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林子里有人,或者说也不在林子里,就在她们走过来的那条小路上。凤羽珩三人都是有功夫在身的,再加上那人其实也并没有鬼鬼祟祟,听着脚步声四平八稳,每次起步落地的时间距离都无差,该是个很讲究的人。只是就在她们听到声音之后,却发现那人走至一半停了下来,然后也没返回或者躲避,就站在那里保持不动,这就让她心生疑惑。
这不是听墙角么?虽然这里没有墙,但就站在后头,也不吱声,也不离开,听三个女子说话,这话什么意思?不过那样平稳有序的脚步声却让凤羽珩又是心中一动,眼睛也跟着闪亮起来,人迅速回身,开心地叫了声:“七哥!”
听她这么叫,忘川黄泉也反应过来,可不是么,能有这样脚步声的,又能如此不忌讳在后头站着的,肯定就是七殿下了。于是两人也乐呵呵地回过头来,结果,却是跟凤羽珩一起愣在了当场。
“呃……那个……”凤羽珩挠挠头,“原来是六哥啊!”
两个丫头也赶紧行礼,叫了声:“六殿下。”
来人正是六皇子玄天风,此时他也是有些尴尬,他确是看着凤羽珩出来便神使鬼差地也挪了步,而他出来时,老九正被贪了杯的父皇拉着说话。只是他并不想以这样尴尬的方式见面,到是想大大方方的打招呼,可惜前头的人耳力太好,他还想着走近再开口,却被人家给发现了。玄天风免了两个丫头的礼,这才对凤羽珩道:“弟妹莫怪,我并非有意跟着你,我本想再走近几步与你打招呼的,没想到你听力这么好。”到底是有功夫在身的,他那点只够强身健身的把式,是无论如何都及不上。
凤羽珩见是六皇子,到是有几分诧异,但绝不会认为他是图谋不轨,之前说鬼鬼祟祟,用在这人身上实在是有失礼数了。于是又道歉着说:“对不起六哥,我不知道是你。”
玄天风摇头,“不碍事,弟妹这是把我当成七弟了,想来七弟平日里与弟妹走动定是不少。”他说着话,大大方方地往前走了过来。谦谦君子,不似玄天华那般出尘,却也带着无法忽视的儒雅。
凤羽珩点头,“是啊,七哥是云母妃带大的,跟九殿下也亲近,我们走动自然就多些。”她冲着玄天风笑了笑,见人已到近前,便也转回身来,二人一齐面对着湖面。今晚整座皇宫都是张灯结彩,这片大湖四周也挂满了彩灯,中间有两个亭子,里头更是装饰得漂亮。凤羽珩说:“想必六哥也是听不下那戏文,出来透气的吧?”
玄天风点点头,虽是事实,却还是有些理亏。毕竟他还能忍,要不是看着凤羽珩出来,他也不会跟着就走。但这话却是万不能承认的,他便随口又扯了些旁的话题掩盖过去。
凤羽珩也无所谓聊什么,反正都是不爱听戏的人,出来赏个湖也无可厚非。她不是这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从来也不觉自己跟个男子站在湖边有什么不好,包括黄泉忘川,这俩丫头也不是那种死脑筋的封建小迷信,再加上凤羽珩跟玄天冥那是什么样的感情啊,一般人拆得开么。两个丫头就站在一边,还往后退了几步,到也能听清两位主子在聊什么,听着六皇子从新年的习俗一直说到他为大顺编书,自家小姐还挺爱听的样子,时不时的对编书一事还给出些意见,很是得六皇子赞赏,不由得也为自家小姐骄傲起来。黄泉甚至小声说:“咱们小姐就是全才,什么都会。”
对此,忘川亦深以为然,可她却是说了句:“六皇子这么好的人,就是不知最后哪家小姐有福份进他贤王府的门。”她一边说一边琢磨,“我到是觉得平南将军家的嫡小姐不错。”
“可平南将军早就跟皇上请过旨,自家女儿不嫁皇子。”
“是啊!可是你不觉得他们一文一武,十分般配么?”
忘川这么一说,黄泉也觉得的确是很般配的,任家小姐任惜风跟自家小姐关系好着,那也是个好心肠的姑娘,长得也好,跟六皇子着实相配。“不过咱们说的哪算呀!”黄泉耸肩,不过无聊时八个卦罢了,人家皇子小姐的婚事,哪轮得着她们操心。
两个丫头这边操着没用的闲心,而两个正主此时的话题却已经朝着一个比较严肃的方向进发,是凤羽珩主动问了玄天风:“六哥,有个事情我问了你别恼。”
玄天风点头,“你问便是。”
她道:“丽贵人真的会行巫蛊吗?关于苗疆的蛊术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据我所知,丽贵人并不是苗疆的女子。
她这问话一出,玄天风一下就笑了,是苦笑,十分无奈的苦笑。他告诉凤羽珩:“她哪里会什么巫蛊,还不是以前道听途说扎个小人儿写上名字就可以害人。”他说着,面上又泛上一层苦色,“我母亲那个人其实最是胆小,性子也弱,进宫那会儿总有人欺负她。你也知道,后宫里头的斗争不差于战场,她明里斗不过人,心里憋屈,就想着偷偷摸摸的招儿自己给自己解解气。谁成想被发现了,差一点就没了命,后来还是因为查出肚子里怀着我,那事儿才作罢。可被扎的那个人也没怎么样,就是上次在猎场她扎了你的小人,你有何不适吗?”
凤羽珩摇头,“那到没有。”
玄天风摊手,“你别怕,也别太往心里去,她那个人就那样,那只不过是她自己的一个出气方式,事实上她根本不会半点巫蛊之术,都是自己扎着玩儿的。”说完,又怕她不信,便再道:“以前的事我也是大了之后才听人说起,后来也私下里查过,甚至跟她明着问过,的确只是给自己解个气而已,不会,真的不会。”
凤羽珩相信玄天风,她也跟丽贵人有过接触,如果真是一个擅使巫蛊之术的人,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失手,而且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成功过。不过她还是记得那次在月寒宫门口看到了从静思宫里跑出来的丽贵人,于是不得不再提醒说:“如今丽贵人被关了禁闭在静思宫,父皇还没说放出来,但六哥去探望应该没有问题。六哥多劝劝贵人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重自己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千万别因为一时想不开而忤逆了父皇的意思。”
玄天风点点头,应了下来,两人又聊了几句别的,在外头站着也有些凉了,这才一并回了明芷宫。
此时台上又换了一出戏,唱的是一个一个大宅院儿过新年,热热闹闹的,没什么剧情,到是唱腔喜庆,很是合时宜。她坐下之后往玄天冥那头看了一眼,见人还在陪着天武说话,但也在她坐下的同时递了一个目光过来,两人相视一笑,胜过千言。
天武今日喝得有点儿多,皇后在边上也说不上什么话,只能乐呵呵地陪着一众妃嫔姐妹吃瓜子吃糖。而玄天冥跟凤羽珩的这一个小小对视却被天武给抓了个正着,他很是不开心地说:“你看看,你小子都知道跟媳妇儿眉来眼去的,你也知道一会儿看不着媳妇儿心里就想得慌,那你能不能为你老子我想一想?我也想见媳妇儿啊!”
这话说得声音大了点儿,皇后听了个真切,就连谷贤妃都听到了。二人无奈地苦笑了下,就听谷贤妃说:“如今想想,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熬夜过来的。”
皇后也道:“你比本宫强多了,好歹膝下有个儿子,麒儿虽说不中意朝政,可国库的充盈可全靠着他,是最稳当的一个孩子,你也有个指望和倚靠,本宫才是真苦。”
谷贤妃明白她的意思,空有个皇后的位置,却膝下无子无女,也真难为她熬了这么多岁月。“好歹你是中宫。”谷贤妃只能好言安慰,“对所有的皇子来说,你都是嫡母,将来不管谁继位,你都是正儿八经的皇太后,这辈子总归亏不了。”
皇后苦笑,“本宫知道,我也就是无子无女罢了,否则这后位也轮不到我来坐。想当初我初登后位时,那么多人看着眼红,私底下没少给我下绊子,却没几个人能像贤妃你这样看得透彻。”
两人小声聊着,一个心里比一个凄苦,而天武那头却还死抓着玄天冥不放,一个劲儿地同他说:“你只要能把你母妃从月寒宫里请出来,又或者把朕给送进月寒宫里去,冥儿,你要什么朕给什么,你就是要这座江山,朕都拱手相让。”
这话离得最近的皇后和谷贤妃也听着了,两人却是再度苦笑,就听谷贤妃说:“醉了之后说得轻巧,可这些年了,他要有立太子之心,早就立了。”
皇后也道:“是啊!看似糊涂,可是比谁都精明着。他不是一个能为了儿女私情就把江山拱手相让的人,他心里头有大顺,有列祖列宗,他也想挑一个最好的,哪怕不是那人所生,只要对得起大顺,那才是他的心意。”
同样的话,玄天冥也正对着天武帝说,直白地猜穿他的心思,甚至还道:“你不就是想看看我跟八哥最后到底谁能能担得起这个江山么?罢了,我也想看看他到底行不行,如果他行,这江山我不争;如果他不行,我便替你好好守着这份基业好了。”
这边父子俩说着话,谈及江山大业,而章远这时却被外头来传话的一个小太监给叫到了一边,附耳说了句:“远公公,不好了,宫中出了事,有两位小姐——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