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谁知男人心更难猜,其深藏程度,简直是马里亚纳海沟里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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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余小凡约了李盛君林宝佳一起吃饭。
三个人在常去的火锅店见面,小店开在市中心的小马路上,门面窄得只有两扇玻璃门,切羊肉的桌子就在外面,切羊肉的小伙子穿着油腻腻的白褂子,多冷的天都站在风里下刀如有神。门里面最多只有二三十个平方,还要搭出一个小阁楼来,上下满是沸腾火锅里冒出来的热腾腾的白烟。
已经进入四月,风里都带着暖意,春秋乱穿衣,街上什么打扮的人都有,李盛君到的最早,坐下之后就开始点东西,锅子才端上来,余小凡就推门进来了,身上穿了件黑色的厚外套,到了桌边一边脱一边喊热。
“穿这么多干什么?都四月了。”李盛君看着她说话。
“衣服都在箱子里,每天回家累得要死,哪有力气把它们翻出来。”余小凡不在意地说了一句。
说话间林宝佳也到了,在外面正伸手推门,却是一身奶白风衣,配着蛋壳黄的薄丝巾,不知多吸引眼球,多远都看得到。
李盛君指门外,“你看看人家宝佳。”
余小凡背门坐着,才一回头,宝佳已经走进来了,坐下时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先对着她大摇其头,“余小凡啊余小凡,你现在可是个singlewoman,怎么这么不注意形象,这种天气你都不是灰就是黑,老穿成这样,你的春天什么时候会来?”
点的东西都已经上来了,满腾腾的摆了一桌子,余小凡一边下蛋饺一边说,“一看到你就知道春天已经来了。”
林宝佳恨铁不成钢地拿着筷子说话,“一个女人就该每天都穿得漂漂亮亮的,出来倒个垃圾都得从头到脚美得冒泡,你可听好了啊,你现在是单身,单身!说不定下一秒就会遇见Mr.Right,必须要漂亮!”
李盛君插嘴,“有老公的呢?”
“有老公也必须要漂亮!”宝佳斩钉截铁,“总得以防万一碰见旧情人哪,你想想,要是被旧情人看到我们穿着睡衣拖着个拖鞋走在路上,眼角还有眼屎,哇,我们还活不活?”
林宝佳表情精彩,三个人一起笑出来,李盛君连声道,“是是是,那真没法活了,转过头就要去撞墙。”
薄薄的肉片在滚开的汤水中翻腾,很快从红色变成半熟的白色,余小凡夹起来往宝佳的碗里放,“受教受教,回家我就把衣服都翻出来,对了,今天我请客啊,你们谁都别跟我抢。”
李盛君与林宝佳闻言同时抬起头来,眼里写的都是惊讶与好奇,自从余小凡离婚之后,生活状况与习惯都变了许多,她们都知道她现阶段最大的愿望就是买房,为此原本做惯太太的余小凡几乎变了一个人,逛街是再也没有了,在外吃饭的次数也极少,能省则省,再加上她后来又兼职做了销售,更是忙得连与她们见面的时间都没有,今天余小凡主动约她们出来吃饭,又抢着买单,不由得她们不惊讶。
宝佳嘴快,立刻把想的问出来,“小凡,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们?”
被两双眼睛盯着看,余小凡顿时招架不住,想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立刻招了,“是,我最近做了个大单。”
“大单?”林宝佳重复。
李盛君比较实际,“有多大?”
余小凡说了个数字,林宝佳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你发财了,别看外环的房子了,直接买在内环。”
“不不,我只有百分之五的提成。”余小凡解释。
“那也很不错了。”李盛君点头,“你才做销售没多久,就能拿到这么大的单子,很厉害啊。”
三个人边吃边说,余小凡慢慢把事情从她偶遇谢少峰相亲开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林宝佳听到最后,激动得脸都红了,筷子一拍连吃都顾不上了,“浪漫啊!他喜欢你吧,他一定是喜欢你!”
“怎么可能?”余小凡脸也红了,她们并没有喝酒,但余小凡在说了那么长长的一段话之后感到浑身都在冒汗,尤其是林宝佳那么夸张地为这件事定性之后,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锅里冒出来的热气烫得烧起来了。
“有人喜欢你也很正常啊。”李盛君笑笑地看着她,柳叶一样微微上扬的眼睛笑起来别有一种温婉的味道,“你一直是很好的,现在就更好了。”
余小凡被这样夸奖却并不觉得高兴,“我哪里好了?以前就很普通,现在……现在都已经离婚了。”
林宝佳瞪眼睛,“离婚怎么了?离婚就不是人了啊!”声音大了点,旁边两桌都看了过来。
余小凡大窘,看桌上也吃得差不多了,索性买单,拉了她们就走,宝佳也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了,出门就抱歉,“对不起啊。”
“没什么,反正都是事实。”余小凡笑了一下,关于离婚这件事情,搁在古代,一个女人多半是要投河自尽的,就算是在二三十年前,还有人为此看不开一辈子,可今时今日,还有什么事值得拿来想一辈子,她再怎么难过,两个月也足够接受现实并且适应自己的新生活新身份了,她就是个离婚女人,不必隐瞒也隐瞒不了。
“小凡。”李盛君拉起她的手,“宝佳说的没错,现在这社会,离婚的太多了,你又没孩子,根本算不了什么,那些同居多年的,最后分手不也跟离了婚一样吗?没了一张证书而已,你还是你自己,依我看,比以前还更好了。”
“就是。”宝佳也道,“你现在比以前赚得更多,有钱你还怕什么?赶快买房,女人有房就有安全感,你才二十七,条件那么好,还怕没人追?”话说到这里,卡通音乐就来了,宝佳长叹一声,一边打开包摸手机一边问,“你们猜猜是谁?”
“不用猜了,你老公叫你回家。”李盛君与余小凡一同叹气。
电话果然是宝佳的老公打来的,一如既往的老三句,“你在哪里啊?”“什么时候回来啊?”“到底回不回来啊!”
宝佳挂了电话,无奈地摊摊手,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余小凡,“一定要穿得漂亮啊,漂漂亮亮地去人家医院谈事情,穿裙子,短裙好了,你的腿漂亮,记得女人味,女人味!”
余小凡哭笑不得,“我去谈业务,穿成那样人家还以为我勾引他。”
“就是要你勾引他啊!”林宝佳一时气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惜电话再一次响了,这次是短信,她瞪着手机满脸是火,又不敢不回,最后咬着牙走了,嘴里还嘟囔着,“催催催,就知道催,还让不让人活了?”
李盛君与余小凡两个人都不急着回家,后来又去咖啡馆坐了一会儿,李盛君最近过得心烦意乱,人多热闹的时候还好,一到安静的环境里就掩饰不住,一杯咖啡端在手里,许久都不说话,就连余小凡都看出来了,问她,“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李盛君撑着额头,脸上显出疲惫之色来,“还好。”
这样叫还好?余小凡担忧起来,“是家里有事?”
“怎么会?”李盛君直起身子笑一笑,“你知道我家的,一向四平八稳,风平浪静,林念平就算不顾着我,也要顾着他的政治形象啊……”
“也是哦。”余小凡常在电视上见到林念平,站在大领导旁边,一张万年不变的微笑的脸,典型的人民公仆,这样的人还算不上四平八稳,那她就不知道什么是和谐社会了。
“那是不是单位里有什么事?有事就说出来,放心,没人催我回家,我就在这儿,一定洗耳恭听到底。”
李盛君看了一脸关切的朋友一眼,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余小凡有些急了。
“没什么。”李盛君打起精神对余小凡微笑道,“就是最近行里信贷资金回笼压力太大了,整天在跑企业,有点累。”
“这样啊……”余小凡略松了一口气,心里也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李盛君在她们三人当中一向是最为气定神闲的,结婚早,家庭稳定,工作也好,如果连她都遇上解决不了的问题,那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看李盛君精神不济,余小凡就催着她早点回家休息,余小凡搭地铁,李盛君坐公交,到了路口也就散了。
李盛君一个人往公交站走,夜风阵阵,吹起她的头发,包里震动,她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来接听,电话是丈夫林念平打来的,一贯平板的声音。
“会议延长了,我要后天晚上才能回来。”
李盛君“嗯”了一声,林念平两天前去了外省开会,原本说明晚到上海,现在要再延迟一天,她早已习惯了丈夫频繁出差的日子,并不觉得惊讶。
“我知道了。”她又道,想再说些什么,却半晌找不到能说的内容。
林念平每天都会与自己的父母通一个电话,公婆的情况不用她报告,家里有她在,任何事情他都是不过问的,风平浪静的时候如此,刮十级台风的时候也是如此,一句话,女主内,家里的一切都是李盛君的责任。
结婚一年多的时候李盛君曾经因为家里水管半夜爆裂又找不到人维修而束手无策,打电话给林念平却被批评小题大做,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李盛君最后在冰冷的埋过脚踝的水中一边流泪一边用拖把拖了一整夜的地,第二天清晨才有物业上门,两日后林念平回到家里,看着尤有水渍残痕的地板,第一句话居然是。
“这点小事,你怎么还没处理好?”
从此李盛君便麻木了,再大的事情都自己解决,一对夫妻既没有要讨论的人有没有要沟通的事,那电话里还能说些什么?果然,两人沉默了数秒,林念平便道,“那就这样吧,我还有事要忙。”
电话就断了,嘟嘟的单调的声音传入耳朵,李盛君慢慢把手放下,自嘲地笑了笑。
看吧,这就是她四平八稳,风平浪静的婚姻生活。
她想到家里等待着自己的一室黑暗,脚下的步子突然就沉重起来,后悔刚才没有把余小凡留下来,至少有个人陪自己说说话,多陪一刻也是好的。
夜里风渐渐大了,四月早春,早晚还是凉的,九十点的时候,路上就已经行人稀少。李盛君所走的是一条安静小路,两边有几家门禁森严的会所餐厅,大多由二三十年代的老洋房改造而成,雕花铁栏后花木葱茏,透过枝叶,隐约可以看到厚重垂帘后透出来的零星灯光,颇有些庭院深深的感觉。
公车站就在下一个街角,李盛君走得慢极,心里在想要不要打电话给余小凡,手里的电话就再次震动起来,她心一跳,低头看了一眼,却只是一条广告。
她却微微失神,想到那个年轻男孩的脸。
夏远不过二十二岁,真还是个孩子,那天在她的疾言厉色之下慢慢松开了手,脸上竟有惊恐之色,像是真的怕她会辞职,她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决然,而他也完全明白了她话里的潜台词——如果他再做出那样的举动,她必定会彻底从有他的世界里消失,再不与他相见。
李盛君表面斩钉截铁,实则心中惴惴,夏远家里背景深厚,军区大院出来的孩子,自己的丈夫林念平虽然仕途得意,但与之相比,根本连话都搭不上,任大姐的警告不是没有效果的,凡事都有万一,万一此事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很清楚受影响最大的只能是自己。
既然不能赶走他,那她就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夏远会自发地知难而退,幸好她那天的爆发似乎真的将夏远震住了,之后夏远像是变了一个人,每天小心翼翼地与她保持着距离,再不敢有一点逾越之举,但她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被尘土掩盖的火山口,即使有许多人同处一室,她依旧能够敏感地感觉到男孩对她的注目,他不再露出热烈的笑容,看着她的目光中有着被折磨的压抑的,他的青涩很快因这样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求不得而隐没了,但对于大部分的异性来说,一个男孩身上出现这样的转变是迷人的,甚至是带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的。
李盛君听到年轻女孩们窃窃地议论声,说到夏远的时候,微微地红着脸,如同在谈论橱窗中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李盛君二十九了,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能被夏远这样的男孩看中。
诚然,她长得尚可,但也就是尚可而已,并没有国色天香,林念平婚前说过最大的赞美不过是,“盛君,你是耐看的。”
至于性格,如果不是因为她软弱,没有追求,得过且过,李盛君自问自己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田地,守着一室冷清与一个仿佛陌生人的丈夫共度一生。
而夏远,优秀如斯又青春正好,就算没有那样显赫的家世做背景,都足够引无数异性竞折腰,他竟会看上她,且对她表现出那样锲而不舍的渴望之意……李盛君独自一人的时候,无数遍对镜自照,想找出哪怕是一点特别之处,但就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但是那双清亮眼睛中盛满的压抑令她颤抖,他的存在时时提醒着她,提醒她她是不幸福,不快乐的女人,让她连自我麻痹的机会都没有。
她讨厌他!为什么他还不消失?
李盛君在风中握紧了手机,就凭这一点,她都不能原谅那个自以为是,年少无知,仗势欺人的男人,她过得如何与他何干?他有什么资格妄下论断?他凭什么?凭什么!
身边有车经过,墨黑的好几辆,就在不远处沿街停下了,旁边会所中有一群人走出来,制服笔挺的服务生快步走到前头拉门,颇有些前呼后拥的架势。
饶是李盛君心情这样低落的时候,都忍不住抬眼往那个方向。
只一眼,便愣住了。
她看到熟悉的面孔,一瞬间李盛君觉得自己是魔怔了,并且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是林念平吗?她竟不敢确定,他与一个女人走在一起,两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林念平微笑着,全不是电视上常见的那种机械的亲切笑容,更不是在家中的面无表情,他们上了最后一辆车,走到车边的时候,他突然地伸出手来,轻轻捏了一下那女人的脸颊,极尽亲昵,那女人也不恼,竟是笑起来,并张开嘴,玩笑地咬了一下他的手指。
她慢慢把目光移到那女人身上,她真是年轻,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让她觉得那饱满的肌肤是透亮的,庭院里黯淡的灯光像是全落在她的身上,然后再反射开去,多远都看得到。
而李盛君立在路灯灯光不能及的阴影中,一脸木然。
她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时候应该感到愤怒、受欺骗、被背叛甚至绝望,她应该有充分的理由以及权利走上去,让林念平看到她,让他知道她就在这里,他的谎言已经被揭穿了,但她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木然地,像是在看一幕黑白的默剧,屏幕上所有的人与物都是无声且不真实的,与她全无干系。
几辆黑色的大车依次离开,消失在夜的街道尽头,出来送客的服务生转身回到会所,大门缓缓合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阴影中的李盛君。
当天晚上,李盛君仍旧是一个人回到了家里。
家里当然是一室冷清,出门的时候她没有拉窗帘,月亮的光从阳台门里透进来,客厅里毛毛的一层光。
她在这没有一点温度的光里站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要把手上沉重的包放下。
电视柜上有些灰尘,应该擦一下了,她这么想着,身体终于有了动作,放下包之后到厨房去找抹布,厨房里也是没有光的,她开灯,看到灶台上的油腻。
脏了,哪里都这么脏,李盛君的嘴唇向内抿起,牙齿不自觉地咬紧,擦揩的动作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来,她将半瓶清洁剂都倒在水槽里,在那些油污上用尽了自己的全力,厨房里弥漫着一股化学去污剂的味道。
她擦完了厨房与客厅之后,慢慢地走进厕所,开了灯之后便呆住了,马桶不应该是雪白的吗?为什么看上去是灰色的,一切应该是雪白的东西都是灰色的,她几乎要尖叫出来,跪在地上拼命地擦拭马桶和浴缸,白色的瓷砖沾了水,一块块都像是会反射出刀锋一样尖锐的冷光来,她站起身来搓洗手中的抹布,在镜子里看到披头散发的自己。
镜子里的那个人,是她吗?
李盛君愣愣地立在镜前,手中的抹布落在地上,她用颤抖的手指去摸镜中的自己,却又在堪堪要碰到的时候将自己的手指收了回来……
这样的她太可怕了,就连镜中的自己,她都不愿触碰。
李盛君仓惶地逃离镜子,将家里所有的灯都关上,想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但身体却像是被什么力量压迫着,将她推进另一间没有光的卧室里。
她在黑暗中看着模糊的家具轮廓,看着那张空无一人的床,这是林念平的床,她曾经想过要一段正常的婚姻,想过要一个不是陌生人的丈夫,她记得自己曾经在他最初决定分房的时候半夜不顾羞耻地摸进这个房间,摸上他的床,他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可她只是想得到一个妻子应得的对待而已,她错了吗?
她错了!
她以为林念平是个冷漠的男人,其实不是,他也可以有温柔的微笑,包含爱意的目光,只是不是对着她,他也可以为一个女人撒谎,甚至冒险,只是那个女人,不是她!
那为什么他还要娶她?还要把她放在这个荒凉洞穴一样的“家”里!
黑暗的房间令她窒息,李盛君猛地转身退出去,重重地关上卧室的门,用的力气太大了,巨大的一声响,她立在门外,两只手仍旧握在冰冷的门把手上,胸肺间痛得像是一个正在溺水的人。
没有错,夏远没有错!她就是那个不幸福,不快乐的女人,现在还要加上一条,不被爱且被欺骗的女人!全世界都看得出来,只有她,还妄想粉饰太平,自欺欺人!
林念平在第二天晚上回到家里。
司机将他送到楼下,他提着包,慢慢地走上楼去。
可能是因为晚上喝了一点酒的缘故,上楼的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像是凭空多出了无数级楼梯来,怎么都走不到家门的感觉。
这种感觉,大概就叫做“不想回家”吧。
他想起自己开车一个多小时奔向季婧家里的情形,下了车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六楼,只想着立刻看到她。
季婧家是很小的,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女孩子在上海租的小房子能有多大?三十平的房间里堆满了衣服鞋子和五颜六色的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与他家有天壤之别。李盛君爱干净,工作再忙都把一百多平的两室两厅整理得井井有条,多余的一张纸都看不到。
季婧也并不算太漂亮,与李盛君不能比,他知道自己的老婆是美的,就连办公室里那个五十多岁的挑剔的老太婆都说过,“一张观音脸,好看。”
一张观音脸。
他听见自己冷笑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异常清晰。
看看,他娶了一个观音回家,冷冰冰的,并且无所不能,但他对她提不起一点性趣,他看到她,就像在看一尊真正的观音像,木石雕的,瓷玉砌的,一切都好,就是不像一个女人。
他被她圣洁的外表骗了,新婚的头一天晚上,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而她竟然没有一点羞愧之意,还说他是不正常的,让他去看医生。
他是不正常的?
林念平听到第二声冷笑,这些年来,他几乎也要以为自己是了,直到他遇见季婧。
他从未想过年轻是这么美的一样东西,她才20岁,在阳光下仔细去看,脸上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
他忘记自己是怎样进入她的身体的,她甚至不知道抵抗,疼痛来袭时一脸从未经人事的惊惧失措,他在这样的表情面前竟然感到放松,她让他重新找回男人的自信,他是正常的!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不会将他与任何人比较,他也不想给她比较的机会。
林念平踏上最后一级楼梯,黑色的大门出现在他面前,楼道里的感应灯因为他沉重的脚步亮了起来,他摸索包里的钥匙,门突然地开了,李盛君一身整齐地立在门里看着他。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三十分,这个时间李盛君为什么还没有睡觉,她一向不等门,也没有这个必要,他回来的时间太不确定,而她是习惯了早睡早起的人。
没有等他把疑惑继续下去,李盛君开口,“你回来了,我在等你,有话要跟你说。”说着往门里退了一步。
“有什么事?”林念平进屋,一边换拖鞋一边说,“我很累了,明天上午还有个重要的会。”
“只是几句话,不会很久的。”李盛君回答,并且率先走到客厅里坐下,声音镇定。
林念平皱眉,他与她平时交流不多,一是没时间,二是他也根本不觉得有必要,李盛君一向将家中所有事都处理得妥妥帖帖,尤其是近两年来,什么都不再麻烦到他,他也乐得轻松,一个家,男主外女主内,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他在政府做事,表面轻松,实则步步如履薄冰,哪还有精力兼顾琐事。
李盛君还在客厅中等着他,林念平换完鞋子,将手里的包放下,慢慢地走过去坐在她的对面,皱眉道。
“你要说什么?快一点,已经很晚了。”
李盛君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林念平更是不耐,上次他们坐下来面对面谈话,还是为了李盛君娘家的事情,丈母娘上门请他帮忙,安排一下某个外侄在上海的工作,而他在解决事情之后与李盛君坐下谈了一次,要她提醒一下她娘家的人,凡事注意影响,即使他帮得上忙,也不要太过张扬。
难道她娘家又有什么事要求他了?林念平想到这里,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一些。
“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呢。”
李盛君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林念平三十六了,常年生活在应酬与宴席之间,身形不可避免有些走样,脸部轮廓模糊,眼袋浮肿,下巴两侧全是饮酒过量引起的皮疹,皱着眉的时候,带出眼角无数细纹,眼下全是阴影。
但即使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真心笑起来的时候,也是令人感动的。
只是那笑不对对着她这个妻子的。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自己的丈夫了?一段婚姻走到如此失败的地步,不可能只是一个人的责任,她一定也是错的,错得可怕,但既然错了,总有一个人要先走出来承担责任,直面这一切。
“念平,这段婚姻是个错误,我们离婚吧。”她开口,一字一字地将自己在过去十几个小时中,不,过去三年中默念过无数遍的句子说了出来。
谢氏的合同出来了,谢少锋的法律顾问直接将合同发到余小凡邮箱,余小凡交由老板亲审,然后又与那位陈先生做了最终的确认,这样一来一回,用去了一周的时间。
终于敲定之后余小凡将合同打印装订,又检查了数遍之后才交到老板办公室,老板见到她一脸笑容,在合同上盖章签字之后嘱咐她,“小凡啊,明天你先到谢氏去把合同签了再进公司,我等你好消息。”
余小凡点头。
“还有把你调到销售部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余小凡迟疑,“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没想好……”
老板心情正好,倒也不勉强她,“那你先把这个单子敲定再说吧。”说完就让她走了。
余小凡从老板办公室退出来的时候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包括陈欣的。
陈欣背着包,像是正要出去的样子,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说了一声,“恭喜啊。”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
余小凡也对她露出笑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其实是不知大该说些什么,或许保持沉默与笑容才是最好的。
那件事之后,她与陈欣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老板已经明确表示,要将她升到销售部副经理的职位上,她不想接受,却又矛盾地开始计算升职后的收入。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热爱赚钱的感觉,每一次账号上数字的增加都好像是伴着彩花与音乐的,前所未有地令她振奋。
不再注意众人的目光,余小凡走到自己桌前坐下,打开邮箱开始处理邮件,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到谢少锋。
感谢谢少锋,她赚钱了,赚了许多,被人肯定当然是令她高兴的,当然她也早已在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谢少锋,向他致谢过。
他的回答很简单,只说她留下的材料他都看过了,医院确实有需要,单子交给她,以后沟通起来也比较方便。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没有一点想要她感谢的意思。
但余小凡却是铭感五内的,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珍贵一万倍,谢少锋对她的善意,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所得到的最值得感谢的东西。更何况他与她之间完全不存在任何利益关系,她也没有能力给他再多的回报。
谢少锋是她见过的最不欠缺任何东西的男人,他甚至连儿子都有了,并且那么爱他。
她时常会想起他抱着东东在超市里取那两盒鸡蛋的情景,弯下腰时被一双小手抱住脖子,听孩子说话的时候,微微地侧着脸。
那个温柔又美好的画面,每次想起都令她感动。
宝佳说谢少锋这样帮她,一定是对她有意思。但余小凡却有自知之明,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租住的房子房龄比她妈妈还老,门口就是阴沟,还有老鼠跑来跑去,每次遇见谢少锋父子都是万分狼狈的样子,要说谢少锋会对她有企图,那她才真是会笑掉自己的大牙。
余小凡思前想后,想找出谢少锋这样帮她的理由,最后终于总结为爱屋及乌,看来她对谢东东的那次无意相助真给她带来了天大的好运,以后一定要以此为标准,从小事做起,不放过任何一个做好事的机会,争取将善事进行到底,助人也利己。
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办公室里人一个个散去,最后只剩下余小凡一个人。她现在时常加班,也没人觉得奇怪,她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将邮箱里的所有邮件回复完,再打开房产网页仔细看了一遍。
自上一次她被抛在郊区公路边的惨痛教训之后,余小凡已经彻底放弃在远郊地区置业的打算。按宝佳说的,住那么远,以后人家追求你都不方便,现在的男人,过条黄浦江就要皱眉头了,何况横跨整个上海?说着说着又开始谈论谢少锋,问她那位院长住哪里开什么车?没事记得多跟人家联络感情,别光顾着找房子。
余小凡倒是并不在意这一点,被追求这件事,她自认离现在的自己是极遥远极渺茫的事情,足以忽略不计,但买房子这事却是一日不能拖的,交通便利更是不能不考虑。
风景秀丽远离人烟的地方只适合有私家车并且不用每日朝九晚五的有钱有闲一族,她现在已是每日清晨即起出门,夜夜披星戴月回家,距离再远,实在无法承受。
还是买在闵行好了,她边看边盘算,几天前她看中一套五十五平的小套房,刚满五年,虽然有些超出她的预算,但以她现在的收入,咬咬牙也不是不能承受,二手房价节节攀高,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她把电话拨到中介公司,询问几天前她所看的那套房子结果如何,对方很热情,电话里说没问题,已经跟房东确认过价钱了,明天就可以付定金。
余小凡放下电话收拾东西离开公司,想到那间四壁雪白的小房子,心情就莫名的好。
春天真是到了,她走过亮着灯的橱窗,看到那里面姹紫嫣红的春装,她在一件浅绿色的窄腰连衣裙前驻足,又看到玻璃上的自己,瘦,但两眼却是带着光的,与刚离婚时镜子里那个苍白憔悴的女人判若两人,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第二天余小凡穿着新买的绿色连衣裙出门,外面罩了件米白色的小外套。
时间还早,她赶在去医院见谢少锋之前到中介公司去了一次,付定金,并当场签了购房合同。
中介将材料全都收起来,笑着恭喜她,说这套房子被好几个人看中呢,就她下手快。
余小凡将购房合同收在包的夹层里,数月来从未有过的踏实感涨满了全身,感觉自己前进的步子都变得有力许多。
谢氏整形医院一如既往的人多热闹,每一个女人都是一脸兴奋,仿佛自己即将要做的是改变人生的大事。
小米已经认得余小凡了,看到她便迎上来,客气又礼貌地微笑,对她说院长在办公室,请她上去。
余小凡上楼,院长办公室的门半开着,她轻轻敲门,没有听到回应,便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了一点走了进去。
门里又是一室阳光,老房子窗大采光好,春天里窗外的一片新绿,新修建的草坪散发出浓郁的味道,令她情不自禁地想深呼吸。
一切都与上一次她在这里的时候毫无二致,只是没有谢少锋,余小凡正茫然,耳边传来声音。
“你来了。”
她一转头,看到谢少锋从一扇侧门中走出来,原来这办公室里还不止一间房。
两个人隔着办公桌坐了,余小凡递上合同,门轻响,又有人走进来,一身笔挺西服,开口先与谢少锋打招呼,问他,“我没迟到吧?”又向余小凡做自我介绍。
“你就是余小姐吧?我们通过电话,我是陈宪祖。”
余小凡立刻知道他是谁了,谢氏的合同是由专门的顾问律师拟定的,她来这里之前已经为了合同与这位陈律师沟通过数次,现在见到真人,却是个的三十左右的男人,戴一副金边眼镜,典型的律师摸样。
陈宪祖也在办公桌前坐了,谢少锋把合同推向他,他便接过来打开看了。
合同内容是陈宪祖与余小凡公司公司确认过的,他看了几处双方修改过的地方之后点了点头,说,“没错。”,
谢少锋又问余小凡,“你确认过内容了?”
余小凡也点头,他便不再多言,拿起笔来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就要下笔。
余小凡愣住,脱口而出,“你不再看一遍?”
谢少锋与陈宪祖一同看她,余小凡正懊恼自己多言,陈宪祖已对她开口,“你也看出来了吧?别看这人一脸正经,其实最懒的就是他,什么事都交给别人来办。”
说话间谢少锋已经把名签了,合上合同之后看着陈宪祖,“我这里已经没事了。”
“赶我走?”陈宪祖嘴里这样说着,人却已经站了起来,“我事情一大堆,上庭的材料都没准备完呢,拨冗来你这儿还被你赶。”
谢少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道,“律师费。”
“知道了知道了,我跟你收的可是友情价,你去问问别人,请我做法律顾问到底是什么价钱,我可是按小时收费的,美金!”陈宪祖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
虽然已经猜到这两个人是朋友关系,可实在没想到这对朋友之间的对话是这样的,余小凡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陈宪祖虽然话多,但动作却不慢,说着就已经提包站了起来,起步要走的样子,突然又停住,才想起有她这个人存在那样,转回身道,“余小姐,今天幸会,我先告辞了。”
余小凡从吃惊中回神,不自觉地对他招了招手,“陈先生,幸会,哦不,再见。”
陈宪祖便笑了,手放在门把手上,又问,“对了,余小姐今晚有空吗?赏脸一起吃个饭?”
这回余小凡是真的吃惊了,正哑口无言的时候,陈少峰已经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将陈宪祖送了出去,陈宪祖立在门外对他笑,并且挤挤眼,做出一个与他这一身正装完全不相符的表情来,“有戏吗?这个有戏吗?”
谢少锋看他一眼,根本不答这个问题,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不送。”
谢少锋回到办公室,余小凡仍坐在那里,淡绿色的一个剪影,听到关门的声音回头,对他露出笑容来。
那是一个满怀感谢的笑容,她说,“谢谢你。”
谢少锋回,“为什么?”
她并不修饰词汇,老实道,“因为你把这么大的单子给我做了,帮了我的大忙。”
谢少锋没有回到座位上,立在离她一步的地方与她说话,问她,“有没有给你加工资?”
余小凡抬起头,谢少锋在自己医院里穿得很简单,脱了白大褂之后里面是蓝黑色的衬衣与米色长裤,但他真是英俊,这样近距离地面对面,让她不自觉地耳根发烫。
“加了,老板还说要升我的职。”
“那就好,请我吃饭吧。”他露出一点笑,余小凡再一次近距离受到冲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他见她不答,又问。
余小凡乍回神,“当然要请你吃饭啊,想吃什么?什么都可以,一起吃午饭吗?晚饭也可以,随时都可以。”
谢少锋看一眼时间,“下午我还有个手术,现在可以吗?”
“好啊。”余小凡惊喜。
下楼的时候,余小凡再一次感到自己被围观了,无数张术前或者术后的面孔转向同一个方向,她与谢少锋在注目中一同出医院大门,终于立在街上的时候情不自禁松了口气。
谢少锋问她,“吃日本菜好吗?”
余小凡捏一捏自己的钱包,点头,“好的!”
他转过脸看她,春日阳光正好,街道两边的梧桐树已经绽放新芽,明晃晃的光线落在余小凡的身上,她今天穿了件收腰散摆的连衣裙,一身新绿,像是换了一个人,容光焕发。
他不自觉地多看了她一眼,觉得现在的她与之前判若两人。
“很近,走过去就到了。”
“好的!”余小凡正处于情绪高涨期,早上付了房子的定金,谢少锋签好的合同就躺在她的包里,这两件事都让她高兴得不得了,现在他说什么她的反应都会是“好的!”。
他忍不住逗她,“有点贵啊。”
“没问题!”余小凡答了一声,又把脸转过来补充,“贵也没关系,我卡里有钱,老板给我发了奖金。”
谢少锋一愣,这次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好的!”
男人愉快的笑声让余小凡愣住,谢少锋在跟她开玩笑?这个习惯性面无表情的男人正在她面前大笑,他——是真的把她当朋友了吧。
这念头让余小凡在一瞬的呆愣之后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满心快活。
街对面有几个人走过来,其中一个突然驻足,隔着街道遥遥看着余小凡,一脸惊讶。
谢少锋先看到,指指那个方向,“那个人认识你?”
余小凡一转头,愣住了。
她看到的是孟建,她的前夫。
这是离婚之后,余小凡第一次遇见孟建。
其实她常想起他,想起过去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想起那些亲密又欢喜的时刻,有时夜里梦见他,梦里总是他和她还能够相依相偎的时候,他温柔待她,她也倾心待他,醒来满脸泪痕,不知身在何处。
结婚就是一个把原本陌生的两个人变成这世上最亲密的一对的过程,然后离婚又将这一切打回原样,不,比打回原样可怕一百倍,离婚时的种种挣扎,痛苦,决绝甚至恶言相向与暴力冲突会将原本完整的两个人打成碎片,搅拌至血肉横飞,从今之后即使能够维持表面的完整,内里也将千疮百孔,谁都无法找回自己原来的样子。
孟建直直地盯着她,脸上神情复杂,有些疑惑与茫然,但更多的是惊讶,目光从她身上转到谢少锋身上,又转了回来,来回数次,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在这数秒的时间里看着他,孟建瘦了些,鼻子两边的法令纹都出来了,看上去有些憔悴。
这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无比高大无比伟岸且无所不能的男人吗?她看着他,带一些陌生的,而他看着她,也像是不敢相信她就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余小凡。
他还以为离开他,她会过得很不好,余小凡一直是个喜欢依赖别人的女人,一点小事就会对他哭诉,就算看悲情一点的电影都会默默流泪,他还记得离婚时她双目红肿的样子,让他在背转身去的一刹那就感到于心不忍。
可看看余小凡现在的样子,哪有一点过得不好的痕迹,她笑得那么快活,看上去容光焕发,身边还立着一个男人。
他们隔着街对望,要是在过去,余小凡早已奔到孟建身边去了,但她这次却没有任何动作,与孟建一起的那几个人回过头来招呼他,全都是余小凡陌生的面孔,他应了一声,再看余小凡一眼,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再做停留,就这样转身走了。
余小凡收回目光,一转头看到谢少锋还立在她旁边,安静地等着她。
“那是我前夫。”她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并不隐瞒。
谢少锋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余小凡松了口气,她这段时间遇到过太多问题无数的人,你离婚了啊?真的啊?为什么离婚?是不是老公出轨?还是跟婆婆处不来……
个个脸上都写着“我是关心你”,谁也没想过她根本就不想回答这些问题。
两个人继续往谢少锋所说的日本料理店去,果然不远,再走五六分钟也就到了,小小的日式餐厅,藏在老式房子的二楼,进门还要脱鞋,里面已经半满,谢少锋带余小凡进去,菜单都不看就叫了两份定食,老板是个一脸精神的中年人,看到他很高兴,亲自端了两杯日式茶过来,还问,“是女朋友吗?”
余小凡惊住。
幸好谢少锋替她答了,“是朋友。”
老板根本不理睬他的回答,又问余小凡,“他跟你说奇怪的话了吗?这个人眼里都是表皮真皮脂肪层,不要放在心上,他那是职业病。”
没想到大家都这么了解谢少锋,余小凡将刚才遇见孟建的情形放开,见老板说得有趣,便露出笑容回答他,“没有呢。”
“真的?”老板有些不太相信。
谢少锋板起脸,“我叫的东西呢。”
老板哼了一声,“少不了你的。”说完才转身走了。
余小凡问,“你的朋友吗?”
谢少锋点头,“一直来就认识了,他在我那里做过眼袋,内切,保持得不错。”
“男人也去整形?”
“很多,谁都希望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
老板娘把定食送上来,谢少锋说了声谢谢,她就笑嘻嘻地把脸凑过来问,“谢院长,这颗痣可以点掉吗?”
谢少锋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回答,“不可以,这是血管瘤,点了会出事。”
老板娘略有些沮丧地走了。
余小凡:“……”
开始吃饭的时候余小凡忍不住问:“认识你的人都会问这些?”
谢少锋想一想,“你没有。”
余小凡“啊”了一声,心道那也就是他们认识得不是时候,离婚前那段时间,她常常对着镜子挑剔自己的脸,越看越有问题,总觉得自己眼袋太大,眼角有细纹,两颊都是小雀斑,要不是没有专业人士可以请教心里总有些害怕,早就奔整形医院去了。但离婚之后,整天心心念念的都是多赚点钱早些买房子,哪还有闲心去关心眼袋细纹和雀斑,遂将那些念头全都抛到九霄云外,明知谢少锋是这方面的权威,也没想过要向他咨询一番。
话说到这里,谢少锋突然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余小凡压力顿生,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脸,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这张脸在一个专业人士的面前,多半是缺陷丛生的,不知有多少需要改进的地方。
“有什么问题吗?”她被他看得气虚,弱声问。
谢少锋看了她数秒,对于男女之间来说,这样的对视时间真可算是深情款款了,但对于一个专业医生来说,也就是匆匆一瞥而已,他知道她没有做过任何整形手术,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她在这段时间里有许多的变化,整个人看上去都不一样了。
观察人的皮肤骨骼以及五官是他的职业习惯,但他平日里所接触的女人多是整过容或者正准备整容的,就连他妈都瞒着老爸偷偷跑到上海来开过一次眼袋,稍作恢复之后便心满意足地回去准备让老伴大吃一惊。
他是习惯了用专业技术解决问题的人,遇见一个不借助于整形手术就能达到惊人效果例子,这让他很有探索的欲望。
谢少锋摇头,然后道:“没问题,你现在很好。”
余小凡不期然地被夸奖,压力退散,飘飘然的感觉随之而来。
一顿饭吃完之后余小凡买单,谢少锋安静地立在一边,并不与她争,倒是老板义愤填膺,叉着手说话,“怎么可以让小姐买单?”
谢少锋还没说话,余小凡急了,“说好我请客的,多少钱?刷卡可以吗?”说着把手里的钱包打开,以示自己的决心。
老板叽里咕噜地收了钱,余小凡又惊,“才这么点?”
她的心理准备是至少要花掉钱包里的一半的,没想到老板报出的数字连三位数都不到。
老板张张嘴,谢少锋在旁边道:“街对面两荤两素才15一份。”
老板:“……”
余小凡:“……”
两个人下楼出门,谢少锋下午还有手术,余小凡见他看时间,立刻开口,“那我先走了,谢院长,今天真谢谢你了,这顿……这顿吃得太便宜了,改天一定让我再请你一次,东东也一起来。”
谢少锋点头,她看着他,一时间有许多的话想说,但话到嘴边都觉得突兀,最后还是作罢,只朝他摆摆手,以示再会,但还来不及转身,耳边又响起谢少锋的声音。
“改天是哪一天?”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余小凡维持着半转身的姿势愣在原地,眼睛里看到谢少锋,就立在离她一步的地方,双手插在裤袋里,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有一双眼里带着些微微的笑意,不知有多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