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所谓史评,包括三种著作:
(一)如刘知几的《史通》,章学诚的《文史通义》,是评论作史方法的,可说是史学方法论;
(二)如王船山的《宋论》、《读通鉴论》,是评论史事的,就是借史事的讨论来表现他对于时事的意见,这可说是史论;
(三)如王鸣盛的《十七史商榷》,赵翼(瓯北)的《廿二史劄记》,钱大昕的《廿二史考异》等书,以考证史书记载的异同,论述各时代史实的特征为主要内容,这种可说是史的考证学。
史论虽然可以帮助我们了解那些评论对象的内容,但这一点无关重要,还不如把它当作研究作者思想的资料。史的考证学对于史实的了解及史书的阅读都给予了实际的帮助,是我们读史的重要参考书。至于史学方法论著作,是关于史的本身的讨论,是我国固有的科学之一部门,而且是社会科学里面的一个重要部门,虽然还没有多大的发展,那仅有的几册书也值得阅读。
刘知几是唐朝的史官,根据他的专门研究及工作经验,著《史通》一书,详论作史方法,分内外篇四十余篇,有独到的见解与锐利的批评。
内篇开始的两篇,《六家》及《二体》,分析唐以前史书有六种体例,即尚书家、春秋家、左传家、国语家、史记家、汉书家,而其中只《左传》及《汉书》两体才可以为作史的标准。他所说的六家,正代表着记言、记事、编年、国别、通古纪传、断代纪传的六体。他所选择的就是编年与断代纪传两体。
《春秋》虽然也按年月次序,但内容太简单,好像大事年表一样,所以不能算作标准的编年体。《史记》、《汉书》虽然同是纪传,但《史记》是通史,对秦以前史实叙述又不甚详明,同时他所根据的经、子、史的古书,也多流传于世,因此刘知几认为它不完备,欠条理,且和别的书重复,不如断代为史的《汉书》好。
刘知几提倡断代史而攻击通史,自现代史家看来,是显然错误的,但历朝官修史书,自以断代为最方便,因为它能够写得详细完备而不至于重复,这或者是刘氏从史官立场而得出的结论。刘知几又主张记载事实的真相,不大赞同因褒贬而歪曲事实的春秋笔法。他有疑古的精神,对《论语》、《孟子》及诸子书,都认为有些不可靠。
章学诚(实斋)曾过着游幕生活,曾修过地方志,他所著的《文史通义》分内外篇,内篇兼论文史及一般学术,外篇专论方志。他的论史有几个要点:
(一)六经皆史;
(二)史家分记注与撰述两种,记注是搜集并保存史料的,撰述则是史书的著作;
(三)通史一体,足以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如《史记》及郑樵《通志》等是(清修《四库全书》,将郑志入别史,未列通史一门,殊不了解通史的重要性);
(四)史学须分科,注意地方史的编修及史料的保存。
中国史书自《春秋》起,就有拿垂训借鉴为宗旨的一派,朱熹著《通鉴纲目》,于三国时一定要把刘备做正统,就是这种道理。但刘知几、郑樵、章学诚、王鸣盛等都主张照事直书,不必强加褒贬,这可说是科学的史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