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向幼蓝还有些轻微的晕眩,仔细眨眨眼睛,才看清楚自己是反手被绑躺在一间破屋子里,身侧有「嗤啦嗤啦」磨东西的声音,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人谈话。
「她醒了。」一个稚嫩的孩子看她身子活动,不慌不乱的说道。
「别管她。」响应那孩子的,是一个低哑的声音,带着斗笠的黑瘦少年头也不抬,只是自顾自磨着手里的一把匕首。
「你们是谁?」艰难地挪动身子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向幼蓝轻声问道。
那孩子黑亮的眼睛在她身上打量一番,咕哝着说道:「我是个小乞丐。」
没意外的答案,向幼蓝看他一身褴褛也猜得差不多,可看看小乞丐旁边的黑瘦少年,却有些好奇了,「你抓我来做什么?」
他不像是劫财,因为这人从头到尾都冷着一张脸,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更不可能是劫色,如果要真是劫色,刚刚自己昏迷醒来后,也许会发现自己疚杉下整的躺在地上,而不是现在衣衫整齐的被人绑住。
「别问那么多。」那人的眼里带着一股冷意,却没有杀气,只是冷冷瞪她一眼,又低下头磨自己的匕首。
「我总要知道你抓我来做什么,也好猜测自己接下来的下场。」向幼蓝咧嘴一笑,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心思自嘲。
事实上从她确定对自己下手的人不会是文少然后:心里的惊惶就变得没那么强烈,至少没育了心痛的感觉。
「你叫向幼蓝是不是?」沉默片刻,少年终于开口。
「对。」
「那你和文少然什么关系?」
向幼蓝思考着应该怎么回答,明显发现那少年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变了颜色,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我与他没有关系。」
「哼,还真是情深意重,我亲眼看着你们,一个马车上、一个马车下眉目传情,卿卿我我的,现在又来骗我。」少年的眼中突然涌出一股悲哀。
向幼蓝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再仔细一看,果然他在苦笑。
「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如果你找他大可当时就动手,何必费心思把我绑来?」向幼蓝越来越迷惑了。
「我和他是死敌,要砍掉他的项上人头。」少年脸上露出狠厉的笑,「在他府门前动手,估计我还来不及拔刀就被他的人拿下,把你绑过来,起码能有一、两分胜算在手。」
「一、两分胜算?」向幼蓝无语,这样大费周章也只有一、两分胜算,那失败的机率简直就是大得吓人,这样的情况下还非要动手,真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
低头想上片刻,她轻声一笑,「那你会杀了我吗?」
仰着头想了想,少年回答的很坦诚:「不知道,如果杀了他,我就放你走;如果杀不了他,杀了你能让他痛不欲生的话,那我会杀你的。」
这样太过坦诚的回答让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苦笑以对,她现在是该祈祷文少然来呢,还是不来比较好呢?
显然,这个决定并不由她作主,因为少年已经吩咐小乞丐:「你去送信到文家,然后就别再回来了。」
小乞丐显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诀别之意,脸上有些伤感:「咱们就走吧,你打不过他的。」
「是我不好,你以后又是一个人了。」少年突然咧嘴一笑,虽然面色黑得过分,竟然也十分妤看,「放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后悔。」
「那他要是不来怎么办?」小乞丐还是满脸迟疑。「向幼蓝在我们手里,他不会不来的。」少年的脸上出现一丝悲戚,「看错人一次,我不会看错第二次,只要有她在我们手里,他一定会来。」
小乞丐叹口气,转身离开,三步一回头的看他,「那我去了,你保重!」
看着眼前这一幕,向幼蓝突然有种无奈,这两个孩子到底为了什么,何必非要和文少然拚个你死我活?那少年说只要自己在他手里,文少然就一定会来,她可以认为,自己在文少然的心底是不同的吗,他到底会不会来这边?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想法,门外突然传来男人的笑声。
在她抬头的那一瞬,熟悉的身影已经抬脚迈进了破房子里,衣衫翩然,与眼前的一切格格不入。
「你来了。」她几乎是与少年同时说出这句话。
「我来了。」文少然嘴角噙着温润笑意,好似在对那少年说话,眼眸却一直落在向幼蓝的身上。
看着那含着心疼的眼神,向幼蓝只觉得眼睛一阵温热,已经有些想要落泪。
他真的来了!
不同于向幼蓝的感动,那少年在见到文少然的瞬间有些惊诧,随即跳将起来走到她身边,手里握着被他磨得发亮的匕首。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呢?」少年的手在颤抖,说话的口气却毫不客气:「我和你的恩怨与小乞丐无关,你最好放他走,不然我要了向幼蓝的命。」
「何必这么紧张,我说要伤害一个小孩子了吗,他现在正躺在门外呼呼大睡呢。」文少然摇摇头,一脸无奈,「我也想装作不知道你劫持了蓝儿,可你做事破绽实在是太多了,我装都装不出来无动于衷。」
这显然是个侮辱,少年手中的匕首贴近向幼蓝几分,「我倒是好奇,你怎么看得出来?」
「很简单,你不是我府里的车夫。」
少年冷笑,「文少爷真是好眼力啊,竟连府里的车夫长什么模样都一清二楚。」
「当然,府里的车夫我就算不是每个都熟悉……」文少然挑眉一笑,丰姿俊逸,「败露你身分的还有那顶斗笠,天上日头并不毒辣,你见过哪个车夫会带着这么大一个斗笠?那只会有两种原因,一种是想告诉别人,我不是一般人;另外一种就是告诉别人,我干的没好事。」
噗哧一声,向幼蓝忍不住笑了,尽管那锋利的匕首就横在自己面前,只要轻轻一划就能要了她的命,可看着文少然这样闲情逸趣的模样,她的心也跟着踏实下来,那凝视自己的目光仿佛在说,只要有他在,自己会毫发无伤的。
「你笑什么?」先后被嘲讽,少年厉声喝道。
「我笑你一成胜算怕都没了。」向幼蓝露出一个温婉无害的笑容,「你现在放开我,我保证他会让你安全离开,如果你硬碰硬,结果一定是你输。」
「不要太自信了,我不会走的,只要你在我手里,他就不敢怎么样,再不过,我总还有杀了你的胜算。」
听到这话文少然脸上的笑容消散,眸光锐利如剑,「就算蓝儿在你手里,你以为现在就就有胜算了吗,冯玉墨?」
冯玉墨?向幼蓝惊诧,这名字好熟悉。
果然,那人听到这名字颤抖得更加厉害,凄厉的一笑,「我弄成这样还能看出来,你果然厉害,看来我真的是没什么胜算了,不过杀掉一个向幼蓝,死在你的手里也不吃亏。」
这一次向幼蓝听了个清清楚楚,眼前这人哪里是个少年,分明是个哑着嗓子的女子。
「我不会杀你的。」文少然脸上闪出一丝歉疚,「杀你爹爹的人是我,我无言以对,可玉墨你心里明明知道,他这些年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就算我不动手,朝廷也不会放过他这个青帮帮主。」
冯臣煨,向幼蓝终于知道这个行字特何这样熟悉,当年若不是她与少然订亲,自己也不会远走京城,只是没想到,她们还会有再见的一日,记得当日少然说已经把她送到关外,看来她这次跑回来就是为了报仇。
「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你说得好轻松。」凄惨一笑,冯玉墨身体开始颤抖,「无论他做错了多少事,都不该是你来动手,你知道我当初多欢喜你吗?参爹一直说你有些古怪,我都不肯相信,还千万保证你是好人,只是性子孤僻了些。他一直不信,我就一直劝说,终于等到你答应订亲的时候,我说服了他相信你,然后逐步把整个青帮交给你,可你得到一切之后做了什么事情?你还给我的,就是杀了他!」
「所以你来报仇,那你想怎么做?」
「血债血偿!」冯玉墨笑得浑身都在颤抖,「你死了就不欠我了。」
「把蓝儿放了,我随你处置。」文少然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
凝视着眼前这男人镇定的模样,冯玉墨突然狡黠一笑,隐藏在黑灰中的脸溢出一点温柔,「不,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杀你,因为你不怕死,杀一个不怕死的人那真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儿,我倒不如杀了身边这位向姑娘,如果我没猜错,你喜欢的人就是她吧,那如果我把她杀了,你是不是比自己死了还痛不欲生?」
脸上表情骤变,文少然握紧了手掌,「你最好别挑衅我!」
「挑衅?你以为这是挑衅,那我就证明给你看,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随着这一声激烈的嘶吼,冯玉墨举起了手中的匕首狠狠刺下去。
眼睁睁看着那匕首对着自己的脖颈砍下来,向幼蓝惊恐的闭上眼睛等待疼痛到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疼痛的感觉还是没有降临,只是有东西滴落在脸颊上。
不解的睁开眼,眼前的一切让她心神俱烈,那匕首就在自己脸颊之上停住,冯玉墨似乎使出的全身的力气想要砍下来,只是文少然的一只手已经握在匕首上毫不退让,鲜血顺着指缝滴落,落在向幼蓝的脸颊之上,让她惊恐得几乎要尖叫出声。
他受伤了,这个男人为了不让人伤害到自己,竟然徒手去抓匕首!
文少然,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感觉到向幼蓝凝视自己的盈盈目光,他低头露出一个笑脸,再抬头时,已经恢复面无表情。
「冯玉墨,我发过誓不会对你动手,你最好立刻收回去匕首,不然我不保证不会杀人。」手掌在滴答流血,他却丝毫没有惊惶,只是轻声说出这些话,面不改色。
「那你就杀了我好了。」使尽全身力气依旧不能移动匕首分毫,冯玉墨脸上都是恼恨。
「杀你多无趣,就像你说的,杀一个无意苟活的人实在是没意思,如果我杀了门外的小乞丐呢?」
「你……」冯玉墨没想到阳剐说过的话会落到自己身上,变了脸色。
「我数一、二、三,你放手,不然我就杀了门外的小乞丐。」嘴角噙着一抹笑,他气定神闲看着冯玉墨,势在必得的笃定。
「一、二……」
不等文少然数完第三声,冯玉墨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神情木然走过他们身边,「别以为你不杀我,我就会感激你,只要我活着一天,有能力杀了你,我都会再来的。」
「好,随时恭候大驾。」随手丢开那匕首,文少然握紧了流血的手掌,转身看她离开,脸上露出一抹惆怅的笑。
「别担心。」向幼蓝低声说道:「她既然还担心小乞丐的生死,就说明恨意并没有让她彻底丧失理智,早晚有一天,她会想明白的。」
「希望会吧。」叹息着摇摇头,文少然迅速转身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上上下下检查她有没有受了什么伤,「她没有对你怎么样吧,是不是惊吓到了?」双目熠熠看着他担心的摸样,向幼蓝悠悠一笑,「谁说她没伤害我。」
「伤了哪里,快告诉我!」闻听这话更是担心,文少然皱眉。
「她伤害的不是我的身体,是伤害了我的人!」半晌,文少然抬头,目光含笑。
在那样热烈的目光注视下,向幼蓝端详他手上那长长的一道口子,蹲下身体拿过那匕首割开衣裙下摆,这才起身小心翼翼帮他包好伤口,嫣然一笑。
他不必多说什么,她也不必,经历过太多的生死攸关,有些事情不用宣诸于口,因为,一个目光,足以表达出一切。
若非深爱,我怎会为你,舍生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