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通判的话引起了陆夫人以及凤羽珩的重视,几人同时凑到窗边往楼下看,但见下方客栈门前正有一伙人在争执。
原本这种街头争吵之事十分寻常,并无法引起他们的注意,但这场争吵特别就特别在它是在客栈的住客与门口守卫之间发生的。
之前带着他们来到这里的那人就曾说过,这家客栈是端木大人为了接待前来为他祝寿的远方来客特地包下来的,里面住的一律都是外省赶来的官员及其家眷,而门外,都统府还派了重兵把守,以保证官员们的安全。
按说这样的安排也算是合理的,人们并没有什么异议,甚至还在感谢端木家周到的安排。可是眼下,就听楼下争吵人群中的一位夫人扬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大老远的到北地来,安顿好住处之后定是想要到街上逛逛,领略下北地的风雪,为什么不让出去?”
参与把守的待卫答:“没有为什么,不能出去就是不能出去,这也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
“我们就逛个街能出什么事?”一位小姐不满地说:“难不成你们这里遍地是土匪?”
边上的夫人赶紧把她的嘴捂上,斥道:“别乱说话!”可她自己对小姐的话到也是赞同,于是又指着街上往来的行人道:“你看,这些人不都是在外头走着,出什么事了?”
却没想到,那侍卫竟是说了句:“你们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可以,你们不行。快些回去,离都统大人寿宴还有三天,这三天之中,任何人都不可以走出客栈半步!”这话说完,守卫们立即联合起来把人往里面推,同时“砰”地一声把客栈大门给紧闭起来。
那之前说话的守卫突然抬起头往楼上看,一时间,那些推开窗子看热闹的人赶紧就缩回头去,窗子也迅速关了起来。
陆通判也将窗子关好,沉着脸对陆夫人说:“下去看看我们能不能出去。”
陆夫人慎重起来,想了想,点头道:“好。”然后带着凤羽珩转身出了房门往楼下走,陆通判也在后头跟着。
之前被赶回来的夫人小姐们还聚集在客栈一层的大堂里,人们议论纷纷,语气中充满了不满。那客栈的掌柜在边上不停地劝:“诸位,这可都是为了你们好啊!如今千周叛乱,北界紧临千周,万一混进敌人来,你们都是官家人,遇到危险可就不好了。”
“那也不能连门都给关上了,这不是囚禁吗?”不知道是哪位小姐突然嘟囔了这么一句出来,声音很小,却还是被经过的凤羽珩听到了耳朵里。
囚禁?是这样吗?她眯起眼睛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觉得那位小姐的分析许是正确的。
陆夫人神色严肃,直奔着门口就走了去。一看到她这气势汹汹的样子,那些吵闹的夫人小姐们也都禁了声,纷纷扭头去看。那掌柜的也赶紧迎上前点头哈腰地道:“夫人,官爷,真的不能出去啊!您就行行好,别再为难小的了。”
陆夫人眼一立,朗声道:“我乃端木家族中人,端木大都统是我的表叔公,我夫家的庶女如今正是都统府最受宠的第九房小妾,我们的身份又怎能与她们一样!”她说着话,扫了一眼那些夫人小姐们,一脸的不屑。
掌柜的有些为难,一方面不敢违背都统府的命令,另一方面又对陆夫人身份的震慑有些惧怕。可再想想,却不得不纠正道:“如今都统府正受宠的小夫人是大都统的第十二房小妾,并非夫人说的那第九房啊!”
陆通判一愣,冲口就道:“才不到一年,就已经娶到了第十二房?”
大厅里的人原本对陆夫人的话十分不满,但这小妾的事又成功地转移了她们的关注点,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声:“听说娶的小妾一个比一个小,这最小的那一房,人都还没及笄。”
掌柜的连连摆手,小声道:“说不得!这话可说不得啊!万一被传了出去,你们可就真的出不去了呀!”
陆通判的脸已经阴沉到了极点,陆夫人心有不甘,干脆上前抬手拍门,“砰砰砰”一连数声,终于外头有人喝斥了一声:“不许吵闹!”
陆夫人大声道:“我乃端木家族人,都统大人是我的表叔公,你们让我出去,我要拜见叔公!”
“不行!”外头的人想都没想干脆地道:“都统大人有吩咐,进到客栈里的人一律不允许外出,可没提过你这么个亲戚。不许再吵闹,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一声吼到真是把屋里的人吓到了,不客气是什么意思她们都明白,只是不知道为何明明是客,却要遭受这样的待遇。
陆通判紧锁着眉看向自家夫人,陆夫人此时也是气得七窍生烟。可再生气她也没有办法,事已至此,她也想知道是为什么,却并没有人可以告诉她。
陆通判冷哼一声,转身上了身,凤羽珩赶紧扶着陆夫人在后跟上,三人进了屋后就听陆通判道:“早在萧州的时候我就有听闻北界这边跟千周关系暧昧,就说这一趟不该来,可你非要来,现在怎么样?出事了吧?”
陆夫人一听这话当时就炸了,“你怪我?我是为了谁?我一个妇道人家难不成我还能去做官?要不是你天天惦记着青州知州那个肥缺,我能不顾娘家的反对执意往北地走这一趟?再说,现在也不见得一定就是出了事,千周作乱,这边离着那么近,大顺官员来了这么多,安全肯定是要保护好的。”她声音软了下来,劝道:“你也别着急,咱们再想想办法。”
“事情明摆着呢,就你还执意不信。”陆通判阴沉着脸,看了一眼凤羽珩,很是嫌弃地道:“越是乱就越是有添乱的,这么个孩子带着都绊脚,干脆扔了算了。”
凤羽珩吓得往陆夫人身后躲了躲,可陆夫人这次却并没有再护着她,只是拧着眉,什么都没说。
陆通判思来想去,最后做了一个决定:“逃!咱们想办法逃出去,我总有一种预感,再不逃,怕是就逃不掉了。”
“怕是现在就逃不掉了。”凤羽珩突然开了口说出这么一句,见对方瞪向自己,于是抬手指了指门外,小声道:“你们听。”
陆家夫妇一愣,随即侧耳去听,这才注意到外头正有脚步声匆匆而来,踩在木板地面上砰砰地响,一点都不避讳人。随即,又有人喊道:“为保护诸位大人安全,即日起,直到大都统寿宴之日,任何人不许出入!”很快地便有人站到房门外,明显是每个房间都被把守了起来。
陆通判倒吸一口冷气,面色有些白。
陆夫人跌坐到椅子里,身子都有点哆嗦,口上却还是道:“那丫头怎么那样蠢,连个宠爱都保不住。她是第九房,如今都有了十二房,想来,她的那点恩宠早就已经不在了。”
陆通判也是重叹一声,虽说是庶女,可他到底也不是什么大官员,家宅很小,再加上陆夫人无所出,庶女在他心里,跟嫡女是一样的。就在端木安国上一个生日时,他们来祝寿,亲自把那个女儿送进了都统府,那时可是风光得紧,端木安国还特地给他夫妇二人敬了酒。可就像是陆夫人说的那个,才不到一年就已经娶到第十二房了,第九房还能剩下什么恩宠?
他面色凄哀,不由得心疼起自己的女儿来。可陆夫人的心思却转得比他快一些,对那个庶女也自是没什么感情,很快便开始琢磨起出路。她想了一会儿,面上现了一丝果绝:“跑是肯定跑不掉了,更何况如果北界这边真的有问题,那我们就算回去了,也难道大顺法网。”
“那你说怎么办?”陆通判也没主意了,夫人说得对,就算回去了,大顺追责起来,也是要命的。他夫人是端木家的人,一旦端木家出事,他陆家也逃不掉。陆通判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娶了端木家的女人生出后悔之意,再看过去时,目光中也带了一丝厌烦。
凤羽珩把这二人的心理状态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中冷笑。只道还真是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陆家夫妇如今还没到穷途末路呢,就已经生了嫌隙,这样的两口子,怪不得那丫鬟能插得进脚来。
陆通判是生了二生,可陆夫人却还是一门心思的在替自家丈夫谋划着,她说:“与其回去被大顺为难,莫不如拼一把,在北界也不是不能成事的。”
“你说什么?”陆通判大惊。
陆夫人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面上带着兴奋,努力压低声音道:“我的意思是说,不如咱们就留在北界,凭着我娘家的关系,怎么也能在这边给你谋个差事。老爷,不是我不顾陆家,如今箭在弦上,你就是不发,也收不回去了呀!”
这道理陆通判自然明白,可这就意味着萧州那边的家业就得彻底的舍弃掉。不但家业要舍,家里的那些人,他的小妾,他的女儿们,也都得跟着受牵连。这个保命的办法,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他微闭了眼,听着陆夫人一句一句地道:“老爷,现在不是你愿不愿意,咱们也是被逼无奈啊!就算不做这样的决定,你以为回去之后陆家就能有活路吗?北界不反那怎么都好说,咱们这一趟就全当是给表叔公祝寿,可若真反了,大顺不会放过任何跟端木家有牵边的人。老爷,做决定吧!”
陆通判这个决心下得实在是太难,可尽量难,他却还是点了头,毕竟在他心里,自己的命绝对是最重要的。女人可以再娶,孩子可以在生,只要自己能活。
不过,这个北界的差事如何去谋?他们如何能再近一步去亲近端木安国呢?他睁开眼,突然用一道带着算计的目光撇了凤羽珩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