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见到湛晴,TIM总觉得有些不妥。
难道那个小子又借着公事伺机为难她了?他猜测着,拉住正从他面前经过的女人,小心的询问。
“没什么。”她淡淡回了句,视线却始终没有和他对上。她伸手理理短发,随口说了句忙,又转身离开。
有一个小小的粉色印记,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僵了僵身体,只是瞬间便迫使自己清醒过来。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会那样!那个印记,应该是他看错了。
不过一两个小时,不过是去休息的片刻,那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他用力甩了甩头,让笑容出现在脸上。
接近傍晚时,摄制组已将岛上的拍摄内容全部完成,在简单宣布了下一个场景的拍摄时间后,导演吩咐工作人员收拾了东西,带着大家一同返回了S城市内。
在TIM习惯性地打算让湛晴上他的黑色沃尔沃时,那个在水下脱困镜头完毕后就一直用奇怪挑衅眼神看他的少年,却突然横插进来,一把拖过她,朝自己的保姆车走去。
“等一下!”TIM拦住他,“现在工作已经结束了,她的经理人工作也该暂时告一段落,是不是应该让她回去休息?”
“我可以送她,不用你。”少年拽紧她的手,完全是一副宣告占有的口气。
“可是——”TIM抱起双臂,唇边有冷笑,“她住在我家!”
刹那间,他感觉那个少年扫来冷冽的锐利眼神。优泽看了眼身旁一语不发的湛晴,重新与他对视,“看来她真的是个很尽心的经理人。不过现在她是我的经理人,所以以后她会住在我家,不用你送了!”话落,他拽起她塞入了自己的保姆车。
看着湛晴并未太过挣扎的身影,TIM突然意识到某些无稽却有可能发生了的事实。
保姆车上,优泽一直没开口。湛晴与TIM同居的事实,如同霍然挥下的棍棒,带来猛烈而突然的剧痛!他凝望着窗外的夜景,故意沉默着。然而,湛晴却始终没有主动开口,这令他更加不悦,心底翻涌着的焦躁与妒意狠狠灼烧着他。
就在他忍耐不住打算开口时,湛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号码,神色一变,立刻接听,几句简短的应声后,她挂断电话,立刻要求靠边停车。
“什么事?”优泽凝着她的侧脸,看到了她眼底的焦虑。
“没什么。有点事要处理,靠边停车!”她拽着手机,握住行李,一副随时准备下车的模样,“维纶,让司机靠边,我要下车!”
“怎么了!”优泽执拗地打断她,“告诉我到底什么事?”
“你让我先去处理,回来再和你说好不好?”她皱眉瞪他,眼底浮上不耐。
“你——”接触到她那样的眼神,他心里焦躁顿时无限倍扩大,“现在你还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之前我们都——”
“优泽!”她猛地打断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停车?还是想让我跳车?”
他对上她的视线,那里面带着一意孤行的决然,那是他预料不到的眼神。
“停车!”他别过头,不再看她。
她带着自己的东西,很快下了车子。在车门关上前,他听到夜幕中她细微的声音:“谢谢。”
优泽拢紧眉头,仍旧没有看她。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的那些事情,他才不想去知道!
摆在膝上的手指渐渐收紧,直至关节发出咯咯声响。他凝着窗外飞逝的夜景,身旁的空间里似乎还留有她身上的余香,然而那个女人却走得如此轻易。
她到底藏了什么他不能知道的秘密?
“维纶!”少年出声,嗓音低沉。
“什么事?”坐在前排的经纪人回头。
“帮我查一下,刚才是什么人打电话给她?”
“这样好吗?”维纶反问。事到如今,他就算是瞎子也该看明白了优泽对那女人的心情!
“什么意思?”他声音僵硬。
“如果她愿意告诉你,刚才就已经说了。假如真的在乎,就不该这样去控制。就算被你知道了真相,那又能如何?给她时间,给她空间,在她需要的时候,她自然会告诉你。”
“谁在乎她!”他不满地反驳。那双总是溢出幽冷光泽的眼瞳此刻却闪烁着某些不甘心与别扭,这是第一次,维纶从这个少年眼中,看到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神色。
维纶摇头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车厢内,再度陷入一片沉寂。
N城。
冰冷的病床,冰凉的人,当她赶到的时候,那个在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已经没有了声息。医生竭尽全力,也没能让她母亲撑住,好让她见到她最后一面。
到最后、到最后……她竟然没能够见她最后一面!
泪水,早已流到干涸,她跪在床前,抓着母亲的手,只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心,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父亲,站在床的另一边,苍老的脸庞交纵着泪痕,头发又白了一层。他看到她,什么都没说,就只是叹息,长而沉的叹息,每一声都重重落在她心里,打出深深痕迹。
“对不起,爸……对不起……”她一遍遍重复地说着,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哪一件事道歉。这些年来,她亏欠父母的实在太多太多,她根本不是个称职的女儿,总是不断在伤他们的心。
“对不起,对不起……”她伏在床沿,将脸颊贴在依然冰凉的手上,任凭绝望般的自责将自己淹没。
母亲的葬礼,在三天后进行。那三天,她几乎没有合过眼,应付着亲戚,安慰的父亲,一手操办了整个葬礼。火化那一刻,她再也哭不出来,只是静静站在一旁,挽着父亲,目送母亲离开。
黑色的烟自烟囱盘绕着而出,往无垠蓝天而去。她突然想起那年的秋天,母亲在厨房边忙碌边叮嘱她:“……你这丫头,从小脾气就倔,一旦决定的事,怎么和你说都没用……结婚这种事,你一定要慎重,好好想清楚,千万别一时冲动……妈就怕以后你会吃亏……”那时,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母亲的话即便听了也只是搁在一旁,某些事情她早已打定了主意。
她想起自己虽然离家多年,但房间的一切摆设始终都没变,桌椅床铺硬是被母亲打理得半点灰尘都没有。
她想起自己办理休学后回到家中整理行李,准备跟着许寞非远赴法国时,母亲厉声怒骂时眼底的悲伤和担忧。
她想起母亲看到她大学通知书时,那种愤怒失望的眼神……
那个瞬间,有太多过往画面自她眼前掠过,母亲的声音和眼神……然而以后,却是再也看不到了。自从母亲因她婚礼的事一气病倒后,这两年多,她一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那样强悍的母亲,几年来却一日日憔悴下去,再不复往日生机。
不过五十一岁而已,别人眼中终于熬出头,可以在家享清福抱孙儿,享受天伦之乐的年龄,却都因为她而失去!
罪人!
她是一个罪人!
当初,她究竟为什么要去执着一个并不爱她的遥远男人?为什么……
湛晴望着天空里渐渐消失的黑烟,痛苦而绝望地闭上了眼。
再度回到S城的时候,她竟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手机关了很多天,她知道应该有很多人在找她,有很多工作要她完成。可是,她不在乎。母亲已经去世,再不需要医疗费,那个让她努力赚钱的理由已经不在。
这几年,国内国外东奔西跑,每一天都很忙碌,如今突然空下来,只觉得一阵阵的冷。明明才是初夏啊,怎么一眨眼冬天就好似无声无息到来了呢?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她坐在街头,看着来往人群和流动车辆,努力吸气后动作缓慢地拿出了手机。
开机,不去理会那些跳出来的信息,她快速而直接地拨了一个号码。
长长的一串数字,即便有很多年不曾使用,却从来没能忘记过。
等待的铃音过后,那头传来稍嫌冷淡的优雅嗓音,数年未闻,竟是分毫没变。
“谁?”对方显然不认识她的号码,淡淡几声询问后,便沉默下来。她捏着手机,没有说话,很长一段时间,彼此都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
许久,电话被“咔”地挂断,她听着嘟嘟的忙音,缓缓摁断了电话。
片刻,她再度拨了另一个电话。这次,她等了很久对方都没接听。应该是在忙吧,她跟了他很久,知道他在拍戏的时候,手机会暂时关静音。
她摇摇头,再度摁断电话。
一个人都没有。她的世界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而已。
不,或许还有一个……当心底的念头浮起,她眼中却突然划过某些惧怕神色。不该想起他的啊,她已经做了一次错事,怎么还可以再去找他!
那双浅棕色的深情眼瞳,那张年轻飞扬的帅气脸庞,那紧抱她时的有力手指,那激吻她时炽热而柔软的嘴唇……都是错误的、荒谬的、罪恶的!
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再去想那身体所带来的温暖!
她弯下腰,深深抱紧自己,将脸颊上的泪痕藏进双膝里。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到他。
在她提着行李,拖着沉重脚步回到TIM公寓门前,掏出钥匙开门的瞬间,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有人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你终于出现了!”那是掺杂了薄怒、焦虑以及担忧的声音,将本欲逃离的她重重锁住。捏着钥匙的手在颤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很不想在这个地方看到你,但我知道你是不会主动来找我!怎样,是不是很了解你?”少年的声音伴随着呼吸在她耳畔微动,他松开手臂,将怀里的她转了个身。
优泽耀眼的面容在楼道明亮安静的感应灯光下显得有几分陌生,凌乱的黑发,随意的黑衬衣,左腕上的暗银手环散着幽冷光泽。那双细长的眼瞳正盯着她,里面带着对她强烈不满。
“优泽!”这一刻,他的手分外温暖。她看着他,竟忘记对方是自己本想逃离的人。听着他轻而薄的声音,她的视线仿佛穿越时光,落在那片寒冷的雪原。当时,也是在最绝望的时候,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总是可以找到她,这么轻而易举地出现在她面前,出现在她生活里,不管不顾她的感受。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她出声,却带着质问,“为什么总是这样,不问我一声就自顾自地出现?为什么?”
少年脸色变了变,他自嘲地勾起唇角,帅气的脸庞却分外迷人,“是啊!我为什么总是自顾自地出现?这个原因,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那一天,我曾经对你说过什么,我曾经和你做了什么,难道你都忘记了?”浅棕色瞳底,有寂寞在蔓延。这几日的心焦和恐慌,却只换来她的质问。他本还以为她已经接受,但其实只是没有拒绝,这两者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好,既然你忘记的话,那让我来提醒你一次!那天在小岛房间的浴室里,我们是怎样接吻的,你的身体又是怎样接受我的——”
“别说下去了!住口住口!”她不要听!那是罪恶,她怎么可以再听一次!她挥手,用力打了他一耳光。清脆的声响,只这一个动作,就似乎宣告了她此刻的选择。
他缓缓转过头,细致眉宇间布满痛苦的挣扎。他深深看着她沉默,突然感觉连呼吸都似乎是疼的。
长久的寂静,让过道里的感应灯再度暗去。他的脸孔隐没在黑暗中,湛晴盯着前方的暗色,心底突然蹿起一种绝望而无底的惧怕。
她伸出手,脚步踏出的同时,感应灯因这微小的声响而重新亮起。崭亮的明净空间,那个少年依然还在那里,他低垂着头,黑色刘海下的双瞳深邃而幽怨。
她忽地扑上前,以一种连自己都害怕的姿态搂紧了他的脖子。
“带我离开,不要让我一个人——在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用你的方法把我困住,不要……不要让我一个人——”她的气息混乱,伏在他的肩头,她怕得连指尖都在颤抖。
她知道不可以去依赖他的,可是……可是,他的身体是如此温暖,让她不舍得放开。
“湛晴……”她听到他声音里的不可置信。然而他很快就回抱住她,搂得那么紧,就像她从来都是属于他的那样。
那个夜晚,她最终跟着他离开了。
优泽把她带回了他那套宽敞隐秘的楼顶公寓。这一次,公寓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下午,优泽在维纶接二连三的电话催促下,带着湛晴一同去了片场。
这回优泽没有坐保姆车,而是亲自开了双座的黑色保时捷。车停下的时候,湛晴对着镜子整了整脖间的纱巾,以确保没有人会看出异样。
“我先过去,你在车上坐一下再出现。”她习惯性地如此说。然而优泽却蹙起眉头,“你以前和那家伙一起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总说这句?”
“对啊,怎么了?”这是避免流言的必要方式,她不觉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优泽看着她坦然的眼神,心底更是不悦,就好像有把无名火在烧。
“那我过去了。”她伸手去推门,却冷不防被他扳过肩膀,随后略湿的唇印了下来。她一怔,才想起应该去推他。然而他早有准备,将她一把摁在椅背上直至深吻结束才放开。
一吻过后,他心中的怒火平息不少。
“优泽!”她面色不佳,太阳穴隐隐在痛,“这里是片场!”
“那又怎样!你是我的女人,我想什么时候亲你就什么时候亲你!”说这话时的他,依然任性得像个孩子,“你少?嗦,在公开我们关系和随时让我亲吻中间,你只能选一个!”
“你的女人?”看着面前充斥着傲气的年轻脸庞,湛晴突然怔了怔,就连呼吸都有微妙的片刻凝滞。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啧啧地摇着头,“如今的我,可是站在这个娱乐圈顶峰的人物!你还不满意?”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伸手敲了敲他的头,“别自夸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我要过去了,之前一直没请假不知道公司会不会又把我剔除!”
“湛晴!”他再次叫住她。她回头,却看到他异常认真的表情,“前几天你一声不响就离开的事,我不会逼你说,但是我希望当你想说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
她心头一颤,优泽认真起来的模样总是令她有微微慌乱。她没有开口,只是嗯了一声便下了车。
如湛晴所预料的那样,几日的失踪,不但令导演对她大发脾气,就连TIM也不顾其他人将她拉到一旁的道具间审问。
然而,母亲去世的事她却不想告诉任何人,就算是朝夕相处了两年多的TIM亦是。或许在她心里,一直固执地认为,只要不说,就可以假装某些事还没发生。即便只是暂时地欺骗自己,她也想依旧活在这个假象里。
“算了,这件事你不说我不逼你!可另外一件事,你一定要清楚地告诉我!”他顿了顿,似在选择措辞的方式,然而问出口的时候,他语气仍有掩饰不住的在意,“你和优泽,那天在岛上发生过什么?”
她愣住,一时间竟呆在那里。
TIM心中一痛,下意识拽住她双臂,“你、你不会真和那小子发生了什么吧?”
“TIM,其实……其实我——”湛晴的话让一个横插进来的声音打断。那声音带着调侃和嘲弄意味,若仔细分辨,还能感觉一丝薄怒。
“TIM,请问你在工作时间,拉着我的经理人做什么呢?要说悄悄话,不会找你自己的经理人说吗?”“臭小子!”TIM放开湛晴,一把拽住了来者的衣领,“我告诉你,不管你现在在M&S的地位如何,都别想打湛晴的主意!她一直都是我的经理人,和我同吃同住同行,现在调去跟你,不过是公司的命令!她并不是你的附属,别总把‘你的’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优泽拉下对方的手,冷哼一声,唇边挂着玩味的笑,“现在谁在和你说公司的命令?其实你刚才那个问题不必去问她,来问我就行!没错,就如你猜的那样,湛晴现在是我——”
“优泽!”湛晴厉声打断他,脸色略有些苍白。那种罪恶的事情,她不想任何人知道。
TIM和优泽的脸色同时一变。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少年的语气僵硬起来,视线定在她身上,察觉到她微乱的神情,只觉心中那股无名火又烧了起来。
“你给我闭嘴!”湛晴的脸色完全沉下,语调冰到没有温度。
优泽根本料不到她居然在TIM面前和他如此说话,一时间,只感觉心中的怒火已蹿上头顶。他握紧双拳,腕上的青筋隐隐在跳,“随便你!白痴!”他狠狠骂了句,甩头就走。
他一路踢翻了两张椅子,带着腾腾怒火出现在众人面前。
维纶推推眼镜,心里立刻冒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不过片刻,那位脾气欠佳的娱乐圈宠儿已经拎起车钥匙,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苦命的维纶忙上前阻止,才开口提了和TIM合戏的进度已经很慢,不可以再延后等话,便被他一句不拍了给顶回去。
众人皆呆愣,看着那甩下拒拍一词扬长而去的少年,相视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