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妃会不会来,章远不知道,就算心里知道,他也不敢直说。这么多年来,云妃一直都是皇上心中的一份执念,虽说他仗着自己从小就侍候皇上,皇上待他也更宽容,但章远还是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就不能说,特别是关于云妃的事,尽量还是别说的好。
见章远不吱声,天武闷哼了一下,便也不再多言,又转回头去看奏折,嘴里头嘟囔着:“那就让她跪着吧!万一来了呢。”
于是,凤羽珩跟凤瑾元这对父女就在乾坤殿的广场上跪着,章远就陪着天武帝在大殿里头看奏折。
天武帝一心想着云妃,手里的奏折又是老半天也没翻个页,章远也懒得揭穿他了。
然而,天武毕竟是上了岁数,虽说一心想着云妃,到底是抵不过星空夜幕日月交替。章远眼瞅着他的眼皮渐渐耷拉下去,手中奏折也摘了,肘间也再支撑不住身体重量了,最后,人干脆往桌案上一趴,呼呼睡去。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取了件披风来给天武盖上,没敢叫醒他,怕一会儿万一月寒宫那头有个什么动静他不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如果让天武再错过一次与云妃的交汇,章远想,他的老主子怕是就要熬不过去这个坎儿了。
怎奈,一夜寂静,别说月寒宫,就连别的宫院都没啥动静,皇后都没往这边来过。
乾坤殿静悄悄的,炭也烧得暖暖的,十分适合睡眠。天武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第二天天亮,正迷糊着,就觉得有人在用力地摇晃他。一睁眼,见是章远。
“干什么?”起床气颇重,还有些不耐烦。
章远急声道:“皇上,快醒醒,不能再睡了。”
天武眼一亮,一下就坐了起来,两只手死死地抓着章远,急问:“是不是她来了?朕就知道!她待那丫头极好,定是看不得人就这么一直跪下去。”
章远有脸垮了下来,“皇上啊!不是云妃娘娘,娘娘没来。”
“没来?”天武一愣,随即面上现了明显的失望,“那你叫朕醒来干什么?”说着就又要往桌子上趴去。
章远一把将人给擎住,“皇上!云妃娘娘是没来,但是……九殿下回来了呀!”
“谁?”
“九殿下!”
天武一抬手,“啪”地一下拍上额头,“完了,这下玩儿大了!那小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说完,抬起脚来猛地向章远踹去:“怎么不早点儿叫醒朕?”
章远都快哭了:“早就叫了,您也不醒啊!”
说话间,殿门外已经有响动声起。两人齐齐探头去看,就见原本在外头跪着的凤羽珩已经起了来,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玄天冥往里走。一步一步的,看得天武的一颗心都跟着打颤。
“完蛋了。”天武小声呢喃,“你说,冥儿会不会跟朕翻脸?”
章远亦小声道:“八成……会。”
“那咋整?”
“给点儿补偿呗。”
天武头大,给“点儿”补偿?——“就那两口子干的事儿,哪一件是跟“点儿”这个量词能挨上边儿的?”
他苦着脸看着已经站在大殿中间的玄天冥和凤羽珩,那丫头跪了一夜,精神状态还挺不错,也没怎么见疲惫。
可玄天冥比起她来就差了许多,风尘仆仆地从大营赶回来,直接进宫,一身的霜气都还未散。当然,跟寒霜之气比起来,他那一脸怒容更让人心惊。
天武尴尬地开口,“那个……冥儿,你回来啦!”
“哼!”玄天冥翻了个老大的白眼,“我要是不回来,你今儿白天是不是就得把我媳妇儿给拖出午门去砍了?”
天武连连摆手:“那不能那不能!”
“不能?”玄天冥急眼了,“这媳妇儿我都舍不得欺负,你就让她在外头跪了一夜?安的什么心?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要干什么?”
一连串儿的质问把天武也给问毛了,大喝一声道:“放肆!我是你父皇,是一国之君,难道还没有处置一个人的权利?再说,她自己干了什么自己清楚!”
玄天冥就要发作,凤羽珩按在他肩头的手却用了些力气,把他的火气暂时压制下来。然后从轮椅后面绕过,上得前来,冲着天武行了个礼:“儿媳有罪!三殿下学艺不精,这件事情仔细想想,哪里能瞒得过父皇锐目。父皇这些年闭口不提,也是为了给三殿下留些颜面,可惜儿媳不懂事,竟然就给拆穿了,还望父皇责罚。”
天武揉着太阳穴,手都放不下来了。
妈了个巴子的,这死丫头的嘴怎么跟老九一个德行?不过,这个理由找的到也是不错,要不……就坡下驴吧!
“咳咳!”他清了清嗓,正色道:“阿珩!你知罪就好。”
凤羽珩挑眉,这是顺毛儿了?她伸手入怀,把那张跟玄天夜定下的生死状给掏了出来——“父皇请看,儿媳不敢有半点欺瞒。”
章远赶紧上前把那张纸接了过来送到天武面前,天武一看,火气又上来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己半斤八两不知道吗?还立生死状,玄天夜他就是找死!死了活该!”说着说着还来劲儿了,又问凤羽珩:“听说还给他留了一口气?唉呀你也是的,干脆一鞭子抽死一了百了就得了,还留一口气干什么?像这种不自量力的人活着还有什么用?”
凤羽珩心说我要真给抽死了,你就不这么说了。可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赶紧道:“三殿下是皇子,儿媳不敢。”
玄天冥终于憋不住了,把话接过来,却是跟天武道:“你别老撺掇我媳妇儿杀人,有能耐自己杀去。”
天武眼一瞪:“我要能杀我还用得着她?”
凤羽珩皱眉,这都什么情况?
不过那两人的话头并没继续下去,就听玄天冥道:“老三自己没本事,生死状都立了,被打活该。这事儿我媳妇儿本来就没错,白跪了一眼,你得负责。”
天武心说,来了,他不过就是想把云妃给勾搭出来,结果媳妇儿没勾出来到把这瘟神给招惹了,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你自己的媳妇儿,让我负什么责?”他心里有气,也顾不上朕不朕的,干脆就自称起我。
玄天冥点头,“对,不用负责,我用词不当,应该是赔偿。”
章远跟天武对视了一眼,目光中传递的讯息是: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天武也没招儿了,干脆一摊手:“你俩想要什么赔偿?”
凤羽珩不知道玄天冥打的是什么主意,更不好由她来开口跟皇帝提要求,便也没说话,只看向玄天冥。
就听玄天冥道:“大顺边界四国,父皇看哪个最不顺眼?”
哎?天武愣了,怎么扯到这儿来了?再想想,还是实话实说:“千周最招人烦。”
玄天冥冷哼,“也不知道是谁,一看到那长公主心就软。这事儿我还没跟母妃说,回头闲来无事时我与她提提。”
“等等等等!什么就你跟母妃提啊?你瞎提什么啊?”天武这人,这辈子心里就装着一个云妃,这些儿子呢,他也是无条件地纵宠着玄天冥。要说一遇到玄天冥他的理智就减半,那对于云妃,那就是理智直接变零。除了理智,还有智商,智商也是零。此刻一听说玄天冥要去云妃那编排,当场就不干了——“我见到千周的长公主有些心软是真的,但那也不是冲着她,是想到了你皇姑姑。”
“切。”玄天冥冷哼,“一面之词。”
“不是!”天武大怒,一把将章远给扯过来——“你说!”
章远托着一张苦脸,心说皇上哎,我说的话哪能做数啊!可还是硬着头皮道:“殿下,皇上真的只是冲着已经过世的长公主才给那千周人几分薄面。”
天武又道:“就是。后来你媳妇儿把人家女儿抽得那个小样儿,我不也没说什么吗?你俩合伙诈骗人家一千万两黄金,我不也当不知道吗?可见我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冥儿听话,别跟你母妃乱说。”说到最后几乎就是带着祈求了。
凤羽珩越来越好奇这云妃跟天武帝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开武居然可以宠她到如此地步,居然可以就这么毫不犹豫的放下帝王之尊来跟玄天冥讨好一样的说话。她真是好奇,太好奇了呀!
玄天冥到是也点了点头,没再难为他。
天武一看他点了头,心情大好,赶紧又道:“阿珩啊,你把他往前推推,对,你俩到近前来与我说话,别站那么远。”
凤羽珩照做,玄天冥扔了句:“不得保持着君臣之礼么!”
天武心说你眼里还有君臣之礼吗?——“别扯那个蛋,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于是,凤羽珩乖乖地推着人过去了。一到了近前,到是玄天冥先开了口,就听他说:“既然你对那长公主没什么意思,那咱们把千周给拿下吧!”
天武正好喝了一口茶,玄天冥一句话,“噗”地一下就把他给说喷了。
“什么玩意?拿下?”天武大拍额头,“冥儿啊!你当千周是这茶碗呢?说拿就拿?”
凤羽珩眨眨眼,“父皇,虽说不至于说拿就拿,可也没有想像中的那样困难。”
天武问凤羽珩:“我知道你烦凤家那位新主母,要真烦得慌,你就关起门来多抽她几鞭子。可是打仗这种事儿,最好先别干。”
玄天冥眼一立:“那咱们的赔偿还怎么谈?”
天武不解,“咱们的赔偿干千周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