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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影魔功》第十七章 余香播声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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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奇不禁笑道:“老弟,你瞧多少人在伫立注目,难怪有人为你颠倒了,虽无潘安掷果盈车之盛,也不会看煞卫珍,可连累愚兄做了一个相反的陪衬……”

    这时,已到了一座高大酒楼下,果然气势非凡,金字狂草“临波楼”的击巢大字招牌已映入眼帘,出入酒客川流不息。春风恐引起人侧目,刚讪然不好意思,想出语解嘲,却被一声斯谈高歌打断,其声从劲异常,赓续如天鼓洛钟,正听到那“西北少年游侠儿,垂鞭笑上酒家楼”两句,不由相视一笑,欣然入门登楼。

    二人因心有顾忌,突闻武林人物放声高歌,在未弄清来路邪正以前,力自隐晦,所以都是方行矩步,踱着八字脚。加上手摇摺扇,加重步法,十足的一对儒生公子。何况二人原是书生本色,风度自然,用不着矫揉做作,只献去精珠光芒和松散脚步,现出不会武功,便再无破绽可寻了。

    可是,二人刚鱼贯出现在楼梯口上,高歌声已戛然而止。

    二人心中一动,暗想那有这般的凑巧,除非认识自己二人的同道或仇敌。本想用眼光四面搜索,为了装到底,仍是声色不动的不闻不见样儿。文奇对着迎上来的堂倌掉文道:“礼闻来学,不闻往教,汝何人斯?还不请吾等上座,反要吾等向汝请教乎?”

    弄得那堂倌以为贵公子驾到打官腔,唬得连连打拱作揖,喏喏讨好:“二位公子爷请到这边来,有好位置。”向前领路。

    大约二人仪容俊朗,神采飞扬,潇洒超然,如凤如鹤,很受人注视。那堂倌格外巴结,把他俩带到靠南的雅座,原来该处乃另一厢房花厅,特别装饰,凭窗可下望城墚外堤防下的滚滚黄河,益见雄广壮阔。

    哈!原来先有嘉客在座,八仙桌,各据一方,正在狼吞虎咽,大吃大喝。二人还未进内,便听一个秦腔的囚晋咕噜道:“那来这多鸟兴,放着活鲜红烧大鲤鱼不吃,却瞎哼哼。可知要赶路哩,等下肚内唱空城计,不要怪咱……”

    不料,接腔的是拍桌高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李、霍二人不由暗暗叫妙。

    原来,这种雅座,在黄河以北不常见,专为官府贵客或富商巨贾而设的。大间花厅内又有幔布隔为小间。这时,堂倌已导客入座。二人座位和隔房仅一帘之遮,近在咫尺,连饮酒食肉的声息都听得分明。刚才进花厅只瞥见耶边四个人,有三个可见背影的侧面。

    春风低声吩咐堂倌!把最好的酒菜送来,重重有赏。堂倌甚喜没有看错,脚板朝天,高声喊堂“谢堂”去了(这是北方风俗,好客重义。客人有赏的话,一定高喊谢赏,俾全场注目,给客人格外体面。度终後,由掌柜到堂倌,送至大门口。)

    那厢似乎毫不为意,只顾吃喝,却听那秦腔的说话了!

    “老大这次由关外回来,可有好风(消息)?”

    接腔的仍是高吟

    “三晋云山皆北向,二陵风雨自东来……”咳了一声:“老三,你总是个性不改,像小娃般瞎闹,偏不告诉你,看你又如何?”

    接着是几声粗犷豪迈的大笑。

    有一鸭子喉咙接口道:“你们三位,虽义并桃园,却是各有千秋,俺看还是吃喝要紧,有话到路上再说不迟。嗨!这鸟酒不够味。戴兄路过龙驹寨,马老头的葡萄酒一定灌饱你了,难怪今天懒得举杯咧!”

    那姓戴的大约对这问话感到兴趣,一字一句的道:“甭提啦!姓马的是吝啬鬼,说什么他的祖傅葡萄酒儿乃青门二宝之一,酿制不易。又怕咱说他小气,便瞎扯谈,说什么等他今年底七十岁生日当把全部窖藏起出,供天下武林同道一醉。现在正大发帖子,亏他有这股老兴。据咱看!除了西北五省朋友外,大河以南,就不见得有人来买他的账。便是咱也没兴头去讨他三杯断命酒喝。当然喽!凤翔的贵妃酒儿和苦南酒是灌了一个饱。咱们哥儿还怕没好酒喝?只要老三少发牛劲,包过足瘾!”

    两人倾耳听得分明,不由相视一笑。只有春风对“青门二宝”弄不清苗头。想问文奇,又不好在此间开口,正沉吟间,酒菜已流水般送上,只听那秦腔的大嚷:“鸟的马老头,倚老卖老,惹恼了宠老三,连他的破窑子翻了底!”一拍桌子,碗碟杯盏齐响,大约都震起来了!“肚皮打发了啦!走哇!别让人占了先去,到手的鸭儿飞了,才冤哩!”

    一个慢声细气的声音发话了。

    “老三真是拿着猪头,还怕寻不到庙门么?别瞎着急。咱们只有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先让他们瞎起哄,再去捡现成儿,当街看数来宝落得!”

    只是几声大笑,那鸭子喉咙咕咕笑:“话虽是这么说,但咱们还是那里打鱼,那里晒网,先赶到地头再瞧。”又打着哈哈道:“姚二哥不要笑俺七月七,百鸟渡河,笨鸟赶先飞!如三位有不便,俺打算先上啦!”

    仍是那姓戴的沉劲口音:“辛老弟,休得见外。咱和老二已有计较,要走同走,赶到洛阳打尖也好!”

    那鸭子喉咙已叫:“伙计,来结账啦!”

    依照春风意思,原想过去看看,可结识就结识一番,却被文奇摇首示意止住。

    再听他们四人已走,文奇皱眉道:“好怪!老弟,有蹊跷了,真个有事!”

    春风急问:“可是听出端倪?”

    文奇点头道:“俺已想起了,这是有名的秦晋三友和黄河一怪。不知何故会集在这里?据俺估量,必是前途有事,久闻这几个东西除了其中的庞老三是个急性子外,都是狡猾如鬼,那姓姚的更是老奸巨猾。以後碰面,老弟可要防着。”

    春风点头道:“大约不错,那姓庞的一口秦晋,特别刺耳。小弟久闻秦俗勇猛善战,读小戒驷铁之诗,幽飞七月之章,已知端的。想来人必有非凡身手,吾兄可知他们师承宗派?”

    文奇微噫道:“关中奉地,向有‘文武盛地’之称。历代英雄,帝王如黄帝、文王、秦皇、汉武、唐宗等。名相如周公、杨震、林如晦、姚崇、李泌、寇准等。名将如白起、王翦、卫青、班超、李靖、郭子仪、韩世忠等。莽莽中原,龙蛇起伏,实在人杰地灵。特别是秦晋三友中的老大戴鸿君,文武兼资,独门兵刃‘飞虹索’有神奇招数。十二把‘飞虹刀’更有奇门打法。老二姚锡埏,生有异相,下巴特长,形如一杓,豆黄脸皮,连眼珠也是黄色。一支旱烟管,两袋蝴蝶镖,也不可轻视。老三庞柏龄,最是鲁莽,臂力惊人,听说三年前曾力拽潼关城门,双掌托住千斤闸,一身横练。对敌时不用兵刃,更不用陪器,专门抢人兵器使用。有勇无谋,尚不足道。据说他们出身大巴小青磷崖破伞道人门人。至於那黄河一怪辛嘉,不明其来头。仅知水性惊人,能潜水三昼夜不上岸。举用一对蛾眉刺、鱼皮袋中三十六支飞鱼刺更是霸道得很。传闻如此,其他细节不知。”

    春风大感兴趣,又问道:“他们不是还讲什么‘龙驹寨’姓马的?和什么‘青门二宝’么?又是什么大来头?”

    文奇笑道:“老弟可是齐人健忘?难道广慧大师伯未对你提起?当今黑白两道,谁不知西马、北侯、东秃、南尼、中道。这五个人都是个性怪僻,独断独行,各有独门绝技,师门皆异人奇士,不论黑白两道,都卖他们三分面子。无形中独霸一方,有领袖群伦之意。至於什么‘青门二宝’,乃马老头自己杜撰出来的。其中一宝便是雪山‘灵犀角’,无坚不摧,宝刀宝剑不能损其毫末,招数非常诡异。能破内家气功和外门横练,更善於打穴。至於这葡萄酒儿,乃祖传秘方自行酿制,芬芳香美,取料甚严。加入一些不知名的药草,性长而醇。不但活血通气,益寿驻颜,据说饮多了有麻痹作用,妊妇分娩不觉得痛,全疮开刀亦不觉瘩。同样等量的酒,曾有人试过,以它和八种名酒同量分九次饮下,只有此酒能使人醉倒而不痛苦,何况北国地寒,醇酒难得,物以稀为贵,马老儿便把它也捧戍一宝了。”

    春风哦了一声道:“是了,曾听家师说过。仅知他出身青城,首席高足,四十年前已经初露头角,江湖上称为一角云西方马回回,大约就是他了。这样一联想,当今武林中五个怪物的门下已有姓柳的和秦晋三友,适逢其会,相继出现,必有非常事故。”

    文奇沉吟道:“岂上如此,还有那倒骑驴的小秃子。於俺看,恐怕和东海老秃子有些牵丝扳藤儿。连番事故,连翩人物,得到的综合结论:当然有非常之事,时哉不可失,咱们快回去计议而行。”

    春风瞿然道:“小弟本有此意,更不耐烦尘事粟六,俗务酬酢,回来後少不得要惊动不少亲戚朋友,如等到他们上门便来往麻烦了……只是恐为小弟主事,鱿误吾兄和席姑娘。特别是颜师妹,此行惊险,不欲使伊犯难。万一失闪,不但愧对颜家二位师伯,更无以向师门交待,为此作难,敢剖诚以告,请教善策。”

    文奇大笑道:“烦恼不等人,人自寻烦恼。我等脱俗,不落言。此事不宜迟,就此决定立即动身西上。以愚兄之意,只要英妹无恙,大可藉此留下雯妹照顾她养病,咱们再留书说明利害,借待英妹病好,雯妹伴她回白岳为藉口,便可摆脱她俩了。”

    春风也觉此时别无他法,自己艺成下山,初返家门,消息早已传出,不但俗礼应酬麻烦,如再有人来谈生意,吃镖行饭的人决不能推生意出门,接镖吧!定耽搁自己的大事。不接,说不过去。何况四大镖师中硕果仅存其一,势不能让别人出马。正好借此推脱责任,尚下决定回去即留书三封,一致颜、席二位姑娘,且请她俩代向师门问候,订後会之期。一致亲戚友好,说明有要事他出,恕未趋候起居。镖局暂时停业,待自己办完事再图重振家声,继承父业。一向镖局同仁,再三嘱托,自己重大急事在身,严禁对外泄漏行踪细底,即日起宣布暂时休业,一切待自己回来再谈。

    计议已定,立即付账赶回。不用说,先到後院去看望颜姑娘。使女们说席姑娘已经吩咐,颜姑娘已经大好,只是元气大伤,现正安卧静养,不必入内等语。

    二人虽关怀殷切,闻言心宽大放,都急於赶路,回到书房後,匆匆由春风写好三封短扎,并命镖夥火速办好病人需要的东西,如人参等物匆匆扎东一番,略为摒挡,便留书在案,联袂而出,专拣小巷捷径,迤逦出了西门,飞奔驿道而去。

    镖局中人先还以为他俩外出散心,直到初更仍不见回来,留书已被发现,自各一阵乌乱,除了照办外,也只有安心等待。

    席姑娘却是又恼又气,其势又不能抛下卧床的颜姑娘追去,只恨恨的啐了一口,表示对他俩特别是文奇的不满,只等颜姑娘病好再打主意,此是後话慢表。

    且说他俩一时心急,来个金蝉脱壳,惟觉孟浪,对她俩实有歉疚之意,权衡轻重,也只有如此做,却不知因此而惹起许多诡谲风波。

    二人虽心急赶路,但一时却为没有目的地而惶惑,在驿道上也不便展开轻功,又忘记备马,一到大道上才猛然想起,差点相顾大笑起来。

    这时,已是午时过後,一轮烈日,正当偏南,路上行人较少。

    文奇笑道:“只有先赶一程再说,到前站打尖,看有适当牲口,买两匹赶路也好。”

    闻地,车辚辚,马萧萧,原来由岔道上来了一辆壁油车。

    北地多骡车高辕,司空见惯的事。只有这种壁油车,制工特精,多为官眷所用,或土财主家才有。二人先不为意,敢情驾辕的牲口骠肥腿劲,在驾车的“得!得儿呕!”吆喝之下,加上长鞭挥处,呼的急啸声,使得它奋蹄飞驰,转瞬便超过二人前面扬起滚滚尘土,被风一吹,把二人洒了一头满嘴的土。两人在啼笑皆非之下,只得扬袖遮眼,躲避尘沙入目。

    蓦地,二人四目,无意中瞥见驾车的竟是外面村汉打扮,其实内穿劲装,虬筋怒突,大约急於赶路,只顾驱策如飞,一对满布红丝的牛眼内两颗眸子都是闪烁甚急,有意无意的回头瞅了二人一眼,大约看二人活像三家村秀才的样儿,忍不住哈哈一笑,洪劲刺耳。

    二人相视一笑,皆是满头灰土好不滑稽,因为随着灰土内还有阵阵幽香,同送车儿已过去十多丈,文奇才笑道:“老弟,可瞧出斜儿?”

    春风皱眉道:“这车儿好华丽,不但镶玉嵌金,流苏珠垂,防风绿纱内还隐约有蜀锦为幔之属。若说是官府内眷,又无护送兵弁。如是大户人家私车,又无家人仆妇。再说那骂车的家伙竟像是线上人物,真是不伦不类,好叫人猜疑不定。”

    文奇打着哈哈道:“岂止如此,内中还有玄妙哩。单是这阵香吧!别小看了,以为非兰郎麝,据俺判断,乃大内贡香之属。咱们只有快逐香尘,没有什么何计似,虽然不是得须佯醉且随行,恐怕能享受依稀闻道太狂生的滋味呢!”

    春风不禁芜尔道:“未妨恫怅是清狂,虽是狂生本色,但荡检纶闲,不矜细行,累大德,还是少说话,多做事为妙。”

    文奇大笑道:“大德不纶矩,小德出入可也。”肃然正色道:“老弟江湖经验浅,凡事要往深处想。你以为俺真个要跟在女人後面闻骚气么?”

    春风俊脸一红道:“小弟鲁钝,安敢胡乱揣测?只有登徒子,才但愿化为蝴蝶到裙边,嗅到余香死亦甜。我辈器识高远,当然不受色惑。车中即是倾国佳人,也把伊当作脂粉骷髅……”

    文奇跌脚道:“快赶!”原来那辆车子已远去百丈外,穷二人之目力,也只见一缕轻尘,好像一抹淡雾,眼看转瞬清失在转角岔道上。恰巧这一段路竟无行人,文奇两臂轻张,已展开了七成功力,当先驰赴,春风急忙跟着。

    不过两盏茶时,已差不多缩短了大半距离,渐见行人迤逦而来,文奇急忙收住脚步,招呼道:“咱们只要缀住它即可。据俺看这辆车儿大有文章,老弟可看出蹊跷?”

    春风皱眉道:“李兄休得再打哑谜了。世传杨修一见蔡邕石碑八字便知是“绝妙好辞”。曹阿瞒打蛇随棍上,大叹‘正合孤意,不若卿之款悟,乃不觉五里。’阿瞒雄奸得妙,总算有行五里能想得到的话头。小弟对此车却正如阿瞒见到蔡邕碑,能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不知为不知,还是由你泄漏天机好了!”

    文奇得意道:“老弟既认输也罢咧。俺只问你:世上有几种香?”

    春风哑然道:“据弟议陋所知,香之为物,乃感官六种之一。大致分为物类、药类,若龙脑薰陆、鹅梨、沉香、丁香、麝香。若百花之香,则尽人皆知,不过浓淡之分。至於江湖道所用之迷香,多集秽质而成,品斯下矣,不可言香。”

    文奋点头道:“那么刚才车中所发的异香,老弟能辨出是何物否?”

    春风瞠目道:“女不离香,想亦不外香囊麝球之类,何须多说?”

    文奇摇头道:“老弟还要多多历练。实在说,据愚兄所知:单是江湖道上用的迷香便有十八种之多,各有妙用。愚兄虽无放过风头,抓紧风尾一嗅便知什么香的本事,但据判断,刚才车中所发之香乃是只有大内(皇宫)才有的一种西域贡品,叫做什么‘茵犀香’……”

    春风愕然道:“恁地说,难道车中人是……”

    却被文奇摇头止住,低声道:“仅是可疑而已一切尚待证实,老弟只看俺眼色行事,最好如老弟说的少说多做……”

    两人且说且行,眼力始终注意那辆车子动静,它仍是飞驰如故,只是在行人车马最密之处略缓缓劲,隐约可听到那驾车的霹雳喉咙大声吆喝“得,得儿呕!”

    两人只好远远跟着,行人多的地方踱着方步,大斯其文,人迹少或转弯抹角处使飞步赶上。

    这辆车确实邪门儿,因为向西行,最方便无过於由郑州坐船逆流而上。特别是女眷,更只有水路舒服。既乘车,又急如星火,好像奔丧,这样的飞快,车马塞途,触目充斥的西北大路上也罕见。如果车内坐的女人不被颠破粉股柔臀才怪咧。

    转眼就是十多里路,两人都估定车中人必是有功夫的硬匠子,才能忍受飞车震荡。因系女流,急於赶路,白天不好抛头露面,才乘车。越想越不错,正如自己二人一样,都宁可舍水就陆,脚程实比行船快……

    这一程大约直奔了数十里,迎面又是嵩岳移来。一轮金轮,在向西峰头一步一步沉下去,两人匠心,也突然下沉、下沉,此西移的落日更沉下得快!

    原来,转过丛林一座,左手拥出高阁崇楼,红檐绿瓦,隐约在枝梢荫幕内,大道分岔出三条,矗立的一块指路石上黑漆大书:中赴登封,右达渡口,左通临汝。那座巍峨的大庄院却正横互在左手大路约半里许的山坳中,但见房屋连云,大厦干间,攒簇在丛密连绵的树海内,敢情还有城墙式的堡门,碉楼高耸,吊桥分明,那鬼车儿却是直奔庄院。

    两人却是苦也,都呆住了。此时弄得进退两难,左右不得。看情形,明明是大财主家甲第,而这辆车正是这庄院家的堂客之属。急忙忙的虽好像他儿女得了急惊风,事实摆在面前,绝非什么线上人物。却傻头傻脑的捡着鸡尾当令箭,白跑了半天,岂非大笑其话?

    这一下,连李文奇都发了呆,吐了一口唾沫道:“终朝打雁,今日叫雁啄瞎了眼儿,真正白昼见鬼,难道竟走了眼?”

    春风沉吟道:“看这气概,前面宅院主人必是不平常人物,或系虎而冠者。单是这般浓密蔽天的树林,便是北国少见的茂盛。想主人非大贤,即巨寇。我们势无跟进入家庄院之理。就此退去,另觅出路也好。”

    文奇愤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至黄河心不心!俺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春风急道:“难道竞冒昧登门么?便是晚上去探也须慎重考虑。我看无须钻牛角尖,趁早赶路要紧……”

    两人同时利用地势闪避身形,装作游方学子,迷路择途而相较何去何从的样儿,因为警觉身後马蹄声起,密如擂鼓,估计不下十多劲骑。果然,曦聿聿连声马嘶过处,由洛阳官道那边星跳丸掷,泼风暴雨也似的驰来十三骑怒马,转瞬临近,二人眼光锐利,已瞥见当头三骑客,一式短打紧靠壮汉,似曾在押镖回郑州途中相遇,因彼时都是过路,这三人又飞骑正急,鞭丝蹄影,依稀印象,尚未能断定,便见三骑已当先骑过,微闻那虬髯的“噫”了一声,霍地一兜马头,大约马驰正急,用力过大,直把那马儿前蹄提起,整个人立起来。似要发话,却被那姜黄面皮,一字横眉的壮汉一声狂笑所阻。

    “老六省点唾沫儿,接客要紧。如是好朋友,还怕不会驾临连云庄么?”说着,仍是纵骑如飞,驰出十余丈。

    後面的十骑也相继驰过,坐骑都是骁腾汗血,瘦骨风棱的口外神骏,扬鞭驰骋,电闪星驰,连看都未看二人一眼,扬起漫天蹄尘,正向那大吊桥驰去。

    二人早已看出後面十骑士都不弱,且奇装怪服,各个不同,老、少、俊、丑都有,目不暇接。这时,都注目前面只见庄门大开,吊桥早已放下,那辆壁油车已被不少人众星拱月似的簇拥进去,转瞬消失。

    灰雾渐淡处,刚才一行十三骑也已进入,吊桥又是高拽起来。

    春风不禁搔头道:“真是一头雾水,莫测高深,初以为阀阅世家,下野侯府,圣少也是财雄势大的乡绅富豪,在未拿到恶迹证据前不便造次。现在看来,恐怕不是好路道!”

    文奇默然不语,半晌才摇头道:“又是平地风波,连愚兄都头麻了,先找歇足之地再说。”

    好得这儿平原千里,沃野相接,村陌绵连,附近密迩黄河渡口,自成墟集,驿路有凉亭茶店酒肆之属。正好饮食小憩。

    二人轻摇摺扇,踱着方步,进了一座敞篷当风,靠近渡口那边的茶轩,叫了两壶香茗和牛羊肉乾、花生、炒豆之类茶点,披襟迎风,恰然相对,倒有一涤风尘之感。

    北国风沙,凡是行人,那怕带了斗笠披风,仍难免汗垢堆叠之苦。两人也频频轻拭尘垢,文奇蓦地变了颜色,虽迅即复原,但瞒不过春风,知道必有重大发现,刚是一怔,只听一声:“无量寿佛!”好不洪烈劲疾,使人全身一凛。

    春风因是面对内,文奇却是面对黄河,此时听清声音起出渡口那边,忍不住回顾!原来,一大渡船刚好泊岸,搭客纷纷下船,有一挑担老头下船时失足,眼看歪跌,却被已经上岸的一位道人反手一旋拂尘之势稳住不动。再加上後面的人急忙搀扶,才气喘吁吁的下了跳板,摇晃未定,额汗如豆滚落,敌情挑的竟是两箩鸭蛋?

    只有文奇、春风才能看出那道人露了一手“隔空定力”,最妙的是收发自如,恰巧稳住老头全身重心,逼住了翻倾侧之势。如是用掌风抵住不足奇,他二人也自信可以做得到,只有借拂尘一旋之力,则非内劲已入化境,透津毫末不可。这种功力本起源於“太乙支门”,前辈中以一粟翁为此中翘楚。和少林的“大般若力”同是内外兼修,刚柔并济的绝传武学。

    而两下相距竞达二丈许,春风估量一下,如在三尺左右,自己或可胜任,一丈之处,就非二十年纯功不可。难怪文奇一见便变了颜色,岂止心惊,简直震骇莫名。

    一般凡夫俗子,当然不知此中玄妙,大家分明发现老头失足翻跌,忽然又自己稳住了身子,都目瞪口呆。有的竟以为“河神”显灵,自顾自趴在地上磕头乱拜,嘴中念念有诃。有的纷纷向那直张着嘴喘气的老头问长问短,老头也说不出土地堂,立时嘈杂喧哗起来。

    二人目光都暗中注贯在道人身上,看清了他,只见他白面清癯,自如古玉,清如老松,挽着一个道髻,压雪东霜,证明他已年高。穿着一袭淡青色道袍,长拖脚背,脚登芒鞋,齐膝白布袜,奇哉!竟是洁白如新,不见纤尘。行动间并不见轻快,且有龙锺蹒跚之态。

    只见文奇转面向内,嘴皮微动,便有一丝一缕蚊蚋细音传到春风耳鼓内,字字分明:“老弟注意!来人行径,很像华山掌教玄灵子。不知何故下山?又渡河过来。此人个性冷僻,介於邪正之间,绝勿妄动,看他进退,再随机而动……”

    细声忧然而止,因为那道人垂搭着的眼皮忽然微启,冷光一线,灿灿如岩下电,向二人身上一掠而没。

    乖乖!他竟直奔茶轩而来,一声不响的走进坐下,垂眉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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