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慕枫不动声色的收起图纸,语调冷然,“霜儿,交待你的任务完成了?”
云清霜脸上有一瞬失了血色,“徒儿还未寻到适当的时机。”她垂眸,低低道。
柳慕枫挑眉道,“你需抓紧时间了,记住为师的话,为免除后患,尉迟骏必须死。”
云清霜心中大痛,热泪盈睫,“是,徒儿谨记。”
夏侯熙将视线徐徐投注云清霜身上,若有所思。
“师姐。”柳絮从另一道门内走出,面无表情,“我有话和你说。”
云清霜眉心微动,柳絮没有给她迟疑的机会,也不顾柳慕枫和夏侯熙疑惑的目光,拉着她进了卧房。
柳絮阖上门便问,“师姐,你真能下得了手?”
云清霜定定望了她,眼眸中含着悲哀和绝望,“我不知道。”
柳絮张了张嘴,似是费了很大劲才说出口,“师姐,你和尉迟公子走吧。”
云清霜万万没想到柳絮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不能相信。
“师姐你不要误会,不是爹爹命我来试探于你,这是我的真心话。”柳絮坦然道,眼中有淡淡光泽闪现。
“你……”云清霜讶然,这绝对不像柳絮的为人啊。
柳絮面上喜怒不变,声音却是坚定的,“师姐你若爱他,就随他走。若大错铸成,再难挽回,不要以后后悔莫及。”
云清霜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此刻的心情,柳絮的猝然改变,好似在她心头拂过一丝涟漪,轻微的,却是动容的。
“师姐,”柳絮黯然深叹,“如果他爱的是我,我会毫不犹豫的跟他走,只可惜,他心中只有你。”
云清霜握一握她的手,心下感叹,有的时候,她远比不上柳絮对感情的纯粹和坚决。
“师姐,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我爹他,”柳絮停了停,双目倏的一睁,“我爹为了北辰国,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云清霜心中的不安已演变成恐惧,柳絮的话更坚定了她的决心。她眸瞳缩紧,淡扯了嘴角,“谢谢你。”
这是她第一次和柳絮之间心平气和的谈话,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出了医馆,云清霜跨上马车,听到身后有人低低唤了她一声,她偏过头,一抹黑色撞入眼帘,唇角微勾起,然笑的不甚自然,许久不见,他略显清癯,只听得又唤了句,“清霜。”
是夏侯熙。
“将军有何指教?”云清霜重拾起笑容,神情淡然。
夏侯熙兀自揭了帘子上车,“也请小乌鸦送我一程。”
“我们并不顺路,”云清霜从容道。
夏侯熙笑容一顿,很快恢复到波澜不兴,“顺路,我就住在听雨轩的背街小巷中。”
“哦,”云清霜点点头,不再多话。
气氛沉闷,萧索至极。
云清霜忽然道,“师父要我给尉迟骏下毒,这件事你可知道?”
夏侯熙颔首道,“方才听说了。”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云清霜咬着嘴唇道。
夏侯熙笑了,“我并不是你,所以我可以拒绝回答。”凝眸于她,目光深沉。
那眼神刺得云清霜心中针扎一般,她默默垂首。
“清霜,你是不是想问我如何看待这件事。”夏侯熙轻叹,终又开了口。
云清霜长舒口气,“是,你如何看待?”
“无论你信或是不信,就我个人而言,我绝不愿意看着尉迟骏就这样死去,”夏侯熙坦然迎向云清霜愕然的目光,极淡的笑了笑,“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云清霜唇角扬起的弧线冷峻而无奈。
“他是一个很好的对手,无论在战场上或者江湖中。”夏侯熙轻快的瞥了眼云清霜,补充道,“少了这样一个强有力的敌手会相当的可惜。昔年有独孤求败将剑术练到天下无敌,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只得寂寥一生,那样的人生是多么的无趣。”他眉宇间一抹深隽的洒脱和自负,仿佛进退游刃有余,运筹帷幄,江山万里尽在他掌控中。
听了这话,云清霜眉目间的忧思丝毫未减。
夏侯熙又道,“令师是站在整个国家利益的角度,以大局为重,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云清霜知道他的话有理,也知道师父要她这样做的无可奈何,更加知道北辰国与天阒国开战几乎没有胜算,所以师父才要扫清一切可能的障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一切她都知道。只是这个人为什么是尉迟骏,她愿意豁出性命刺杀萧予墨,愿意上战场杀敌,愿意为成全师父的忠义做任何事,但她如何能对尉迟骏下手,且不说他们如今情意深重,便是数度救命之恩,云清霜这辈子也难以报答,她怎么可以忘恩负义,以怨报德。
夏侯熙瞧她神情,心头亦是复杂难言。旁观者清,云清霜怕是还没有意识到她早已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拔。对尉迟骏他无疑是嫉恨的,同时也羡慕他能够得到云清霜的青睐,甚至是死心塌地倾心相随,他也曾抱有幻想,也想残存些微的希望,如今他省悟了,云清霜终是他这一生可遇而不可求的梦想。
“你在这儿下吧,被人瞧见我与你在一起会叫人起疑心的。”马车停在离听雨轩尚有两条街时,云清霜柳眉微蹙,婉然道。
夏侯熙只悲悯的一笑,却也不再为难她。
当晚尉迟骏并没有来听雨轩,云清霜守着两人的记忆,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终于进入梦乡时,记住的是尉迟骏眼中闪耀的光芒,比流星划过,或者万盏烛光还要炫目。
翌日夜晚,一轮皓月当空。
尉迟骏姗姗来迟,一进门就道:“菁儿,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云清霜意兴阑珊,如今在她心中大约只有一件事才称得上是好消息,那便是尉迟骏能和她一起离开这里。她随意一回头,漫不经心的应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明日我就带你走。”尉迟骏轻轻抚摸她披散在肩头的秀发,笑容明净。
云清霜凝住了神,转瞬欣喜若狂,“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尉迟骏爱怜的抚上她愈发尖瘦的下巴,淡声道。
柔声细语,直润心田,几日来积累的阴霾,忽然全散了。“骏,我们去哪里?”云清霜开始憧憬美好的未来。
尉迟骏拥住她,眉目在烛光下有些黯淡不清,“如同你所说,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云清霜点点头,含笑嫣然,她要的其实很简单,只要心爱的人能平安的活着就好。略一思量,她开口道,“你的事儿都办妥了?这么快。”
尉迟骏深深吸一口气,“该交待的都交待清楚了,剩下的我也就不参与了。”
云清霜心似明镜,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骏,你做的事是不是很辛苦?”
“几天内要将这些事解决,确实匆忙了些,”尉迟骏仰头微笑,“不过为了你,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云清霜粲然一笑,斟酌着用词,“我今儿听风嬷嬷说,可能要出兵了是吗?”
“嗯,”尉迟骏简短道。
云清霜心底的叹息好似有千斤重,目光闪烁不定,她背弃师父背弃北辰国,也该为他们尽最后一份心力。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也是她唯一的机会。她缓缓偎入尉迟骏的怀中,含一抹甜甜的笑意,温婉道,“骏,和我说说。”
尉迟骏呵呵一笑,“这等枯燥乏味的事,你也有兴趣听吗?”
云清霜眸光晶莹,坚定颔首。
尉迟骏刮一下她精致小巧的鼻梁,“你想知道什么?”
云清霜挑了挑秀眉,“街头巷尾都在传,圣上曾在北辰国有过八年质子生涯,现今的皇后是北辰的公主,却死的不明不白,北辰国必定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圣上本着先发制人的根本,定是先出兵攻打北辰,有这么回事吗?”
尉迟骏心中黯然,她终是问出了口。虽是在他计划内的事,多少还是难受的。吻一吻她的发鬓,微笑如常道,“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只是好奇,”云清霜笑容恬适而安静。“听说城中最出名的永盛赌坊设下了赌局,押注北辰国的是最高的。”
“那他们大概要失望了。”尉迟骏深深一笑,带一丝狡黠。
云清霜眉心一跳,“怎么说?”说话太急,没有觉察到尉迟骏眼中一闪而逝的淡漠。
“纯婉公主的不幸,是西茗国一手造成的,他们为了挑起北辰和天阒的矛盾,不惜害了她的性命。”
云清霜心跳如鼓擂,急急打断道,“竟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尉迟骏语气淡淡的,“所以圣上下旨,三日后即出兵攻打西茗国。”
云清霜噤若寒蝉,屏住呼吸,几乎能听见自己凌乱的心跳声。
尉迟骏像是未觉出云清霜的异样,自顾自道,“大军将绕过幕府山,取道峪嘉关,若能顺利通过,将大大缩短行军时间,但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乃兵家必争之地,按常理推断,无人敢冒险激进,我们则要反其道而行,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说到痛快处,意气奋发,神采飞扬,那是自信凛然的气势,经由岁月的沉淀,打磨成志在必得的桀骜不屈。云清霜可以想象他立于千军万马前是何等的威风凛凛,睥睨天下,所向披靡。
他也有过名垂青史的豪情壮志,也想在史书上留下厚重的一笔,终究是她阻了他的前程。云清霜满怀歉意道,“是我拖累了你。”
尉迟骏眸光驻留在她身上,久久不能移开,柔声道:“你又忘了我曾说过的话了。”他在热切堵上她的樱唇之前道,“有你,便是全部。”
这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
良辰美景奈何天,千般爱,只向一人。
云清霜沉醉在他的深吻中,情难自禁。
然,尉迟骏刚走,云清霜迅速披衣下床,草草整理了下妆容,绕到后门,唤来小乌鸦,“快去赶车,我们马上去城南医馆。”
小乌鸦也不多问,应了一声,动作不慌不乱。
一路疾赶,风驰电掣,用了还不到平日一半的时间。
“小乌鸦你在这里等着我。”云清霜匆匆丢下一句话,飞也似的跑了进去。
柳慕枫大约是刚起,一双眼犹带着睡意。“出什么事了?”
云清霜刚要开口,夏侯熙也揭帘而入。
来到正好,云清霜暗道。她定了定神,质问道:“夏侯将军,关于纯婉公主的死,请给我一个解释。”
夏侯熙浓眉一蹙,“什么意思?”
“纯婉公主的死,与西茗国有关,当然,你一定会否认。”云清霜冷声道。
“简直一派胡言。”夏侯熙大概是气急了,一掌将木桌击裂。他猛然醒悟,对着柳慕枫施以一礼,“柳庄主,晚辈失态了。”
“无妨。”柳慕枫似有怒气,“霜儿,不可对夏侯将军无礼。”
云清霜咬一咬唇,倔强道:“徒儿说的全是事实。”
“你从何处得知?”柳慕枫把脸一沉。
“……尉迟骏亲口所说。”
“荒谬,他的话如何能信。”夏侯熙抢在柳慕枫前愤愤然道。
“他没有必要欺骗我。”的确,要带云清霜远走高飞的尉迟骏没有骗她的必要。
“你未免太天真了。”
柳慕枫抬手,制止住夏侯熙,若有所思的盯着云清霜道,“他还说了什么?”
“师父,萧予墨将出兵讨伐西茗国,时间就定在两日后。”云清霜急急道。
“什么?”却是夏侯熙和柳慕枫异口同声。
夏侯熙先自开口,“北辰西茗牵一发则动全身,柳庄主,我们要早做应对。”
柳慕枫沉沉点头,这个消息极为重要,但又来的太过突然,他与云清霜对视一眼,“霜儿,尉迟骏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个?是在何种情况下所说?这消息可靠吗?”
身上有些凉意,只一瞬的恍惚,云清霜即平静坦然,“师父,你信我。”
“我信你。”柳慕枫眉微皱,神情似有一丝未明的冷寂。
“柳庄主,云姑娘,西茗与北辰国立有盟约,若是一方有难,必定竭力支持。但,至少请姑娘给熙一个信服的理由。尉迟骏诬陷敝国杀害贵国纯婉公主,这样的罪名,熙担不起。”夏侯熙肃然道,眉目间瞧不出是何等的神色。
云清霜决然望向他,厉声道:“信与不信,在你一念之间。萧予墨现今要对付的是你西茗国,而非我北辰国。”
夏侯熙太阳穴“突突”直跳,额上青筋暴起,他努力克制着火气,神色伤怀,“云姑娘是已将熙定罪了吗?”
云清霜扭头,“事实真相究竟如何,你心里有数。”
夏侯熙冷漠的一笑,“这样做对我西茗国有什么好处?”
“挑起北辰和天阒的争斗,贵国可坐山观虎斗,坐享渔翁之利。”云清霜清冷的嗓音,咄咄逼人的目光,似能穿透人心。
“你……”夏侯熙骤然变色,气急反笑,“云姑娘,你莫要忘了北辰国若战败,西茗国也劫数难逃,这个道理连东裕国娴琳公主尚且懂得,熙难道会坐视这样的事发生而置之不理吗?”
云清霜唇一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
柳慕枫浓眉紧蹙,云清霜的话不无道理,但夏侯熙所言也在情理之中。他笑容一闪,立于两人中间,适时分开对峙的二人,“夏侯将军息怒,小徒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将军多担待几分。”
“柳庄主,熙只问您一句,您是信我还是信尉迟骏?”夏侯熙脸色阴沉似乌云笼罩,虽是在同柳慕枫说话,双目却一直死死盯着云清霜。
云清霜心头一震。
柳慕枫双手按在夏侯熙肩头,稳稳道,“夏侯将军,过去的事现在追究无益。但两日后出兵的事,你需尽快拿定主意。”
夏侯熙紧紧迫视云清霜,眉间忽多了些萧索,他拣了张椅子坐下,沉思须臾,道,“云姑娘还知道什么,一并说了吧。”
云清霜回忆尉迟骏和她提过的路线,整理了下思绪道,“天阒国军队将取道峪嘉关,听闻那里地势险要,但可缩短行程,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夏侯熙微扯了扯嘴角,“倒是符合他的个性。”
柳慕枫一言不发,似在思量这话的可信程度。
夏侯熙含一缕意气焕发的笑,良久笑意敛去,“柳庄主,到时你我联军在峪嘉关布下天罗地网,管教天阒国军队有来无回。”
“不错,”柳慕枫道,随之沉默。
云清霜抿了抿唇,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看一眼沙漏,时辰已不早,她必须在尉迟骏回来前赶回听雨轩。
云清霜心神不宁,柳慕枫只道她是心焦,安慰道:“霜儿,你立下了大功,北辰国和西茗国的百姓都会感激你的。”他抚一抚她鬓边的发丝,“孩子,辛苦你了。你快些回去,不要让尉迟骏对你起了疑心。”
云清霜点下头,唇角却有些微的苦涩涌了上来。
夏侯熙执意将云清霜送出门,柳慕枫猜测他是有话要和清霜单独说,没有强加阻拦。
“清霜,你为什么不愿相信我?”夏侯熙目光锐利如剑。
云清霜缓缓的笑起来,“师父并没有在意这事,你怎么还不放过我。”
“我在你心目中就如此不堪吗?”夏侯熙负手而立,喜怒不辨。
“方才是我把话说重了,”云清霜怅怅然一笑,面有踌躇之色,“我抱歉。”
夏侯熙心底无限酸楚,再也问不下去。
夏侯熙远远的目送云清霜走进听雨轩,他缓步折回,轻声问正在给马喂草的小乌鸦,“尉迟骏是不是还经常去找颜姑娘。”
小乌鸦到底年少不谙世事,他认定了夏侯熙是自己人,毫不含糊的笑道,“是啊,几乎是每晚都来,清晨才走。”
尉迟骏早已是云清霜的入幕之宾,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夏侯熙凄然一笑,惊的小乌鸦不知所措。
夏侯熙同柳慕枫究竟布下怎样的陷阱暂且按下不表,且说云清霜回去以后的事。
尉迟骏早已等候多时,一见清霜,薄责道:“你去了哪里,让我好找。”
云清霜状似无事的指了指手中的包裹,“我出门买了些东西。”
尉迟骏笑,“傻姑娘,东西哪里不能买,带着也不嫌重。”
“都是必需品,不可缺少。”云清霜低下脸,柔柔道。
“我回来不见你的踪影,以为你后悔跟我走了。”尉迟骏平静的目光中竟然透着几分恐惧,他紧紧抱住清霜,埋首于她馨香的秀发中。
云清霜脸上腾得一热,缓慢伸手回抱住他,“除非你失约,否则你赶也赶不走我。”眼旁有泪珠未干,原来他同她一样,也是患得患失,生怕会失去对方。
尉迟骏长久的抱住她,捧起她的脸颊,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印上深情一吻。
尉迟骏牵着清霜柔若无骨的小手,带她骑上马背。云清霜依偎着他广阔的胸膛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尉迟骏想了想说,“先去和我母亲告别。”
云清霜没有异议。此次离别,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这样做,无可厚非。
同乘一骑,彼此的呼吸萦绕在耳畔,伏于他胸前,心跳清晰分明。
“骏,我好欢喜。”云清霜唇边的笑容,止不住的扩大。总以为是没有将来的,不曾想还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他的手臂紧一紧,再紧了紧。
这条路很漫长,云清霜庆幸能同他一直走下去。
可为何眼皮这样的沉重,思绪这般的模糊,好像连他的脸都看不清了,她还不想睡,她有许多的话想要告诉他。不过没关系,他们有一生的时间可以慢慢说。有他的保护,她感到很安心。
云清霜低声说了句,“骏,我突然感觉好困。”便再无知觉。
尉迟骏勒住缰绳,凝视她安详的睡颜,带了一抹凄楚的笑意,“清霜,对不起。”
乾定城传出令人震惊的消息,尉迟炯最宠爱的孙子,嘉禾帝最亲近的臣子尉迟骏昨晚突然患病离世。平地惊雷,不仅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就连柳慕枫乍一听到也是吃了一惊。
消息传到医馆的时候,柳絮正在绣一块帕子,针尖刺入掌心,鲜血淋漓,她浑然未觉。“死了?不可能。”她一笑置之,重拾手中的针线,须臾,她冲出门去。
“絮儿你去哪里?”她状似疯癫,柳慕枫根本拦不住她。
“柳庄主,令千金怎么了?”夏侯熙与柳絮撞了个满怀,被她狠命推开。柳慕枫木然地摇了摇头,“不川管她。”
“庄主可听说了?”夏侯熙微微笑道。
柳慕枫了然地一笑。
“庄主觉得可信吗?”
“恐怕要问过霜儿才知道。
夏侯熙低沉道,“我已问过小乌鸦,云姑娘昨日和尉迟骏离开听雨轩后,再没有回来过。”
柳慕枫眼中精光一闪,“这……”
“柳庄主,不能排除尉迟骏假死与云姑娘私奔的可能。”夏侯熙淡淡道,然而心中有一块绵软的地方仿佛正在被撕裂。
柳慕枫握紧了拳头,松开,再度握紧。“也有一个可能。”他顿了顿,“霜儿遵从师命杀了尉迟骏,但她也不愿再见我了。”
夏侯熙心中千头万绪,怎么都无法理清。他自以为对云清霜很了解,其实从来没有看穿过她的心思。
柳絮垂头丧气地推门而人,双目通红,“爹,我找不到师姐了。”
“她会回来的。”柳慕枫的声音平平传人耳中。
柳絮心里乱成一团。她可以坦然接受尉迟骏爱云清霜的事实,但无法平静面对他的死讯。她的性子好强不服输,当初要说出那样一番话需下多大的决心,若云清霜不休珍惜,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要知道尉迟骏是真死还是假死,一也不是件难事。柳庄主,今晚我会夜探将军府,到时一切自有分晓。”夏侯熙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衣角,深邃的眸中透出谁也看不懂的情绪。
“我和你一起去。”柳絮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夏侯熙竟也答应了下来。
“务必小心行事,万一中了圈套就得不偿失了。”柳慕枫不免担心。柳絮的性子冲动冒失,幸好有夏侯熙一同前往,纵然不能打探到什么,平安归来总是不成问题的。
“爹爹放心。”经此一事,她已不是从前的柳絮。她懂得取舍,懂得什么是爱,懂得让爱的人幸福。
是夜,有两条黑影一前一后潜入将军府。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一年前,柳絮和夏侯熙也曾潜人司徒别庄,为找寻云清霜的下落。而今,却是为探明尉迟骏的生死真相。云清霜又和尉迟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世事果然是无常的。
柳絮嘴角嘀一丝笑,那时她一心想要拆散云清霜和夏侯熙,自己取而代之。如今物是人非,就连心境也是完全不同的。
将军府内静得可怕,偶尔有几下断断续续的啼哭声,更是令人毛骨惊然。柳絮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怕了?”夏侯熙忽道。
柳絮冷哼,破天荒地没有回嘴。
过了须臾,“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什么。”终还是忍不住反驳,夏侯熙却掩住她口道,“噤声,有人来了。”
柳絮暗道惭愧,她的警觉性和轻功造诣远远不及夏侯熙,难怪爹不放心她。夏侯熙拽住她隐到花丛中,轻喝道:“蹲下。”
远远走来几人,脚步声渐近,柳絮稍稍抬头望了下,见儿个人簇拥着一人缓慢走来。那人相貌威严,目光冷静犀利,步伐沉稳,极有气势。
柳絮不认得他,夏侯熙却不陌生。萧予墨亲自前来,莫非尉迟骏当真命丧黄泉了不成?
“跟上。”夏侯熙定定注视着萧予墨的背影道。
施们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以瞧得见最后一人的一片衣角为界,前面几人一无所知。
、
“也们要去哪里?”柳絮问。
“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去拜祭尉迟骏。”夏侯熙沉吟后道。柳絮心头一紧,“他没有死。”
“跟着去就什么都清楚了。”夏侯熙不愿费力与她争辩。
萧予墨等人进了一问小屋,夏侯熙和柳絮在暗处稍待片刻,移到窗前。柳絮紧张得无以复加,好似在等待某种宣判。
夏侯熙亦然,心情晦涩复杂难言。
屋内仍是极安静,峥到窗前一只蛾子翅膀扑动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屏住呼吸,生怕溢出一丝声响被人发现。
只听得萧予墨低沉有力的嗓音在房内回荡,“尉迟,孤定会为你报仇,你安心走吧。”
柳絮面色大变,紧摸住领口才遏制住惊叫的冲动。
夏侯熙小心地在窗上戳了个小洞,往里窥探。
正中一个斗大的“奠”字,前方设有牌位、香案和蜡烛,此时萧予墨正站在灵枢前,满面沉痛。
“让我看看。”柳絮极轻地道。
夏侯熙觑她一眼,往边上一闪。
柳絮只瞧了一眼,退开,咬住了唇。
一个浑厚苍劲的嗓音骤然响起,“圣上,请圣上为骏儿做主。”
夏侯熙又将眼贴上去,这个声音原来出自尉迟炯。
萧予墨道:“老将军有话就直说吧。”
尉迟炯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脸卜的线条冷硬至极,“骏儿并不是病死的,而是中了剧毒。”
“是……师姐。”柳絮上下牙齿打战,脸色极其难看。
萧予墨整眉,“可知下毒的是何许人也?”
“是个青楼女子,来历尚不清楚。臣已将她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只等圣上发落。”尉迟炯咬牙切齿道。
“果然是师姐。”柳絮喃喃道,怔怔落下泪来。
夏侯熙一惊~喜,喜的是尉迟骏已死,如同卸去萧予墨的左臂右膀,惊的是云清霜被捉,死生难料。
萧予墨寻思片刻后道:“老将军,不可打草惊蛇,暂且留她儿天性命吧。”“臣遵旨。”尉迟炯悻悻道。
萧予墨目光瞥向棺梓,面上出奇的平静,出口却是:“尉迟,孤会让整个西茗国给你陪葬。”
若说之前夏侯熙对云清霜所言尚有疑虑,现下则是深信不疑。其一,尉迟骏不死,尉迟炯怎会知道他是因毒发而死?其二,尉迟炯老态毕露,悲痛欲绝,绝不像是装出来的。既已得知真相,再无流连的必要,夏侯熙道:“我们
回去。”
柳絮浑浑噩噩地应了一声,脚步虚浮,双脚仿佛已然不是自己的。拖着她往回走,直到将她抛上墙头,她才算清醒了儿分。
“师姐……真的杀了他。”她的嗓音嘶哑得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偏偏夏侯熙
能够听懂。
夏侯熙不语。
柳絮乌沉沉的眸子黯淡无光,沉默许久道:“夏侯熙,你有多爱师姐?”“夏侯熙苦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有多爱?”柳絮坚持道。
“比我生命更重要。”夏侯熙面上无喜无悲。
柳絮轻笑,“如今她身陷牢笼,你会去救她吗?”
“不会。”
“那是为何?”
“第一,我不知她被关在何处;第二,凭我一人之力无法救出她;
第三,我有远比这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夏侯熙坦诚得令人周身发寒。
柳絮嘴角微带冷笑,“男人的心深沉似海,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永远有比感
情更为重要的事。尉迟骏和你是同一类人,所以师姐最终还是下了手。”夏侯熙低下头,“兴许吧。”
柳絮一直在笑,然而唇边的凉意渐深。
夏侯熙将柳絮送到医馆门前,“麻烦柳姑娘向柳庄主说明一切,熙就不进去柳絮心不在焉地道:“好。”
夏侯熙施展轻功,拐过几条小巷,停在一座深宅前。以三长两短的节奏敲响大门,他被迎人其问。
“主人在书房等您多时了。”
夏侯熙点点头,熟门熟路地摸进书房。
一人背窗而立,薄唇轻启,“你来了。”
“尉迟骏已死,情况有变,我们的计划也要稍作变动。”一笑。
那人道:“真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夏侯熙无声无息地
夏侯熙冷淡道:“事成之后,我只要你帮我救一个人。”
“谁?”
“一颜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