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乐黎回家以后没见着宁思蜀,她打开自己的密件邮箱,看到的是副手小李留下的讯息。
她的小队已经悉数到了T市,一切准备工作已经做好,就等她确定最后计划,然后部署行动。
一个人在屋子里也待不住,想了想她过去跟大家碰个头。
所有人都在一栋仓库的二楼暂时驻扎,她上去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到宁思蜀也在,正侧身坐在电脑前跟其他人聊天,时不时又面对屏幕十指如飞几下,。
大家看到她都站起来,叫了声队长,宁思蜀倒还是坐着的,老远就是一笑,他桌上有一顶悬吊射灯,光线正笼在他身上,更衬得那笑容灿灿,眉眼桃花。
妖孽!乐黎扭头不看他。
小李走过来汇报情况,她坐下看最新的资料更新,然后问了几句。
大家都有各自分工,一切有条不紊,看完她很满意,想了想又低声问小李,“他怎么来的?”
“谁?”小李一时没听清,然后立刻会过意来,“队长,这是老大——”
“我知道了。”老大疯了,她前几天已经在电话里了解得非常清楚,乐黎拒绝再听下去。
“队长,宁检察官是来帮我们破解密匙的,因为之前另一个行动小组也接触过类似的密匙,他们的开发平台很奇怪,专家都没能解开,那次行动失败了,地下工厂全部转移,我们损失挺大的。”
“我知道了,非他不可吗?”就是不想看到这个男人在自己出任务的时候绕来绕去,有他在,她总是很困扰。
既然做检察官,那就好好待在韩国做下去,干吗要辞职?
既然辞职了,那就该去哪里去哪里,找到工作还不去,非要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找死,真是思觉失调!
难得,小李万年纹风不动的表情也有点痛苦,“好像不行,专家说那个开发平台是北韩过来的,曾经接触过,稍微对那个有点经验的,只有他。”
那就是真的不能改了,烦躁,乐黎又往那个方向瞪了一眼。
宁思蜀正好回头看她,四目相交,他仿佛看得透她的心思,耸耸肩,露出一个“我也挺无奈的”表情。
很好,乐黎十指相交,轻轻掰了掰手筋。
好久没做过肩摔了,她好想念那种感觉。
把事情交待完都快半夜了,乐黎往外走的时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也不回头,步子匆匆一直向前。
身后的脚步声一直都没有停顿,也不是追得很急,但是一直都没有落下。
“干吗跟着我?”她终于开口,但是头也不回。
身后没回答,她就继续说,“两周以后,我应该可以拿到源文件,这段时间你跟小李他们在一起,别再去见谭其骧了,听到没有?”
还是没回答,有点生气了,乐黎想回头皱眉,但是肩膀一暖,是他的手握上来,很亲密的一揽。
脚步停住了,对这个男人的触碰越来越熟悉,所以自己的身体竟然毫无反抗意识,就这样任他揽住,连回头都来不及。
“小乐。”耳边有叹息声,很轻,再仔细听又觉得是隐约藏着笑,“这么好的夜景,我陪你走一会。”
夜景?她哪有时间管夜景?肩膀还在他手里,刚才还在想这个男人是不是忘了教训,现在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想给他一个过肩摔,但她最终只是轻轻挣脱,用的是巧劲,他手掌下瞬间变成风。
知道跟他讲不通,乐黎继续往前走,有心想甩掉他。
这仓库靠海,小路蜿蜒,远处潮汐涨落的声音连绵起伏,夜风清凉,天上星子明灭闪烁,她的生活一直紧张惯了,就算今天在海上,那样的无边风景,她都无心享受,但是现在行走间四下安宁,再怎么加快步子,自己的影子和身后那个斜长的影子总是交错重叠,步子起落间节奏仿佛永不间断。
皱眉头,烦躁,想骂他,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月光下那个令她困扰不已的男人从容一笑,竟然还对她张了张手臂。
太可恶了,她大步走过去,双手已经搭在他的肩膀上,十指用了点力气。
唉,牺牲吧牺牲吧,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宁思蜀闭眼睛。
但是意料之外,等了很久,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她仰脸看着自己,表情复杂,夜色里线条柔软的小脸,眼神满是迷茫。
这是他心中的小乐,那么小那么柔软,其实很无助,又不知道有谁可以依靠,所以只能假装坚强。
情不自禁,双手去捧她的脸,他这一次吻得缠绵,分开后抵着她的额头说话,声音像耳语,“别怕,小乐,我爱你。”
自从认识了厉宇,乐黎的T市的工作和生活变得冰火两重天。
工作非常空闲,其他时间就忙得排都排不过来,厉宇几乎每天都有新花样带着她一起到处跑,局里原来给她的工作量就不多,现在基本上对她放羊吃草,白天一个电话让她外勤,走出大门就看到厉宇的车子,偶尔她想下班后多待一会,居然还有人来赶。
她态度坚决,又给他见识过厉害,约会中厉宇倒是一直彬彬有礼,绅士非常,完全是转了性的样子。
一周后的周二,好不容易得空在总局待了一整天,到点下班,乐黎一站起来就被文青一把抓出去。
有点吃惊,一边被她拖着走一边挣,局里人多,又不敢真的用劲,文青是死都不放手,乐黎竟被她一路拽着出了大楼。
“干吗呀,文青?”她们走的是后门方向,大楼后的小花园僻静无人,乐黎这才站住步子,手一扭抽了出来,低声叫。
“不许跑,你今天无论如何得跟我们一起吃饭。”文青脸上笑嘻嘻,知道她身手好,又吃定她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所以一被挣开就又抓了上去,手里可一点都没有松劲。
“我还有事——”这儿没人了,乐黎当然不会由着她再拖自己,就是不动了。
“我知道,阿宇嘛。”文青假作生气状,“那家伙最近人影都不见,今天谭其骧请客,他居然死也不肯来,不来就不来,我把你带走,看他怎么办。”
啊?隔山打牛也不是这么打法,乐黎苦笑,“我跟他有什么关系?你拖住我也没用啊。”
“有什么关系?”文青倒吸气,“全世界都知道他为你发疯,你还说没关系,呵呵,快走,今天我开车。”
“你开车?”从没见她开过车,这城市小,文青住得离总局很近,大部分时间她都是走着来上班,要是有活动,谭其骧就把车停在门口等,她不爱开车,所以也没买。
“嗯,谭其骧今天要在他那个碉堡里找了一堆朋友开派对,抽不开身,我早上就开来了。难得我做司机,你一定赏光。”
“碉堡?”
“他家在山上的别墅嘛,造得稀奇古怪的,我就那么称呼那地方,厉宇也有啊,就在旁边,没带你去过?”
“我干嘛去他家别墅。”乐黎一撇头,手腕一紧,被文青拉得继续跑,边跑边答,“不管,热闹嘛,一定要去,好多人你不都已经见过了,对了,还记不记得那个笑起来桃花朵朵开的韩国人?他也去哦。”
乐黎拧了拧眉头,步子还是不快,但也不再挣扎,一路被文青拽上了车。
停在后门的是一辆越野车,并不是上回见到的那辆低矮流线型跑车,乐黎对这种车倒是很喜欢,难得开口问了一句,“让我开好不好?我想试试。”
“好啊,我给你指路。”文青求之不得,跳上副驾驶座的时候乐得很。
乐黎驾驶很熟练,车好,她虽然娇小,但是方向盘带转之间毫不吃力,速度也快,街上风景转瞬而过,转眼就出了市区。
这小城市依山傍水,可玩的地方很多,只是真正在城里光鲜漂亮的建筑物却很少,其中大部分还是政府办公场所,最热闹的几条街上有豪华酒楼和商厦,其余大部分是简单平房。
真正奢华的别墅都在山上和海边,路上豪车很多,但很少会在市中心停留,总是匆匆而过。
出了市区之后她们俩沿国道前行,那座山远远可见,青黛间错落点缀着灰白相间的各色别墅,就算是远观也心旷神怡。
沿着山道往上,渐渐转入私家路,谭其骧的别墅就在半山腰,风景绝佳,乐黎减速,看到山坡道边已经停了一溜好车,开口对文青问了一句,“你常来吗?”
“还好啦,就最近来得比较多。其实他们以前不太在这里待长,动不动就跑国外赛车度假,但是这半年就见回来不见走,我也正觉得奇怪呢。”
面前的铁门已经缓缓向两边移开,乐黎没回答,就在最靠近门的位置上停好等,门里有音乐声,空气里弥漫着烧烤的香气,谭其骧正走过来,看到驾驶座上坐的是她,表情稍微有点愣。
他身后还跟了一个男人,步子徐缓,所以与他稍稍错开了一点距离,这时走到停住脚步的谭其骧身边跟他低声交谈,然后抬头也往这里看了一眼,表情很平常,眼里却好象笑笑的。
等不到乐黎说话,又不见她往里开,文青跟谭其骧招过手以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乐乐。”
“没什么。”乐黎这回答得很快,拔钥匙跳下车,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得很。
文青也下车,就走在她后面,只是越走越觉得奇怪,没看到乐乐步子怎么快啊,怎么她今天都跟不上……
走了几步乐黎才放慢步子,最后到达那两个男人身前的时候两人仍是并肩,文青笑着摆手,谭其骧伸手揽住她才说话,“乐乐,欢迎欢迎,这是李明季先生,还记得吗?”
立在他身边的男人伸手过来与她相握,笑容客气又有礼,可就是让人感觉桃花朵朵开。
还有谁能笑成这样,宁思蜀,你好样的,让你别插手你偏来,乐黎心里骂,脸上倒也是笑笑的,看上去轻轻的一握,让宁思蜀暗地吸了口气。
小乐,很痛哎,要是我惨叫,岂不是什么都破功?
旁边又有几个女孩子走过来招呼,然后拉着宁思蜀走开了,他走前对谭其骧他们笑笑,还耸了耸肩。
文青吐舌头,“你这个韩国朋友倒是人缘不错,她们几个老惦记着。”
谭其骧带着她们俩往里走,边走边笑,“那是,这年头流行异国情缘,对了乐乐,你想喝点什么?”
“给我一杯水就行。”大厅里到处是人,看到他们纷纷笑着招呼,谭其骧一句话被打断很多次,连带对她的回答也没听清。
“什么?”
“喝水怎么行?喝酒啦。”文青跟她挨得近,倒是听到了,在旁边不满意地叫了一声。
“是啊,喝酒吧。”谭其骧从托着盘子走过的侍应手中替她们俩各拿了一杯红酒,递过来的时候还笑,“你是贵客,回头别让人说我怠慢了你。要说文青面子还挺大,真把你请来了,我们刚才还在打赌呢。”
手中酒杯剔透,红酒荡漾,乐黎还想说话,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来,特别不乐意的语气,“谭子,我就说你不地道,叫我来就叫我来,干吗跟我玩空城计。”
乐黎回头,手中一空,酒杯被人抽走了,她回过身之后正看到厉宇拢着眉头,酒杯已经到了他的手里,看到她倒是缓了眼色,“小乐,你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谭其骧笑着叹气,对文青说话,“看吧,我说他重色轻友,我们怎么叫都没用,有乐乐在一准来。”
厉宇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也不反驳,就是笑着生气,“害我白白跑了次总局,你还挺周到,特地让人等在那儿通知我人给你们劫持到哪儿去了啊。”
“昨天就通知你到这儿来了,最近人影都不见,我这不是实在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吗?喂,小华呢?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我能把他怎么样?”厉宇看了看桌上,顺手又拿了杯果汁递给一直没出声的乐黎,然后才继续说,“那小子今天要走过来了,你慢慢等吧。”
他一贯霸道,谭其骧知道这回已经算很客气了,只好笑笑,然后跟他碰了碰杯,“你先玩会儿,晚上有事跟你商量。”
“有什么事,昨天不说清楚。”
“昨天还有点没底,今天才决定的,等会再说,不急。”谭其骧喝干杯里的酒,然后对乐黎笑,直接把这个话题跳过,“怎么样?这回看出来阿宇对你有多上心了吧,乐乐,你可别伤了他的心,别看他这副样子,里面纯着呢。”
“少来,要你操这份闲心。”厉宇呼地转身,一把抓住乐黎的手,牵着她就往外走。
他还从来没做过这个动作,乐黎手上一热就本能地想挣,但厅里人多,明里暗里都有注意过来的,眼角扫到另一道目光,是宁思蜀,立在窗边,正和人交谈,笔直望过来,又错过她的肩膀,扬手跟她身后的人示意,然后快步走过来。
她身后只有谭其骧和文青,到底怎么了?这男人又背着她搞了些什么事出来?
一瞬间大脑飞速旋转,许多念头错杂跳跃,想甩开抓住自己的男人的手,想抓住另一个质问,想回头听听谭其骧究竟要说些什么,但是想做的事情一件都不能成立,最后身体服从命令,她手指一动即告放弃,就这么被厉宇拽了出去了。
厉宇手劲挺大的,拉着乐黎一直走到露台上,楼下有人烧烤,肉类的香味一阵阵传上来,露台本来三三两两有几个人在聊天,厉宇走过去的时候动作大脚步大,他们看到后纷纷招呼,然后笑着立刻自动清场,鸟兽散得很快。
转眼露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乐黎这才往回抽手,他立刻加了点力道,就是不放。不但不放,还把她拽到露台一角。
“小乐,你过来看这边。”
“看什么?”这露台270度弧形,迎面是海景,斜侧对着山,他把她带到转角尽头,眺望出去尽是满目苍翠,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那些绿色变得深邃神秘,山里风大,风过的时候枝叶连绵起伏,浓墨叠翠,仿佛连绵树海,波涛起伏,倒比遥远的海景更惊心动魄一点。
他伸手指别墅斜后方,“看那棵树。”
是有一棵树,就贴着外墙,很高大,枝叶繁茂,冠盖浓密,一直延伸到三楼窗户边,虽然是傍晚,但是乐黎视觉敏锐,隐约还可以看到那树上点缀着红色果实。
“怎么了?是不是柿子树?”手被他抓得热乎乎的,实在不习惯,借着回答,她抽回手也往那个方向指点了一下。
他正兴致勃勃看着那个方向,手中空了以后立刻低头看了她一眼,表情很受伤,“干吗,拉一下手又怎么样,我们都交往这么久。”
“哪里久,我才认识你一个月都不到,是不是柿子树?你指给我看它干什么?”她一贯的简单直白。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厉宇也一贯的继续认输。
“是啦,那棵树很早就在这里了,建别墅的时候我跟谭子老跟着咱爸过来玩,我们爬树摘柿子,我还摔下来过,后来砌墙的时候说要砍了它,我们死都不同意,他们没办法,只好把墙绕着它砌了,所以后头的围墙为了它陷进一个弯,看到没有?”
“爬树,你们几岁啊。”
“这别墅十多年了好不好?那时候我们才十岁都不到,第一次爬,你指望我技术好到哪里去?”他嘿嘿笑,说着还把头低下来拨开头发给她看,“喏,这里还有疤。”
天色模糊,但他凑得很近,那疤就在耳后,他头发乌黑,拨开后红色的疤痕坟起,的确触目惊心。
她是见惯了伤疤的人,这时候条件反射,伸出手指就去点了一下,还给了专业评价,“十多年还这么明显,那当年口子一定很大。”
背后有人咳嗽,然后是熟悉的声音,“不好意思,没想到厉先生在这里,打扰了。”
是宁思蜀,这句话说得很有礼貌,慢条斯理,不过听在乐黎耳朵里怎么都觉得有点怪异,来不及回头厉宇已经站直身子吼回去,“知道打扰了你还出声,有病啊你,滚。”
又有声音,就挨着宁思蜀身后响起来,是谭其骧,笑嘻嘻的,“阿宇,最近你小子除了知道谈恋爱还知道什么啊?快给我出来,什么臭脸,想吓死我们的合作伙伴是不是?”
乐黎回头就看到谭其骧和宁思蜀并肩站在三尺以外,谭其骧还走过来跟她打招呼,“乐乐,文青四处找你哪,有一堆小姐妹想认识你,进去跟她们说说话,我们有点事找阿宇。”
“哦,我先进去。”她立刻点头,举步就要走。
手上一紧,又是厉宇,头顶上声音特别郁闷,“什么事非得现在说,那个什么怎么突然变成合作伙伴了,你搞什么?”
谭其骧又开口跟他讲话,乐黎抖手一挣继续走,也不管厉宇再说些什么。走了几步就与一直立在原处的宁思蜀擦肩而过,已经错身,她嘴唇原本抿得紧,但到了最后还是一句话冲口而出,“李先生,没想到到处都能见着你。”
他笑笑,“能跟乐小姐重逢,非常荣幸。”
抬头看了他一眼,乐黎最终没憋住,怒气上来了,狠狠的一眼就瞪过去。
眼角弯了,他低头一笑,然后往那两个还在说个不停的男人身边走过去,头都没回。
回到大厅以后文青就迎上来,拉着她跑道屋外草坪上弄东西吃,文青烧烤很拿手,一看就是玩得熟透的项目,一边往鸡翅膀上刷调料一边跟她讲话:"好玩吗?这屋子里面还有台球房,会不会打?等会我们来一局."
"我等会就要走了。”
“别那么扫兴嘛,这里什么都有,如果是白天,往山里走一点还有小溪可以钓鱼哦,对了,阿宇钓鱼很拿手,下回我们几个一起去钓。”
“很拿手吗?我怎么没觉得。”想起那天他不耐烦地倒在甲板上的情景,乐黎一笑。
“你看过他钓鱼?”
“看过,在海上。”
文青倒吸一口气,“他带你出海?是不是那艘叫静南的船?”
“恩。”
“恩?你就这一个字?”文青扔掉鸡翅,抓住她的手差点尖叫,“你知不知道那船上除了他跟他爸谁都没上去过?谭其骧说了好几回都没戏,气得他还想自己买一艘呢。”
乐黎眼明手快地把鸡翅拿起来,“喂,小心烤糊了。”
“乐乐——”文青声音低了。
“怎么了?”乐黎仰望了一下露台,草坪灯光打不到那里,那个方向黑沉一片,看不到任何人影。
“阿宇对你很认真,你是不是不喜欢他?要是那样,很麻烦的。”
“你说什么?”乐黎回头一笑,手里还拿着鸡翅,“好了,要不要吃?”
文青叹气,接过来大口啃,“小姐,我服了你了。”
“对了,你说厉宇在这里也有别墅?”乐黎不接口,继续烤下一个,顺便提出新问题。
“恩,他家别墅比这个造得晚,还在高一点的地方,风景更好,不过他阿姨住在那儿,他不常去,我们就更没机会过去了。”
“阿姨?”
“就是厉伯伯续弦的太太啊,你不知道?”
“哦,听说过。”乐黎点头,“下周他爸爸生日,你们去不去?”
文青没回答,再次倒吸气,这次吸气的时间长了,乐黎都怕她会呛到,赶紧拿了一杯水给她,“又怎么了。”
“他爸生日怎么轮到我们去?你完了完了,没想到阿宇这次为你疯了,我不行了,给我水,我要压惊。”
“一个生日会而已,有必要这么夸张嘛。”乐黎递上水,“你别吓我。”
“唉,去的都是谭其骧他爸那些人好不好,谭其骧会跟去吧,我?肯定轮不上。”
“那里到底怎么样的?”
文青放下水杯拉她往角落里走,然后遥遥指着某一高处的方向讲话,“自己看,我没进去过,不知道。”
乐黎踮脚,目光越过围墙仔细眺望,很远的一个灰色小点,灯光隐约,完全看不清轮廓。
"你在看什么?"肩膀被人按住,掌心热热的.
文青回头笑,“看你家房子啊,还有什么。”
厉宇对文青一向挺客气的,闻言笑笑,然后低头问乐黎,“我跟他们有要事要谈,看来今天早不了,你要不要在这里睡一晚,明天早上跟我一起走。”
“啊?不用你送,我自己走就行。”乐黎立刻摇头。
文青在旁边起哄,“留下好了,你跟我睡。”
“我不要。”谭其骧是死人吗?文青跟自己睡,那他跟谁去睡?
发现自己被另两个人同时瞪住,文青呵呵笑,然后倒退,“我去洗手,你们两跟自己说吧。”
乐黎最后当然还是留下了,趁着派对结束所有人热闹告别的时候,她还走到僻静处与小李做了简短的联系。
合上电话以后她回到大厅,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工人忙碌地收拾残局,文青正和谭其骧说话,厉宇看到她大步走过来问,“你去哪里了?找你半天。”
“我去看那棵柿子树了。”
文青过来拉住她,“他们男人真麻烦,又要开会,走,我们打台球去。”
被她拉着往前走,台球室在二楼,她走过转角小茶室的时候闻到扑鼻茶香,门是虚掩的,里面已经坐了三两个人,一晃而过的时候看到那张熟悉的书生脸,交错眼神中,看着她微笑一瞬。
台球室宽大,旁边连着微型影音室,她们两个对台球其实都不擅长,也就是好玩,胡乱打了几局,又没有人在旁边帮忙叫好,文青很快偏觉得索然无味。
不大了,她拉着乐黎去看片,影音室里碟架铺天盖地,文青站在架子前踌躇,“看什么好?”
她是无所谓的,上去随手抽了一张,“这个吧。”
是一张好莱坞的老片,黑白的,人物漂亮,剧情浪漫,不过实在太晚了,闹腾一天,上班加派对,沙发座又实在舒服,她们两个看到后来竟然头靠头睡着了,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当然了,文青是真不知道,乐黎耳目灵敏,很远就听到门外脚步声,只是假装。
很久了,她的生活一切都是假装,一段连着一段,真是无味。
脚步声近了,还有很低的交谈声,厉宇的声音都难得的压着,“我还是觉得突然,那个姓李的到底什么来路?”
“他手里有最新聚合原料的渠道,神通广大啊,我跟那边提了,陈先生说过来一趟。”
“那个人来干什么?最烦看到他,那头过来的个个阴阳怪气。”
“这是大事,好了,你不要因为人家打扰到你泡妞就火气那么大。”
对话终止,门被推开,谭其骧声音很轻,都是笑,“哟,躲在这里睡着了。”
大屏幕上黑白电影仍在继续,男主角深情告白,声音醇厚,明暗光线投射在她们两个身上,头靠着头,睡得很安静。
他们两个走过去,谭其骧想叫醒文青,被厉宇一把抓住。
这样的机会太难得,小乐平时给他的感觉稍显锋利,但她闭起眼睛就完全是个小女孩的样子,乖巧安静,玲珑娇嫩,舍不得弄醒她,他竟看得痴了。
唉,兄弟为爱发昏了,谭其骧摇头,然后认命地打算把文青抱起来带走。
手刚碰到她文青就醒了,毕竟不是在床上,姿势不对,文青睡得浅,抬头看到两个男人,立刻伸手去推小乐,“他们来啦,醒醒。”
饶是乐黎很有心理准备,睁眼看到厉宇的眼神也楞住一瞬,那眼里欲望直接,简直是要把她整个吞下去,反手一把抓住文青,“我们去哪间房睡?”
啊?文青傻了,看看谭其骧,又看看厉宇。“你真的要跟我睡?”
“说好的不是?这里我第一次来,你要让我一个人睡?
想回答她,怎么可能?你一个人睡的机会实在很渺茫,但是乐黎抓得牢,当着两个男人的面又不好讲得太直白,文青黑线条了。
厉宇不说话,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后弯腰拉她。
乐黎微有些紧张,手一动,他终于叹了口气,松开手,”知道了,你放心吧。谭子,你带她们去房间。”
风流成性的厉大公子,就在面前突然转型,华丽丽地变身纯情少男,虽然这段时间已经有所领悟,但当面看到还是让在场的另两个人震惊不已。
兄弟,你玩纯情没关系,干吗要搭上我啊?
叹气了,这回连谭其骧都叹气了。
宅子里渐渐安静下来,灯火全熄,客人房宽大舒适,文青躺下后还拉着她说话,唧唧咕咕,笑得起劲,问她到底是怎么收服霸王龙的,那么厉害。
乐黎在黑暗里笑笑,“文青,你不累吗?睡吧。”
看着文青合上眼睛,乐黎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闪身出了门。
立在楼梯转角上下看了一眼,整栋宅子一片黑暗。
推开另一扇门的时候里面全然无光,窗帘拉得很好,严丝合缝,是个套房,很大,床上被褥平整,空无一人。
她收住脚步,来不及看左右,身体被人从后抱住,那双手臂用了点力气,她也不想挣,静静站着任他去。
可是时间有点长了,她终于不耐烦,耳语般低声讲了一句,“宁思蜀,你到底有完没完?”
“没完,我醋劲大着呢。”他还真的回答了,像是在说笑,语气却很认真。
懒得理他,乐黎转身想问清楚一切,这男人带给她的疑团太多了,如果他敢瞒着她乱来,有他好看。
屋里没开灯,很黑,可是她眼睛被训练得太好,黑暗中也把面前的一切看得清楚。
突然忘了要问些什么,都怪自己看得太清楚,有时候她真的很讨厌这一点。
宁思蜀正盯着她看,目光直接,眉头皱着,表情跟他刚才得语气很相似,但是眼底却柔软一片,很不舍的样子。
她遇见过太多人,观察过太多男人的眼睛,由表及里,拨开一层层伪装,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那些人总是反应迥异,很多的欲望,虚伪,残酷,现实,冷血,也有一些是平常人,那就更多带着懦弱,退缩,回避和恐惧,唯独这个男人反应奇特,居然是不舍。
笑话,她身手一流,在这一行多年,是专业中的专业,而他根本只是个普通人,连她的一招半式都及不上,却老是对她流露出这种表情来,好像两个人当中她才是比较弱小的那一个,真是可笑。
屋里太黑了,他没有她那样训练有素的眼睛,但是盯着某一点时间长久,模糊的轮廓终究变清晰。
这是他的小乐,稍有些凌乱的短发,发梢有一点点敲着,看他的时候总是半仰着脸,额头光润,细细眼尾,鼻尖小巧。
像个小女孩啊,就是个小女孩。
为什么总是待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总是要假装自己很厉害。
他一直在想她,想和她在一起,为她放弃过去的生活,飞过那么遥远的距离到她身边,就是为了让她以后可以不用再假装。
做个小女孩不好吗?就再他身边,他每天上班,赚很多的钱,给她安稳生活,回到家就可以看到她欢欢喜喜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不好吗?
打打杀杀,出生入死,那不是正常的人生好不好?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比如一起煮一顿饭,一起养一条小狗,一起在花园里看到自己种的漂亮花开,或者只是待在房间里,抬头看到对方在身边,很随便地笑一下。
想到她伸出手指去点那个男人耳后地样子,原本已经为了那些美丽幻想而柔软下来的心突然酸涨,一口气憋着,抓住她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先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来得突然,乐黎原本想开口问第一个问题的,一时不察被他长驱直入,竟然呛到。
原本是可以一巴掌把他拍开的,但他是宁思蜀,她前世的冤孽,聊斋里来的报应,没辙了,又不能发出声音,她就站在床边,弯腰后仰到极点,身体再怎么柔软都撑不住角度,直接倒了下去。
他的手掌穿过那些累赘障碍,探进来的时候很用力,但是抚摸过她身上或新或旧的突起伤痕时突然慢下来,太黑了,谁的身体都看不清,她记得这个男人前几次对着那些伤痕发呆过很多次,但是这次不同,他呼吸停顿了一瞬,然后脸颊俯下来,嘴唇湿润,开始轻轻亲吻它们。
他不出声,但是那些怜惜和不舍,通过这样的动作无比鲜明地传达过来,原本想挣扎,但在这样的亲吻之下,她突然脱了力,原本抬起的身子颓然落回床上,任他予取予求。
她肌肤敏感,麻痒的快感让她想尖叫,又不能发声,太矛盾了,她在他的唇下紧紧蜷缩身子,他不许,手势坚定地将她整个打开。
进入的时候他的脸移上来,就埋在她的颈窝,呼吸灼热滚烫,好像随时会燃烧。
不吃软不吃硬的小乐,强大无比的乐队长,这一刻竟然在一个毫无身手可言的男人身下,软乐身子,化了心,感觉无力又晕眩。
为什么?就因为他爱她?
还是因为更可怕的一个原因,原来她也爱上了他——
“你有事瞒着我。”在他耳边讲话,她声音连着呼吸一阵阵触到他的耳膜最深处。
“我会告诉你的”
“现在就说。”
“你房里的那个女孩子呢?”
“不用你操心,她不会醒的。”
“不怕有人去找你?”
“宁思蜀!”
唉,他投降。“上次那件事还没办完,我要辞职也得把手头的事情都结束好不好?”
她突然坐起,掐着他的双肩瞪他,“宁思蜀,你居然跟我玩doublespy.”
“你冷静点,”宁思蜀叹气,”上次功亏一篑,难道你不觉得可惜?“”这件事我们已经接手,不用你操心。“
“那个男人很警惕,上回又吃了那么大的亏,非必要他一定不会再过来,难道你要去北韩?”
“我们正在一个一个的把他在这里的财路封上,迟早他都会憋不住出现的。”
“迟早?迟早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才能跟我回家去?”
谁要跟你回家——可是呼吸有点阻塞,手上力道不自觉松了,他抓紧机会将她抱回怀里,再享受一下她温暖柔软的小身子。
怎么抱都不够啊,真是不想放开。
她隔了一会才又开口,“你一位他们是傻瓜?陈末见过你,难道他们就不调查一下?”
“谁都不是傻瓜,档案之类,很好改,至于我的样子,那头看到的一定和你看到的我不一样。”
“宁思谦来了吗?”
“没,他后台支持。”
“别开玩笑,你说跟谭其骧做化工生意,你们到底谈了些什么?”
“生意啊。”
掐他,然后咬他,他求饶地举起一只手,“我卖他最想要的材料给他,没有这些,他们做不出来新版货币上的信息条。”
“你怎么会有那些材料?”看看他究竟瞒了她多少事情,乐黎咬牙切齿。
“我问长官要了一点点样品,他问谁要的我不知道,再多,就没有了。”
倒吸气,“你就这么乱来?”
“你不觉得那批人才是乱来吗?”
“印假钞全世界都有。”
“他们印的是真钞!为了破坏经济来的,还假借第三国,为了研究新一代的防伪技术,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这不是犯罪,这是战争,换了你的政府,一样会不择手段去阻止。”
他说的是事实,乐黎沉默,最后翻身下床,黑暗中利落地穿衣整理。
“小乐——”
“你说你辞职了。”
“我的确辞职了。”急了,他也站起来。
“你没有,你为了任务而来,目标比我更明确。”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他接受这一切是为了她啊,为什么她不理解。
“不用解释,”一手抵住他的胸口,乐黎阻止他继续上前,“陈末是什么人物你知道吗?上次那样的绝境,他都死里逃生,你看到当时来接他的那批人了吗?他不是什么黑道分子,他是有政府撑腰的恐怖组织!”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把他招来见你,根本就是找死?”
“我不会死的。”除非随你被你的不信任给气死!
真想这么补一句,为什么她每次看他都好像在看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累赘,他虽然没有她的伸手,但是他有计划有脑子,他是来带她离开这一切的,不是来搞自我牺牲那一套的好不好?
她站住不动,黑暗中他与他面对面,眼对眼。
要她怎么说?要她怎么表达?难道说我害怕,害怕你出事,害怕你消失,害怕你和我的爸爸妈妈一样,说了不会有事,但是有一天转身离开就再也不回来?
被那些念头所折磨,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脑中天人挣扎,唯一想做的竟然是把他打昏以后仍回他自己的国家去。
“小乐,你要相信我。"她抵住自己的手掌再颤抖,原本不敢相信,但是伸手去抓,再次证实,竟然是真的。
想抱她安慰她,尝试着再靠近,她却突然收手,转头就离开,速度太快了,他连衣角都没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