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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已经是午夜,一番折腾,两个人都是一身狼狈,陈苏雷之前做过现场急救,衣服上还有泥水与血迹,苏小鱼更惨,身上处处擦伤,披着他的大衣,太长了,拖着下摆,拢着袖子,头发全湿了,嘴唇都是白的。
他在路上就说去医院,但苏小鱼拒绝,摔跤而已,又这么晚了,这样都要麻烦医院急诊,她很可能会在医生的眼光下羞愧而死。
浴室里很暖,她在哗哗的水声中脱下衣服,丝袜和伤口粘连在一起,怎么小心都没办法褪下来,她没办法,最后一狠心,一把将它扯了下去。
已经凝结的伤口撕裂的痛,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扔开丝袜之后索性咬牙跳进水里,要痛就一起痛完吧。
水温很高,除了膝盖之外,之前掌心撑地的地方也磨破了,陷入水中的那一瞬异常疼痛,不过渐渐麻木,后来也就不觉得了。
有轻响,是他推门进来,还穿着沾着血迹的衬衣,进来以后先看了一眼她那些破损的衣物,也不说话,垂下眼来看她,黑玉一样的眸色,接着便低头,伸手去解手表的扣子。
她整个人都在水里,水热,刚才还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现在已经缓过来了,看到他的动作有些吃惊,慢慢红了脸,下巴都陷进水里去了。
“小鱼。”他唤她。
抬头看到他已经弯下腰来,手腕落在她眼前,那只手表还在,刚才一番混乱,他的衬衣袖口都挂破了,锁扣被在破损处与布料纠缠,到现在都没有被打开。
她明白意思,从水里举起湿淋淋的手来帮他,刚刚触碰到他的皮肤一切就发生了,主卧的浴缸是椭圆型的,宽大无边,水放得太满,后来溢出来,落地四溅。
她的身体腾空而起,又很快落回水中,眼前白茫一片,他伸手去拿什么东西,她是知道他要做什么的,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有做防范措施,过去她从不在意,但这一次却突然有了执念,低头用力亲吻他,舌尖落到他的耳后,再卷进他的耳道,努力地模仿他教她的一切。
他衬衣湿透,衣扣又小,很难解开,她的手指在水中摸索,尽全力想打开那些死结,后来索性放弃,双手穿过那些阻碍,按在他赤裸的肌肤上,整个身体都伏了下去。
掌心下有他的心跳,肌肤相亲带来的实感终于让她呼吸急促,原来她竟是那样害0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害怕他会在这世上凭空消失,怕到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来证明他的真实存在,怕到忘记自己的悲伤,怕到与既定的未来妥协。
既然如此,既然逃不脱,那么一次也好,她总要从他身上留下些什么,就算一切只是虚幻,她至少知道它们发生过。
她从来不曾主动,今天却逆了性子,他猝不及防,眼里的漆黑都凝不住了,瞬间涣散一片。虽然如此,但他迷茫中仍是打开了那个抽屉,力道用得偏了,訇然一声,所有东西散落一地,而她突然在这响声中绝望起来,紧紧闭上眼睛,再不想多看一眼。
他们在水中长久地做爱,没人说话,唇齿相合,气息纠缠,总记得她跌的那一跤,他动作小心,她却反常,紧闭双眼只是不管不顾,最后当然是挂了,伏在他身上只剩喘气的力气。
他怕她掉下去,双手合拢,搂着她躺了一会,又慢慢捉起她的手来看。
在水里那么久,她掌心里的血痕早已被洗得干净,但是擦伤的地方还在,细碎伤痕,微微泛着白色。
他看了许久,最后才低声问,“痛不痛?”
她的脸还埋在他胸口,水快凉了,她却不觉得,也没说话,只是摇头,动作很小,不仔细根本感觉不到。
她的脸颊就在他的心口处,那点微小的摩擦让他有一瞬的迷茫,突然觉得身体里有个地方满了,满得溢出来,怎样都收不住。
他一直以为自己了解她,了解身上这条小鱼,但这一刻竟觉得迷茫,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不知她要做些什么。
但他想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还在,还在他这里。
苏小鱼的五味陈杂
男女之间,欲只能寸进,不得永恒。
——苏小鱼
1
之后苏雷再没有提过那晚,苏小鱼也一样,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但在她而言,既然自己无力改变这一切,又逃脱不了,那还有什么追根问底的意思?
所有的事情,都是当时自觉惊天动地,后来平静下来回想,不过是平常一日,相对一生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但心里总是盘桓着一根刺,有时午夜噩梦,惊醒时眼前还盘桓着那一双璧人,他说过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那就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样,但她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不去想象那个冥冥中注定的未来,他说情深不寿,他说一切终有尽头,那么总有一天,就算不是那个女子,也会是另一个人,取代她的位置,立在他身边,与他相视而笑。
到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她又用什么办法全身而退,不让自己粉身碎骨?
她从最初的时候就知道他是怎样的男人,原来也想过,这段感情并不能长久,只要珍惜在一起的时候,能够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好了。
但是后来又如何?她渐渐沉迷与与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不能想象没有他的生活,那一晚已经是她的最后挣扎,事实证明,她错了,她做不到。
做不到放手,做不到离开,做不到让他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那她还能做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让一个男人永远留下来?
一个人如何都想不出结果,后来苏小鱼憋不住就问了自己的妈妈,问她是怎么会跟爸爸几十年如一日朝夕相伴的?妈妈看着她满脸惊讶,好像她突然发烧才会问出这种蠢问题。
“我们是夫妻啊,怎么能不在一起?”
“那一开始的时候呢,是什么让你们在一起的?”
这次苏妈妈仔细看了女儿两眼才说话,“人到了一定年龄,就想成个家,那时候看你爸顺眼就嫁了,后来又有了你,一眨眼不就是一辈子了?”
“妈,那你有没有害怕过?”
“害怕?”
“嗯,那个……”不知道怎么表达比较好,苏小鱼嗫嚅,最后一咬牙说出来了,“就是怕不能一辈子啊。”
“都结婚生了孩子了,还有什么好折腾的?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妈妈答得很快,说完拉过女儿的手,皱起眉头仔细端详她,“小鱼,你怎么突然想起问妈妈这些事?”
“没,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妈妈目光如炬,苏小鱼被看得有点慌,摇头想抽回手,没想到妈妈十指用力,抓得更紧,又开口问她,“小鱼,最近你跟他怎么样了?”
自从上次见过陈苏雷一面之后,妈妈一直都没有真正感觉安心过,经常盯着她问两人的进展,后来又开始劝她尝试多交往其他对象,用意明显。
苏小鱼知道妈妈的想法,妈妈这辈子个性保守,传统想法根深蒂固,看多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坏处,总觉得陈苏雷与她家相比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物,怕女儿和他在一起最后没有结果,白白伤一回心,就想着苏小鱼跟自己一样,找个老实男人,一辈子太太平平过日子,所以明里暗里都在劝她,别再和陈苏雷继续下去。
“妈妈,我们,我们就那样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小鱼继续嗫嚅。
“我看你最近都不怎么高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小鱼,你听妈妈一句劝,那个男人不适合你,要是不开心就说出来,怕什么。”没有因为女儿的退缩停止追问,苏妈妈逼得更紧。
怕什么?不敢再看妈妈,苏小鱼低头黯了眸色?
他说过,他从一开始就说过,小鱼,我想你在我身边,快乐,如果不,你可以离开。这样自由,她原是不该害怕的,但现在是她没用,是她离不开!
两人在一起时日长久,她已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原先的自己,接纳一个人进入自己的生活并不容易,分开就更是艰难,光是想象就让她呼吸困难,她终究不如他,做不到一切看透。
滴水石穿,他已在无形中将她改变,不想承认,但她的确是害怕的,怕失去,怕离开,怕再也找不回完整的自己。
不敢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给妈妈听,最后苏小鱼母女俩的谈话以她的落荒而逃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