客人饿着,我提议先吃饭。本来又说要猜拳决定吃什么,但因为我已经输怕了,所以我们决定吃牛肉面,不再啰嗦。
她说她吃得不多,坚持只叫一碗,我说叫两碗小的,她摇头,后来我妥协,但向老板多要了一个空碗。
「我的坚持好象给你带来困扰了。」她说。
「不不不,没有的事。」我赶紧否认,是不想让她知道其实我是因为不好意思。
在吃面的时候,她很认真地拿起一旁的报纸看着,我一直好奇她在看什么,为何这么认真,等到我凑近一看,原来她正在欣赏一篇副刊文章。
我不想打扰她,所以也就没有说话。她看完之后双眉之间多了些许愁怅,我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我拿过副刊一读,原来那是一首诗。
(14)
红藕香残,玉蕈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我不是中文系的,所以我不知道这是谁的诗。如果你问我民法第十一条是什么,我会告诉你是「同死推定」。
又什么是同死推定呢?就是二人以上同时遇难,不能证明其死亡之先后时,推定其为同时死亡。
又「同死推定」都用在哪些情形上呢?因为篇幅的关系,如果你有兴趣,我们改天再讨论。
「这是什么诗?还是……我该称它为词?」
「这是宋词,李清照的一剪梅,而且这只是上半段,它还有下半段,我认为一定要上下两段同时呈现,才有那满满的相思愁。」
我看着艾莉说话的眼睛,以及那种认真的神情,不禁看得出了神。
「子学,你在发什么呆?」
「啊!没有!没有……既然妳说要上下两段同时呈现,那下半段是什么?」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首词是什么意思呢?」
「这首词是李清照写自己对丈夫的思念,在月满西楼的时候,愈发感受自己对丈夫的相思之苦,因此借着这首词寄托情意,她用花比喻自己,用水比喻她的丈夫,你知道最精华的是哪一句吗?」
「哪一句?」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为什么呢?」
「这一句看似愁怅忧柔,但其实是强而有力的,它的意思是当思愁在眉间消失的时候,却在心头涌现,完全表达了相思之情无法排除的苦痛。」
她似乎可以感觉到李清照的心酸一样,眉头稍锁,语气中显得有些落寞。
「妳渴了吗?」
「嗯?什么?」
「我带妳去买杯热咖啡,然后我们去沙滩走走吧。」
「嗯。」她终于笑颜逐开。
买完了咖啡,我们徒步走到沙滩上,一路上艾莉的话变少了,可能是因为那首诗影响的吧。
但当她一旦踏上沙滩,整个人立刻变得不一样。
她像个孩子一样往海浪跑去,在一阵阵白色的波浪间来回奔跑着,我远远地看着她,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我不认识她的话,我可能会以为她是个天使,在浪花之间舞动着曼妙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她吐着舌头回到我旁边,说海水好冷、脚好冰。
我笑她的可爱,在沙滩上挖了一个洞把她的脚埋进去,免得被风吹得痛了。
她看着我,左手托着下巴,我问她在看什么,她只是笑一笑。
「子学,你喜欢古诗吗?」她问。
「古诗?我不能说喜欢,因为我没有研究。」
「我也没有研究,但喜欢不需要经过研究。」她转头看了看我,扬起了嘴角笑着。
「是这样啊?那……大概吧,或许吧,可能吧,我是喜欢古诗的吧。」
「为什么这么不确定?」
「因为我找到了另一个不能确定的理由了。」
「什么理由?」
「面对古诗,我只会读、会写、会念,但我感觉不到其中的起伏,我感应不到作者的心绪,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看了古诗之后竟然是愤懑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看了古诗之后竟然是哭泣的。」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明白诗的痛,也不明白诗的苦,所以不知道怎么喜欢?」
海风吹来了一阵风沙,打在小腿上有些刺痛。
我点点头,她笑了一笑,继续说:「其实古诗表达的很简单,只是其中的语意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我们需要去解释它罢了。」
「怎么说?」
「没办法言传,这只能意会。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意会的,相信我。」她很有信心地拍着我的肩膀。
「有时真羡慕你们中文系的人,念的书多,气质又好。」
「你不能这么说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嘛,如果你问我……嗯……民法第十一条是什么,我是不可能知道的。」
她说完,我吓了好大一跳,睁大眼睛看着她。
她似乎被我吓着了,连声问我怎么了。我很想解释给她听,却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只好随便拿个理由搪塞。
「民法第十一条我也忘了啦,呵呵呵……」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一阵波涛汹涌。
然后,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海滩上,没有再说多少话。
艾莉偶尔抬头看着远方的海,偶尔低头发呆,然后时而转头考我知不知道某某人的哪一首诗,又时而转头告诉我她最喜欢的诗人是辛弃疾,最喜欢的作品是〈青玉案〉。
还好青玉案我会。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眉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念完,我骄傲地站起身来,朝着大海大笑三声,旁边正好有女孩走过,笑我像个神经病,我赶紧蹲下,对着艾莉傻笑。
但她却只是微笑地看着我。
这时天开始下起雨来,一颗一颗的雨珠打在我们的脸上,水花轻轻跳着,浪依然一阵一阵不规律地拍打着。
海上开始飘起一阵水雾,我想是下雨的关系吧,我们的眼前呈现一阵白色日幕。
她站起身,拉着我的衣角。
「我们说好的,要在雨中的沙滩上散步。」
我想叫她离开,但她的表情告诉我,这一场雨,她似乎很期待很期待。
(15)
艾莉,这是我第二次陪妳淋雨了,我想问妳,现在淋雨的感觉,与上一次有什幺不同呢?如果可以,我能不能再勾起妳的小指,走在妳期待的雨中陪妳散步呢?
就在那一秒钟,我好想问她,「如果妳说的散步会让两个人频率接近,甚至知道对方心里正在想什幺是真的的话,那幺……妳听见了吗?艾莉……」
「我……我喜……」不知怎麼著,我竟然有些無法控制地說出口。
「嗯?你說什麼?」
「喔……没有,我是说,我喜欢在海边散步。」我勉强挤出一句话,以及一个笑脸。
「嗯……」她看着我,微笑着。
雨没有停,我们的脚步一样。所以频率……或许也相同……吧……
※频率相同的话,表示我们想的是一样的吗?如果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呢?
大三的下学期来到,所有的同学都变了样。现在想想,当时变了样的好象还包括了阿居、皓廷还有我。
一开学的气氛就有明显的不同,去年还看得见的同学,今年好象不见了,但你也没听说他被开除或退学或转系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去补习班了。
接着补习班像瘟疫一样快速地在法律系三年级生的身上扩散,中了毒的人会很快地在学校消失,活像人间蒸发,直到某天突然遇见,他很热切地跟你打招呼并且嘘寒问暖,你还会觉得怪怪的。
一些学弟妹偶尔想到班上找学长姐,一下子小明小明的喊,一下子阿美阿美的叫,不过,当他们找了几次没找到之后,也大概都知道学长姐得了一种叫作补习班的病。
这病运气好的话两三年之内就可以痊愈了,运气不好的话……可能穷其一生都在生病。
「为什么呢?」一定有人会问,我慢慢地说给你们听吧。
有些人得病较早,有些人较晚,也有些人永远都不会得到。但不管是不是会得这种病,时间大都出现在大三,早一些的就是大三上,晚一些的就是大三下。
我们班算是灾情传得比较慢的,直到大三下学期,来上课的同学才明显地变少,教授上课的内容变得越来越像「师父」。
怎么说呢?因为师父大都会教徒弟一些绝招来以防万一,而这些绝招就算不是百战无敌,至少也能做到防守无漏洞。而法律系学生最直接且主要的出路就是国家考试,教授也知道学生除了参加考试没有他途(除非放弃法律之路),所以上课的内容开始教导一些解题「秘诀」,「实例演习」也越来越多,因为如果不教你「实例演习」,许多解题「秘诀」你就没办法清楚明白地了解。
这些其实多半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也有些鲜为人知的事情着实会让学生吓一大跳。
举个例子吧,法律系的学生大概都知道国际商务的重要性不亚于公司法或票据法,但就因为国家考试不列其为考项,所以几乎没有人要选国际商务课,有开国际商务课的教授只要上课时间一到,大部分都会拿着饲料去上课。
「为什么要拿饲料?」还有人傻傻地问。
「因为门可罗雀,没课上就养鸟啰。」
相对的,一些国家考试指定科目就铁定门门爆满,不只是我们自己学校的学生,就连其它学校的学生都会来抢着听课。这时教授教得好不好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在课堂上能不能听到一些「信息」。
其实很久以前就听过学长戏称我们系是「补习班」,没想到走到大三,我们还是遇到了相同的状况。
很多同学开始不到学校上课,因为我们学校的「共笔文化」实在太盛行了,只要你有共笔,不来上课也没有关系。
系上的同学开始一窝蜂地往补习班钻,补习班开始用所谓的「信息」招揽考生来补习,当你不太能理解所谓的「信息」是什么的时候,大部分的人会告诉你,所谓的「信息」,就是「可能会考的题目」,但其实「信息」时常就是必考题,只是大家习惯说的「婉转」一些。
一些教授常会在国考之前,重编自己的书籍之后再重新出版,美其名是「重编」,实际上只是增加内容。可是,考试前到底有什么内容值得增加的呢?相信聪明人应该都晓得了。
所以我们回到最原点,为什么有些人得了补习班的病,两三年之内就会好呢?很简单啊,因为他们是不得了的人物,两三年之内就通过国家考试了啊。相对的,有些人考了十年还在努力奋斗,「国考通过」四个字像与他绝缘一样,怎么考就是怎么不过。
国考的录取率是永远的低点,百分之五、百分之六这样的数字已经算是可以拍拍手放烟火的了。所以法律系的同学会或是聚会也常常创新低,因为某种情结的关系,总会有人觉得没考过国考就没脸参加同学会一样。
「如果我应届没考过,同学会我一定会带拉炮去。」阿居这么说。
「你干嘛啊?」我跟皓廷异口同声地说。
「恭喜我没考过啊,也恭喜同学们国考录取名额多了一个。」
「你有病啊?」
这时阿居只是哇啦啦地不知道在唱什么歌,然后继续念书。
我跟皓廷其实也都习惯了他不太正常的一面,所以也就没理他,二○○二年的上半年,也就是我们大三的下学期,我们都得病了。
因为某甲同学吸引了某乙和某丙同学一同去补习班补习,使得某丁某戊和某己也被影响而加入补习行列,一个班顿时少了六个人,好象多出了五分之一的空间,却少了五分之一的人气,所以又有六个人在开学后一个月左右消失了。
「人间蒸发」变成一种法律系学生的全民活动,大家一起来参与,于是又有近十个同学为了活动的宗旨与目的,没多久也成功地人间蒸发了。
一直到这时候,我、皓廷还有阿居一直都还是顽固的。
二○○二年的八月,一个热到不行,热到想全身脱光的下午,我接到一通电话,顿时傻在那儿,没办法说一句话。
(16)
「老师,我是小蒯。」
「啊啊啊……」
「好久不见,有个消息想跟你说,我考上成功高中了,我想跟你说声谢谢,我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我的嘴巴开开,一阵感动与骄傲涌上来,然后泪水也跟着涌上来。
那天晚上,我跟阿居、皓廷,还有好久不见的亚勋,一起到小蒯的新家吃饭,这一年多的时间他长得好高,就快跟我一般高了。
「跟你一般高不是『咖』,要跟皓廷哥哥一样高才是『咖』。」小蒯摇着右手食指,然后拍着皓廷的肩膀说。
「『咖』?这是什么新语言?」
「就是……就是……哎呀!我不会解释!」小蒯懊恼着,我们都是一头雾水。
剎那间,我感觉自己好象有那么点老了,也有那么点失去了青春本色了。小蒯才小我六岁,我竟然发现这进步的年代,连时间都很自然地被拉远。
如果我真的有些老了,那我离什么近了点呢?是一年后我即将面对的社会吗?还是几年前我急欲成为的大人呢?
因此皓廷说我变得浪漫而且多愁,阿居则认为我像个爱国诗人一般地忧国忧民,虽然我知道他们都在说笑,但小蒯的成长与我的蜕变,因为在那一剎那间被自己察觉到,才发现原来时间与生命的脚步不曾慢过,只是自己没有去感觉它的移动罢了。
因为如此,我决定参加补习的行列,理由是「再不想也得做,因为若你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秩序与规则,只能遵守」。
「别人怎么长大我不知道,也不去理会,但法律人若是该如此长大,就不该因己意而抵抗。」我说。
皓廷很快地被我说服,而阿居则是早就有此打算,所以决定加入。
「没办法啦,因为我是水泮居,我只能这样走出自己能出人头地的一条路。」
他说得很轻松,表情还带着笑容,但我从语气中听见他内心里的无奈。
我们就这样跟着人间蒸发了。
在我蒸发的过程中,艾莉时常会来按门铃,然后带来三杯手泡的牛奶,或是三杯偶尔太甜,偶尔无味的阿华田,比较值得一提的是,她每次拿来的三个杯子当中,只有一个是蓝色的,而这个蓝色的杯子也一定都是我用的。阿居跟皓廷说那肯定是她特地为我买的,我听了虽然高兴,但却没敢问她。偶尔,对面的三个女孩会到我们家来一起念书,但因为我们六个人分别在四个系里,所以就算想稍微讨论讨论,也只能聊聊天气还有学校餐厅的饮食。
有时候,艾莉会待到很晚才离开,此时涓妮和婉如多半都已经回去了,而每天都早起去打球的皓廷也多半都睡了。
我们会在阳台看星星,聊一聊自己以前小时候的事情。原来艾莉是双鱼座的,我到现在才知道。
艺君呢?其实她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还是时常打电话来告诉我天气预报,第几号台风已经形成,并且将会在什么时候登陆。不过通常她的气象报告就像中央气象台一样,不是非常准确。
我们三个人开始补习后大概两个月吧,我们在社区中庭看见婉如一个人伤心地蹲在地上哭泣,我们趋前问她怎么回事,她说被老鼠吓哭了,我们三个在原地笑到哭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不是被老鼠吓一跳,而是被失恋的痛苦吓一跳。
高珏因为认识了一个外交系的女孩子而被外交了,留下婉如一个人面对失恋的痛苦。一天,我在学校的网球场里看见高珏和那个女孩,怎么看怎么觉得高珏真是个混蛋,而且是个眼光越来越差劲的混蛋。
大三的日子,我几乎是在背六法全书以及相关考试书籍里度过,直到我们安全地确定升大四了也是,我说过,得病的过程是痛苦的,阿居跟皓廷的生活跟我没有差别,他们的痛苦跟我是相等的。当我开始习惯了艾莉时常的照顾与陪伴之后,平时只是报报气象说说笑的艺君,在一个台风来临的夜晚,湿淋淋地站在社区门口等我
我心里的那个声音所告诉我的选择题,终于出现了。
※人终其一生所有的动作综合一看,说穿了其实只有四个字,「选择」与「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