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家里是大奶奶当家,少了很多拘束,大家随意地笑闹了几天。
到了十月十六,徐令宜下了衙来接十一娘。
十一娘正和五娘在屋里说话:“……算过帐了,那铺子租金一年二百两,货可以先给一半,伙计是自家人,暂时先管饱。一年下来,最少能挣个三、四百两。”说着,五娘讪讪然地笑道,“我知道,你现在不同往日,三、四百两的生意不放在眼里。可有了这笔收入,好歹可以买几盒胭脂水粉。”
五娘想和她合伙开个卖干果的店。
十一娘不由暗暗好笑。
五娘看见自己嫁给了徐令宜,还以为自己过得不知道多奢侈富贵。殊不知,她连五娘所说的“各出两百两银子”的本钱都没有!
而且,听五娘的口气,那铺面在西大街,是顺王名下的产业。干果从一家盛记干果铺子进,是山东都指挥使吕成家里的产业。他们凭什么去和顺王、吕成谈,说白了,拉自己入伙,不过是想借徐令宜的势罢了。别说她刚嫁过去根本摸不清楚这两家和徐令宜的关系,就是知道,她宁愿帮五娘把这铺子做起来,也不愿意入伙——哪家兄弟反目、父子相仇不是为了钱。
“这事只怕有些为难。”十一娘笑道,“家里几妯娌没一个在外面开铺子的,我又是刚进门……”
没等十一娘把话说完,五娘已嗔道:“你呀,算是白嫁了侯爷一场。”
十一娘但笑不语。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她要的,不过是个安身立命之所。
徐令宜已经给了她。
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事了……
五娘看着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道:“西门大街最大的干货店、南栅门的南北绸布店,可都是三夫人和娘家兄弟合伙开的。更别说五夫人在西门大街的永盛金楼了。你啊,在家老实,在外面也不多长个心眼。”
虽然知道三夫人肯定会弄些私房钱,但公然在燕京最繁华的街上开铺子,十一娘还是感觉很意外:“五姐是听谁说的?”
“这还要听谁说?”五娘笑道,“燕京都传遍了。谁不知道?”
也就是说,徐令宜也知道!
她松了一口气。
他能年纪轻轻地就创下这样一份家业,虽有先天的条件,也不能不承认后天的努力。既然他都不说什么,自己更不用说什么了。
“……我们姐妹不过开个小小的干果铺子,你就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五娘继续鼓动她,“我们姐妹都好,说出去好听。人情客往也好看。妯娌间也有面子……
十一娘微微地笑起来。
说起来,她认识五娘也有四年了,五娘的见识如何,没有比做为“对手”的她更清楚的了……姐妹们都好,说出去好听,走出去有面子,她相信是五娘的想法,可三夫人在西门大街开干货店,在南栅门开绸布店,她可不认为五娘有这样的见识。只怕都是钱明说的吧?
不过,钱明还真说对了。
十一娘也希望姐妹们都好。
不管怎么说,总是一个姓。在别人眼里,总是一家人!
“五姐,你说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现在也没有个主张。”她笑道,“能不能等我考虑考虑再答复你?”
五娘略略有些失望,但她知道十一娘一向胆子小,倒也没有觉得泼了面子。笑道:“那你尽快答复我——这眼看着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少不了要买果子盒过年、走亲戚。”
没想到,钱明还有这经济头脑……
十一娘点头,正好丫鬟来请十一娘:“侯爷来了!”
两人笑着去了正屋。
大家见过礼,罗振兴留了徐令宜吃饭。
徐令宜自然是应允了。
不一会,钱明和余怡清、四娘来了。
四个男人去外院,大奶奶招待女眷在正屋的厅堂吃饭。
十一娘就看见大奶奶趁着饭后喝茶的时候和五娘悄悄去了东次间。
难道这件事大奶奶也有份?
她不由一惊。
要是这样,就不好办了。
说起来,大奶奶是她的大嫂……她总不能把娘家人都得罪完吧!
她就想找个机会和大奶奶说说,偏偏一直到和徐令宜跟大太太辞行也没有合适的时候。
只有隔几天带信让大奶奶去趟徐府了!
十一娘神色有些恍惚。
徐令宜看着不动声色,问她:“还想在家里多住几天?”
十一娘就把烤玉米、做糯米藕之类的事告诉他:“……还买羊头肉回来,我一口也没敢吃。不过很好玩!”
徐令宜看她很高兴的样子,实在是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玩的。应付道:“你们还可以做玫瑰糖卤?我上次在顺王家里吃过一回。”
“因为没有玫瑰花啊!”十一娘笑道,“我们差人去买,没有买到!”
“家里的花房有。以后可以在家里做。”
十一娘突然有了个主意:“侯爷,您给我屋里安排个妈妈吧?”
徐令宜不解地挑了挑眉。
十一娘羞赧道:“府里的规矩我都不懂,又不好意思问别人。”
徐令宜见她很坦白,笑起来:“知道了!”
半明半暗的马车里,他眉角微扬,脸庞有一种欢快的明亮。
十一娘突然记起来,徐令宜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岁,还很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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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自然要先去给太夫人行礼。
太夫人看见她虽然露出了笑容,但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回来了!亲家太太可还好?”
“母亲很好。可以自己拿着调羹吃粥了。”十一娘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怎么自己回了几天娘家,太夫人对自己的亲切就全没了。她小心翼翼地答着太夫人的话。
太夫人和她寒暄了几句,叫贞姐儿和谆哥出来给她行了礼,就催着她早些回去歇了。
十一娘满腹困惑地回到自己院子,迎面却看见秦姨娘、文姨娘、陶妈妈和琥珀、冬青等一大群丫鬟婆子在那里等。
她有些目瞪口呆的。
冬青已含着眼泪给她曲膝行礼:“夫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十一娘忍不住问站在一旁的徐令宜。
“哦!”徐令宜表情平静地道,“五弟和五弟妹搬到照妆堂去了,各房的人也就不用回避了。”
难道太夫人以为是自己……
念头一闪而过,又觉得自己自做多情。
徐令宜已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屋吧!”
也是。
十一娘忍着满腹的狐惑由姨娘、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进了屋。
文姨娘忙上前给两人奉茶。
十一娘发现没有看见乔莲房。
“乔姨娘的病还没有好吗?”她问徐令宜。
徐令宜道:“吃了几副药好一些了,这两天又有些反复。”
“要不要再找个大夫来。”十一娘道。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徐令宜道,“先看看再说吧!”
十一娘点头,由冬青服侍着去更衣。
陶妈妈却抢着跟了进来。
十一娘看她的样子,知道她有话说,自己也的确想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些什么,就没有拦她。
“夫人,您不在的这几天,爷歇在秦姨娘那里。”然后声音一低,像在强调什么似的,“过了一夜。”
十一娘思忖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陶妈妈所说的“过了一夜”是什么意思。
放着年轻漂亮的乔莲房去了秦姨娘那里……没想到,徐令宜还挺很长情!
想到这里,她感觉心里又踏实了几分。
而陶妈妈见十一娘没什么反应,忙告诫她:“以前大姑奶奶在的时候,侯爷虽然每月只在两位姨娘屋里各歇五天。可有时候只是在文姨娘那里歇歇,却从来没有空过秦姨娘的。您可别以为她年纪去了就生出轻怠之心来。”
十一娘不喜欢陶妈妈说话的口气。
徐令宜喜欢谁不喜欢谁,那是他的权利,还论不到自己去管。
“我知道了。”无意间,十一娘学了徐令宜的口吻,“五夫人怎么搬到花园里去住了?家里人都怎么说?”
陶妈妈见她态度冷淡,知道她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过,小姑娘都是这样,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等撞了头就知道找谁去哭了!
她知道这种事急不得,不再提徐令宜到姨娘那里过夜的事,低声道:“是定南侯爷来商量的太夫人,还把五夫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五夫人当天就搬了去花园子,太夫人只好同意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事是侯爷的主意。要不然,还有谁能请得动定南侯。太夫人这几天一直担心着五夫人,生怕她有哪里不妥当。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加上二夫人为了避嫌又搬去了西山别院,太夫人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二夫人搬去了西山别院?”十一娘惊愕地望着陶妈妈。
“非要搬去不可。”陶妈妈连连点头,“太夫人也只好答应了。”
真是个聪明人!
“那三夫人呢?”
“三夫人一直忙着厨房采买的事,到也没有听见有什么话传出来。”
“厨房采买?又出了什么事?”
“说是从今以后,各类蔬果、干货只在一家进货。免得买办上的人搞鬼。”
能想到这些,还真有几分本领。
那她怎么办?
拿回扣?
好像这样更低调、保险一些!
“谆哥还好吧!”
“嗯。”陶妈妈笑道,“太夫人以前每隔一天就带他去二夫人那里一趟,如今已经会拿笔了。可惜现在二夫人搬出去了,只怕学的这些要荒废了。”
听口气很赞成二夫人教导谆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