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寓意着多子多福。
就在宋墨满心盼着窦昭心想事成的时候,陈嘉送了几个用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石榴摆件。
他不由拿起一个在灯下把玩:“这个陈嘉,看不出来还有这样的眼力。我倒小瞧了他。”
言辞间透露着对陈嘉的赞许。
窦昭也不由得伸手从匣子拿了个“石榴”观赏:“是用一整块羊脂玉雕成的。这样斑杂的沁色,原本不值钱。可经这玉器师傅的巧手,竟然利用这沁色把它做成了石榴,成了可做传家之宝的玉器,最难得的是还能凑齐四、五个差不多的……”她把剩下的几个“石榴”都拿起来仔细地摩挲把玩了一番,道,“应该是从一大块石料上分割出来的……只怕这石料原是丢弃之物……不知道这是哪位玉器大师的手笔?真可谓是巧夺天工……”
宋墨和窦昭的看法一致。
这“石榴”个个有小孩子的拳头大。羊脂玉以洁白无瑕为上品,若是一整块完好羊脂玉石料,就算是有这样斑杂的沁色,剥开来,总能做出几副小的挂件甚至是大的摆件,现在却全都做成了一个个的“石榴”,可见这玉石料虽然大,能用作雕刻的玉石却并不是一整块,而且这沁色一直渗透到了玉料里面,就算是做个小的挂件也非上品。
宋墨见窦昭很感兴趣,笑道:“明天叫那陈嘉来一问不就知道是谁雕的了。”
窦昭却摇头,把石榴重新摆放进了匣子里,道:“这样精巧的东西,就算不是镇店之宝,也是藏家手中的珍品。不要说他一个新晋的锦衣卫佥事了,就算是我们窦家这样开古玩店的,一时半会也谋不到这样的好东西——只怕这东西来路不正,还是把它退回去的好!”
“你说的话有道理。”宋墨笑道,将手中的那个石榴也放进了匣子,“虽说锦衣卫镇抚司的路子野得很,可他一个新晋的佥事,要想谋得这样几件玉器,却也非易事。”
还有句话他没有说。
锦衣卫镇抚司常干些见不得光的事,他喜欢这份礼物,是因为期盼着它能给自己和窦昭带来好运。可若是沾染了血腥,那还不如不要。
他叫了陈核,把东西交给了他,道:“让杜唯查一查,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陈核应声而去。
宋墨哪里还敢和窦昭胡闹,吩咐甘露服侍她洗漱,待她洗漱完了,执意要把她抱到床上去,仿佛她是件易碎的琉璃摆设似的。
窦昭哭笑不得,道:“我又不是生病了,还不至于连走个路都没有力气。”
“还是小心点的好。”宋墨笑着,眼底却有着不容转圜的认真与坚持。
这样的宋墨,让窦昭心里欢喜又无奈,心里更是明白,下了决心的宋墨,不是那么容易改弦易辙的。
她任宋墨把她抱上了床。
宋墨情绪有些激动,洗漱后,把宋昭抱在怀里说着话。
“你说,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乌黑的青丝。
她就知道宋墨会问这些,不禁笑道:“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宋墨憧憬道,“最好先生个女孩子。别人都说,先开花后结果才好。而且女孩子细心,以后可以帮你照顾弟弟妹妹,还可以帮你管家……我们再生几个,不拘是男孩还是女孩,最好能有五男三女……”
窦昭暴汗:“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不多。”宋墨笑道,“我们宋家子嗣单薄,做起事来就不如长兴侯府和定国公府那样有人帮衬……”一句话没说完,声音已渐渐低了下去。
他是想起了定国公府昔日的热闹繁华和今日的没落吧?
窦昭紧紧地抱住了宋墨。
“我们以后告诉孩子们读书好了。”她温柔地安慰着宋墨,“别总是打打杀杀的,容易出事。”
宋墨感受到窦昭的关心,使劲地搂了搂窦昭,无声地回应着她。
“到时候请了岳父启蒙。”他微微地笑道,“说不定我们家也能出个进士。”
窦昭呵呵地笑,握着他的手,依偎在他的怀里。
床边小杌子上的宫灯爆出几个灯花。
窦昭就柔声地问宋墨:“五舅他们在那边可还好?”
“挺好的。”宋墨把玩着窦昭细腻却称不上柔软的手,“说辽王很照顾他,经常派长史去看他,卫所的人因此对他们很是客气,蒋方元还悄悄做起了皮毛、药材生意,不仅不用濠州那边拿银子过去给他们打点,而且还能自食其力,管着自己的吃穿用度了。哦,蒋方元,是我大舅的长子,比我大十二岁,原来在家里的时候,喜欢读书,不喜欢习武,因为这个,没少被大舅念叨,没想到现在全家人都要靠着他过日子;我的二表哥蒋方仲、三表哥蒋方季、七表哥蒋方琪几个都活了下来,蒋方仲是四房的,蒋方季是七房的,蒋方琪是三舅的次子……”
他向窦昭介绍着蒋家的人。
窦昭却只觉得心酸。
蒋梅荪四个儿子,只活下来了在家里读书的蒋方元;蒋竹荪留下的女儿自缢了;蒋兰荪的三个儿子,活下了蒋方琪;蒋松荪六个儿子,只有当时还在襁褓的幼子活了下来;蒋柏荪留下了那个至今还留在谭家,没有上族谱的孩子……
她此时才深刻地体会到梅夫人心里有多痛,也体会到了梅夫人有多刚强。
宋墨,是流着蒋宋两家血脉的孩子。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比别人更坚强?
可常言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他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受到的磨难才特别的多呢?
窦昭环着宋墨的脖子,亲了亲他的下巴。
“怎么了?”宋墨低头,眼角眉梢都是暖暖的笑意。
“没事!”窦昭亲了一下他的面颊,道,“蒋家好多人。”
“嗯。”宋墨笑道,“内三外九,共十二房,还有大归的姑奶奶和表兄弟表姐妹们,我直到九岁,才把家里的亲戚认全了……”
他回忆着当年,表情生动,神采奕奕,少了几分平日的矜贵,却多了几分少年的飞扬,就像个邻家的少年,亲切,热忱,真实……却又是那么的俊美。
窦昭抿了嘴笑。
宋墨恐怕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像个真正的邻家少年!
她忍不住又亲了亲宋墨的面颊。
宋墨停下来,静静地望着她,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没事。”窦昭笑道,“我正听你说蒋家的事呢!”
宋墨笑了笑,继续道:“我最喜欢跟着五舅舅去什刹海嬉冰了,但每次外祖母就会很紧张地要我把随从全都带上,我知道,她是觉得宋家只有我和弟弟,怕出事……”
窦昭目不转睛地望着宋墨,笑容一直洋溢在她的脸上。
肌肤相亲,自己能让她不能自已。
那这算不算是另一种情不自禁呢?
宋墨压制着心里的雀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淡定。
相比之下,他好像更喜欢她这样全神贯注、心无旁鹜地凝视着他。
※※※※※※
第二天天刚刚亮,顾玉跑了过来。
“天赐哥,我去辽东,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让我带给五爷的?”
他穿着件玄色狐皮袄子,显得很高兴。
宋墨拿了几封信递给顾玉,又递了个大包袱给他:“信是给五舅的,包袱是你嫂嫂给你准备的吃食和常用的一些膏药。”
听说窦昭给他准备了东西,顾玉有些不自在地“哦”了一声,让身边的随从接过了包袱。
宋墨少不得要叮嘱顾玉几句,亲自去给顾玉送行。
陈曲水求见窦昭。
他神色有些犹豫:“谭举人的太太过来拜访您……”
言下之意是问她见是不见。
窦昭非常的惊讶。
谭家庄的人要见她,难道是为了那个孩子的事?
她忙道:“快请!”
陈曲水把谭太太请了小花厅。
谭太太年约四旬,皮肤白皙,身材丰腴,圆圆一张脸,如银盆似的,未语先笑,让人看着就觉得亲切。
“我们家老七在京都开了个果品铺子,过些日子他娶媳妇,我奉老太爷之命过来帮忙。”她笑吟吟地望窦昭,显得亲切又随和,“前些日子段公义回真定,老太爷这才知道您嫁到了英国公府,想着当初老太爷过寿的时候,您还特意送了贺礼去,老太爷就让带了份贺礼过来,祝夫人和世子爷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说着,拿出了礼单。
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纸,送得也是些挂屏,瓷器等精致却不贵重的礼品。
窦昭不由在心里嘀咕。
自己当初给谭老太爷送礼,是为了答谢谭家对她的援手,谭家给自己送礼,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
思忖中,就听见谭太太笑道:“听说英国公府前些日子走了水?不知道那些贼盗缉拿归案了没有?我们家老爷知道了,不停地称赞世子爷谋略过人,是成大事的人了!”
谋略过人?是成大事的人?
窦昭不由在心里哂笑。
这位谭太太也太能瞎掰了,连她都听说外面的很多人都心怵宋墨的手段,说宋墨心毒手辣,老谋深算,特别是那些江湖人士,闻之变色……
念头闪过,她微微一愣。
难道这就是谭太太来的目的。
不为求好,只为避嫌!
窦昭心中一动,笑道:“谭太太太客气了!不知道谭太太这次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和谭举人一起来的?世子爷有事出去了,可能要到下午才能回来。谭太太不如留下来用了晚膳再回去?”
谭太太笑道:“我是一个人来的,只有请夫人代我们家老爷向世子爷问一好了!老七那边还等着我回去帮忙,不便久留,等我下次再来京都的时候,再来专程拜访夫人!”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告辞,没有和宋墨接触的意思。
窦昭明白过来。
她笑着送谭太太出门,宽着谭太太的心:“世子爷是个念旧的人,你我又是乡亲,哪天太太来京都,一定要来家里坐坐。。”
“一定,一定!”谭太太露出明亮的笑容,给窦昭曲膝行礼,出了颐志堂。
窦昭松了口气。
这个宋墨,搅得天下大乱,连谭家庄都坐不住了,专程来前示好。
她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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