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金钱镖》第18章 武林三豪夺路斗群寇,飞天一豹策马逐镖师
没影儿一步落后,独留堡中;挥翘尖刀,与敌人假豹子,往来恶斗。假豹子横身挡住退路,不教没影儿逃走。两三个堡中人围上来,一群狗也扑上来。没影儿窜前窜后,看着要被围;急攻一招,闪身骤往旁退。看这更道出口,已经抢不上去了;没影儿急忙抽身,顺墙根飞跑。一条凶猛的狗追到,照脚胫便咬;没影儿回手一刀,正砍在狗头上。一声惨嗥,群狗惊退;却一个巧劲,刀砍在狗脑骨上,仓促间抽不出刀来。
急遽中,忽闻快马奔腾,由堡外驰入堡内。没影儿急提刀一甩,将死狗甩出多远去。才一拧身,手攀土墙,跃上更道;急急地往堡内一望,似四五匹马驰入堡门。魏廉又急急地往堡外一望,十数丈外黑影历落,似有六七个人,分两拨前奔后逐。猜想着,也许有闵、周。忽然一盏孔明灯直向魏廉这边照射,堡内一片喧哗,隐隐听见一个尖嗓子怪喊道:“进来多少人?捉住他!”堡中走道上,又挑出一盏大气死风灯来,上有“守望相助”
四个大红字,虽看不很真,却猜得出来。没影儿不晓得哪一拨黑影是自己的同伴,只得捏嘴唇,打了一个唿哨。这一声没找来同伴,却找来一支响箭;“飕”的一声,仍是从更楼上射出来的。
没影儿闪身避箭,再往堡外看了看。堡外壕边,鬼似的有两团黑影;忽然一长身,是两个蹲着的人,蓦然站起来,却一捏口唇,打了一个胡哨。没影儿一翻身,跳下堡墙,越过壕沟,如飞奔过去。他存着一分戒心,未敢贸然凑近,探囊取飞蝗石,握在掌内,远远地打了一声招呼。饶这么小心,竟伏兵陡起;两条人影一声不哼,迎上来抖手一镖。果然不是同伴,竟是敌人伏兵。没影儿唰地一闪身让开,骂道:“鬼羔子,太爷防备着哩!”扬手发出飞蝗石;对面敌人“哎哟”的一声蹲下来。没影儿长笑抽身,提刀连窜,一直落荒走下去。却从木板桥下,又跳出两个人,健步跟追过来。
没影儿脚下用力,唰唰唰,如飞的直奔出两三箭地。止步凝眸,向外一看;同伴一个没见。那两个敌人竟跟踪追来,相距在七八丈外。没影儿大怒,发狠道:“好东西,真缀下来了;我教你们追,我教你兔蛋们跑一夜,解解我心头之恨!”
没影儿诡计多端,立刻放缓脚步,向追兵大喊数声,慢慢溜入青纱帐。把一支钢镖托在掌心,他还想冷不防暗算敌人。
那一边,紫旋风一只手不能顾两面;掩护着铁矛周,匆匆越墙,投入青纱帐内,先给周季龙拔箭治创。又恐把没影儿失陷在堡内,竟欲教铁矛周在此歇歇,他要二番入堡,好把没影儿寻回。周季龙的箭创不重,未肯落后,定要与紫旋风一同找回去。紫旋风哪里肯依!再三劝阻,周季龙只不肯听;竟忍着箭创的疼痛,出离青纱帐,直往外走。
紫旋风无奈,只好由他;低声道:“周三哥,你也太那个了。我自己寻一趟怕什么?”铁矛周微微一笑道:“闵贤弟,别瞧不起我呀!”两人且行低论,紫旋风道:“我们这一趟探堡,劫镖的贼人,和贼党的底数,到底也没探明。我看莫如先把九股烟打发回去,到明天晚上,我们再来一次。”
铁矛周季龙想了想道:“天实在不早了,明天再探很对的;但是我们总得先把魏老弟寻回来。”紫旋风道:“那是自然。”周季龙道:“闵贤弟,这古堡太古怪,你觉察出来了没有?他们怎么一个能手也没有?跟我交手的是几个年轻人,功夫都平常,倒是辽东口音。闵贤弟,你看怎么样?跟你动手的,可有豹头虎目的老人没有?”
紫旋风道:“没有。”只得在前头走,让铁矛周在后跟随;才走得几步,忽然错愕地叫了一声。紫旋风身量高,竟望见古堡上灯火齐明。只是青纱帐障着视线,看不真堡门堡墙;四面低洼,又无高处可以登上一望。隐隐地却听见堡前的奔马之声。
周季龙道:“闵贤弟,对不住!你帮帮忙,我也看看。”紫旋风挺然一站;周季龙从紫旋风背后,双手轻轻一按两肩,双足一抬,双鞋脱落;整个身子竟跃上紫旋风的肩头。架天梯式两人相接,高达一丈一尺多。这才看清楚古堡垛口上,挑出来十好几只灯笼,似绕更道梭巡。
此时却从堡门又驰出来六七匹马;马上的乘客昏夜看不清,只看出这几匹马顺大道飞奔过来;竟不知他们做什么来的,又疑心他们是找后帐来的。但在探堡之时,敌人本领既然稀松,等到镖师退回,他们又轻离巢穴,追出来找场,也似乎无味,未免不像江湖上好汉干的。
周季龙和紫旋风互相替换登肩膀,都看了一回。紫旋风对周季龙道:“天太晚了,我们不能再去探堡了。只是把魏廉失落了,我们怎好这样回去?”
周季龙毅然说道:“你不用顾忌我,我说行,一定行!咱哥俩还是找找他。”
两人昂然出来,仍借丛林田禾掩蔽,绕着古堡,搜寻没影儿。把古堡绕了小半圈,一直没遇见堡中人,也没遇见没影儿。两人不由很着急道:“这位魏仁兄可是跑到哪儿去了呢?难道凭他那份身手,会落在陷阱不成,真教人难信!”
这时候那几匹马竟奔苦水铺走下去了。紫旋风到底忍不住,越探越近,距古堡已不甚远了。他一路上撮唇轻啸,眼光东张西望,越遇黑影,越加留神。直奔古堡东面,已经四面绕了三面,还是没寻见没影儿的影子。
周、闵二人嘀咕起来,以为没影儿凶多吉少。紫旋风发恨道:“这么隔着古堡老远地绕不行。三哥,你得依着我,咱们别耽误事!”立促周季龙退后,紫旋风闵成梁亮八卦刀,竟奔古堡西面,一直抢上去。古堡里面,灯光闪烁,仍然照耀着。紫旋风二番探堡,定要涉险救友。
周季龙以为没影儿大抵失陷了,自己也不好坚持着,反而累赘紫旋风,倒对不起没影儿;摇着头,抚伤微喟,道:“闵贤弟,你偏劳,我还是给你巡风。”
紫旋风闵成梁不顾一切,急急地闯过去,一转眼之间,挨到古堡西面。一弯腰,摸着一块残砖;比了比,要抖手上土围子墙;只是相差尚远,又往前溜了几步。
但是闵、周二人绕古堡徘徊,里里外外的堡中人早已觉察。顿时之间,伏兵四起。从闵成梁身后一片黑影中,“飕”的先窜出一条黑影;兔起鹘落,捷如轻烟;陡然喝道:“什么人?站住!”断喝声中,紫旋风早将手中残砖照堡上打去。听见“啪哒”一声,立刻起了反响;堡中更楼忽然射出数道孔明灯来,一来一往地乱照。
周季龙叫道:“并肩子!……”紫旋风早霍地转身。那条黑影直奔过来,却又回头,“吱”地吹起一声唿哨。立刻从他现身处,又窜出一条黑影。头一人一个箭步,往下一落,已扑到紫旋风面前,搂头盖顶劈下一刀。紫旋风见敌人来势迅猛,不肯硬接,“斜身望月”,八卦刀往外一展,“凤凰单展翅”,刀找敌人下盘。
敌人一刀劈空,右手猛往回一收刀,“反背刀”借势一转,陡照紫旋风右臂斩来。紫旋风一领八卦刀,往左一个盘旋,要递刀再追取敌人。眼角一瞥,见那另一条人影竟奋身而进,“蛇形式”向自己背后暗袭过来。
铁矛周季龙忍不住,急负伤挥鞭迎敌。敌人抛开他,箭似地早掩到闵成梁身旁;冷森森一把尖刀奔向闵成梁右肋扎来。紫旋风凹胸吸腹,往左一提气,尖刀贴右肋扎空。
敌人骂道:“好东西!”一声未了,紫旋风展重手法,照敌人一击。这两个敌人大非堡内那几人可比,手法竟很硬,身法竟很快。这个敌人一闪,那个敌人的刀又到,竟把紫旋风夹击在当中。两个人齐声喝道:“相好的,报万儿来。”
紫旋风喝道:“太爷紫旋风,上山来打豹。”
两敌人嘻嘻冷笑道:“你也配!无名之辈,也叫字号?”紫旋风的英名,敌人竟不理会。
紫旋风怒气勃勃,厉声喝骂道:“教你尝尝无名之辈的刀法!”八卦刀重新展开,“野牛耕地”;从右往左一领,盘膝绕步,避开一敌,抢攻一敌。劲风一掠,喝道:“看刀!”敌人急闪,挥刀反攻。紫旋风霍地一领刀,龙形飞步,身随刀转,避开这一敌。那一敌单刀一顺,向紫旋风后背狠狠搠来。不防紫旋风猛一攻面前之敌,倏然还刀一扫后方;叮当一声响,险些磕飞背后敌人的兵刃。敌人猛一惊,撤身急退。
闵成梁哪里放松?“唰”地又一刀,招术迅快。敌人慌忙再闪。紫旋风闵成梁猛然一旋身,突然飞起一腿,斜踹在敌人大胯上。敌人受不住,踉踉跄跄斜栽出去。铁矛周季龙抢赶过来,一声不哼,“唰”地一鞭,拦腰打来;手下留情,未肯搂头盖顶。这敌人身手不含糊,闪不及,躲不开,竟一拧腰,“旱地拔葱”,往上一蹿。
紫旋风如一阵风又扑过来,喝道:“倒下吧!”咕咚,呛啷!敌人被撞倒,刀也出手。周季龙过来就要按捆,这贼人“懒驴打滚”,负疼连翻。那另一贼人吃了一惊,一声不响,“飕”的斜截过来;一股急劲,抡钢刀照周季龙后颈就剁。锐风直袭,铁矛周季龙并不躲闪,“怪蟒翻身”挥鞭一掠。
力大不吃亏,手快最上算。周季龙的鞭硬砸敌人的刀口,敌人的刀,“唰”地掣回去。周季龙也趁势窜开一边,黑影中急端详来人,看出敌人是个高大个,兵刃是一对锯齿钩刀。右手刀一收,左手刀早又一扬,“举火烧天”,向周季龙面前划来。周季龙抡鞭接战。
这两个贼人竟硬朗得很,别看紫旋风把贼人战败了一个,却已尝试出两个贼人的功夫真不弱,不过稍逊自己一筹罢了。周季龙在平地上力战,虽已受伤,钢鞭上下挥霍,力大招熟。
紫旋风提刀一看,很是放心;又急纵目望四周,那个被踢倒的敌人把兵刃失手,也不管同伴,竟跳起来,如飞地逃去。紫旋风道:“不好!”贼巢邻近,放虎归山,如何了得?立刻展开旋风似的身法,飕飕飕,也如飞地追下去。刚追出不多远,逃跑的敌人猛一回身。紫旋风急一低头,一支暗器打过来。
紫旋风道:“哪里跑?”也一扬手,打出一件暗器。敌人往旁一闪,翻身就走,直奔青纱帐跑去。紫旋风不肯舍,正要往下追,后面周季龙连声呼喊。前面浓影又发出警报,响箭旗火连连射出。
紫旋风止步回头。铁矛周季龙面前那个敌人,也猛然收刀,闪身便跑;看方向,似要逃奔古堡。周季龙忙喊:“截住他!”紫旋风蜻蜓点水,横刀遮住。这使锯齿刀的敌人身法很快,不下紫旋风,竟被他夺路窜入青纱帐内;只听禾秆簌簌的一阵响,已深入浓影之中。
两镖师迫近来看,竟是青纱帐与一带疏林相接。那两声响箭、五道旗火,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这树上必有人望着。铁矛周季龙、紫旋风闵成梁面面相觑,欲罢不能,欲追不得。猛然间,听林后兵刃乱响,火箭又起;喊骂声中,似隔林正有人开打。紫旋风急撤身外绕,要扑到林后一看;铁矛周挥鞭跟过来。两镖师冒着险绕过疏林,一抬头,只见疏林禾田的夹当,小小展开一片空隙,正有四个人影奔窜。细辨时,却是三个人攒攻一个矮小的人。
这人窜前跃后,遮前挡后,一口刀上下翻飞,力战住三人。三人竟弄不倒他,他可也逃不出来。只听他连连呼叫道:“伙计快上啊!别教他们跑了,我一人拾不过来呀!”一面拚斗,一面呼援。那三人紧缠住他不放,讥骂道:“小子,少使诈语!你就喊出大天来也不行,爷们也要活剥了你!”
三对一打着,一面斗刀,一面斗口。闵、周二人都听见了,急急赶过去,撮唇一呼。却才往前一蹿,黑影中“唰”地一下,射出一件暗器来。紫旋风忙一伏腰,回刀一扫,这支箭竟从头顶射过去。跟着又“唰”地一箭,奔周季龙射来,周季龙慌忙闪过。
闵、周二人齐喊:“并肩子,魏师傅!”那被围的黑影应声叫道:“龙三哥快来!梁大哥快来!”(叶批:且住!危急中岂有呼唤假名之理!)
这果然是没影儿魏廉。闵、周二人竟不避暗器,没命地奔过来接应。人未到,声先扬;刀未到,暗器先发,齐声大喝:“贼子看镖!”将飞蝗石子,飞掠着敌人头顶打过去。唯恐混战乱窜,误伤了魏廉;这一石子,不过是借以惊敌。但这石子虽不取准,居然生效,围攻的三敌人立刻往外一散。紫旋风、周季龙刀鞭齐上,冲了过去;只几个照面,把没影儿救出来。
没影儿跳出圈外,略吁一口气,又挥刀加入,大骂道:“好一群兔羔子。三打一,什么玩艺!太爷宰了你们,太爷的埋伏多着呢,你们都出来呀!”不住向背后黑影处打手势、呼喊。但敌人不上当,三个敌人齐说:“伙计们,别听这一套!妈巴子使诈语,就只他这三块料;一个也别放跑他,伙计们上!”三个敌人已散复集,猛又攻上来,胡哨连连吹着,在旷郊中声势惊人。紫旋风、铁矛周一点也不怯,仗着处处的青纱帐,足可退避。他们帮助没影儿一面狠斗,一面细辨敌人的面貌,旁察敌窟的动静。这三个敌人,一高一矮,功夫都很了得,与堡内的人不同。这却是怪事,敌人的老巢很空虚,外面卡子倒硬,正不知他们是怎么一个布置。
紫旋风等连战数合,看这三个敌人并没有那个插翅豹子。四面黑影憧憧,料到敌人也许还有埋伏,这是不应恋战的。三镖师不约而同,齐有退志。
这三个敌人,一个鬼头刀,一个单拐钢刀,一对链子锤,与三镖师捉对儿厮杀,手法很强;紫旋风等竟不能取胜,也难立即撤退。紫旋风不由勃然大怒,八卦刀一收,骤将身边暗带着的七节鞭掣出来,哗啷啷的一抖,厉声向魏、周二人招呼道:“哥们多加劲,不放倒他们几个,也不知道咱们是老几!上啊!放倒几个,回家睡个舒服觉!”
没影儿魏廉匆遽间答了个“对”字,身形一矮,猛然一耸,捷如飞鸟落去;翘尖刀照那使鬼头刀的敌人,“唰”地急下毒手。周季龙一摆手中鞭,扑奔那使链子锤的敌人。没影儿这番举动很够朋友;明看出三个敌人,就数这把鬼头刀力大刀沉,他却抢先抵住了。仗着自己一身轻巧绝技,往返突击飞窜,一心要缠住敌人。
紫旋风闵成梁一看,魏、周二人各认对手,他就一纵身,奔了那使单刀铁拐的小矮个子;这个小矮个子手底下很黑。当下,三对敌人各各地搭上手。战况骤然凶猛,招招险毒,谁也没想教对手活着回去。紫旋风的七节鞭乃是防身轻便的利器,施展开来,搂头盖脸,“泰山压顶”,照敌人头上猛砸。
那单刀铁拐的敌人忽见闵成梁插刀抡鞭,便不敢硬接;急斜身错步,用左手铁拐往外一挂,“盘肘刺扎”,刀奔紫旋风便扎。紫旋风并不退躲,凹腹吸胸,微微一侧,敌刃扎空;紫旋风一挫腕子,竟把七节鞭带回。一个“怪蟒翻身”,唰地一个“盘打”,从左往后一翻;七节鞭似乌龙飞舞,竟照敌人右肩扫来。
敌人也自不弱,杀腰下式,往下塌身;紫旋风“犀牛望月”,七节鞭竟从敌人脸上一扫过去。敌人怒吼一声,往前一探身,“拨草寻蛇”,刀往下盘扎来。紫旋风“倒踩七星”,身似飘风,“巧步旋身”,倏然错过去;下盘轻快,敌人的刀又走了空招。立刻“哗楞楞”一响,七节鞭钢环一震;紫旋风竟施展开“彩凤旋窝”、“捕水寻鱼”、“连环盘打”。三个旋身一连三招,缠头,鞭腰,绕两足;一招紧跟一招攻来,绝不容敌人缓势。
这使刀拐的敌人骤感威压,身形一耸,纵起五六尺高;让开了第一招,但是紫旋风第二招已到。这敌人匆遽中,急用“卧地龙”,往下一杀腰,胸口塌地皮,借势一晃身,单拐点地,“蜉蝣戏水”,居然贴地拧身,闪开了七节鞭的第二招。
但是紫旋风第三招早已展开,腕力上抖足了力,不容敌人长身,又复赶到;哗楞楞鞭环响处,七节鞭竟缠着敌人的双腿。紫旋风喝道:“教你跳!”一挫腕子,努力一带,把这单刀铁拐敌人直抛出六七尺以外,咕咚!栽在地上。
铁矛周季龙抡鞭力战那一对链子锤,却不甚得力;被人家这一对锤唰唰地打得倏上倏下,应接不暇。他臂上带伤,究竟影响了斗志;但他多年苦练的功夫,虽不能战退敌人,也还不至为敌人所败。
没影儿魏廉的翘尖刀苦斗敌人那把鬼头刀,实在的功夫是不敌;仗着身法轻,纵跃快,敌人竟捞不着他。他百忙中还能照顾到四面,一见敌人栽倒了一个,恰离自己身畔不远;忙虚晃一招,骤然撤身,翘尖刀急往地上一扎。那敌人一滚身闪开,魏廉跟着又一刀,敌人又一闪。
那使鬼头刀的急忙挺刀过来,掩击没影儿。紫旋风三鞭取胜,收鞭换刀;一见敌人来救,大喝一声,横刀挡住了那把鬼头刀。于是紫旋风的八卦刀与鬼头刀打在一处,铁矛周的单鞭仍然苦斗链子锤,没影儿挺刀追赶那使刀拐的敌人。
那使刀拐的敌人虽然落败,兵器未失;但他并不再战,将刀拐并在一手内,抬右手,打出一支暗器。没影儿闪身抡刀一磕,是一支钢镖,被刀磕飞。那敌人钢镖出手,一翻身,飕飕飕,连窜十数丈。不战而退,竟也奔青纱帐逃去,口中吱吱地连发唿哨。
魏廉骂道:“鬼羔子,你勾救兵,太爷也要剁倒你!”展开身法,星驰电掣地追下去。
陡听铁矛周季龙喊了声:“魏师傅留步!”一声呐喊,精神旁骛,“唰”地一声响,铁矛周手中的钢鞭竟被敌人的链子锤缠住。一声大喊,双方一较劲。铁矛周力大,敌人手快;“嗤”一声,铁矛周把敌人右手的链子锤缠夺过来。
但是敌人左手的链子锤一抡,猛喝一声:“打!”铁矛周只顾兵刃,用力过猛;敌人的右手链子锤一松,铁矛周身躯往后一晃。只顾一斜身,稳下盘;敌人左手链子锤,快若流星,倏地已到。他闪避不及,被链子锤兜上;重重地挨了一下,铁矛周踉踉跄跄往旁栽去。
那敌人赶尽杀绝,单链锤换到右手,往前一个箭步。链子又一抖,悠地奔铁矛周脑海打去。黑影中,没影儿竟没看清铁矛周失利;但已听见铁矛周的呼喊。没影儿霍地转身,反扑回来;恰瞥见铁矛周身摇步乱。没影儿吃了一惊,垫步拧身,往前猛窜,施展轻功绝技“燕子穿云”,往敌前一落,翘尖刀直递过去。
这时铁矛周危殆之势,间不容发;突被紫旋风闵成梁就近瞥见。未等得没影儿回救,紫旋风猛攻那使鬼头刀的敌人;却虚晃一招,用刀一闪,急扑到链子锤与铁矛周之间。链子锤掠空往下砸,紫旋风的八卦刀“叶底偷桃”,斜身躯,挺刀锋,竟直刺敌人胸口。
这使链子锤的敌人竟不顾戕敌,自救危急,慌忙往左一闪身,往回一带链子锤。不管是人到、刀到,抡起锤来,就往下砸。紫旋风本不承望一刀取胜,只是要援救铁矛周的失招;八卦刀骤然收回来,旋身一转,改攻为守。果然那使鬼头刀的已奔自己右肋砍来。紫旋风急用八卦刀一封,又与鬼头刀战在一处。
这时候,没影儿已落到使链子锤的身后,挺刀猛进,猛喝道:“躺下!”敌人的链子锤已竟翻起来,要往下砸;骤觉背后劲风扑到,竟将链子锤一收,又一发,四尺五的链子锤横向没影儿的刀上砸来。锤头却没有砸着,链子正搭在翘尖刀刀背上。
没影儿并不撤刀,借着链子锤将要缠上刀锋的当儿,急将刀往下一沉;身形下塌,手腕用力一偏刀锋,“老树盘根”,照敌人双足斩来。敌人往起一拧身,“飕”地斜窜出六七尺,没影儿魏廉一个箭步,追了过来。
铁矛周季龙把鞭上的链子锤扯下来,用手一按摩左胯,左胯挨了一锤;咬咬牙,挺鞭提锤,奔过来要与敌人拚命。一条单鞭施展开,飕飕生风,倏上倏下;与没影儿,把这个使链子锤的敌人裹在当心。周季龙鞭沉力猛,有攻无守,有进无退,双目怒睁,钢牙紧咬,这与刚才更有不同。
使链子锤的敌人本来一对锤,此攻彼守,一进一送。如今只剩下一支单链锤了,运用起来,简直不能应敌护身,何况又被周、魏二人夹攻,勉强对付了几招,蓦然喊道:“妈巴子,两个打一个,太爷一只锤也跟着你招呼,不打到天亮不算完!伙计,上劲呀!”用了手“风剪梨花”,单锤往上一悠,椎心贯肋,照魏廉急攻。魏廉往后一撤身,这敌人单锤又一抡,照铁矛周打来。
铁矛周横鞭一接,安心教他缠上。不想敌人忽然一收,乘势一个“鹞子翻身”,直窜出一丈以外,大喊道:“伙计,我的青子出手了,我走了!”翻身便跑,刚才的话原来是诈语。
周季龙怒骂道:“狗贼别走,还你这一锤!”奋身追下去。这敌人绕着圈跑,向那使鬼头刀的敌人连声招呼,竟然投入青纱帐去。铁矛周跟踪急追,没影儿也摆刀急追,却只追出不远。没影儿便将周季龙唤住。
周季龙十分惭恚,正是三个伙伴一同探堡,独有自己两次失着,脸上太觉下不来。没影儿一指那使鬼头刀的贼人道:“三哥何必真动气,咱们别追了,咱们合起来,三个人捞着这一个吧。”
两人立刻奔回来,要协助紫旋风,捉拿这落后的敌人。这使鬼头刀的敌人,与紫旋风展开苦斗,棋逢对手。紫旋风暗暗惊奇,喝道:“朋友留名!”
使鬼头刀的敌人一面拒敌,一面留神细端详紫旋风,也大声喝道:“小伙子真有两下子,怪不得敢来捞鱼堡撒野。十二金钱俞剑平是你什么人?”
紫旋风冷笑道:“豹子是你什么人?”又道:“我紫旋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闵名成梁,乃沭阳八卦掌贾冠南老师傅的掌门大徒弟,是十二金钱的朋友。朋友,你也说说你和豹子怎么讲究?是什么万儿?”
那人先不置答,突然攻进一刀。紫旋风挥刀架开,喝道:“下冷手,我就不防备么?”
那人一笑说道:“紫旋风,好!我领教过了。”见同伴均退,没影儿和周季龙又掩击过来,他就骤然收刀道:“你们来了三位,我失陪了,明天再会。”
紫旋风道:“别走!到底你是什么万儿?”
那人回头道:“改日我专诚投帖访你。”一翻身,如飞的退走。
三镖师分三面兜截急追;这使鬼头刀的身法很灵活,如凌波水蛇一样,竟没将他挡住。没影儿、铁矛周挥刀鞭连翩而上,挡住青纱帐,那人不能钻过去,便霍地回身,绕田而转。他的两个同伴又从青纱帐后面掩出来,上前来接应他。两方面顿时又是一场混战。
青纱帐和古堡的内外,一阵阵唿哨连响,声势汹汹,敌人似要大举来攻。三镖师陡觉情形不利,天色又已不早;暗打一声招呼,三个人倏然收刃退下来。三个敌人齐声呼喊:“追呀,一个也别放跑了他!”反倒把三个镖师追赶下来,两方面眼看要成拉锯战。
紫旋风仰脸看天,没影儿暗问铁矛周的伤势,周季龙毅然道:“不要退啊!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没事。”没影儿道:“还是退!”三镖师施展轻功,“飕飕”地连退出数箭地,投入青纱帐内。再窥看敌人,人影憧憧;说追又不追,说回又不回,只绕着青纱帐乱转。
三镖师忿然。紫旋风道:“敌人已竟散布开了。”铁矛周道:“天不早了吧?”没影儿道:“咱们明天再来。”三镖师顿时潜穿禾田,绕道往苦水铺退去。
三人直钻一二里地,出了青纱帐。这一路急走,竟把追兵抛在后面,看不见影儿,前面也没有拦截的人;三人倒疑讶起来。看前面,是一片矮庄稼,不好藏身,无法隐形。没影儿对紫旋风、铁矛周说:“我们必须紧走,必得闯过这片空场子、麦田地才好。三哥觉得怎么样?”铁矛周道:“行。”将钢鞭插在背后,头一个举步。没影儿、紫旋风两人就一前一后,急忙赶上去。
紫旋风开路,没影儿断后,让周季龙居中行走。这本是一番关切,周季龙反觉脸上无光;虽受伤不愿累赘人,脚下跑得更快。不想由麦田出来,奔至鬼门关,竟没发现人影。却在三人刚刚越过鬼门关大泥潭时,陡然听见迎面来路上,又响起一阵快马奔腾之声,被一片青纱帐遮住,看不见形,只听出声;揣度动静,由远而近,似从苦水铺来的。估摸此时已近五更;三镖师未肯鲁莽,急急地窜入近处青纱帐内,将身隐住,向外察看。
也就是片刻之间,马蹄声骤停,先扑过来一匹深色的马;紧跟着飞驰来两匹,末后又是两匹;一共五匹骏马,脚程都很快。紫旋风闵成梁等从高粱秆隙内,亟加审视。征尘大起,蹄声历落。在这倏忽一瞥中,五匹马已如飞掠青纱帐驰去。
黑影朦胧,只看出马上五个人,大约四个人穿短打,一个穿浅色长衫。人的面貌都看不真,这马只辨出内中有一匹是白马,其余四匹不是黑马,便是枣红马。但没影儿魏廉眼光素尖,已经看出五个骑马的似乎有四个人拿着短兵刃。
容得五骑驶过,没影儿头一个窜出来;急急地障身形,打凉篷,逐后尘。铁矛周季龙、紫旋风闵成梁也忍不住跳出来,目送奔马,极力窥看来人。三镖师都疑心这五匹马什九是贼党放哨的。三镖师凑在一起,互相耳语,互相询问:“这里面有豹头虎目的老人没有?”又一齐绕出来,看看这五匹马是不是投奔古堡。
出乎意外,这五匹马并不是扑古堡,齐到鬼门关附近,忽然改投西面,忽然散漫开,忽然又听见一声惨厉高锐的唿哨。疏林中火光一闪,那五个骑客蓦然有两个人下了马,又忽然聚拢在一处。眼看纷纷扰扰,又似从林影中,闪出来一两个人似的。几个骑马的绕了一圈,先后奔回来,纷纷下马,聚在一处。但闻蹄声,不闻人语。
三镖师看到这里,已料定这五人必是堡中豹党派出来放哨的了。但是三镖师的推断,并没有断准;这五个骑马的简直不是放哨的手下人,实是贼党闻警赶来的主力。依着没影儿,仗恃自己的脚程快,竟要追过去,盯他们一下。敌人不过是五个骑马的,再加上三两个埋伏,人数也有限。自料行藏败露,就便打不过,也可以跑得开。
铁矛周素日持重,但因自己负伤,也不好说出退缩的话来;便问紫旋风该着怎么样。紫旋风一向做事拿得稳、断得定的;到了这时,既不明敌情虚实,又顾忌着自己这边人力不齐,一时竟沉吟起来。追过去,什九可以摸着底;无奈铁矛周已经受了伤,显见他很疲劳了。
三个镖师欲追不进,欲避不退,只在青纱帐前打晃。不想陡然间,从那边射来四支响箭,有两箭直射到青纱帐这边,有两箭反射到古堡那面去了。没影儿急叫道:“留神,快进去!”紫旋风、铁矛周急忙二番钻入青纱帐。却又不甘心,借黑影障身,仍向外边看。哪知响箭才过,疏林前五个夜行人,忽然纷纷上马,竟以青纱帐为目标,倏地分两面抄回来。疾似流星一般,飞尘起处,眨眼间马到青纱帐前。
三镖师相顾愕然,竟不明白敌人是怎么会看破自己行藏的。五匹马奔近青纱帐,相距半箭地,忽有一人发话。五匹马顿时打住,立刻有两个人跳下马。紫旋风、没影儿这才看出来,虽然跳下两个人,马上还是五个人。内中竟有两匹马,是各驮着两个人的。这番奔回,五匹马竟是驮着七个人了。跳下马来的两个人,短打扮,持短兵刃,先将大路口扼住,跟着有两匹马,围着青纱帐前后,梭巡了两圈。其余三匹马,抄到苦水铺的去路上,昂然立在大道中,内中一人穿着长衫。
穿长衫的骑客扬鞭高叫道:“朋友,我听说尊驾光临到我捞鱼堡了,是我一步来迟,未得亲自接待。我手下的几个孩子们,不懂得款待贵客之礼,未免在朋友面前丢丑。是我急忙追来,特意到好朋友住的火窑内迎请,不意诸位还没有回去。现在好极了,我们总算有缘,我们到底得在此相会。朋友,不用藏头露尾了,请出来见见吧。在下要会一会高人;是哪一位高人,肯替十二金钱俞剑平出场?一定是成名的英雄了,我们要开开眼界!”
这人嗓音洪亮,口吻锋利。虽然夜色朦胧,看不清面貌,可是紫旋风、没影儿、铁矛周,无形中觉得此人气魄矫矫,与众不同。而且无论听音辨形,分明觉出这是一个强健矍铄的老人,而且又是说的辽东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