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很多年以后,这幅美丽的画面仍存在于柳絮的记忆深处,长久难忘。
她痴痴凝望,不愿打破这份宁静和平和。
尉迟骏却已有所察觉,他放下手中的书卷,微微一笑,“原来是柳姑娘。”
“公子怎会在这里?”他还认得自己,柳絮心中欢喜,表面上还要装作波澜不惊。
尉迟骏尚未答话,林恒安从卧房走出,笑着道:“既然二位认识,倒省了我多费唇舌。”
尉迟骏唇角微扬起,“姑娘是为嫂夫人诊脉而来的吧。”
柳絮点点头,不时的朝尉迟骏瞥去几眼。
林恒安瞧在眼中,只做不知。
“嫂夫人的身子还好吧?”尉迟骏随口问道。
这厢林恒安脸红了一瞬,支支吾吾了半日,却没说出话。
柳絮噗哧笑出声,“这是天大的喜事,林公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尉迟骏何等精明,正一正神色,淡笑:“恭喜林兄。”
林恒安连连摆手,“见笑了,见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是怎样都掩盖不住的神采。
尉迟骏笑意闲适,回眸不期然撞进柳絮毫不掩饰的目光,他心念一动,脱口道,“柳姑娘若无其他紧要的事,能否帮在下一个忙。”
柳絮正愁没有接近他的机会,自是求之不得,一口答应,“公子请说,柳絮定当竭尽所能。”
尉迟骏笑容淡的似天边掠过的轻浅浮云,“在下想请姑娘替我一位朋友诊脉。”
“举手之劳,”柳絮微笑道。
尉迟骏和柳絮一前一后踏入听雨轩,惹来众人频频注目。
从来都是男人寻欢的场所,如今却有女子闯入,怎不让人觉得怪异。
柳絮无暇顾及那些落在她身上好奇的,揣摩的,疑惑的目光,暗暗心惊,师姐云清霜化名颜菁便是潜藏在此,尉迟骏带她来这儿是否与她有关。
尉迟骏步子沉稳,心里盘算的却是要如何试探颜菁同柳絮的关系。自从他在听雨轩门外无意间见到夏侯熙,而颜菁又矢口否认起,本已尽释的疑惑再次涌上心间。如果当日颜菁大方承认也就罢了,毕竟她同云清霜容貌相似,夏侯熙想借此追忆往日情怀也未尝不可,但颜菁急于撇清关系,反倒惹人生疑。
云清霜在见到他二人的瞬间,脸色发白,有一丝寒意渗透进四肢百骸之中,亏得她临危不乱,神色很快恢复如昔。依礼见过,故作轻佻状,掩口吃吃笑道:“公子怎么还带了位姑娘来,莫非是嫌弃听雨轩的姑娘招呼不周吗?”
柳絮恼怒的斜她一眼,云清霜只作没瞧见。
“这位柳姑娘可是乾定城的名医,我特意请来为颜姑娘诊病。”尉迟骏漫不经心的口吻,轩一轩浓眉。
云清霜眼底涌出无限笑意,“公子如此美意,颜菁若是推辞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了。”她盈盈一笑,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公子屋里坐,柳姑娘也请吧。”
尉迟骏冷眼旁观,颜菁客客气气的,柳絮脸庞弧度柔和,表面上看不出丝毫不妥。
心内紧张,柳絮给云清霜号脉的右手,手心汗湿,另一只手紧攥成拳,心跳有些难以控制。云清霜则若无其事的灿然一笑,稍稍缓解了紧迫的气氛。
柳絮道:“颜姑娘并无大碍,只是身体有些虚弱,我给她开几服药静心调养几日就完全没事了。”
“多谢姑娘。”这话竟同时出自云清霜和尉迟骏两人之口。
柳絮咬了咬唇,心中患得患失。
“颜姑娘好生养病,我们改日再叨扰。”尉迟骏眼底闪着温柔的光泽,目光所及处却是柳絮。
柳絮精神为之一振,两颊微红。
胸口仿佛有利器刺过蓦地一痛,明知那也许是尉迟骏试探她的手段,云清霜的情绪仍受到了影响。
当晚,云清霜与柳絮相约于白马寺。
这场谈话势在必行,即便柳絮不约她,云清霜也会寻找适当时机向她痛陈利害关系。
“不要靠尉迟骏太近,对你没好处。”云清霜开门见山道。
柳絮眼中情绪复杂难言,“你这是摆出师姐的架子命令我吗?”
云清霜垂眸,一抹苦笑在唇畔隐现,“我是为你好。”
柳絮一袭白衣飘飞,略显单薄,她不以为然的低哼了一句,云清霜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师姐,你管的太宽了。”柳絮毫不示弱的顶撞道。
“尉迟骏接近你是有其他目的的,你不要被蒙蔽了。”
柳絮嘴唇急促开阖,表情森冷。
云清霜索性今日一股脑儿的说清楚,“他一直都在怀疑我的身份,如今不过是利用你来试探我。”
柳絮不信,怀疑的目光在云清霜身上游移,“他怎会知道我与你的关系?”
云清霜哑然,她又怎么能够告诉柳絮,尉迟骏曾在护送她回北辰国的途中见过她及沈煜轩。
柳絮眼中尽是凌厉,云清霜不敢直面这份□裸的逼视。
“师姐,你在怕什么,”柳絮冷笑,“怕我抢走尉迟骏吗?”
“休得胡说,”云清霜怒斥,可明显底气不足。
柳絮笑的花枝乱颤,“乾定城都在传尉迟骏迷上了听雨轩的颜菁姑娘,但依我看,却是你对他动了真情。”
云清霜把目光转向别处,“我永远记得自己是北辰国子民,希望你也是。”
“师姐,”柳絮忽拉低了嗓音,如梦呓般,“喜欢一个人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会在想起他时唇角微微上翘,对视时心跳加快,他的目光落在旁人身上便不由自主的泛上酸意,这是柳絮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云清霜警觉道:“柳絮你清醒点。”
柳絮眼神黯然,她一直在暗中同云清霜较劲,只要是她喜欢的,拼了命也要抢过来,可到最后发现,她其实从来都没有赢过。
一个黑影从暗门走出,“你们都在这里。”他的诧异只维持了一瞬,便沉声道:“出事了。”
“爹,出了什么事?”柳絮抢着问。
柳慕枫面上覆上一层冰雪,“纯婉公主……昨夜殁。”
云清霜眉心猝然跳动,惊的背脊僵硬,脸上定是一点血色都无,喃喃低语:“怎么会,怎么会。”蓦然醒悟,厉声道:“萧予墨,一定是萧予墨杀了公主。”
无边无尽的悲怆排山倒海般的袭来,云清霜颓然道:“都是我的错,昨晚我不该离开皇宫的。”
“霜儿,你无须自责,这事和你无关。”柳慕枫嘴角的线条抿的紧紧的,这件事实在太过出人意料,纯婉公主的死,使得北辰和天阒两国本就剑拔弩张的局势更为扑朔迷离。
云清霜心底仿佛才下过一场大雪,柳慕枫没有责怪她,但她无法逃脱内心的谴责,若是她拿定主意带走公主,纯婉就不会惨遭毒手。云清霜一脸决绝,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这也是她头一次真正意义上恨一个人。薛雨婵在她身上下了穿心跗骨针,她代母受过,无悔无怨,可纯婉是如此美好单纯的女子,为什么要她来遭这份罪。
“爹,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相对云清霜的悲伤难言,柳絮和纯婉公主并无交情,要平心静气的多。
柳慕枫低头深思,神情极为凝重。
大婚之夜,发生了什么事,使得纯婉公主改变初衷全心全意爱上萧予墨,将成为隐秘,永远湮灭于盛世繁华中。
云清霜心内一阵阵的绞痛,纯婉公主的悲惨遭遇,成为她心头一道永不能弥合的伤口。似乎也昭示着她和尉迟骏的将来,要么彼此伤害,要么渐行渐远。
“霜儿,”柳慕枫面色一凛,倏地开口,“萧予墨秘不发丧,决意将纯婉公主的死讯隐瞒,其居心叵测。兹事体大,你马上收拾行装回北辰向圣上禀明此事。”
冬的气息已过,然春寒陡峭,云清霜的心仿若也被冰冻,种种的委屈和多日积蓄的隐痛喷薄而出,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为何是我?为何总是我?”
“霜儿你怎么了?”柳慕枫奇道,她一向言听计从,从不忤逆,今日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样悲苦的情绪在一刹那迸发了出来,云清霜口不择言,“师父,那么你告诉我。为何当日要遣我前往西茗递送书信?云苍山后山那块写着清霜名字的墓碑里究竟是何人?司徒寒到底是不是我的生父?还有,云静庭又是我什么人?请您回答我。”
“你竟然直呼圣上的名讳,师姐你疯了。”柳絮惊叫。
柳慕枫凄然一笑,“原来你都知道了。”
云清霜忽地泪流满面,“清霜一知半解,请师父解惑。”
柳慕枫只是沉默,柳絮沉不住气,扯了扯他的衣袖。
云清霜直挺挺跪下,“师父。”
“你先起来。”柳慕枫伸手虚扶了一把,悲悯道。
云清霜神色倔强,摇了摇头。“师父倘若不说,徒儿只能长跪不起。”
柳慕枫沉吟片刻,用力握一握她的手,“你起来吧,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告知你真相。”
云清霜被一股霸道的内力托起,不由得不站直了身体,到底不甘心,急促问道:“那何时才是时机成熟之日?”
柳慕枫像是怀有沉重的心事,看向清霜的眼神却是怜惜的,“等为师拿到锦绣草,这段几十年的恩怨就该做一了断了。”
“师父,锦绣草有何用处?”云清霜跟在柳慕枫身边几十年,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这种草药。
“锦绣草……”他停一停,云清霜静待下文,柳慕枫神色渐渐冷寂,“别再问了,为师只能明确告诉你,司徒寒并非你的生身父亲。”
云清霜未免失望,但也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从未用这种口气与师父说过话,方才的鲁莽已是她的极限,她臻首微垂,颇多歉意,“清霜不该顶撞师父,请师父责罚。”
柳慕枫神情疲累,摆一摆手,“你去吧,和风嬷嬷打声招呼,她会替你打点好一切的。”
云清霜除了答应下来,再无他法。
云清霜将师父的话交待了一遍,风嬷嬷也没有多问,笑容得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会替你遮掩的。”
“嬷嬷操心了。”
风嬷嬷笑一笑,“这都是小事,只不过那个尉迟公子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你还得想个办法先瞒过他。”
云清霜眉间有不可捉摸的淡淡忧色,前次她潜入皇宫时以患病为由,屡次将尉迟骏拒之门外,而这回,哪怕日夜兼程,也未必能在十天半月内赶回,要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太难。
还没等云清霜想出办法,尉迟骏又一次来到听雨轩。
白衣胜雪,温文儒雅,云清霜凝眸于他,心口突突跳的厉害,这样互相算计的日子,她倦怠了,她多么想向尉迟骏坦陈所有,再问一句,是否愿意带她远走天涯,避开尘世的纷扰。
可她不能。
“颜姑娘都不请我去屋里坐坐吗?”尉迟骏的语气是温和从容的,唇边渗出的笑意有些难以捉摸。
云清霜回过神,微笑:“公子请进。”
尉迟骏笑意愈深,微微掀起袍角进了屋。
“近来有一些闲言碎语,公子可有听闻?”云清霜缓慢看进他的眼里,那双眼清澈如水,又深邃如海,有时云清霜觉得怎样都无法看透他的心思。
尉迟骏笑问,“乾定城每天都有数不尽的流言蜚语,颜姑娘指的是哪一桩?”
“尉迟公子终日流连花丛,乐不思蜀,不务正事,给家族蒙羞。”云清霜掩唇轻笑。
尉迟骏悠然笑了,“那姑娘觉得在下确如流言所指控的那样吗?”
云清霜笑答,“公子从来只在颜菁这儿喝茶下棋,偶尔吟诗作画,大约是将颜菁当做红颜知己看待。”
“凡事只需问心无愧,何必管他人说什么。”尉迟骏喉间溢出一丝轻笑,清亮的眸子仿佛能照亮人。
云清霜品味话中深意,施施然笑了。
“不过在下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喝姑娘沏的好茶了。”尉迟骏蹙眉道,形容甚是感伤。
云清霜脸色煞白,神色一个恍惚,她第一反应便是嘉禾帝下达了出兵的命令,尉迟骏不日就要带兵出征。
尉迟骏递上关切的目光,“姑娘怎么了?”
云清霜面容因震惊而有些微的扭曲,她努力平复心境,勉强调笑道:“听雨轩的生意还需仰仗公子扶持呢。”
尉迟骏深深的望住她,“我以为你会说,若是我从今往后不再出现,你会相思成疾。”他从来都是温润有礼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语出轻狂。
云清霜怔了怔,很快回道:“公子真是会说笑。”
尉迟骏掩饰般的一笑,眼底饱含深重难言的情绪。
“公子是要出远门吗?”云清霜小心翼翼的问,这话是带着试探性的意味的,尽管她知道其实在尉迟骏那里她根本不会打探到什么。
“嗯,”尉迟骏含糊其辞,云清霜忐忑不安。
过了片刻,尉迟骏又似不经意的道,“姑娘还记得我们相识之初的事儿吗?”
云清霜唇微启,嘴上说的是被错认的事儿,心底想的却是大雨滂沱的那个夜晚,那座破庙。人生若只如初见,他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迂腐书生,她依然是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云清霜,该有多好。
“我曾经答应那位姑娘,”尉迟骏没有点名道姓,但他二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要帮她母亲找到驱毒的解药,如今有些眉目了。”
云清霜微动容,极力掩盖起伏的心绪,她不好强行追问,只得期盼尉迟骏能明言。
尉迟骏眸光灿若星辰,“在南枫国的雪山之巅,生长有一种锦绣草,需几十年才能长成,极为珍贵,是治愈早衰症一味不可或缺的良药。”他边说边细细观察颜菁的表情,没有忽略掉她一丝一毫的变化。
云清霜眼皮一跳,心跳也骤然加快许多,锦绣草,早衰症,师父的承诺,原来如此。她不敢答话,只垂眸做最好的倾听者,以此来消散内心的紧张和不知所措。
尉迟骏视线灼灼,几分期盼,几分彷徨,几分疑惑,几分迷惘,他复又说道:“今年恰是锦绣草成熟的时节,我打算尽快出发去往南枫国,摘得锦绣草,了却她的心愿。”
“公子待那位姑娘这般真心实意,她真是好福气,让颜菁羡慕不已。”似有眼泪在眼眶中闪动,云清霜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尉迟骏微眯了眼,直视颜菁,仿佛能从她身上瞧见另一个人的影子,“只可惜她心有所属,我并非她心中的良人。”
云清霜猛地抬头,他竟是这般看待她的,心中宛若空缺了一块,苦涩难言。
“在下不该和姑娘絮叨这么多的,让姑娘见笑了。”尉迟骏笑容涩涩的,明明是在笑,然一抹轻愁悄然攀上眉梢,怎么都遮不住。
一时惆怅满溢,云清霜的心底像是被拨动的琴弦,再也无法平静。
待得尉迟骏告辞,云清霜怅怅的轻叹口气,明知不可为,何苦再自寻烦恼。
翌日晌午,一个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闪身进了城南一座已荒废多时的宅院。她一身的黑衣黑裤,显得整个人越发的瘦弱。
院中已有一人等候多时,黑衣人轻唤了声,“尉迟大人。”
那人临风而立,转过身,笑容浅淡,赫然便是尉迟骏。
“大人,果真如你所料,颜菁姑娘一早便出了门,随身带了换洗的衣衫,应该是出远门的打算。”
尉迟骏心头百味陈杂,难以言表。“她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属下跟着她出了城门,她一路往北走,属下怕被发现,不敢再追踪。”
“你确定她是往北走,而不是往南?”尉迟骏神色间微露诧异。
“属下能肯定。”
尉迟骏沉吟须臾,没有头绪。他将锦绣草的事透露给颜菁,就是为了探明她是否为云清霜假扮。依照清霜对母亲的深厚感情,她一定不会错失为其解毒的良机。但现在看来,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对了大人,这是我在颜菁姑娘离开以后,从她床下的檀木箱中找到的东西。”黑衣人从背上解下一个背囊,殷勤的递给尉迟骏。
尉迟骏打开背囊,取出一只长木匣。木匣中的物品被一层厚厚的绸缎包裹着。
“这是什么好东西,颜姑娘竟这样宝贝。”黑衣人调笑道。
除去绸缎,一头露出精致的剑柄。尉迟骏拔下剑鞘,一时间光华慑人,宛如秋水芙蓉雍容清冽,他手指轻颤,抚一抚剑身,中间刻有“秋水”二字,清晰分明,尉迟骏唇微弯,只一瞬,心里涌起无法抑制住的深深的惆怅。
“大人,这把剑好漂亮。”黑衣人赞叹不已。
尉迟骏没有接话,而是不由自主的抚过自己随身携带的宝剑。当日师伯丁逸赠剑的场景仿若就在眼前,两柄名贵的宝剑,一名“秋水”,一名“行云”,乃一位前辈高人的遗物,师伯为了撮合他与云清霜的姻缘,还将双剑合璧的剑谱分别传授于他二人。他却不知,他们各自的身份注定了永远都无法走到一起。
尉迟骏微阖了阖眼,深深呼吸后,语气如平常一般淡淡,“回去后把东西放回原处,别让颜菁姑娘瞧出了破绽。”
“是,大人。”黑衣人极有分寸,眉宇间刻着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
尉迟骏一拂袖,“你去吧,有事我会再找你。”
黑衣人告退,尉迟骏陷入沉思。他费尽心机要获知颜菁的真实身份,而真相大白之时,他反而没有一丝喜悦。云清霜隐姓埋名潜伏于听雨轩,柳慕枫亦和女儿柳絮来到乾定城以医馆为掩护伺机而动,这表明圣上及天阒国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昨夜纯婉公主突然离世,尽管嘉禾帝想尽方法百般掩饰,恐怕也瞒不过北辰布在乾定城的眼线,两国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在时机尚未成熟,战略部署也还未完善的情况下,战争极有可能会提前。而他和云清霜下一次相见或许就是在战场上。这不是他愿意见到的,但在命运那双翻云覆雨的大手面前,有时再多努力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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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去南枫国为母亲寻找解药,但一来柳慕枫已然和她提起过锦绣草的事儿,她相信师父定然不会教她失望,二来,她也担心这是尉迟骏为逼她现身所设下的圈套。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遵照师父的嘱咐,将纯婉公主过世而萧予墨秘不发丧的消息带回北辰,该如何应对,还需听从朝渊帝的指示。
丁逸所赠秋水剑她当时拉在了司徒别庄,到底舍不得,她下山后,特特去了趟司徒寒的别院将剑取回,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连司徒寒她都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同样是世间难寻的宝剑,临别时师父交给她的那把纯钧剑,她却从未想过要从夏侯熙处要回。
她面上淡漠的没有一丝表情,但个中缘由,她心中比谁都清楚。
出了城往北行了约莫二十里有一片竹林,云清霜在林中步行,此时嫩竹刚冒头,苍翠欲滴,有和风拂过,发出凄凉的呼啸。
少时,呼啸中隐约传来兵刃交接声,先前被风声掩盖,云清霜走近了才听的分明。她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愿多管闲事,隐到了大片竹枝密集处。
打斗的动静渐小,很快竹林恢复到平静。有脚步声缓慢靠近,云清霜把身体藏的更为隐蔽。一行人鱼贯而出,云清霜匆匆扫了一眼,大约有十几人。
“二哥,你不该阻止我拿那把剑,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宝贝。”
“你少废话,我们的目的不在于此。”
“大哥,你说尉迟骏他……”
这些人在竹林中做了什么,云清霜并不感兴趣,然这个熟悉的名字突地钻入她耳中,她蓦地一惊,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那些人却再没说起。
云清霜确信他们提到了尉迟骏的名字,但这些人,她一个都不曾见过。
不过提了尉迟骏的名字而已,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用力咬住下唇,只想撇开这恼人的情绪。
待脚步声完全消失,云清霜这才现出身形,继续赶路。她心头惴惴,步履匆匆,一不留神一脚踩着一物,险些被绊倒。
云清霜定睛一看,那是一把宝剑,寒如霜雪,光照逼人。云清霜认得这把剑,若是她没有认错,这把龙渊剑该属于杀手王子湛所有。
而此时宝剑的主人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死气沉沉,一只手还紧紧抓着龙渊剑,正如他自己所说,一个合格的杀手,必定要战斗到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血。
云清霜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已然没有了呼吸。
抛开他杀手的身份,他的武功造诣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是个人物,落得如此下场,云清霜不禁为之欷歔。
云清霜不忍看他曝尸于荒郊野外,但凭一己之力也无法掩埋他,她寻思片刻,取了块帕子遮在他脸上,叹口气,背过身不忍再看。
“姑娘。”
寂静无人的竹林深处传来这样的呼唤声,并伴有隐隐约约的回声,饶是云清霜素来胆大,心里也慢慢升起恐慌,像是有什么东西紧紧的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惊恐的睁大眼,四处寻觅声源。
“姑娘。”这声音又一次响起,有些沙哑有些气喘。
这响声分明是从已死去的王子湛嘴里发出,遮盖在他脸上的帕子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你……是人是鬼?”云清霜声音微颤。
“自然是活人。”王子湛虚弱的道,帕子终于吹落在地。
云清霜壮起胆子看过去,王子湛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面色惨白如纸。
“方才你分明已没有了气息,”云清霜惊骇无以复加。
王子湛急促的喘着气道:“我用龟息功骗过了那些人,才堪堪保住这条性命。”
龟息功是一种极难练就的闭气法,运功后,人的生机立停,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和死人无异。这是门邪门功夫,江湖人一般不屑去学,也不屑使用,王子湛骄傲冷血,依云清霜看来,他是个宁可一死以保全名声也不会诈死给旁人留下笑柄的人。
似是能够猜透云清霜的心思,王子湛苦笑,“若非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去做,我断不会苟且偷生。”
云清霜轻声道:“有时活着比死更不容易。”
王子湛神色黯了黯,大口喘着粗气,勉强抬了抬手拭去嘴角的血渍。
“你怎么样?”云清霜略通医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但最严重的应该是内伤,从他破裂的衣衫隐约可见背上那个朱红的掌印,想必是被朱砂掌之类刚猛的外家功夫所伤。
“死不了。”王子湛简短道。
云清霜扬了扬眉毛,“那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请姑娘替我带一个口讯给尉迟骏。”说还未完,王子湛大力的咳嗽起来。
云清霜脸上逐渐阴沉,只一瞬,她笑的云淡风轻,“我为何要替你送信?”
王子湛笑着道,“听雨轩的颜菁姑娘乃尉迟骏唯一的红粉知己,乾定城中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云清霜稍稍安心,笑容沉静。
“据我所知尉迟骏今夜将会动身前往南枫国,他的叔伯和堂兄弟已在他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欲致他于死地,你一定要设法通知他,让他务必小心。”王子湛愁眉紧锁,郑重其事道。
云清霜的震惊只延续了片刻,很快道,“你的消息确切吗?”
王子湛方才一口气说完,又止不住的咳嗽,鲜血啐在脆嫩的竹枝上,触目惊心。云清霜递上先前掉落在地上的帕子,王子湛虚弱的道一声:“多谢。”缓过气后他才道:“方才那些人就是为了这个要将我灭口。”
“他们便是尉迟骏的……亲人?”云清霜想到他们刚才的对话,浑身打了个冷战。
“没错,为首那人,是尉迟骏的二伯父尉迟渊的儿子尉迟青,我背上的那一掌也是拜他所赐。”
“可是……”云清霜眉心不易觉察的皱了皱,欲言又止,终还是吞回肚中。王子湛是一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他同尉迟骏素来没什么交情,甚至常年阴魂不散的追踪他,誓要取他性命,而今似乎世道颠倒了过来。
王子湛嘴里弥散着重重的血腥味,冷冷的道,“作为一名受雇于人的杀手,本不该透露雇主的名字,但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屡次追杀尉迟骏均未成功,他们终于忍不住要亲自动手了。”
云清霜又是一惊,“手足之情,他们怎么下得了手。”
王子湛嗤地一笑,“姑娘太天真了,那样的家族容不下他。”
“为什么?”明知不该投以过分关注,云清霜还是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王子湛瞥她一眼,“因为传承老将军衣钵的只能有一人,而尉迟骏各方面都太出色了,早已成为其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何况尉迟骏又一举夺得家传宝刀,并且深得嘉禾帝的信任,早晚要随老将军出征,待立下赫赫战功,旁人再无翻身的机会。”
他说的轻描淡写,云清霜听的心惊肉跳,她从不知道尉迟骏生长于这样的环境,表面风平浪静,然事实上无时无刻都要提防被人算计,这般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她没来由的惶恐。
王子湛又道,“本来他们兄弟之争,家族矛盾,轮不到我插手,但他们为谋求私利竟与敌国勾结,既然被我听到,我自然要阻止这样的事发生。”
云清霜极力压制心内的翻滚如潮,出口的是一句半真半假的嘲讽,“瞧不出你倒是条血性的汉子。”
王子湛也不解释,“尉迟骏于我有数度不杀之恩,这次权当是我报答他吧。”
云清霜自幼在云苍山上长大,平和从容,与世无争,对于家族争斗甚至自相残杀的人间惨事无法理解。尉迟骏向来只以最美好的一面呈现与她,他受过的委屈,遭过的罪,被人视为眼中钉的苦闷,又有谁人来为他排解。云清霜心底涌起的阵阵疼痛,大概便是叫做感同身受。
“姑娘,该说的我已全都说了,你赶紧走吧,再晚恐怕就迟了。”
云清霜醒神,她不能再耽搁了,当务之急是要阻止尉迟骏离开乾定城。她点一点头,已走出数步,又折回,“你的伤势要不要紧?”
“姑娘放心去吧,尉迟青他们以为我已死,我留在此处暂时不会有危险。”王子湛一笑置之。
云清霜自怀中掏出一瓷瓶,放在王子湛的脚边,也不说话,只婉然一笑。
王子湛微微一怔,“是伤药吗,我用不到。”
云清霜的声音渐行渐远,“用不用随你,但凡我送出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王子湛打开玉瓶,一缕淡淡的清香飘来,那是天山雪莲特有的香味,王子湛忙凑近一看,颜菁赠予他的竟是整瓶的七窍玲珑丹。他眸色渐深,不知不觉,一贯冷硬的线条,弯起一丝柔和的弧度。
她在王子湛面前未流露出过多情绪,其实早已是心急如焚。
回到乾定城,云清霜突然茫茫然不知所措起来。从前都是尉迟骏来听雨轩小坐,她从未起过找他的念头。
云清霜银牙一咬,如今迫在眉睫,管不了这许多了。
半柱香的功夫,她站在了将军府的门口。
大门紧闭,有种威仪肃穆之感。
云清霜深吸口气,上前叩响大门。
来开门的是一位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佝偻着身躯的小老头,他以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云清霜,扯一扯嘴角道:“姑娘,你找谁?”
“请问尉迟骏尉迟公子在不在府上,我有要紧的事必须要见他,烦请老人家代为通报一声。”云清霜沉静有礼道,嘴角始终挂着柔和的笑意。
老管家老蔡是将军府的老人了,看人的眼光是相当犀利的,但他观察云清霜许久竟瞧不出的她的来历。尉迟骏虽名声在外,但很少有姑娘家找上门来,这姑娘容貌极为出众,神态端庄娴静,却登门指明要见小公子,要说她胆大也不尽然,令老蔡百思不得其解。
“老人家。”老蔡半晌不说话,云清霜不由轻唤了他一声。
老蔡笑了笑,“请姑娘随我来。”
云清霜神情淡淡,“抱歉,我就在这儿等他。”
老蔡一个怔愣,这姑娘方才还是彬彬有礼的,怎么骤然变的不近人情,老蔡挑了挑眉,“那姑娘总要告诉我姓名,我才好通报。”
云清霜睫毛一跳,从容道:“颜菁。”
这名字如此熟悉,老蔡如何不曾听过,到底经历过不少风浪,他不动声色道,“请姑娘稍待。”他虚掩上门,三步并作两步往里走。
云清霜靠着门边的红墙,心情仿佛翻飞的棉絮,一会被抛上半空,一会又跌落深谷。
一声轻咳倏然传入耳中,云清霜侧过身,来人并非尉迟骏,而是一名脸色红润,银髥飘拂,双目炯炯,精神矍铄的老者。
“姑娘,这是我家老将军。”老蔡道。
云清霜早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对于老管家为何请来尉迟炯,也能料到几分。她眼底漾起稀薄的笑意,“既然尉迟公子不在,小女子先告退了。”
“姑娘请留步,”尉迟炯嗓音洪亮,丝毫瞧不出他已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
“老将军有何吩咐?”云清霜只得止步,转过身,喉间干涩。
尉迟炯语带讥讽,“姑娘倒有面目找上门来。”
云清霜背脊僵直,眼中一丝光芒转瞬即逝,冷淡道:“老将军何出此言?”
“你是什么身份,我尉迟家族又是什么样的门庭,你想入我尉迟家,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尉迟炯捋了捋胡须,看向云清霜的眼神难掩厌恶之色。她和尉迟骏的事在乾定城传的沸沸扬扬,他曾几次明示暗示,尉迟骏当面应承,背后却仍是我行我素。
“老将军怕是误会了,颜菁从来没有过此奢望。”云清霜说的是实话,无论她是颜菁也好,云清霜也罢,她和尉迟骏都不会有结果。
尉迟炯语调依旧冷的冷人心寒,轻蔑的神色丝毫不加掩饰,“没有最好。”
“告辞。”云清霜心情沉重,仿若萧瑟的枯叶,片片坠落。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尉迟炯毫不留情面的话语还是影响到了她。
她茫然四顾,不知该去哪里找寻尉迟骏,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云清霜步伐极其缓慢的往医馆方向去,大概只有那里才是她避风的港口,师妹柳絮虽然和她水火不容,但在此时大约也会觉得亲切。
然,医馆内空荡荡的并无一人。柳絮不在尚且说的过去,但柳慕枫向来深居简出,这样的情形有些诡异。云清霜又寻到白马寺,也没有发现师父留下的任何记号。
云清霜犯了疑,按理说,师父在没有接到朝渊帝的指令前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而且,即便是有行动,一般也会事先交待她,但昨日她离开前师父并未提及,莫非是……师父和师妹同时了遭遇不测。
云清霜被这样的揣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不会的,不会的,师父武功盖世,师妹本领亦不弱,屋内没有打斗过的迹象,不可能有人掳走他二人而不留下任何痕迹。思及此,她安心了不少。
时间点滴过去,柳慕枫和柳絮仍旧未归,云清霜一方面担心师父和师妹,另一方面又关心尉迟骏的安危,坐立难安。她蓦地站起,在这里傻等不是办法,她侧头沉吟许久,又重新折回将军府。
令她惊讶的是,她却在将军府门前意外遇见了同样一脸焦灼不安的柳絮。
云清霜又惊又喜,她给柳絮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两人退到僻静处。
“师妹你怎会在此?师父呢?”云清霜急切问道。
“爹他,”柳絮顿了顿,“师姐你不是出城了吗?”
柳絮目光躲闪,避而不谈,云清霜了然的笑一笑,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点穿,只要师父没事,她也就放心了。“我拉下了重要的东西,生怕留在听雨轩会惹出事端,特地又赶了回来。”云清霜随便扯了个谎,如此驾轻就熟,她自己也没想到。
柳絮轻轻“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
凉风拂面,寒意刺骨,云清霜道:“起风了,夜晚寒气重,回去吧。”
柳絮撇了撇嘴,“好。”
但是谁都没动。
“师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来找尉迟骏的?”柳絮神色冷冽,咄咄逼人。
云清霜容色平静不带丝毫的感情,“不是。”她启唇轻笑,“你爱在这儿站着,尽管站吧,我不奉陪了。”背过身,心中却是一阵苦涩。
云清霜漫无目的游走在大街上,从这一头踱到另一处尽头,最终还是回到了听雨轩。
“颜姑娘,”听到身后有人在呼唤,声音万分的熟悉。一转过身,云清霜唇角微微扬起,一双翦水明眸眨了眨,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好似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公子怎么来了?”鼻腔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知为何,云清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
尉迟骏一双幽深眼眸牢牢锁住她的身形,“蔡伯告诉我,你去了将军府找我。”
云清霜双唇紧抿,良久,点点头,“是的。”嗓音疲惫,连带笑容也是苍白无力的。
若无急事,云清霜决计不会登门造访,尉迟骏得知消息后,立即赶了来,然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她。当然这些话不会对她明言。“找我有事?”尉迟骏含笑道。
“我们一定要站在这儿说话吗?”云清霜笑,她意识到或许这是拦阻他离开唯一的机会。
尉迟骏眼底的笑意慢慢浮了上来。
云清霜将他让进屋,“公子请随意坐,颜菁去给公子沏茶。”
尉迟骏注视她平静无波的面容,总感觉她今天有些反常,平日虽不至冷淡,却也极少这般殷切。
饮了口茶水,尉迟骏稍作思量,道,“姑娘找我何事,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云清霜霍然抬眸,一双眸子盈盈流转,深深沉默以对。
尉迟骏失笑,“就这么难以启齿吗?”
云清霜低头哑然,动了动唇,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她默默出神,倘若她实话实说,尉迟骏问起她为何会出城,又为何会经过竹林巧遇王子湛,她又该如何作答。要是临时编造一个谎言,势必要用更大的谎言来弥补先前的漏洞,尉迟骏不是柳絮,稍有不慎则满盘皆输,不但救不了他,反而更加惹他怀疑。
尉迟骏眸光幽暗,目光贪婪的游离于云清霜面上,无论她是如何去除唇角和耳后的小痣,不管她又是如何将武功隐于无形,他只知道,她是清霜,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中,叫他魂牵梦萦,难以忘怀的云清霜。
云清霜在尉迟骏炽热的凝望下,双颊若蔷薇般嫣红。她轻轻垂首,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心中半是喜悦半是恍惚,在他眼中看到了谁,是云清霜,还是颜菁?云清霜心情复杂,轻叹一声,她是咎由自取,活该在矛盾中痛苦挣扎。
尉迟骏眸子深如点漆,趁尚存一丝理智,他轻嘘一口气,“既然颜姑娘无事,我告辞了。”
尉迟骏已走到门前,云清霜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小跑几步,从身后紧拥住他,喃喃道,“别走。”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让他走,不能看着他去送死。
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后,尉迟骏全身一震,他一把抓住云清霜的手腕,用力将她往前一扯,反客为主的搂过她,手指穿过她的发,小心的碰触她的唇,下一刻,他的吻伴着灼热的呼吸密密麻麻的轻落下来。
从前他的吻总是发乎情,止于礼,很少有这般的狂热,几乎夺走了云清霜胸腔内所有的气息,也夺走了她仅存的理智。
绵长的思念,就像是一棵微不足道的种子,悄然无声的被埋在心中,生根发芽,待发现时,早已疯长成了一片森林。
又或者是干涸已久的山泉,终于再次流淌出清甜的甘露。
尉迟骏抬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眼眸深处,那双眼干净清澈,毫无杂质,云清霜义无反顾的迎合,伸手便揽上他的脖颈,尉迟骏臂弯一紧,俯身又将她吻住。
尉迟骏抱起她走向床榻,云清霜长发如水,披散在枕畔,媚眼如丝,微微喘息。处子的皎洁之躯散着兰芝般的清香,诱人迷醉。
强烈的男子气息笼罩下来,那霸道的吻落在她的脖颈间,酥麻难耐,云清霜嘤咛,他用口堵上,躲闪,被他吻的更深入。这吻太过霸气,让她无处可逃,这吻又那么的轻柔,让她意乱情迷,云清霜脑中只余一片空白,任凭在狂风骇浪中颠簸,摇摆,心底最柔软的一块被完全攻陷,这份感情太过强烈,以至于奉上整个身心和灵魂都来不及容纳。
尉迟骏的手在她□的肌肤上游走,云清霜的皮肤像烙印般烧着,他的唇吻上她锁骨间微凹的一点,流连不止,罗衾香暖,重帷低垂,终沦陷在他攻城掠地般的爱抚之下。
他们是这样的契合,仿佛生来便该如此。
尉迟骏吐出的气息灼热而潮湿,埋首于她的颈窝,发出满足的低叹,“清霜。”
云清霜眉心微曲,随之又释然。是清霜还是颜菁,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彼此拥有,心上的空缺被填的满满实实的感觉。
这一刻,没有谁去想国家利益,民族大义。他们是三生石上命定的姻缘,是月老祠里红线两头的牵绊,是佛前那盏长明灯的灯芯,生生世世缠绕在一起,任谁也无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