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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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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梯哈图沙什城
  静谧的黑夜,勾勒着一轮淡淡的白月,遥远的天际,已经开始渐渐泛白,似乎就快要天亮了。
  皇宫的议事殿里依然烛光闪烁,通亮一室,殿外的侍卫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小觑了一下殿内的几个人,心里不禁佩服他们的好体力。
  殿内,默布和卡鲁伊笔直的站立着,萨鲁坐在最首座,正仔细地端详着手里的一柄剑,这把剑通体银白,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金橘色,刀锋犀利,寒光四射。
  默布脸上有着少见的焦虑之色,不能不急啊,这把剑是在皮布罗斯迎战埃及时,卡鲁伊从对方将领手中夺下的,这把剑的材质,他们从没见过,不是青铜,更不是铁,却将赫梯所铸的铁剑一劈为二,跟切豆腐似的。
  铁一直是赫梯在军事力量上独占霸主之位的利器,赫梯的炼铁术更是西亚各国争相夺取的机要,因为有铁就代表了胜利,然而这次的埃及却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种兵器,将赫梯的铁器逐个击溃。
  七日前,皮布罗斯沦陷,赫梯惨败。
  即使皇帝没有御驾亲征,这场仗也输得够难看的。
  “陛下,您看是否让皇妃殿下尽快归国,素来博学的皇妃或许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是默布的提议,他说这话不是没道理的,皇妃懂得东西,可跟他们这些人不一样的很,从他的小儿子安塞身上--名义上算是阿尔缇妮斯的学生,学得是侦探学和法医学,就可见一斑。
  听到默布提到阿尔缇妮斯,半晌没动过的萨鲁总算有了动静,扬起的眉毛充分表达了某种不悦之色。
  默布窒了窒,暗自骂了自己一声,他怎么忘记了,昨天皇帝陛下还为连着数天没有收到皇妃的书信发了好大一场脾气。
  萨鲁哼了哼,“她的确该回来了。”不是为了这把剑,而是再不回来,恐怕她都忘了自己是谁了,一定玩得乐不思蜀了吧,连约定好的每日一封信,都忘记写了。
  想着,怒气说来就来,萨鲁的脸色就像笼罩了了一片乌云似的,跟魔王没什么区别。
  卡鲁伊和默布不自觉的倒退了几步。
  这位皇帝的脾气有够阴晴不定的,一不如意就发彪,让作为臣子的他们整天都提心吊胆,尤其是皇妃不在他身边的时候更甚。
  之前皇妃的信每日都由奥利的老鹰勇者送达,他别提有多高兴,跟吃了蜜一样,逢人都是和颜悦色的模样,可最近勇者一直没有传信回来,他的脸色也就一天比一天难看,看到谁都是一副杀人的样子。
  国家大事和皇妃的信,看来在这位皇帝的心里,后者更重要千百倍。
  “陛下,关于这把剑……”默布是作臣子的,不得不提醒他国事为重啊。
  萨鲁摸了摸剑身,看过了,也研究过了,还是猜不出这是什么所制,竟然会如此锋利,默布没见过,他倒有见过一次这种材质的兵器,这把剑和几年前为了留下露娜,他自残用的那把匕首材质很像,他曾问过露娜,这是哪里得来的,可她只说是自己炼着玩的,便没了下文,过了些日子,他也忘记了,埃及此次,倒是有勾起了他的回忆。
  默布说得对,她知道,而且估计还很熟知,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想让她操这份心。
  她只要呆在他的羽翼下,幸福快乐的生活就好。
  “她的身子比以前弱了不少,别去烦她。”
  萨鲁话说得不轻也不重,但听在默布和卡鲁伊耳里却是另外一个意思--谁让她知道,谁就得死!!
  这是命令,他们听得出,更深一层就是任何有关皮布罗斯一战的事情,都不准让她知道。
  “陛下,那接下来……”埃及摆明了是向赫梯宣战,这之后会是场大战,很多事情还需要皇帝来言明。
  萨鲁沉思着,少了一个城池,再夺回就好,对他而言并不算是打击,他最在意的就是埃及为何突袭赫梯,两国交往虽然称不上友好,但也绝不会事出无因,说打就打。
  绿眸再次转向手里的剑,这把剑会是原因吗,因为找到了比铁更有厉害的东西,所以觉得赢定了。
  他冷笑,如果真是这个原因,未免太小瞧他了。
  打仗并不是兵器好,就能稳赢的。
  “退兵至乌加列的贝达,加固城池,以防埃及再犯。”退不代表是认输,守住局势,才是最正确的,强器在前,他必须好好琢磨出一个应对的方法来。
  “是!!”卡鲁伊领命道。
  默布道,“陛下是否需要派潜米特的战船监视埃及军。”皮布罗斯是海港城市,贸易发达,现在被埃及所占,敌情不得探知,但是如果由米特的战船作为掩护,或许可以获取些消息。
  “不用,米特一旦参与,她那么聪明,一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让她操心。
  默布再心底叹了叹,他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皇帝是铁了心不想让皇妃知道任何事情,就好比用丝棉一层层将她包裹起来,密不透风的保护,只想让她每天都过得舒心快活,作为皇帝,宠女人宠成这样,国家还没有灭,这真算是奇迹了。
  “陛下,天快亮了,不如您休息一下。”皇妃一不在,这位皇帝的睡眠时间就缩了一大半。
  “睡不着。”萨鲁交叠双手放在胸前,身子靠向椅背。
  没有她在身边,他无法安心睡下,没了她的温暖和香气,睡眠变得枯燥而乏味。
  默布和卡鲁伊相对了一眼,决定不再打扰他,悄悄地退下。
  殿门被关上,过了一小会儿,旭日东升,暖和的光从殿内的窗户洒落,在鲜明又模糊的光晕中,只见案几上摆着十几块同一规格的粘土版,每一块萨鲁都会反复的看。
  笑沾着金色的阳光牵扯着他的嘴角,绿色的眸子温润地像是暖阳下的水面。
  一块,又一块,他的笑也越来越浓。
  看到最后一块,再没有下一块可看时,他的眉拢得紧紧的,折射的阳光都像是被夹断了,只留下一缕残波,魔王的脸倏地出现,惊得送早膳来的梅诺,当场冷汗狂流,腿脚像是被定住了,就是不敢再往前一步。
  “梅诺!!”萨鲁狂喊一声。
  梅诺当下就把摆满早膳的托盘扔掉,跪倒在地--腿软所致。
  “给我捏粘土版○1。”
  注释○1:粘土版就相当于我们用来写字的纸,是土黄色的粘土所制,使用时将粘土捏成方块状,就能使用,如果粘土版在写的时候,字写错了或是需要修改,就可以将粘土版重新捏成一团,再捏出方块状,重新写就好了,就像橡皮泥一样,但是如果需要传递时,就要烘烤,变成硬砖块才能传送,通常还会加上封壳。
  梅诺抖了抖,以为死定了,却未曾想到会听到这一句,顿时抬头愣愣地看着萨鲁。
  “没听懂吗?”萨鲁见他不动,光是跪着,还摆出一副白痴状,动了气的低吼道。
  梅诺这才清醒了过来,“我这就来!!”
  他顾不得腿还是软的,蹒跚的走道案几旁,将用过的不重要的粘土版揉捏成一团,然后摆平,捏出一块方形,整了整四边,将它交给萨鲁。
  萨鲁握着书写工具,看着空白的粘土版时,手僵持了一下。
  要写什么呢?写很想她?还是问她好不好?或者提醒她该回来了?
  有很多话,他都想写去让她知道,但他实在不擅长表达,真想写的时候,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最后,他只写了一句--把后面七天的信补给我。
  大手一挥,交给梅诺,“给我送去希腊。”
  梅诺接过,偷偷瞄了一眼,脑门上即刻挂起一颗豆大的汗珠。
  陛下的信,真是非一般人能看懂啊。
  *
  月上西影,海面波光粼粼,铺满银屑般细碎的月光,如明镜般折射了月亮的光辉,空中月,海中月,遥遥相望。阿尔缇妮斯站在甲板上,浮光丽影,银光围绕,风吹起她的银发,似月波闪烁,盘旋在双月争艳的夜色中。
  卡尔站在她身后,凝视着水中影像,视线中的那一轮月,混杂着水的波动和银盘似的闪耀,风吹过海面,它摇摇晃晃,仿佛刹那间就会破碎,他仰望天空,星斗万千,明明灭灭,众星拱月下,就算是真月,又有多少能亲近。
  月,就如她。
  但,对他,她将不会是水中月,不会一触碰就消失,永远不再是梦里的幻像,他也不是真月旁边的星斗,他要拥有她,也只有他能拥有她。
  夜风像柔软的丝绸拂过阿尔缇妮斯的面颊,今天的她,真是太高兴了,连呼吸都是甜的,回头看向卡尔,他还在,活生生的,有呼吸,有体温,他真的就在眼前,眼睛忍不住浮上一层水气。
  “怎么了?”卡尔走近她,将手中的斗篷披挂在她身上,“不要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阿尔缇妮斯抓紧他的衣襟,眨着眼睛将泪水逼退,“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对吗?”这句话从他出现开始,她就问了好多遍,心还是忐忑不安。
  卡尔飞扬的眉一挑,手指抹去她来不及隐下的泪珠,“嗯,不会了。”眸色隐隐一暗,他补了一句,“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卡尔!!”她扑进他怀里,想念了四年,未曾有一刻忘记他,他始终还是回来了。
  这种拥抱卡尔不陌生,睽违了四年,她的温暖和香味,之前一直都是在梦里才会出现,像这样的贴近,实在让他难掩心中的渴望,手臂一缩,将她抱得更紧。
  突然的紧箍,让阿尔缇妮斯整个人都贴到了他的胸膛上,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脑子里,心里,都因他的回来而雀跃。
  “你离开了四年都到哪去了。”她找了他四年,却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
  “周游各国。”他的手臂没有放松,牢牢地箍着她,下巴轻柔摩挲着她的发顶。
  “怪不得找不到你,你去了很多国家吗?是哪些国家。”她有些好奇的问。
  “也不是很多,生计需要,有时候是跟商队一起旅行。”他回答得漫不经心。
  阿尔缇妮斯想到他一个人旅行,一定是吃了很多苦,“你还怪我吗?”他离开前,有对她说过,他爱她,当时的她拒绝了他,往事重提,她只想知道他释怀了没有。
  卡尔没有回答,气息却凝结了起来。
  “卡尔?”他的呼吸变了,她感觉到了。
  仰起头,她看着他,他也正低着头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刹那,阿尔缇妮斯似乎看到了他眼中流泻出来的纠结,月光太暗,她看的不是很清楚。
  “我不是回到你身边了。”他回答。
  阿尔缇妮斯眼睛一亮,他的意思是已经释怀了,不怪她了吗?他回到她身边,就是告诉她,一切如昔,是这个意思吗?
  “不要胡思乱想了,回去睡吧,海上的夜晚很凉,别感冒了,还有两天才能能到皮布罗斯,你要好好休息。”他的手将她身上斗篷围拢。
  阿尔缇妮斯点头,想着他是那么关心她,一定是不怪她了。
  还有两天就到皮布罗斯了,她都没来得及写信告诉萨鲁,不过没关系,到了皮布罗斯再写信告诉他吧。
  本来船是要开到米特的,但由于亚述王夏尔曼的出现,卡尔认为到米特的一路上会有亚述的伏兵,提议改道去皮布罗斯,那里是赫梯的边境城池,会更安全。
  他的顾虑没有错,她欣然同意了。
  头疼的是如果萨鲁知道卡尔回来了,会不会发脾气,他的个性那么霸道,她怕两人会处不好。
  卡尔却是不同的心境,还有两天才能到皮布罗斯,他真有些等不及了,她还不知道皮布罗斯现在已被埃及占领,到了那,就是他的天下。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太久了。
  兴奋和渴望让他不自觉的颤抖。
  阿尔缇妮斯决定暂且忘记烦心的事情,和卡尔并走,回到船舱,“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我生了一对双胞胎,很可爱的小家伙,你见了一定会喜欢,一个叫凯洛贝罗斯,一个叫阿尔玛,他们应该叫你舅舅。”她一直视卡尔为兄长,她的孩子当然要叫他舅舅,“还有……”她的话因为猛然感受到一股寒气而收止。
  她看向卡尔,背着月光的他看不清他的表情,隐约能感到这个寒气是来自他身上,“卡尔?”
  她说得那些,他都知道,她这四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他每一件都清清楚楚,但当听到她说为赫梯皇帝生下孩子的时候,他的心快爆裂了,无数的痛与涩,妒与恨在心头翻滚。
  忍,他必须要忍下去,在还没有到达皮布罗斯前,无论是什么,他都要忍下去。
  握紧的拳里指甲狠力抠着掌心,划出道道血丝,痛让他冷静了下来。
  “是吗?”他平缓地说道,简单的两个字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寒气又消失了,快得让阿尔缇妮斯只觉得是幻觉,“嗯,你一定会喜欢的。”
  卡尔在心头冷笑,喜欢?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们的存在是一把利刃,只会戳得他心头难受,他们的存在只会提醒他,那个男人曾对她做过什么。
  他要活剐了他,他痛了多少次,就剐多少刀。
  只有这样才能解恨。
  “我要睡了,晚安!”阿尔缇妮斯坐在床沿上说道。
  “等你睡了,我再走,好吗?”卡尔走到她身边。
  阿尔缇妮斯不以为意,以前他也一直都是这样,爷爷不在家的时候,他都是等她睡了,才回房休息。
  好怀念啊。
  她应承道,“好啊。”幸好丽莎早早被她撵去睡了,否则肯定会叽叽喳喳的。
  躺上床,她盖上被子,卡尔坐上床沿,替她将被子再盖得严实些。
  或许真是累了,她闭上眼,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卡尔听到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熟睡,不需要再压抑情绪了,表情也变得阴冷无比,像是冻结了的冰山,只有看她的眼神是暖的。
  手指抚上她,眉毛,眼睛,鼻子,还有唇,恋恋不舍,温润的触感缠绕于指尖,让他心神荡漾,只是这样的碰触,就让他有些把持不住。
  俯下首,他吻上她的唇,不敢深吻,只是浅尝,蜻蜓点水般的一啄,却让他好不容易隐忍下的欲望,像火山一样的爆发。
  呼吸变得急促,每一次喘息都像是非人折磨,他拼命自制住想要得到她的渴望。这种渴望折磨不了他多久了。他会得到她的,但绝不是现在,他会给她最好的一切,赫梯皇帝能给的,他一样能给。
  猛然起身,他夺门而出。
  夜凉如水的夜,他只能借着冷风,来吹熄心中的炙热的欲火。
  快了,就快了……
  *
  海面上航行的船,不止有阿尔缇妮斯的船,也有一艘混乱不堪的船,混乱是因为船上有个不听话的皇帝,带着伤,还要上甲板,众侍卫忙里忙外,就怕他会倒下去,船上的侍卫将受了箭伤夏尔曼扶持到甲板上,月夜星空下,失血过多而惨白着一张脸的夏尔曼,看起来更像是魔魅。
  “她要去皮布罗斯!?”他伸手扯过侍卫的衣襟,狠戾的问。
  侍卫被吓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点头回答。
  夏尔曼脸色一变,气血上涌,不禁连连咳嗽。
  “陛下,您还是先回船舱休息吧。”那突然的一箭,尽管没有伤到要害,但深入肩胛,
  虽然已被取出,但没有疗伤的药,船上也没有医生,只是用棉布困扎了一下,血根本都没有止住,失血过多引起昏眩和发烧,让夏尔曼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的站不稳。
  伤成这样,他应该回亚述去,这次失利,还会有机会的,他原本是这么想的,但侍卫告诉他,赫梯皇妃的船改道不去米特,而是去皮布罗斯时,让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掐住了,惊惧不已。
  难道她不知道皮布罗斯已经被埃及占领了吗?赫梯军队已经退出皮布罗斯境内,那里已经是埃及领地,难道她不知道吗?
  还有,那个射箭的男人,到底是谁?
  虽然没有看清,但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绝不是什么好人,是他提议的吗?让她如同羊入虎口般的去往皮布罗斯。
  担心和焦虑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去关心她,但他放不下,一想到她可能会有危险,他就无法什么都不管的回亚述去。
  肩上的伤,疼痛难忍,却还是比不上忧虑她的心急。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孽缘,让他可以为她不顾一切。
  不想深究,他只想救她。
  “加快船速,我要赶上赫梯的船。”他命令道,希腊的护航船明天就应该回折返希腊,皮布罗斯是赫梯的边境,也是埃及的边境,希腊的船绝不会冒然进入。她身边只有那几个不顶事的随从,她的危险可想而知。
  “陛下,您的身体……”忠心的侍卫不得不提醒,他的伤再拖下去,恐怕会要了他的命
  夏尔曼冷声一喝,“这是我的命令!!”
  侍卫不敢再反驳,只得去传达。
  船速在他的命令下加快,如疾驰的箭,站在甲板上,他迎着海风,不住的咳嗽,心里的这份无畏,让他好熟悉,似乎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这样过。
  猎户星座,在今夜也悄然亮起,闪烁于星空中,他一眼就找到了,四散的星子,在他眼里像是被划上了连接的线,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今夜,它为何有些黯淡,闪烁中还带着一抹悲凉,像是陨落前的最后挣扎。
  *
  第二日清晨,希腊的护航船就折返了,这是国家之间心照不宣的礼仪,送赫梯皇妃回米特是无碍,但皮布罗斯因属于埃及和赫梯接壤处,进入可能会引起埃及的猜忌,埃及是强国,绝不能怠慢忽视。
  阿尔缇妮斯能理解护航船队长的顾虑,再三道谢,挥手与他们告别,临行时,不忘让他们告诉米诺斯,她很好,让她不要牵挂。
  赫梯的三艘船,在奥利的命令下,直航前行。
  站在甲板上,他显得忧心忡忡,丽莎见了,忙不迭的问道,“怎么了?”
  “哦,是姐姐啊,你怎么不在皇妃身边?”奥利见她来到甲板,没有在阿尔缇妮斯身边,不由的问了一句。
  “皇妃殿下和卡尔大人正聊得欢,我不想打扰他们,有四年没见了,一定有很多话想说。”丽莎吹着海风,一副挺享受的样子,船坐久了,晕船的现象也不药而愈了。
  “是这样啊,卡尔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奥利由衷的说。
  “你一脸忧色,到底是怎么了?”丽莎还没忘记,他刚才忧心的脸色。
  “我是在担心,皇妃没有通知陛下改道去皮布罗斯,也没告诉他,我们回国的消息,我怕到时候……”他算是渎职之罪啊。
  丽莎想了想,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事,“你别想太多,陛下那么疼爱皇妃,她不过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这个惊喜恐怕会让陛下高兴得飞上天,到时候你什么罪都不会有。”皇妃的眼睛已经复明,又比原先提早了几天回赫梯,光是眼睛治愈这一项,皇帝陛下就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
  奥利听了,也觉得很对,但还是有些不安,因为勇者没有回来,希腊出航前,他曾传书一封给皇帝陛下,上面虽然没有写皇妃复明和回国的事,但有写希腊王已欣然接受退婚的事情,至此之后,勇者就没回来。
  就算皇帝没有回信的打算,勇者也会飞回他身边,但现在却没有回来。
  这是为何?
  他想不出,只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
  是夜,一轮阴月悄然升起,海涛阵阵,翻滚无常,夜的寂静,变得有些诡异。
  阿尔缇妮斯睡得有些不安稳,坐起身,眨着眸子看着昏暗的舱内,大概是明天就要到皮布罗斯,她有些兴奋了。
  睡不着之下,她想起来走走,或者看会儿书,如果睡不着,她向来都喜欢找些事情做做,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凌晨两三点了吧,她也不好意思打搅丽莎的清梦,独自起身,洗了一把脸,觉得清爽舒服了很多。
  打开舱房里为一的窗户,她趴在窗台上欣赏起月色来,一个人似乎挺无聊的,她想不如找神眼聊聊天吧,它也就这种用处了。
  在心里呼唤了几声,神眼却都不回声。
  她蹙起眉,它是怎么了?平常出现都是不请自来的,怎么今天请都请不动了,想想,从希腊回航以来,它就没出现过,难道是生气了。
  之前当她知道神眼为了报复雅典娜,而说谎不说出它为何会在她体内的事情后,她着实火了一把,神眼再三的道歉,她都没有理,还狂骂了它一顿,骂得它狗血淋头的。
  难道是因为这个,它也耍起脾气来了。
  她笑了笑,这个家伙还真是小孩子脾气。
  正打算向它道歉,突闻一阵怪声,像是船底好似被什么敲打的声音。
  她俯首看着船身底部,猛地被一个人影吓到了。
  是谁?
  她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怕惊扰到,发现她的存在,然后疾步退离船舱,准备去叫醒奥利他们。
  有时候想想,她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了,出个远门而已,回去却是多灾多难。
  夜深人静,大家睡得都很香,被她一呼喝,不得不醒来,看他们都醒了,她才想起还有卡尔,让丽莎照顾好伊斯后,她忙不迭跑去卡尔的房间,却发现他不在。
  他去哪了,难道是在甲板上。
  有恐他会被不明人影袭击,她赶忙叫上奥利去甲板。
  一到甲板,她发现不明人影不只一个,有七八个,侍卫们都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卡尔则被人包围,正在扭打中。
  奥利眼见立马冲上去帮忙,塔卡也随后赶了上来,加入战斗。
  阿尔缇妮斯有感事态严重,打算去甲板另一边,让另两艘船上的侍卫来帮忙,刚到,就发现另两艘船上守夜的人已被袭击而亡,看来这又是经过详细的计划的突袭。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人选,亚述王,看来他还没有死心。
  不能再拖了,她决定找个可以击响的东西,用声音将在船舱休息的侍卫吵醒,手还没摸到任何东西,她就被人一把拽住。
  “别怕,我不是要害你。”
  声音听起来很孱弱,呼吸也很急促,即使这样,她也能听出说话的人是谁。
  回过首,她就看见了夏尔曼的脸,月色下,苍白得像片白纸,他的肩膀还缠绕着绷带,血丝点点。
  她想大叫的,但被他捂住了嘴,卡尔、奥利,还有塔卡已被人缠住,她又在甲板的另一头,有旗杆档着,他们看不到。
  夏尔曼紧紧箍着她的身体,呼吸急喘了几口,他不想浪费时间跟她说些有的没的,直切入主题,“你知不知道,皮布罗斯被埃及占领了,赫梯的军队已经撤出了皮布罗斯,你为什么傻得去送死。”埃及人如果知道她是赫梯的皇妃,要么就是杀死,要么就是拿来作筹码要挟赫梯,无论哪种,她都不会好过的。
  阿尔缇妮斯瞪大了眼睛,皮布罗斯被埃及占领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觉得不该相信夏尔曼,他是那么阴险有狡诈,说不定又有什么阴谋。
  夏尔曼早猜到她会这么想,决定不管她的想法,直接拉她走,不能看着她去送死。
  阿尔缇妮斯被他抱离地面的双脚乱踢乱蹬,身体也不自主的挣扎。
  夏尔曼的伤还没有好,她挣扎中不小心就碰到了他的伤口,他忍不住哀叫了一声,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可是太清晰里了,瞬间就让卡尔注意到了他。
  卡尔眸一暗,直逼向他,刺杀了几个人后,他飞奔而来。
  “放开她!!”精锐的眸色藏不住杀意,令人胆寒。
  夏尔曼借着月色看清了他,虽说中箭时,他没看清射箭之人的容貌,但他的身形,还有他之前在船上从没见过他,不难猜出他是谁?
  这就是伤他的人。
  卡尔持剑走了过来,虎虎生威,没走一步都带着逼人的气势。
  夏尔曼抓紧阿尔缇妮斯,倒退了数步,像是早先就安排好了,黑暗里又扑上来几个人,将卡尔围住。
  “不要伤他。”阿尔缇妮斯急呼道。
  夏尔曼冷目眯起,看来这个人是她认识的,关系还很亲密,否则她用不着这么担忧,本来是想告诉她,这个人有可疑,现在要说了,她肯定更怀疑他是居心叵测。
  直接带她走,是最有效的方法。
  卡尔面对缠绕他的数人,利剑挥舞如风,瞬间就倒下了一半,看见夏尔曼将阿尔缇妮斯带走,心一急,被敌人的剑在手背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血就像催魔的符咒,让他的瞳孔闪出一股金色,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金光暗了下去,不能再她的面前使用神力,否则她定会起疑。
  “夏尔曼,你放手,我不会跟你走的。”阿尔缇妮斯用力挣扎,却挣不脱他的钳制。
  夏尔曼自然知道,她是不会怪怪跟他走的,伤口痛得好似穿心而过,他咬牙忍下,对她说道,“你不是想知道孩子的下落吗?跟我走,我就告诉你。”
  想来,这是唯一能让她听话的筹码。
  阿尔缇妮斯紧紧盯住他,“你肯告诉我?”
  “只要你跟我走。”他回答,只想带她走,离皮布罗斯越远越好。
  阿尔缇妮斯犹豫了,她想回赫梯,但是又想知道孩子的下落,除非活捉他,但是现在她已经在他手里了,要活捉,谈何容易。
  夏尔曼行走的很快,穿过事前架起的桥板,就到了他的船上,他命人赶快开船。
  卡尔眼看船就要开走了,顾不得可能会让她起疑,发丝随风涌动,像乱窜的蛇,眼前的四人一起冲了上去,却被猛力弹开,倒地不起。
  卡尔疾步走到架起桥板的地方,那里正要被取下,他猛地飞身踏了上去,牢牢踩住一头,让对方无法取走。
  相距五米左右,亚述侍卫看到他,只见他发丝飘散,如魔中魍魉,闪着赤金色的眼睛像是能烫人一般,吓得他动都不敢动。
  他这副样子看起来很是骇人,鬼魅异常,就像被血染过的太阳,猩红中带着噬人的恐怖,夏尔曼看到此,脑中浮现出某个片断,影像中,又出现了那个少年,骇然地看着眼前的一个人,他也是这样有着赤金的眸色,周身煞气重重,步步逼近。
  少年很害怕,但是没有退缩,“我要把你的阴谋都告诉她。”
  那人冷哼,“你没有这个机会。”
  “你要是杀了我,我父王不会饶过你的!!”
  “不会有人知道。”那人说得肯定,黑影笼罩在他身上,只看到两只赤金色眼睛,还有飞舞的发,每一次舞动都像是带着最冷冽的风,寒意刺骨。
  “暗日!!”少年大惊的叫了一声,接着像是被什么东西钻入体内,苦楚不堪。
  暗日!!
  这个字眼,让夏尔曼混身一颤,就好像它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让他开始战栗。
  阿尔缇妮斯因为他的战栗,得以挣脱他的钳制,回眸看向他视线的去处。
  猛地,被卡尔的诡异无比的形态吓到了,她甚至认不出他是谁。
  卡尔沿着桥板,走了过来。
  夏尔曼惊恐的一步接一步的退,脑中尽是少年痛苦惨叫的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卡尔清楚的看见阿尔缇妮斯眼中的惊惧,将这份怒转移到了夏尔曼身上,“你该死!!”赤金的光从他手中射出,夏尔曼本能的一个躲闪,避了过去。
  阿尔缇妮斯听出了卡尔的声音,整个人都震住了,是卡尔的声音,但卡尔怎么会使出……这应该是神力吧。
  卡尔怎么会有这种能力。
  契约者,还是……
  夏尔曼头疼欲裂,越来越多的影响在脑海里出现。
  又是那个少年,少年面前还有一个金发绿眼的中年男人,他手中拿着金光闪闪的三叉戟,一个挥舞,就好像能天摇地动,他似乎很生气,绿眼汹汹如浪涛般的看着少年。
  “你要学箭?”
  “是的,父王,我要学箭。”少年高喊,完全忽视父亲的怒气。
  海王波塞冬,有点气恼,“你是海的王子,学什么箭,你应该和我一样,学会使用这把三叉戟,它能够翻腾海浪,搅动这世界所有的海洋。”
  “不,我要学箭,而且要比谁都好。”少年眼神炯炯,有着固执,还有坚持。
  波塞冬更生气了,三叉戟重重落地,顿时一阵地摇,“是什么理由,让你突然想学箭,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从没想过要学什么东西,今天怎么就突然……”
  少年听了,脸突然就红了起来,满目的爱恋之光闪闪动人,“我要她注意我。”
  波塞冬挑起眉,看着儿子神情,想到了今天是天神届的狩猎日,在宙斯所有的孩子中,有一个女儿最喜欢狩猎了。
  波塞冬终于明白了,原来他的儿子是恋爱了。
  “父王,我要学,你教我好吗?我一定要射得比谁都好。”少年渴求道。
  波塞冬抵不住他的央求,只好答应。
  画面回转,夏尔曼接着看到了那个少年苦练箭法,明明身体很孱弱,可是每日必定射满三千只箭,每每都快像是要昏倒了,他还是咬牙挺了过来,春夏秋冬,四季变换,海随着四季变换出不同颜色,春的淡蓝,夏的巍蓝,秋的深蓝,还有冬的黑蓝,少年在每一日的苦练中度过。
  终于,他练得了一手神准的箭法。
  在一次狩猎中,他以高雅潇洒和出神入化的猎技赢得了第一,当他兴奋的红着脸,想要欢呼时,她出现了。
  如同新月摇曳的风姿,灿然的银发,澄清的紫眸,绯红的唇,每一样都让他觉得呼吸困难。
  “你是谁?”轻灵的嗓音犹如天籁,让少年的心一阵激动。
  这容貌,这声音……
  夏尔曼看向惊愣中的阿尔缇妮斯。
  一模一样,她竟然和少年喜欢的少女长得一模一样。
  脑海中浮现出少女和少年经常一起在山间漫步,登绝壁,攀险峰,无话不谈。
  打猎是那么愉快,一只长着三个脑袋的猎犬总是欢快的围绕着他们,遇到猛兽时,它总是比少年还要快地挡在少女的身前。
  每每这时,少年总是懊恼不已。
  夏尔曼颤抖不已,脑中的一切都像是他亲身经历的,少年的欢笑,少年的懊恼,还有他忍着病痛练箭的苦楚,他都能感受到,酸甜苦辣,每一种都让他记忆犹新。
  这是为什么?
  脑海中少女,扬起箭的那一刻,银发飞舞,轻灵婉约,让少年看得都痴了。
  “奥列文,我射到了!”少女的嗓音带着兴奋和骄傲。
  奥列文……
  奥列文……
  夏尔曼听着这个名字,心痛难忍,某种被深埋在心底的东西像是被挖了出来。
  好痛的感觉,失落,伤心,难受,嫉妒,还有苦涩,全都爆发了出来。
  “我爱上暴风雨神了!”少女对她说出心里的话。
  少年却震惊的松落了手中多箭,心难受得想要哭泣。
  “奥列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除了雅典娜姐姐,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哦。”
  少年低垂着头,苦涩难当。
  “为什么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少女愤慨地大吼。
  少年听了,心在滴血,很想说他才是最爱她的人,可他说不出口,只能将嫉妒和伤心放在心里。
  她是他最爱的人,他希望她能幸福。
  然而,在那个落寞的夜晚,他却听到一个阴谋,他也被发现了,他被对方的神力击中,身体就像破布一样飞了出去。
  那种神力看不出任何伤痕,但是身体里面却已残破不堪,他不想就这样放弃,即使会死,他也要救她。
  她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少年的心和夏尔曼的心融化为一体,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不能,绝不能……
  阿尔缇妮斯面对卡尔的逼近,根本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这时,夏尔曼挡在了她的身前。
  “我不准你再伤害她!!”如铁如石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的同时,心却是苦涩。
  还是逃不过啊。
  逃不过,爱上她的命运。
  卡尔的眸色死死盯住夏尔曼,有一丝惊诧闪了出来,随后是一种了然,最后是一种讽刺,“原来是你!!”
  这时,船上的侍卫,已经有了反应,团团将卡尔围住,但他们的武器刚扬起,就被卡尔震倒在地,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即使只有这一小会儿的时间,夏尔曼已经拉着阿尔缇妮斯的手跳入海里。
  “不要再挣扎了,你也看到了,他不是普通人。”夏尔曼搂着阿尔缇妮斯的腰,在海面上浮浮沉沉,他看向一边,知道那里有个无人的小岛。
  “为什么卡尔会是这样的?”她在见到他那副形态后,打心底生出一种恐惧。
  这种恐惧很深刻,就像被镌刻在心头一样,磨灭不去,甚至有点让她恨。
  “听我说,皮布罗斯现在是埃及的领地,我没有骗你,七日前,埃及突然袭击赫梯,他们运用了一种相当神奇的兵器,破了赫梯的铁剑,以及用铁加固的战车轮,赫梯惨败收场。”不管她信还是不信,他都要告诉她,避免她飞蛾扑火,能听进去是多少就是多少。
  “不可能!!”阿尔缇妮斯不相信听到的事实。
  在这个青铜器时代,铁是最坚固的东西,赫梯的战车轮,还有铁剑都是用铁而制,打破了军事力量的格局,成为霸主,这个时代,还没有一种金属可以取代它。
  除非……
  除非这个时代出现一种非这个时代的产物。
  不,不会的,即使是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为了保证历史的轨迹,她也没有为了保护萨鲁,保护赫梯,而制造出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
  可是穿越时空的并不只有她一人。
  夏尔曼抱着她游上了岸,海水的刺骨在上岛的那一刻,更明显,直逼入骨,他的伤口也与因为海水的咸湿,刺痛得像是骨头被一刀刀的剔着似的。
  阿尔缇妮斯冻得直哆嗦,夏尔曼心想,她会受寒,必须赶紧找个可以取暖的地方。
  阿尔缇妮斯被他拉着前行,脑海里思绪翻滚,是卡尔提议要改道去皮布罗斯的,埃及刚巧在前几天击溃了赫梯,还有那神秘的兵器。
  不……她顿时像坠入了冰窟之中。
  他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海岛上有一片树林,不是十分大,但每颗树都长得十分茂密,像一把把的伞,将岛的部分笼罩,夏尔曼深觉得这会是跟好隐藏地。
  伤口的绷带已经被浸湿,血混着海水晕开,没止住的血在剧烈的运动后,流得更凶,像汩汩的泉水,染红了他的衣服,海水则混着血,滴落在地面上,一滴接一滴,夏尔曼像是无所觉,拉着阿尔缇妮斯只想进入更深处。
  既然逃不过命运,那就只有再次面对了。
  他们来到一个树洞前,那是天然造就的,光滑的洞口,翻出的树皮上已长出了不少野草和藤蔓,将树身牢牢束缚,吸取养分,长得十分茂密。
  “躲进去!!”夏尔曼推她入洞。
  阿尔缇妮斯看着他,借着月色,这才发现他本来青色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暗红色,脚下是一个接一个血印,蜿蜒而去,他的脸色白得像是全身的血都快被抽干了,在夜色下,白得像是发光体。
  “你的伤!!”阿尔缇妮斯骇然的看着他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
  “你关心我吗?”他的眼睛仿佛融入了月色,流萤点点,看着她像是在看待最珍贵的宝物。
  “我只想知道孩子的下落。”她回答,隐忍住给他治伤的冲动,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她就不会失去孩子。
  这个恨,深得足以让她杀了他。
  “是吗?”夏尔曼苦笑不已,心里的涩远比伤口的痛,来的剧烈。
  这一世,她依然没有爱他,甚至,她都不记得他是谁。
  孽缘,果然是孽缘。
  “你不要把话岔开,告诉我,你知道埃及攻打赫梯是用的是什么样的兵器。”她要知道更多关于埃及的事情,否则,她的心不能安稳。
  “你相信了?”夏尔曼心喜道,她终于肯相信他了。
  “快告诉我。”她追问,急不可待,更想知道萨鲁有没有出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那种兵器,可以很轻松的将铁剑斩断。”
  阿尔缇妮斯一惊,手开始发抖,将铁剑斩断,在这个青铜时代……
  “既然相信了,就不要去皮布罗斯,你先躲在这里。”夏尔曼知道那个人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他将阿尔缇妮斯推入树洞,也不管她的意愿,将茂密的野草盖住她。
  “夏尔曼!!”阿尔缇妮斯知道他想做什么,不得不阻止他,他现在要对付卡尔,根本是送死。
  卡尔不会伤害她,这是她笃定的,但是卡尔却要她去皮布罗斯,他为什么要怎么做,再加上埃及的神秘兵器,她脑中有了答案,却不想去相信。
  她的阻止让夏尔曼心暖了起来,她还是关心他的,即使他曾深深的伤害过她,让她失去了孩子。
  从未对她说过,他爱她,此刻想说,却说不出口。
  他憎恨懦弱的自己。
  阿尔缇妮斯推开野草,就想出来。
  如果任她阻止下去,恐怕两人都会被发现,利光在夏尔曼眸中一闪,手刀劈向阿尔缇妮斯的脖颈。
  突然而来猛袭,瞬间让阿尔缇妮斯沉入黑暗,她的身子朝后倒去,夏尔曼搂住她,将她拥入怀里,眸色流出一种爱恋的光彩,像海浪般翻滚。
  依着她的眉,画着她的眼,拂过她的鼻尖,描绘着她的唇,冰冷的唇覆盖在她娇艳的唇瓣上,他把她抱得好紧好紧,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有火焰在跳跃,又哀戚、又释然,也有着深如海洋的苦涩。他用最缓慢的速度,最仔细的方法,抚摸着她的脸颊。
  他想牢牢的记住手指上这种丝滑的感受,温暖的触感,还有沾染一点她的香气。
  这是前世的他,不敢做,却又最想做的,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久,他才放下她,将她隐藏于树洞中。
  该离开了,这次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他轻笑,再痛苦,也没有比失去她更痛苦。
  他无所惧。
  走出森林,来到海滩,他迎战那如同可以暗黑所有光亮的男人。
  卡尔见到他,杀气更浓,眼中赤金色变得沉红如凝固的血,“她呢,把她交给我。”
  夏尔曼冷笑,“她已经走了,因为知道了你的阴谋。”
  卡尔怒不可泄,手中赤金之光,瞬间变成一把弯弓,“你该死!!”
  “得不到的东西,何必强求,你错了一次了,难道还要再错一次。”夏尔曼不明白,再痛苦,会有比心爱的人痛苦,更伤心的事情吗。?
  “你想起来了!!那正好,你就再死一次吧。”卡尔神情就像地狱来的勾魂者,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杀意浓浓。
  夏尔曼看着他架上了金光如日的箭,但是箭头是黑色的,没有害怕,只想说服他,“爱她,就放了她,你这样总有一天会让她恨你,甚至想要杀你。”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不如关心一下,你会怎么死。”爱她,就放了她,多么可笑的话,爱了那么久,叫他如何放弃。
  每一分,每一秒,都因为想念她,渴望她,而心碎。
  “你真以为你能杀得了我!!”说话的同时,夏尔曼也驾起了弓,不过是蓝色,水涛的形状,白色的浪花就是弦。
  卡尔冷哼,“你现在的样子还能射箭吗?”
  “你试试就知道了。”夏尔曼咬着牙,扬起箭。
  卡尔眸中精光一闪,拉弓,放箭。
  箭疾驰而去,像闪着金光的恶魔之矢,夏尔曼没有躲,没有避,更没有放箭,他嘴角弯出一抹弧度,硬生生的被箭穿透了胸膛,他站得笔直,没有倒下。
  卡尔嘲讽道,“你连怎么射箭都忘记了吗?”他像是个胜利者,走近他。
  夏尔曼眸光一动,等得就是这个时候,白浪的箭即刻飞驰离弓,就像跃出海面的浪波,挥洒着雪白的水珠,风一般的速度,朝卡尔直逼而去。
  卡尔没想到他是故意中箭,好让自己松下警惕,一时不查,只来得及躲过半寸,虽然避免了要害被击中,但肩膀被穿透,海水的盐分,让伤口疼得抽*动,神经也跟着痉挛。
  夏尔曼虚晃着脚步,再也拿不住弓了,海蓝色弓像是退潮的海水,呼啸而去。
  真可惜,本来想为她除去他的。
  金色的箭没入他的胸口,他猛咳一声,吐出一大口的鲜血。
  卡尔平复下伤痛,利目直刺入夏尔曼的心头,这个动作像是带有魔力似的,夏尔曼惨叫一声,吐出更多的血。
  他的心象是被撕裂了,剥离了,血肉模糊。
  “你前世就是这么死的,重温旧事的感觉如何?”卡尔的肩膀鲜血直流,但丝毫不在意,夏尔曼的痛苦,让他兴奋地颤抖。
  夏尔曼倒在地上,苦楚让他的惨白的脸发青。
  是的,前世他也是这么死的,当年的他是海王波塞冬最疼爱的儿子奥列文,从小就体弱多病,连医疗之神卡拉博如都束手无策,知道自己无药可医,他变得沉默,不爱与人相处,孤僻得就像深海里的礁石,没有一丝人气,然而在一次天神届狩猎日里,他遇到了心中的阳光。
  月亮女神阿尔缇妮斯那因为胜利而喜悦的笑容,那健康清灵的笑声,牢牢攫获了他的心,他爱上了她。
  为了能吸引她的注意,知道她喜欢射箭,他决定学箭,而且比任何人都要出色。
  终于,她的目光注视到了一直默默无闻的他。
  他总是用比谁的箭法好,来诱惑她,只要他赢了,她就得嫁给他,可惜每次都是平手,他失望之余,更加勤奋练箭。
  当他觉得有一定把握能赢的时候,她却告诉他,她爱上了别人。
  震惊,苦楚,嫉妒,悲伤曾一度让他病发,甚至想去死,可是他喜欢她的笑,喜欢她总是愉快的表情,喜欢她在阳光下追逐猎物,喜欢她……
  舍不得她伤心,舍不得她落泪,舍不得……
  所以,他选择祝福,尽管这会让他一辈子痛苦。
  然而,太阳神却要剥夺她的一切。
  他获悉阴谋后,和太阳神据理力争,却被重创,无法阻止之下,只好不顾病体飞奔到海边,想要阻止惨剧的发生,那样的他是不该使用神力的,但是为了她,他什么都可以不顾,神力的运用,让他本已严重的内伤,更加恶化,他一病不起。
  因为没有任何外伤,所有人都以为是心痛所致。
  最大打击并不是在于此,而是月亮女神的自缢,才让他伤心过度致死。
  讽刺的是,在他死前,天神界为了不让世人知道月亮女神和魔神暴风雨神相爱的事情,决定隐瞒真相,用他来混淆视听,捏造事实。
  如后世传说的那样,月亮女神是因为和他相爱,被太阳神嫉妒,设计让月亮女神射死了他,继而导致这份爱情的破灭。之后,月亮女神悲痛欲绝,央求宙斯将他的灵魂升入天空,并以猎户星作为他死后的象征,而她终生未嫁,永生相伴。
  多美妙的谎言,他无从拒绝,就算不是真的,是假的,他也心甘情愿。
  后世的人只会知道,她爱的是他。
  这就够了,足够了。
  但在死前,他还是许下了心愿,倘若再遇到她,他便不在爱了,因为爱情太痛苦,他怕有一天也会像太阳神那样因为嫉妒而毁了她,他给自己下了一道封印,倘若在遇到她,即使爱,也要杀了她。
  这也是他的私心,一种报复吧。
  可惜,他还是没能杀她,即使在遇上她的时候,已经预感到,他会为了她而死。
  讽刺啊……
  躺在地上,仰望那天际的猎户星座,连接的光华已不在,星子的闪光骤减,越来越暗,一如他即将消失的生命。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像是哭泣的眼泪,为他而哭泣,哀伤于他心底这个剪不断的哀梦,终究这不过是一场梦,她从来爱得都不是他。
  想起,在埃勃拉皇宫花园的里偶遇,她惊诧的表情。
  想起,在埃勃拉议事殿里,她的睿智风华。
  想起,在埃勃拉的北城,她滚落在地时,眼中的惊惧和痛楚……
  过往如烟,最后痛的那个永远是他。
  记忆的残片,飘逝的片断,她的美好,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一切都在深烙在他的心底,抹不去,擦不尽,他连控制心的权利都没有。
  一眨眼,一回首,再见到她时,命运依旧注定。
  心中的哀伤,伴随着伤口撕裂的痛楚,渐渐从知觉上消失。
  她可会记得他……
  对了,她一直都想知道孩子下落,可他却没有告诉她。
  没有告诉是对的,这样,她才会记得他……
  记得他……
  呵呵……
  静静闭上眼睛,雨洒落在他带着满足的笑容上,清澈的水滑过他的面容,他已没有了声息,有的只是那抹久久不散的笑容……
  满足地,安详地,无怨地……
  海浪将他的身体卷走,沉入海底,那里才是他的归宿……
  猎户星座代表渴望爱情,又在爱情中绝望
  一生一世的绝恋……
  短暂得如刹那烟华,随海浪隐去……
  于是,亚述王夏尔曼·阿达德尼拉里一世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