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内宽敞的椭圆形图书馆,挑高的天花板可以望见二楼一整面的藏书。
一楼两个人高的大书架,在木质的地面上整齐划一地横列,室内除了电脑的键盘声和翻书声之外,安静得没有半点交谈的声音。
爱音垫着脚尖,伸手拿下一本艺术史,刚选好书本的尤丽嘉从长廊的另一头走来,靠近正在翻阅书本的爱音,她压低声音说:「后天晚上罗韩家有一场派对,你去不去?」
爱音望了一眼同样是留学生的日本好友,却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我没什么兴趣,尤丽嘉,你自己去好了。」尤丽嘉是她进入语言学校认识的朋友,两人在第一次谈话之后,就变成形影不离的好友。
爱音一直很羡慕尤丽嘉敢爱敢恨的个性,还有她和法国男友顺利的感情关系。相对于自己,却一直处于「敢爱而不敢说」的阶段。
她不是不想被人疼爱、被人呵护,只是她想要的……只有那个人!
尤丽嘉一听,偏着头靠近爱音,漾着可爱的笑脸撒娇似地道:「爱音,别这样嘛!我男友只会喊累,死都不肯陪我去,你若不去的话,那我也去不成了。」尤丽嘉可爱的笑脸,任谁见了都很难拒绝。
爱音叹了口气,忍不住捏捏尤丽嘉可爱的脸蛋。「对不起尤丽嘉,但我最近真的没有什么心情参加派对。」
难不成要她苦着一张脸,对着一群无辜的人吗?
尤丽嘉不甘心地鼓着双颊,假装气恼似的瞪着她。「你已经愁眉苦脸好久了,邀你去哪都没有兴趣,你到底是怎么了?」
尤丽嘉不自觉地提高音量,直到她发现不远处的图书馆管理员,斥责的眼神已经朝这边看过来。
尤丽嘉随即住了口,以不满的眼神看着爱音。
这几天因为伍尔先生的一席话,爱音一直在自己的思绪里挣扎。
一想起文森,爱音的眼神又逐渐忧愁起来,略显苍白的脸色又染上了爱情失落的阴影。
看见爱音这副模样,尤丽嘉不用问也知道她的忧伤从何而来。
三年来,会让爱音有这种神情出现的,就只有那个人,尤丽嘉拍了一下自己的额际,受不了地说:「又是因为那个文森!」
远处传来管理员警告的咳声,尤丽嘉吐吐舌,又压低了声量,但依旧气恼。
「小姐,都三年了,你这样折磨自己还不够吗?放感情在一个没有心的男人身上,对你自己只会是一种伤害而已。」
「他对我很好,怎么会伤害我呢?」在尤丽嘉责怪的眼神下,爱音心思紊乱地偏过头,颤抖着手将书放回原位,迈开步伐走出长廊,一副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的样子。
尤丽嘉早一步紧跟着她的步伐,这一次她可不会再放过爱音了。
她可不愿见到自己的好友,为一个没有心的男人再蹉跎下去,就算用拖的,她也要把爱音拖去派对!
「爱音,你一直都很聪明,怎么每回遇到文森就变笨了呢?对,他是一直都对你很好,好得就像把你当亲妹妹一样,一个男人对自己的亲妹妹是不会有感觉的。如果你一直不能看透这一点,那你只有受伤的份了。」
听着尤丽嘉的话,原本的伤口像是又被人狠狠揭开般难受,爱音在长廊的尽头止住了步伐,转过身看着不断劝她放弃的好友,眼神既忧伤又心痛。
「尤丽嘉,你以前不是都很支持我的吗?」尤丽嘉向来是她倾吐的对象,以往也一直很支持她对文森的爱恋,曾几何时,却开始不断劝她放弃了?
尤丽嘉气得想敲开爱音那颗异常固执的脑袋,老早顾不得这里是图书馆了,声音也因为心疼爱音的固执而越提越高。
「那是以前,我承认文森是个很不错、又温柔的男人,但问题是你试了三年都没有结果,证明他根本对你没有那个心思,所以我怎么可能支持你再试另外一个三年呢?那只是在浪费你的时间罢了,这三年来,你没有一刻真正快乐过,是时候该放弃了吧?」
管理员已经走到两人的身后猛力地咳嗽,希望两人注意自己身在何处,尤丽嘉却不耐烦地朝管理员狠狠瞪了一眼。
这一瞪,吓得管理员真咳了起来。
搞什么!她可是在想办法把朋友从水深火热里解救出来耶!
尤丽嘉回头看着爱音,却看见她的眼眶已浮满了晶莹的水气。
爱音再也忍不住心酸而语带哽咽地说:「尤丽嘉,如果我做得到的话,我又何尝不想放弃呢?你说的对,我是只有受伤的份了,但不管伤得再怎么重,我就是放弃不了,所以我只能等,等到我心死的那天,或许我会真的放手。」
看着好友难过的模样,尤丽嘉的内心也十分不舍。「你真的是很爱他了,是不是?」
这个傻女孩!
她们身后顺完气的管理员,怒气冲冲地走到两人跟前,正想开口指责她们,却在乍见爱音的神情后,谅解地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
爱音没有注意到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边的事看着她们。迳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喘气着、艰难地对尤丽嘉说:「我也不想,可是我该怎么办呢?到底该怎么办……」
宽敞静默的图书馆,似乎听得见她眼泪滑落的声音。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cn***
初冬的太阳总落得特别快,昏黄的时刻一下子就过去了,紧接着是暗夜来临。
文森已经习惯配合爱音缓慢的步伐,他知道爱音有很严重的气喘,欧洲干净清新的空气是有让她的情况好转些,但她仍旧是不能用跑的。
回家那条必经的上坡路段也常使得她喘气连连,若说爱音有什么让文森担心的地方,也只有她的健康了。
「爱音,你……喜欢女孩子吗?」这几日他脑中总萦绕着好友爱力克斯的话,看了一眼身旁的爱音,文森终于忍不住问起。
爱音缓慢地走着,走路向来令她备感吃力,乍听文森奇怪的问题,她抬起头好笑地望着他。
「为什么你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如果她喜欢的是女孩子,或许事情还好解决些。
文森略带尴尬地笑了笑,心里暗骂爱力克斯,急忙解释。「也许你会觉得我的问题很奇怪,但不要多想,我没有其他的意思,而且我也不是歧视同性恋者,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爱情对象的权利。我只是好奇你来法国三年了,为什么没想过交一个男朋友?」
「我不是同性恋者。」爱音停下了脚步,语气顿了顿。「文森,你是想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一个人吗?」说完,沉重的情绪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呼气的白雾逐渐多了起来。
「大概是吧!」
注意到爱音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文森也细心地停下步伐,看见对街空着的长椅,示意爱音休息一会儿再走。
爱音点了点头,两人在长椅上坐定后,爱音才又说道:「在爱情方面,我似乎没有什么运气。有一年的夏天,我遇见了一个男孩子,虽然到现在仍然没有结果,但我还是很喜欢他。也试过要放弃,不过我就是无法不想着他,时时刻刻想见他。」
「所以,你选择不谈恋爱是因为他?」文森斜靠在椅背上,看见爱音提到那个人时展现出的深情目光,心里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以及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做兄长的也会嫉妒起妹妹的情人?
爱音浓密的睫毛眨了眨。「是的。」
爱音不愿让自己的思绪泄漏太多,奈何忧伤的情绪早已写满了自己的双眸,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
文森摇摇头,想摇去心中那突来的微刺感,想要像个兄长似的用温柔的语调对妹妹说话。
「他是个很幸运的男孩子。」要不是因为爱力克斯的关系,他从没想过乐观开朗的爱音,也会有为爱情忧伤的一天。
爱音并不惊讶文森如兄的态度,只不过心中仍难免一阵失落,声音柔软而绝望地说:「我希望他也能这样想就好了。」
如果他知道那个人就是他,他还会这样想吗?
看见爱音因为不知名的男人而忧伤的模样,文森突然感到一阵难受,像被人掐住脖子般。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明明告诉过爱音什么问题都可以和他讨论,现在却无法平衡自己奇怪的情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转过头,不想看见爱音现在的目光,语气仍温柔的轻声安慰。
「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爱音。你聪明、独立、美丽动人,你刚到这里时我还害怕你会对这里的男人造成巨大的杀伤力呢!他一定是个很特别的人,才会如此吸引你的目光。」
或许是惊讶吧!文森惊讶于永远在自己面前笑口常开的爱音,居然是如此深情的一个女孩。
「你觉得我漂亮?」爱音忍不住因为他一句无心的话,而感到激动不已。
有可能吗?他注意到她了?哪怕只是一点点,都能让她觉得这三年的等待不是白费……
文森看着街道上往来的人群,没有注意到爱音脸上的变化。
「是啊!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吗?」文森说完,才缓缓回过头看向长椅另一端的爱音。
两人的眼神一接触,目光随即像是定住了,连时间也在此刻凝固……
琥珀色的眼珠对着黑如潭水的瞳眸,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对方。他们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街上穿梭的人群,两对眸子里只有映着彼此的身影,街上的吵杂车声也逐渐离他们远去,世界仿佛只剩下两人安静无声的注视。
爱音的心如鼓擂动,快跳出胸口似的难以平抚,望著文森同样定住的双眸,千百种柔情悄悄在心里如蜜般化了开来。
她从不知道自己等待这样的眼神,原来已经这么久了,久得让她几乎心酸、心碎……
文森琥珀色的瞳眸闪着莫名的情愫,看着爱音如艺术品雕琢的容颜、吹弹可破的肌肤,还有那两潭池水里的黑珍珠,竟闪着他向来抗拒不已的光辉——一种名为爱情的光辉!
爱音幽柔的目光慑住文森的胸口,抗拒的思绪随即在文森身上传开,他不自在地撇过头,将目光落回街上的人群,沉声说道:「很晚了,我们也该走了。」
爱音像被狠狠地泼了冷水,热泪随即滚出眼眶,几乎要烧烫她的双颊,还有她的心……
看着我!为什么你不再看着我?难道那瞬间只是自己的错觉吗?不,叫她怎么相信!
文森的目光落在远处,以侧影对着忍不住狂落泪水的爱音,他熟悉的侧脸竟变得如此陌生。
过了好一会儿,爱音终于强压下激动的情绪,低头用力擦拭颊上的泪痕,抬起头望着的……依旧是文森的侧影,她痛苦地闭上双眼。
爱音知道,他是故意不看她的。
文森一定是猜测女孩子应该不想让自己狼狈的模样被他人看见,所以才假装没注意而不回头。
他连拒绝都是如此的温柔,而温柔竟也会如此的冷漠无情……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cn***
室内传遍了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音响里传来歌手低哑嘶吼的声音。
桌上、地上尽是一堆凌乱的啤酒瓶,原本只容纳一名单身汉的公寓里,如今挤满了人群——疯狂跳着奇怪舞蹈的、站着说话的、坐着休息的、还有已醉得不省人事而躺在地上的……
几近狂乱的欢乐并没有传进爱音的心房,她的眼神仍只是蓄满忧伤,独自坐在公寓角落的沙发,沉默地看着一室的狂乱,心思仍旧落在那晚长椅上的对望。
就这样结束了吗?三年来的等待,换来的只有那一瞬间的交会吗?
心里空荡荡的,在那一晚之后,她的心仿佛被掏空殆尽,连眼泪也流不出来,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会想念他?为什么?
痛恨她的心竟是如此脆弱又坚强——脆弱得只消他一个眼神,就足以让自己刮心撕肺;却又坚强得走过了这样的三年。
三年了呀,为了他留过一天又一天,如今让她驻足在这的理由已经不见了。现在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傻、她笨,她都清楚,结果只是她在自作多情罢了。
爱音痛苦的闭上了眼,派对的主人罗韩瞧见她忧伤得几近心碎的模样,才往她身前走近,就看见她拿起一瓶伏特加猛灌。
罗韩赶紧冲上前,一把抓下她的酒瓶,皱着眉头说:「爱音,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喝酒!忘了自己有气喘吗?要是不小心发作了怎么办?」
已有些醉意的爱音,看着罗韩忧心忡忡的脸庞,忽然凄然一笑。
「你喜欢我,对不对?」
「爱音?」听见爱音的话,罗韩一时间竟微微红了脸。
罗韩是一名德法混血儿,阳光般的略长金发、长相优雅俊俏,身材修长挺拔,所有混血儿的优点似乎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再加上拥有良好的家世背景,这样的内外兼具的条件,让他不仅交友广阔,更是他们这所大学中女孩们的白马王子。他也相当享受在女孩子中悠游自在的生活。
当爱音从语言学校毕业后进入大学,代表旧生的罗韩在一群新生里,发现了这个美丽的东方女孩,她的美丽让他心动了。
在罗韩一连串的猛力追求下,这个东方女孩却不同于其他人般对他投怀送抱,反而有时还会用一种同病相怜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喜欢上她是一件很可怜的事。
之后罗韩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孩早已心有所属,不再为任何人动心了。但罗韩的目光还是只注视着她,并从此与花边新闻绝缘。
爱音看着罗韩的水灵双眸幽幽地眨了眨,她心酸的模样教罗韩心疼了起来。
而她仍旧是一连串的问题。「你喜欢我有多久了?有没有三年这么久?」
看着她因酒精而嫣红的脸蛋,罗韩叹了一口气。「爱音,我们认识对方还没满三年。」他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说罢,便要将她拉起身。
爱音没有理会罗韩的动作,一动也不肯动,大眼仍旧盯着他,心酸微漾地问:「喜欢一个人很痛苦对不对?罗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永远不会回应你的感情,你要怎么办?」
罗韩不顾爱音的抵抗,硬是将她拉起,一手撑起她的身子,轻声安慰道。「爱音,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现在你需要休息。等你清醒之后,你要问我什么,我都告诉你。」
罗韩并不介意和她讨论自己的心意,反正这也老早就不是新闻了,不过他现在并不想和一个醉鬼谈恋爱。
爱音却异常的坚持。「回答我。」
随着她的问话,罗韩发现爱音的目光竟是绝望的。
他看着今晚爱音异常的态度,皱了皱眉,心里不是滋味地说:「又是那个文森吗?」
一听见文森的名字,那晚的痛苦难堪又恍然荡进了心房,原本空荡荡的心,如今塞满了文森无声的温柔拒绝。
她痛得心脏似乎被狠狠地纠拧丢弃,所有的感受化成了滴滴的晶莹,无声地落下嫣红的脸颊……
看见她落了泪,罗韩一时说不出话来。
突然,爱音的身子变得虚软,脑袋晕晕的,思念的心酸越来越沉重凝滞。
罗韩心一惊,急忙问着。「你的呼吸器在哪里?」
他一手撑住她的身子,急忙搜寻她的随身包包。
爱音的喘气声越来越急促,脸颊逐渐蒙上一层灰白。难以呼吸的她,在沉重的喘息空隙里,用脆弱的声音微微地叫着思念的名字。
「文森……」
罗韩发现爱音居然忘了带呼吸器出门,焦急地转过头,却看见爱音早已昏迷在他的怀里。
「爱音!」
罗韩弯身抱起她,一把抓起车钥匙,就往大门冲去。
室内,仍是一派的热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cn***
一张白色病床上,一名脸色苍白的东方女孩,氧气罩几乎罩满了她巴掌大的脸蛋,水灵灵的眸子如今是闭上的,柔细的长发披散在白色床单上,形成了鲜明的颜色对比。
她安静无声地沉睡着,除了氧气罩里传来的微喘声,和机器规律的滴答声。
坐在床边椅上的罗韩静静望着她,脑海里全是她昏迷时的呓语——那个男人的名字。
她是如此喜爱那个男人吗?无时无刻地想念着他,即使是无意识的时候?!
想到这,罗韩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正想伸手抚去她仍皱起的秀眉,病房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罗韩缩回了手,正眼瞧着刚踏进病房、脸色焦急的文森——爱音思思念念的男子。
文森一踏进病房内看到苍白脆弱的爱音、脸上依旧罩着氧气罩的模样,心中顿时一阵难受,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一旁的罗韩。
「她还好吗?」
罗韩站起了身,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
「医生说休息一晚应该就没事了,不过这两天最好还是留在医院里观察。」
他只见过文森几次面,因为爱音的关系,所以他对文森的印象很深刻,他的确是个容易令女孩子一见倾心的温柔男子。
不过自己的条件并不比他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遇见爱音的时间晚了些。这一点令罗韩相当的不甘心,看见文森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今天要不是看在爱音伤心难过到气喘发作,就连呓语都在喊著文森的名字,否则他是绝不可能通知文森的。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严重?」文森心急爱音的状况,并没有发现罗韩难看的神色。
因为你这个混蛋!罗韩气愤得差点就要冲出口,顿了顿,才回话。
「……大概是酒喝得太急了,再加上她忘了带呼吸器。情急之下,我只好将她送到医院来了。」他才不会告诉他实情!这种没有心的男人,没有资格和他讨论爱音的心意。
文森点点头,缓步走到床边。盯着爱音熟睡的脸庞,他终于感到安心了些,才转头温和有礼地向罗韩道谢。
「谢谢你通知我。」
罗韩拿起一旁的大衣,放在手臂上,准备离去。听见文森有礼的道谢,他压根不觉得高兴,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语气酸溜溜地说:「希望我不会后悔这么做。」
说他是羡慕也好、嫉妒也罢,但罗韩就是看不惯文森老是温和有礼的模样。他恨不得亲手撕下文森那副假面具,看看他对爱音的心意究竟为何?免得爱音老为他模棱两可的态度感到痛苦不已。
这回,文森再也无法不去注意,罗韩酸溜溜的口气是冲着自己来的。
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大男孩,文森想不起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
他们俩每次见面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根本连好好说上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会有机会得罪对方呢?
看著文森不明所以的表情,罗韩撇了撇嘴角。「她就交给你了,如果她醒了,告诉她我明天会过来看她。」话一说完,不等文森回应,罗韩又看了床上的爱音一眼,才转身离去。
对于罗韩今晚的无礼,文森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耸了耸肩,以为只是年轻人脾气差了点。
听见床上人儿微微的咳声,知道她是因为难受而醒了过来,文森赶忙转过头,扶爱音坐起,轻拍她的背顺顺气。确定她能顺利呼吸后,拿起枕头靠在她的背后,让她半躺着。
「好了,没事了。」声音依旧温柔如昔,似乎长椅上的那一晚不过是一场梦,丝毫没有困扰他。
爱音虚软无力地半躺在床上,看著文森一如以往的态度,她只觉得更加心酸。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来?」她不懂,她真的一点也不懂他。
他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温柔?
他的表情、态度都像是忘了长椅上的那晚,那晚他们眼神的对望似乎从没存在过,一切只不过是她的幻想罢了。
文森抚顺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温柔地笑着。「你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你生了病,我怎么能不来呢?」
妹妹?又是妹妹吗?爱音沉下了眼神,心酸得说不出一句话。
坐在床边的文森看见她忧愁的表情,心霎时一紧。他努力忽略心中异样的感觉,假装没有注意到爱音的反应,继续扬起兄长般温和的微笑。
「下次喝酒时,不可以再喝得这么猛了、也不可以忘记带呼吸器,这样实在太危险了。今天还好有罗韩在,否则一群喝醉酒的人,怎么会注意到你呢?」
文森虽然笑着说,但爱音听得出他的语气越说越沉重,还伴随着阵阵的叹息。
她抬起眼望着他琥珀色的瞳孔,有些期待地问:「你生我的气吗?」
文森一听,语气变得更加轻柔缓和。「傻瓜,你几时看过我生你的气了?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好好休息。」
文森的心里忍不住因她的问题而颤抖。她竟然细心到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些微不同?
是,他是生气,气她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居然连应该随身携带的救命呼吸器都忘记带,还猛喝烈酒!
但到了医院,一看见她虚弱的模样,他哪还气得起来?
听见他温和轻柔的语气,爱音难过地偏过头,心酸地说:「我倒宁愿你生我的气。」至少证明他是真心在乎她的……这句话她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瞧他为难的表情,爱音的心更痛了,只好接着解释道:「你明天还有工作,可是现在这么晚了,你却得在这里陪我……我很麻烦,对不对?」
文森像是松了口气,揉揉她的发丝。「爱音,不要说这种话,谁说过我觉得麻烦了?」
「……你可以不要管我的。」心里那阵空洞又回来了,爱音不愿再看他那副松了口气的表情。
为什么文森这么害怕面对她喜欢他的情绪?好像她的感情是洪水猛兽……
文森低下了头,声音低沉的。「我答应过你姊姊会照顾你的。」
明知道说这些话,也许会伤了爱音的心,但他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而他更没想过,爱音喜欢的人竟是自己!长椅上的那晚,的确带给他极大的震撼。
可是三年来因为爱凡的关系,他只把爱音当成妹妹般照顾,如今他要如何转变这样的心情,回应爱音的感情?
而且他不能!她可是爱凡的亲妹妹啊!虽然他知道他和爱凡是不会有结果的,但他的心仍时时刻刻想着她、念着她。看着爱音时,他会有一种间接照顾爱凡的感觉,他知道这样的想法过于自私,但他也无法控制。
那一晚爱音的眼泪,烧灼了他的心,他不知道该如何坦白拒绝她,只能用他所习惯的方式,现在只希望她会懂。
爱音的眼光落在窗外的一角,但黑暗使得她什么也看不见,明亮的大眼因文森无心的话而染上了薄雾。
不知该替自己难过,还是替文森难过?
他不也同自己一样吗?如此坚持对姊姊的感情,甚至在得不到姊姊的感情后,宁愿抱定独身主义,也不愿意再看其他女子一眼——就像她对他一样。
爱音不想再强求了,因为他们说穿了,都不过是爱情里的傻子!
也该看透了,虽然他永远只会待她像妹妹,但那又有什么关系?至少他还是肯看着自己,而她也应该回应他的温柔、他的善良——以一个妹妹的身分。
「爱音?」她的沉默不语,让文森以为她又难受了起来。
爱音将泪水硬生生收回,眨掉眼眶里的雾气,对文森甜美回眸一笑,就像一个妹妹一样。「谢谢你,我的哥哥。」
文森愕然地看着漾着笑意的她,心头猛然一震,似乎崩落了某一块再也补不回的角落。
她懂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不是一直希望她将自己当成兄长吗?那么为什么他会觉得失落?
像是将永远失去某样他不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