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吱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他听见一个女孩子道:“小姐请你进去,你径直往前走就好。”
那声音又轻又脆,带着明显的敌意。
而且,她知道他是个瞎子。
室内很温暖,飘着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他嗅出了混杂于其中的一股若有若无的药气。却并不浓。
他有些奇怪为什么云梦谷的人身上,都会有这样一种薰衣草的气味。
是不是这山谷里处处种着这种小小的紫花?
“你若以为这是客厅,那就错了。这是小姐的诊室。”
那小丫头跟在他身后,加了一句。
他淡淡地道:“你不必告诉我这些。”
言下之意,似乎嫌她多嘴。
月儿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吴悠一言不发地坐在内室的一把太师椅上,慢慢地喝着茶。
她的眼一直注视着这个高个子的年轻人。
她原本是个很腆腆的女人,一向不好意思正眼看别人。
可面前的这个人是个瞎子。所以她就大胆地盯着他看。
来人或许比慕容无风大一两岁,很英俊,也很斯文。脸上有一种很少见的平静神态。
他好象明白自己在朝哪个方向走,也明白四周的处境。
所以他走路的样子并不象一个瞎子那样犹夷,反而很自信,很悠闲。
她一直以为他的手上,至少应当有一根探路用的竹杆。
象所有的瞎子那样,“笃笃笃”地往前走。
她见过的瞎子并不多,大多数都在街头讨饭。所以,她的印象中,瞎子的右手总是端着一个破了口的白碗。
这个瞎子的右手什么也没有,右腰上倒是别着一把鳄鱼皮吞口的刀。
他的眼睛也不大象个瞎子。眼珠很黑,盯着人的时候,很专注。虽然他看不见你,你却明白,他在听你说话。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和迷茫,一种梦般的神态。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慕容无风那双如远山般深邃的眸子。他好象随时随地都可以跳出这个喧哗的世界,独自远离,悄然沉寂。
他仿佛很容易陷入沉思。
无人打搅,他可以一言不发地长时间静坐。
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从抱厦到内室,要通过一个很宽却很矮的月洞门。这一套院落原属慕容家族上一代的某个倍受宠爱的女儿,所有的设计都以她十五岁以前的高度为准。她果然在那个岁数出嫁。
唐潜却是个高个子。如若径直地从中经过,一定会碰着他的头。
两个人看着他往前,凝息屏气,准备听到“咚”的一声。
经过那道门的一刹那,他却很自然地把头低了一下。好象早已知道这里有个低矮的门框。
然后,他笑了笑,道:“两位若想听到有趣的声响,就请不要突然屏住呼吸。”
吴悠顿感羞愧。
他虽是唐家的人,虽可恨,用这种法子戏弄一个瞎子,多少有些不厚道。
他走到她面前,站住。
吴悠道:“你好象对这里知道不少。唐家的人一向对云梦谷很有研究,对么?”
他淡淡地道:“我只知道你坐在一把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杯茶。我的右面是一张床。左面有是一个薰笼。这个地方叫作‘微雪阁’,三个字听起来未免有些丧气。不过,字倒是慕容无风的亲笔。所幸是写在夏天。若是其它季节,他那一笔字我就不敢恭维了。”
慕容无风惯写的是一手吴兴赋那样的行楷,吴悠原喜欢怀素,到了云梦谷,便改了习惯。每天都要把吴兴赋抄一遍,作为功课。
她的字现已与慕容无风十分相似。
她回过神来,不错,那三个字是刻在大门边的,字迹微凹,他居然一摸就知道。
“倒要请教,‘微雪阁’三字有何不妥?”
“令师一身风痹,遇冷则病。吴大夫还用‘青毡帐暖喜微雪,红地炉深宜早寒’这句话,不是故意咒他?”
“我不是用的这个典。”她冷哼了一声。
《白氏长庆集》,谁没有读过?
“那么是‘疏钟寒遍郭,微雪静鸣条’?”他一边说一边摇头:“这就更糟糕了。”
“何以见得就更糟了?”她冷冷地道。
“前两句是‘永夜殊不寐,怀君正寂寥。’所谓诗言志,歌永言……慕容夫人若是懂诗,会不会生气?”
“你……你胡说!”她满脸通红,厉声道:“我用的是……是韦苏州的‘山明野寺曙钟微,雪满幽林人迹稀’……”
她知道自己在狡辩。一个词岂能拆到两行诗里?
唐潜淡淡一笑:“姑娘若是这样用典,在下无话可说。”
实际上,当她向慕容无风说起这个院子起名为“微雪阁”时,他只“嗯”了一声。
接着她请求他的“墨宝”,他就说“好”。
当天晚上,陈策就将他写的字送了过来。
就是这样简单。
谷里的人传说他能背一万首唐诗。
有一回,蔡宣当着一大群学生的面问他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他淡淡地道:“没有那么多,现在大约只记得七八千首而已。”
有蔡宣领头,大夫们好奇心大起,顿时群起而攻之,各自将自己背过的最冷辟的诗来考他。
竟无人能将他考倒。
“所以你是先生。”蔡宣最后只好嘿嘿一笑。
她当时却为慕容无风感到凄然。
这么多年来,他独自住在那个院子里。没人说话,行动也不方便。陪伴他的,大约也只有这些书而已。
吴悠定了定心神,道:“我请你来,并不是来谈诗的。”
他等着她说下去。
“你既已知道你的右手边有一张床,为什么还不躺下?”那声音温柔,却显然已在生气。
唐潜怔了怔:“你要我躺下?”
“躺下了,我才好割下你一条腿啊。我可不想让你的血脏了我的波斯地毯。”她放下茶杯,道:“月儿,刀准备好了么?”
“这不是?忘了磨,所以有点钝,小姐只好多割几刀了。”
“他好象还不肯躺下来……”
“吸了小姐的‘七星花粉’还不肯躺下来?我只好帮帮他的忙了。”月儿抄起手中的一个茶盘,往唐潜的头上一挥,他“咚”的一声,浑身发软地倒在床上。
立时,有人将他的四肢牢牢地捆在床的四个角上。
“月儿,动手。”
“小姐……干什么?”
“脱光他的衣服。”
“我……”
“你什么你?在这里看见光身子的男人还少?”
“可是……我又不是大夫……”月儿跺跺脚,脱光了他的外衣,只给他剩下了一条裤子。
吴悠瞪了她一眼,道:“我叫你脱光,这是脱光么?”
“羞死人了,我不干,人家还要嫁人呢。”月儿嘟囔着。
她盯着唐潜的身子,看了半晌,又吃吃地笑道:“小姐,这个瞎子长真难看。这么长的腿,这么细的腰,肩膀这么宽,皮肤这么紧……我从没见过身材这么差的男人。”
“所以今天我们一定要把他的身材修理得象样一点。唐公子,你说,对不对?”吴悠拿起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他的脸上比划着。
刀锋从脸上拂过时,他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他真是个瞎子么?我怎么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来呢?咱们的迷药究意管不管用?他会不会突然踢我们一脚?要不要把你上次配的那瓶‘欢心’拿来?”月儿凑近他的脸前,仔细地研究着,好象他是一具尸体。
“怎么会呢?”她慢悠悠地道。
“对,对。让唐门的这群畜牲也尝尝被人砍的滋味!”月儿咬牙切齿地道。
“所以你得脱光他的衣裳,这样我们动起手来,才方便。”吴悠淡淡地道。
他的脸顿时通红了起来。
月儿道:“小姐,你看,这个人还会脸红!”
唐潜道:“拜托两位给我个痛快。我现在这样子,动起手来已很方便,不用再脱了……何况,刀一下去,血就会喷出来,两位还是先预备下一块布比较好。”
月儿笑道:“哈哈,这个人还是脸皮薄。小姐,我来割了他的裤子,气死他。”
“还是我来干罢。你去叫辆马车。等我们干完,好把他人不知鬼不觉地扔到谷外的阴沟里去。”
“我这就去。”
他感到有人坐到了床头,还听到了“铮”的一声,她好象用手弹了弹刀尖。
刀尖在他的腿上划了一下,大约是她在试刀子是否锋利。
然后,他感觉她好象抬起了手,要做某种投掷的动作。
他突然大声道:“且慢!”
吴悠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姑娘莫要忘了,云梦谷的弟子入谷时都发过誓,此生此世,治病救人,绝不擅用所学,误人性命。”
“不错。”
“我不是病人,你却对我用私刑,这样做有违你的誓言!”
她一言不发,慢条斯理地将一种膏药涂在刀锋上。
“你说得不错,”她慢吞吞地道:“就这么砍了你一条腿,也太便宜你们唐家了。我知道你明天有一场唐家期盼已久的比武。所以,这种让唐门丢脸的机会,我一定不会错过的。”
“你是说,你已改变了主意?”他道。
“我只是想在你的腿上刺一刀而已。这样,明天你还可以去和别人决斗,只不过,这一次你一定会输。”她停了一下,淡淡地接着道:“在那种情况下,输就是死。”
她的声音优美而冷酷,使他感到迷惑,等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他又不禁一阵发寒。
他只好苦笑:“这计策实在很阴毒,我一向以为只有我们唐家的人才想得出来。”
“你若知道先生现在受的是什么罪,你就该明白,我对你已算是很客气。”她嗓音听起来有些恶狠狠地。
“他应当很习惯才是,他的腿原本就是废的。”唐潜道。
“啪”她一掌掴了过去,力道十足,打得他眼冒金星。接着,她又扑了过去,双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无法挣扎,满脸发青,几乎快要被她掐死。
“先生从小到大,与人无忤,与世无争,仁心仁术,只知治病救人,连只苍蝇都没拍死过。却被你们唐家折磨成这个样子!你晓不晓得我有多恨你们?”她失去了控制,浑身发抖地冲他大嚷了起来。
“要不是那一句誓言,今天,我……我岂会轻易放过你?”她狠狠地道,修长的指甲将他的脖子划得满是伤痕。
回谷之后,大夫们立即觉察出慕容无风的身体大不如前。他精神短浅,极易疲乏,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身子也一日比一日消瘦。象往日那来一连几日的大手术,他坚持下来也越来越困难。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他在苦苦地支撑着自己,支撑着谷里的医务。
他一向是个要强的人,也从来不听劝。在这种时候,大家愈发不敢触怒他。
所以,大家越来越担心。
吴悠还明白,慕容无风时时都会去那个能要他命的“冰室”,去解剖尸体,去研究病因。
果然,那个冬天,他的风痹已延至上身,竟完全不能起床。
一连三个月,大家都没有见过他。
几个总管什么也不说。
同样,大家也很少看见荷衣。
等他终于病好之后,他消瘦得很厉害,行动也愈来愈迟缓。
他独自推动轮椅已逐渐困难,荷衣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到诊室里接他。
可是,谁也不敢多问,更不敢多说。
终于,她按住心头的一阵无名怒火,镇定下来,冷冰冰地道:“我要在你的腿上扎一刀,你自己挑,要留下哪一条腿?”
“右腿……”他的颈子刚从她的手掌里逃脱出来,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半天才挤出这两个字。
她冷笑:“好。”
一抬手,一刀扎在他的右腿上,将他的大腿刺了个对穿,几乎将他钉在床上。
他整个人痛得弹了起来。血如泉涌。
(2)
他慢慢地嚼着口中的一颗莲子。
“会不会有点儿苦?我放了一点川贝。”她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一勺一勺地吃着。
他笑了笑,目中全是暖意:“不苦。”
“这段日子你好象胃口不好,每次都吃得那么少。”她叹了一声:“你要多吃,到了冬天,才会有气力生病。”
不知怎么,她说出这样一句让他感到好笑的句子。好象他连生病的气力也没有了。
他不语,将最后一口羹喝完。
“还有这糕,你吃一块。”她指了指面前小碟里的一块红枣绿豆糕。
“吃不下了。”他道。
“吃。”她板起了脸:“瘦成这样子了,还什么都不吃。”
他只好,很辛苦很勉强地将那一块糕咽了下去。
她笑了,摸摸他的脸,道:“好样的。”说罢,收拾碗筷,一阵风似地将东西端回厨房。
他洗漱完毕,躺在床上。
夜已很深了。
她熄了灯,无声无息地滑了进来。
“荷衣,听我的话,别再去找他们了,好么?”过了一会儿,他在黑暗中忽然道。
“找谁?”
“唐门的人。”
“你这人是怎么啦?我一直以为你很凶,想不到你竟连一点脾气也没有。”她失笑。
“冤冤相报,无休无止。云梦谷只是一个比较大的医馆而已,并不是江湖的一个帮派。”他道。
这是他一向的原则。谷里住着一大群手无寸铁的读书人,谷外各地,云梦谷的大夫也不少。
“岂能就这么算了?”荷衣拧着他的胳膊道:“你气死我啦!我就是要依江湖规矩,就是要他们血债血偿!”
“你们武林中的人就是这样,一说到报仇两个字,就浑身激动,好象马上要过节一样。”他冷冷地嘲讽了一句:“你不是已杀了唐家的老大和老五?这还不够?”
“象你?你们这些故作斯文的读书人!喝一杯茶要分作八口。你还真能忍呢!那天,唐潜站在你身边,是不是?动刀的人是唐则,是不是?你今天见了他,居然装作不认识……真有你的!”她越说越气,不断地蹬着被子。
他听了这话却几乎要笑起来。
“你别老拧我……”他捏住她的手。
“就拧你啦!就拧你啦!”
两个人扭打了起来。
“别折腾了,荷衣!”他喘着气道:“床都快被你踢垮了。”
“那天我教你的小擒拿手呢?这么快就忘了?真笨……口渴不渴?要不要我去帮你拿杯水?”
黑暗中,他摇了摇头,却听见她“咕咚”一声,喝下了一大口水。
“好啦,我答应你……不找他们啦。反正,唐家的人我也杀了不少。”她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担心我。”
“……”他摸了摸她的手,坐起身来:“你先睡罢,我还有一些医案没有看完。”
荷衣睡得早,起得早,大多数时候他会先陪她睡着,再爬起来读医案,写东西。
“已经很晚了……”她拉着他的手:“睡罢。”
“今日事今日毕。”他笑了笑,给她掖好被子。
今天他担心了几乎一整天,什么事也没有做。医案早已堆得有半尺高了——
孙芳,久嗽而喘,凡顺气化氮,清金降火之剂,几于遍尝,绝不取效。一日喘甚烦,视其目则胀出,鼻则鼓扇,脉则浮而且大,肺胀无疑矣。遂以半夏汤投之,一剂而减,再剂而愈。
他沾了沾朱砂,批道:“今虽愈,未可恃也。当以参术补元,助养金气,使清肃令行。”——
林振南,年已古稀,原有痰火之疾。正月初,因劳感冒,内热咳嗽。痰中大半是血,鼻流清水,舌胎焦黄芒刺。语言强硬不清。喘急不能睡,亦不能仰。医治半月不瘳。策诊之,两手脉浮而洪,两关滑大有力,知其内有积热痰火,为风邪所闭,复为怒气所加。故血上逆。议者以高年见红,脉大发热为惧……
飞快地读完,他写道:“法当先驱中焦痰火积热,后以地黄补血等剂收功可也。凡哮喘火盛者,白虎汤加黄连、积实有功,外以清中丸同双玉丸夜服,调理而安……”
方才在湖心小亭一坐,受了点冷气,他的左手写字已有些吃力。头一句还勉强能将几个字写得一般大小,往后,字开始越来越大,越来越散架。
他捉着笔,一笔一划吃力地写着,写完这一行,已累得冷汗淋漓。
再往后,他整个手腕酸痛难忍,握笔已感到十分困难。
他把笔放到一旁,换了一只手。
他的右手风湿更加严重,肘部已有些不大灵活,所幸还捏得住笔。
饶是这样,他仍旧写得慢,写得吃力。以这样的速度,就算是写到天明,也写不完。
他扒在桌上写了整整一个时辰,只批改了六份,却累得头昏眼花。
然后,他的胸口便有一种说不出的胀闷……太阳穴上青筋跳动。
眼前的字迹模糊起来。
他连忙放下笔。抬起僵硬的左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杯里的酽茶早已凉透。他的手摸来摸去找茶壶。
“在这里。”身后一个声音轻轻地道,将一碗热茶递了过来。
“我一个人来就行了,你去睡……别管我。”
他接过茶盅喝了一口。
那茶盅很小,仔细一看,却是一个酒杯。
他诧异地看着她,道:“为什么要用酒杯?”
“你的手还拿得动茶杯么?”她看着他微微肿胀的手腕,道。
“可能是受了一点寒,不要紧,我已服了药,过两天就会好。”他连忙将手缩进袖子里。
“我来帮你。你说我写,不过,别挑剔我的字啊!再差也比你现在写的强。”她挤到他的轮椅上坐了下来,拿起毛笔。
荷衣的字写的并不差,大约与她练剑有关系罢。一年下来,她已识得不少字,全是慕容无风教的。
“不用……”他整个人累得靠在她的背上。
“又跟我客气呢?”她捅了捅他,笑道:“说罢,写什么,慕容大师?”
“弦细而微,此阳明之经本虚。”
她哗哗两下,写完了。
“这么快呢?”他大吃一惊。荷衣的手虽没有毛病,写字却一惯磨磨蹭蹭。
一看,竟没有错。
“佩服我吧?这可是以剑法写书法……嘻嘻,就是你说的公孙大娘什么的。”她得意洋洋。
“五体投地。”他道。
“胃气虚,经络之气亦虚。故大恶风寒。先以附子理中丸数服,温其中气……”
“狐狸什么丸?”她问。
“附子理中丸。”他笑。
“是这样几个字?”她写给他看。
“没错。”
“次以升麻汤加附子行其经络。”
“我一直以为有‘什么菜’,原来还有个‘什么汤’。”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是‘升麻汤’。升高的升,麻药的麻。”他给她改过来。
“先攻其里,后泻经络中之风热,故升麻汤加黄连,以寒治热也。”
他看了看,这几句话,她倒是全写对了。
荷衣习字时读的就是这些医案。读不懂的地方,慕容无风常常解释给她听。是以总算对医家常用的句法及词汇并不陌生。
“这一张方子,就改完了。”他摸了摸她的头:“有老婆帮忙,果然快了不少。”
“早说啊。自已一个人在这里吭哧了半天……”
那娇小的身子在他面前摇来摇去,她的头发象海藻一样膨起,每回一次头,他的下巴就被那头发刷一下。
他不禁有些怅然。
这种日子,还会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