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贵人比丽妃入宫早,年龄也虚长几岁,虽是亲姐妹,但丽妃对于从前在柳府中的记忆却并不深刻,再加上元贵人入宫早,她对这个姐姐也没有太多的印象。
不过丽妃记不得,元贵人却是有好多事都能回忆起来,包括丽妃爱听戏。她对丽妃说:“我还记得自己临进宫时,家里办宴席,还请了戏班子,最后一出戏唱完,戏班子得了赏要走了,你却哭闹着不想让人家走,想再多听几日,为此还受了父亲了责罚。后来宫中也摆过戏台,我能看出你心中欢喜,可宫里的戏又怎么能是我们说听几出就能听到几出的,就更别提这二十多年的日子。罢了,不说这些,姐姐说的第三份礼就是个小戏班,我前日与八殿下说起,八殿下特地寻了打南边儿来的一个戏班送进宫来,长宁宫不是有个小戏台么,妹妹就捡着这几日,在自个儿宫里听个够吧!”
丽妃的确爱听戏,她得能想起小时候家里仅有的几回请了戏班子,她都是怎么听也听不够。今日元贵人送礼真的是都送到了她的心坎儿上,不但有银子,居然还有戏听。当下便也顾不得是八殿下帮着选的戏班,赶紧就叫下人张罗起来。同时也再次向元贵人发出邀请:“后日我预备着在宫里办个小型的宴会,姐姐可一定要来。”
元贵人自然应下,又坐了一会儿,见戏台子已经搭好,这才告辞。丽妃邀请她一块儿听,她却借口离去,说什么也没留下来。但临走时却是提醒了丽妃:“妹妹不妨多邀请些宫中姐妹,宴会在后日,这两天还是能提前热闹热闹的。当然,也别忘了去请一请皇后娘娘,毕竟长宁宫离着景慈宫这么近,你这头唱戏,皇后娘娘那里是一定能听到的,不请不好。”
丽妃也觉得是这个理,于是派了几个宫人去请其它妃嫔,自己则亲自去请皇后。
皇后原本是没心思掺合丽妃这头的事的,可再一转念,又觉得丽妃这个妃位是皇上主张给复了的,长宁宫也是皇上安排住进来的,虽然她已经分析出来皇上这根本就是为了气元贵人,但她是皇后,不管怎么说都得站在皇上这一头,既然皇上要演戏,她就跟着唱吧!于是把这邀请应了下来,只告诉丽妃先行一步,她随后就过去。
而回了存善宫的元贵人那头,侍女月秀却是在问她:“主子待丽妃娘娘实在是太好了,就算是为了八殿下,也不至于连戏班子都安排下来,太周到了些。奴婢到不是不愿看您姐妹合好,只是怕主子心里头委屈。”
元贵人闻听此言却阴笑起来,“不委屈,她不是想热闹么,那我就帮她一把。我得让她明白,纵是住进了长宁宫,纵是有了妃位,这后宫之中也不是她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更何况,也得让皇后那个老东西明白,有的人爬上去了,可却并不是跟她一条心的。”
月秀自是不明白元贵人是什么意思,但这日晌午过后,坐在长宁台的戏台下面听戏的皇后却是明白了。打从皇后落座,台上的戏目就翻了新,竟是唱了一出小妾斗主母的戏。说是一个大户人家主母不得宠,老爷偏爱小妾,把得个小妾捧得比天高。主母不甘心,想尽一切办法迫害挤兑小妾,可最后还是不得势,更加惹老爷厌烦。
来别的戏的人不少,后宫里妃嫔们一天天都闲得无聊,或许丽妃的小宫宴引不起她们的兴趣,但有戏听却是让她们蠢蠢欲动。于是这边一请,很多宫院的主子都坐着轿撵来了。
此时此刻,这一出戏唱得可是人人尴尬,除去丽妃这个糊涂人还听得津津有味之外,其它人皆偷偷的向皇后那边看过去。但见皇后面色极差,盯着台上戏子眼里几乎喷出怒火来,两只原本轻松搭在椅子上的双手也死死扣住,就连在她身后站着的侍女芳仪都沉下脸来,甚至已经瞪到了丽妃那头。
主母和小妾,放在宫里那不就是皇后和一众妃嫔么,这丽妃疯了不成?
有小宫女悄悄提醒自家主子:“咱们回吧,省得一会儿皇后发了火,连带着您也跟着倒霉。”
一句话,算是提醒了很多人。在皇后面前,她们所有人都是小妾,不管是什么位份上的都没有皇后的地位高。如果继续在这里坐着,那就意味着是给丽妃捧场,而给丽妃捧场一事,如今明显是要得罪皇后的。
一个丽妃,虽说突然之间被复了位又迁到长宁宫来,可人们也并不觉得在皇上跟云妃的关系已经有明显好转的情况下,还有丽妃的恩宠能插进去。她们谁都不傻,都明白这根本就是皇上有意挑起的一番争斗。可不管谁跟谁斗,都跟她们没有关系,她们老老实实地在后宫待着,可没必要淌这趟浑水。
于是有人站起身,着下人悄悄地跟长宁宫的宫人说一声,找个借口就回去了。这一个走了,就有第二个跟着,一来二去的,只一会儿的工夫,小戏场就走了一多半的人。而此时的丽妃却对此浑然不觉,依然沉迷于戏文里。
可是站在她身后的侍女左儿却是生了警觉,她本没怎么注意去听戏,毕竟做下人的,随时随地要留意主子的需求,不能自己看戏看入迷了就忽略了主子,那可是大错。所以直到现在她也没弄明白这戏文里唱的是什么。
可是眼见这些个妃嫔娘娘一个一个地离开,她心里就有些慌了,觉得事态不对劲,再出去一打听,有与她相熟的别宫院婢女悄悄告诉她戏文的事,左儿这才惊慌起来。
再返回时,却是把后面的戏文仔细听了去,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后背发凉,直到皇后怒哼一声起身就走,她这才意识到要出大事了。于是赶紧去扯丽妃的袖子,试图把丽妃从戏文里给叫回神。
可惜丽妃入戏太深,根本也没明白左儿是什么意思,头都没回,只说了句:“不要打扰本宫看戏。”
左儿没了办法,急跑出去想要送皇后,却听皇后道:“回去跟你们主子说,想要安安稳稳的住在这长宁宫里,就该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不要忘了本。”
左儿吓得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直到皇后离开,才瘫软地坐在地上。脑子里却是一个想法猛地冒了出来——“糟了,上了元贵人的当!”
可是皇后却不管是谁给安排的这戏班子,谁让唱的这出戏文,她只知道是丽妃把自己请了来,而戏文内容让她十分不快。芳仪知道皇后在气什么,她也气,却又觉得不像是丽妃那种人能刻意做出来的事,不由得提醒了一句:“依娘娘看,这里头是不是有猫腻?”
皇后冷哼一声,“没有就怪了。没听说么,今儿个头午,元贵人往长宁宫去了。丽妃这么多年都与人少有往来,这又刚刚出了静思宫,哪来的本事从外头请戏班子进来。却在前日,存善宫那头的宫人来请示本宫,是元贵人要请戏班子进宫唱戏。想来,这一出戏目是元贵人特地安排给本宫看了了。”
“她这是在威胁娘娘。”芳仪轻叹,“这次皇上复了丽妃的位,怕是元贵人那头要怄得睡不着觉了。”
“也别把丽妃想得太简单。”皇后显然是把丽妃也算到了这笔帐里,“只有傻子才能够这样子被人利用,丽妃是性子弱,可她并不傻,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今日这一出戏,起初肯定是元贵人那边的安排,可保不齐丽妃就顺水推舟,装做无知附和着一起把这戏给唱了。”
芳仪心头微惊,再想想那丽妃,却是想到很多年以前她做巫蛊娃娃害人一事,不由得也对皇后的说法信了几分。
而这时的长宁宫,在皇后拂袖而去之后,剩下那些一开始没看出来,后来又没好意思走的人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离去,直到戏殿里再无外人,丽妃这才一抬手,将那些还在敬业地唱着的戏子撤了下去。
左儿回到她身边,一看她这样子哪里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叹息道:“娘娘这是何苦呢?元贵人用这种戏文害您,您让他们别唱这一出就是了,为何明知要出事还执意让他们唱出来?”
丽妃此时的面部情绪已经有些扭曲,她死死地盯着戏台,一口银牙差点儿没咬碎了,好半天才能说出话来,就听她道:“哪里有什么姐妹?哪怕是亲的,她也巴不得我死!可我就是要好好地活着,活给她看,也活给所有人看!我就要让她们知道,哪怕是皇后,我如今也不放在眼里!总有一天,我的风儿会继承大统,到那时,整个天下都是我们母子的!皇后那个老妇,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向着谁的,昨儿不是还有人递了话么,说皇后去求了皇上,想要给八皇子邀功。却没想到皇上把这功劳给了我!左儿你说,这是为什么?”
左儿哪知道为什么,她就想劝劝丽妃千万不能极端,可丽妃却又道:“那是因为我的风儿帮了郡主!我的风儿立了功,所以皇上才体恤我,跟那什么祝空山,没有半点关系!”
皇后怒而走出长宁宫的事,很快就有人传到了存善宫那边,元贵人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只道:“得罪了皇后,她纵是妃位也难立足。在这后宫里,只有投靠我这个姐姐,才有她的好日子过。”
后宫里,人人揣着各自的心思,人人都有着精心的算计,而此时的御王府中,某人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直到快要用晚膳了都还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