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容站起身来,头也没抬,冲着那声音就俯身下拜:“想容见过淳王殿下,殿下千岁。”
玄天华上前扶了她一把,依然是那样和煦的声音说:“起来,自己家里,不必拘礼。”他看出想容胆怯,便也不与之过多寒暄,主动问道:“可是为了你二姐姐进宫一事而来?”
“恩。”想容点头,总算有了胆子也有了理由把头抬起来,“二姐姐说是进宫去请罪,家里人不放心,祖母一定要想容来跟殿下问问。想容知道有些失礼了,但是祖母之命,我……我也不敢违。”
“没事。”玄天华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到主位上坐了下来,“不算失礼,我与冥儿是亲兄弟,你与阿珩也是亲姐妹,来我这儿打听也是应该的。”玄天华很少在人前自称本王,除非他有意提醒对方自己的身份,多数时候都是如唠家常一般,很快便能将对方的紧张心绪去除。
想容也在他这样的话语中略微安下心来,自己不紧张了,对凤羽珩的担忧便紧跟着袭上心来——“殿下,二姐姐不会有事吧?皇上会不会生气?会罚她吗?殿下,这个事不怪二姐姐的,九殿下的腿伤太重,又过了这么久,就算治不好也在情理之中啊!殿下能不能替二姐姐求求情?请皇上……不要责罚她吧!又或者,罚点银子?”她越说心里越没底,堂堂九五之尊发怒,怎么可能只罚点银子。
玄天华失笑,也不说帮不帮忙,只是告诉她:“你应该相信你二姐姐。”
“啊?”想容微怔,“相信什么?二姐姐亲口说九殿下的腿治不好了呀!”
“治不治得好是一回事,受不受罚又是一回事。有很多时候,你看到的和听到的并不是事实,也有很多时候,已经发生的事也不是它本来该有的面貌。”
想容彻底糊涂了,她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明白玄天华在说什么,平日里看着二姐姐跟他们谈笑自如,她还只是羡慕。如今却知道,能那样子交流谈话,也不是光有胆量就可以的,还需要……头脑。她一定是太笨了,连听个话都听不懂,这样的答复,要她回去该怎么跟老太太学?
见她一副懊恼的模样,玄天华不由得摇了摇头,“你还小,不明白也是正常的,怪我不该与你说这样。总之你记着,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相信你的二姐姐,就可以了。”
“可是皇上……”
“父皇也许会不高兴,却也不至于太为难。”
“唉。”想容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冲着玄天华行了个礼道:“谢谢七殿下解惑,虽然想容听不太明白,但晚些时辰回府之后,把原话跟祖母学一遍还是能记得的。”
玄天华不解,“晚些时辰?你还要去哪里?”
“想容想到宫门口去等等二姐姐。”
“……罢了。”玄天华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着站起身,“走吧,我随你一道过去。”
出了淳王府时,想容坐了玄天华的马车,原本凤家的那辆就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这一路,走得想容的心是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想想玄天华,一会儿想想凤羽珩,一张小脸纠结着,到是看得玄天华几次失笑。
而此时此刻的凤府,所有人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谁也不知道凤羽珩这一去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回来的时候又会给凤家带来什么样的灾祸。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有个丫头匆匆往舒雅园去传话,还不等她开口,老太太就颤着声音问:“是不是宫里来人了?”
那丫头一愣,“老太太怎么知道?”
“完了!”老太太手里一只茶碗“啪”地一下就落到地上,说话都变了调儿,“我就知道!皇上当初那样憎恨姚家,怎么可能一下子又改了初衷,对阿珩那般的好。如今看来,一切都是为了九殿下的腿!皇上不过是想着让阿珩治好九殿下的腿,才给了这么些恩德。现在腿治不好了,阿珩也就没有用了,灾祸,也就跟着来了呀!”
见老太太这个样子,赵嬷嬷赶紧上前苦劝,那来传话的丫头去被老太太给说傻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又道:“老太太在说什么呀?”
赵嬷嬷听出不对劲,立时又问了句:“你说宫里来人,来的是什么人?”
小丫头答:“来了两个嬷嬷,说是受周夫人之邀,奉皇后娘娘之命,来府里给四小姐立规矩的。”
“恩?”老太太原本哭丧着脸瞬间就缓过来了,“你说什么?”
那丫头再道:“宫里来了教规矩的嬷嬷,已经让人领着往这边来了,说是先给老太太请安,然后就去见四小姐。”
老太太这才想起,昨儿个粉黛惹了九皇子,他是说过要请嬷嬷过来教粉黛规矩。
一听说宫里来人是这个事,老太太这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赶紧对那丫鬟道:“快去把四小姐带过来。”
那丫头应着声去了,赵嬷嬷一边给老太太整理衣裳一边说:“老太太,您可千万别自己吓自己,二小姐那边不是还有御王殿下么,就算皇上要罚,也不过就是出出气,有殿下在,怎么也不可能让二小姐吃亏的。”
“可是他的腿好不了,对阿珩还能像以前一样?”老太太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居然还有男人真的能对一个女人死心塌地的。
赵嬷嬷却不这样认为,她提醒老太太:“昨天在同生轩,御王殿下对二小姐的态度您也是亲眼见着的,哪里像是有隔阂的样子?”
老太太仔细一想,到觉得也是赵嬷嬷说得那样,心里稍微宽了去。
这时,门外已经有人通报,“刘嬷嬷王嬷嬷来给老太太请安。”
“快请。”
随着一声请,门外两名宫装妇人走了进来,四十左右的年岁,身形高挑,面目苛严,走路仪态端正,目不斜视,直到距老太太五步远的距离停下,齐齐屈膝行礼:“老奴给凤老太太问安,咱们奉皇后娘娘之命来府上教导四小姐规矩,还望老太太多多照拂。”
“两位嬷嬷说得哪里话,快请起,快请起。”老太太有心起身亲自去扶,奈何实在是一把老腰没这个本事,只能让赵嬷嬷代劳。“粉黛那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还请两位嬷嬷多担待。”
“老太太尽可放心,老奴们不敢违了皇后娘娘旨意。”两个嬷嬷说话时,眼中厉色迸色,到是看得老太太连连点头。
不多时,凤粉黛被人从佛堂带到舒雅园来,跪了一天一夜,这丫头早没了精神,头发也散了,脸上血色也见少,走路走一步三晃。见了老太太,还顾不上问安,开口就道:“祖母,您饶了粉黛吧,粉黛要是死了,父亲回来您可要怎么交待呢?”
老太太没理她,到是对那两位嬷嬷说:“这就是老身的四孙女。”
二人站了起身,先是冲着粉黛行了一个很标准的问安礼,道:“老奴见过凤四小姐。”
粉黛一皱眉:“你们是谁?”
其中之一的刘嬷嬷道:“老奴们是宫里的教习嬷嬷,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教四小姐学规矩。”
“学规矩?学什么规矩?”粉黛都懵了,“我又不进宫,为何要宫里的人来教规矩?祖母,她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放肆!”老太太一拍椅子,“两位嬷嬷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凤府,岂容得你胡言?”
“可是,为何呀?”话一出口,立即想起昨日玄天冥的话,这粉黛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是眼一亮,转问刘嬷嬷,“是九殿下跟皇后娘娘说的吧?”
刘嬷嬷点头,“正是。”
“哈!”粉黛一下就乐了,“我就说,九殿下对我是有心的,不然怎么会特地从宫里请来嬷嬷来教导我规矩?嬷嬷们放心,粉黛一定好好学,将来定不会给九殿下丢脸。”
粉黛的话让凤老太太这张老脸都不知道该往哪地方放了,两位嬷嬷也是一阵茫然,那王嬷嬷道:“老奴不知四小姐这样说是何意,只知九殿下与皇后娘娘说起这个事时,是这样讲的——‘凤家有位四小姐,惯会撒泼无礼,不知礼仪廉耻,惹得本王心烦’。”
“哼。”老太太一声闷哼,“听到了吧?九殿下只觉你不知廉耻,何来的对你有心?”
刘嬷嬷也点了头,“九殿下心仪的人是府上的二小姐,这个是人人皆知的。说话口无遮拦,也是老奴们要帮四小姐纠正过来的坏毛病。”
“不可能!”粉黛一声尖叫,“他怎么会这样说我?你们一定是在说谎,一定是凤羽珩派来整治我的。滚!都给我滚!”
粉黛发了疯,冲上前就去推那两个嬷嬷,刘嬷嬷被她推得一个咧斜,那王嬷嬷发了怒,竟是伸手入袖,从袖口里拿同一节小鞭子,扬起手来,照着粉黛的后背就抽了去。
宫里打人都是打出了窍门的,隔着豆腐都能把下头的木头抽烂,还能保证豆腐不碎,更何况是隔着衣裳。
粉黛只觉后背火辣辣地疼,嗷嗷叫了一阵,却惹不起凤家人的一丁点儿怜惜。
那王嬷嬷握着手中鞭子冷声道:“这枚执凤鞭,上打妃嫔,下罚女官,凤家四小姐今日能受此一鞭,应该感到荣幸。”
凤老太太也点头道:“嬷嬷说得没错,还望嬷嬷能好好教导老身的这个四孙女,该打则打,该罚就罚,无须手下留情。”
“老奴领命。”
纵是粉黛再不情不愿,这两个板着脸的嬷嬷还是被送到了她的院子。
看着她们一走,老太太赶紧就跟赵嬷嬷说:“天都黑了,快,你亲自往宫门口走一趟。这阿珩也不回来,想容也不回来,真是要急死我了。”
赵嬷嬷被她催得没办法,只好匆匆地出了府,坐着马车就往宫门口赶。
她到时,一眼就瞧见同样等在宫门外的想容,以及陪在她身边的七皇子玄天华。正准备过去说几句话,这时,就见宫门里有人走了出来。
中间一位盛装老妇正跟陪着出来的一位掌事宫女笑着寒暄,那宫女对老妇极客气的模样让赵嬷嬷不由得仔细看了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赵嬷嬷不由得大惊,“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