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自己躺在一辆缓速行驶的马车上,身下铺着厚厚的稻草,手被一人牢牢握着。
“你醒了?”尉迟骏声音柔缓,似流水潺潺,煞是动听。
“嗯。”云清霜应了声。眼前晃动的人影,唤起了昨夜的记忆,她抓着尉迟骏的手轻颤了下。她到底是个年轻女子,虽有一身好武艺,却从未伤过人,如今不计后果,铲平整个山寨,哪怕那些人是咎由自取,她也沾染上了永远都洗不清的罪孽。
尉迟骏知晓她在想什么,握着的手紧了紧。
云清霜轻叹道:“只怕我死后要下阴曹地府了。”
“我自然会陪你一起去。”尉迟骏的笑沉甸甸的。他的手心是温热的,传递的温暖直沁入心间。
云清霜怔了怔,不懂他话里的含义,尉迟骏却只说罢这一句,再不提起。一双晶亮的眸子凝视住她,笑容温和。
“这是到了哪里?”云清霜脸微红,忙转了话题。
尉迟骏展了展眉:“已是北辰国境内。”
云清霜神情欢欣雀跃,她忙揭开帘子,闭起眼深深的吸了口气,俏皮道:“家乡的气息总是比别处更清新。”
尉迟骏有些好笑的抚了抚她的肩,但笑不语。
云清霜转过身,隐去笑意。她的笑容背后是无限的惆怅,只是她不愿意让尉迟骏瞧见。
尉迟骏眼中的哀伤似深入骨髓,他低下头,再仰首时,恢复到平静如水。
人前强自欢笑,谁都不愿让对方看出心底的绝望和悲恸。
云清霜忽放下幔帘,手按在胸口,低低喘着气。
“身子又不爽快了吗?”尉迟骏紧张的问道。
“我没事儿,”云清霜否认道,她伏在角落里,身体缩成一团。
“别逞强,不舒服就让马车停下歇息会,”尉迟骏伸手在云清霜额上探了探,语意柔和。
云清霜摇摇头,又悄然拉开幔帘一角,眼角不住往外瞥去,难掩眸中的忧伤。
尉迟骏拿眼一扫,瞥见一男一女从马车旁经过,手中牵着云清霜的青骊马。
男子冷俗性灵,出尘风格,女子面赛芙蓉,明媚妖娆。这男子眉峰紧蹙,面带焦虑,而那女子颇有几分眼熟。再仔细一瞧,她一身翠绿衣衫,娇媚可人,正是几日前在木兰山下的小镇向他打听云清霜下落的女子。
他装作不经意的道:“看样子,他们是在找你。”
云清霜低眉敛目,踌躇道:“他们是我的师兄和师妹。”
尉迟骏剑眉一挑,奇道:“你不愿和他们见面吗?”
云清霜垂眸,淡淡吐出几字,“不必了。”何苦让师兄见到自己现在这般模样,不如给他多留下些美好的回忆。
尉迟骏见她神情似不愿谈及,便缄口不再多说。
云清霜又道:“让车夫加紧赶路吧,我撑得住。”
“好,你若是感到不舒服,立即告诉我。”尉迟骏轻声细语道。
马夫一扬鞭子,车轮咕溜溜转起来,加速行驶一段路程后,车后的人影逐渐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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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在看什么?”柳絮调皮的用手在沈煜轩眼前晃了晃,笑眯眯的问。
沈煜轩收回目光,淡声道:“没什么。”渐渐远去的马车,让他产生一种错觉,穷尽一生,他可能都找不回云清霜了。
“师姐到底去了哪里呢?”柳絮搓搓手,嘟着嘴喃喃道。
沈煜轩揉揉她的脑袋,安慰她道:“絮儿,清霜不会有事的。”他以为柳絮师姐妹情深,为云清霜忧心,其实柳絮心肠坚硬如铁,她又把对云清霜娘亲的恨意转嫁到云清霜身上,根本不会在乎她的死活。
柳絮扑到沈煜轩胸前,假意落下两滴眼泪。
柳絮自那一日被夏侯熙抛下后,再没有见过他。她也曾凭着之前的记忆寻到司徒别庄,毕竟胆小怕事,加上她不愿为了云清霜的事犯险,并没有只身闯入。一连数日她在别庄门前徘徊,始终没有打探到夏侯熙的消息,就连云清霜也好像人间蒸发一样,音讯全无。
再后来她遇见了沈煜轩,因爱女和爱徒迟迟未归,柳慕枫不得已又派出沈煜轩来宣城寻找她们。柳絮隐瞒了云清霜身中剧毒无药可解的事实,只说她受伤被夏侯熙带走,但自己在路上同他们失散。
沈煜轩或多或许能在柳絮的口气中听出云清霜与夏侯熙非同一般的关系,心头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绪,他深知夏侯熙的为人,或许师妹和他在一起,他才能真正放心。但酸涩难言的滋味,仍紧攥住他的心。
他记挂云清霜的伤势,不断盘问柳絮有关她来到宣城以后所发生的事。柳絮被问的不耐烦,索性将沈煜轩带到司徒别庄,扁扁嘴道:“沈师兄,我和夏侯熙就是在这里失散的。但师姐是如何受的伤,我就不晓得了。”
沈煜轩思忖片刻,乘天黑拉着柳絮潜入别庄。
别庄内安静如昔,沈煜轩轻功盖世,柳絮比他稍逊一筹,但仍属一流,他们在院中搜寻一圈,无人察觉。在进入司徒寒的卧房时,被刚巧走出的楚天官撞见,双方动上了手。沈煜轩功力在楚天官之上,但一时半会无法取胜,这里又是别人的地盘,柳絮不愿沈煜轩吃亏,边跃上屋顶,边催促他火速离开。
行踪败露,已失了最佳时机,沈煜轩想了一想,攻出数招将楚天官逼退,也飞身而去。
此后沈煜轩又数度潜进庄院,一来院中加强了戒备,二来从家丁丫鬟口中也听不到有关云清霜的只言片语,只得作罢。
但无意间寻回了云清霜的坐骑小青,让沈煜轩陡生不详的预感。
沈、柳二人又在将军府守候数日,也没有见到夏侯熙。而此时夏侯熙正从皇宫赶赴两国边界,企图阻止尉迟骏带走云清霜。
多日寻访接连无果,柳絮气闷,随口说道:“师姐该不会一个人跑回云苍山了吧。”
一语点醒梦中人,沈煜轩也觉依云清霜的性子大有可能。他们即刻踏上回北辰国的路,可这时,云清霜正被囚禁于笔架山下,因而再次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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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进到云苍山下,晚霞升起,衬的天边一片迷人的焰红。
忽听一声马嘶,车身有些失控突然往后倾去,亏得车夫技艺精湛,急急拽住马头,并稳住车身。
云清霜在车内被摇晃的头晕目眩,险些摔出车门,尉迟骏适时拉了一把,她一头撞进他怀中,脸上浮起红晕。
“没事吧?”尉迟骏目光朗朗,清澈见底,拨开她额前碎发,好似再自然不过。
倒是云清霜面上窘迫,她往后躲去,却忘记身后便是车门,眼看她整个身体要直直跌出去,尉迟骏眼明手快,紧紧抱了她入怀,幽幽叹口气。
云清霜攥着衣角,双颊嫣红如血。
“公子。”车夫唤道。
尉迟骏睨了云清霜一眼,道:“出了什么事?”
“有人拦住了马车,马受惊才会惊扰了公子和夫人。”
“夫人,”尉迟骏唇齿间细细回味着这一称呼,温煦笑意如冰雪消融。他放开云清霜,宁和道:“我下去瞧瞧。”
尉迟骏见到来人虽神情未变,心中多少有些惊诧。隔着布帘,云清霜也是浑身一震。
尉迟骏把脸色一沉,“王子湛,一年之期未到,你来早了。”
有王子湛的地方,周围弥漫着腾腾杀气,他冷冷道:“因为又有人要买你项上人头。”
“这次出价是多少?”尉迟骏呵呵一笑。
“万两黄金。”
尉迟骏啧啧称叹,“不过数月,在下的身价又翻了一倍,真乃荣幸之至。”
王子湛半合了眼,极难得的笑了笑,右手却拔出了龙渊剑。
尉迟骏一动不动,神色自然。
“怎么,如今的我还是不值得你亮兵刃吗?”王子湛动怒,眼神一片冷寂,“尉迟骏你欺人太甚。”
“不,我不想和你动手。”尉迟骏的声音清淡如水,没有丝毫的起伏。
王子湛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尉迟骏,你也会害怕吗?”
“王子湛,我确实没有把握胜你。”尉迟骏往马车方向望了一眼,带着无限的眷恋。“我有很重要的事去做,所以,我现在还不能死。”
“你有什么未了心愿大可说出来,倘若我能侥幸胜你一招半式,我自当拼尽全力替你完成。”王子湛的话说来不带任何的感情,可在云清霜听来,他分明不似江湖传言那般的冷血无情。
尉迟骏神色染上一抹轻愁,“这件事,只有我才能做,旁人无可替代。”
“到底是什么事?”王子湛稍有不耐,“你何时学的姑娘似的遮遮掩掩,毫无江湖人的气概。”
尉迟骏淡淡道:“你不会懂的。兴许终其一生你都不会明白。”
王子湛过的是刀光剑影的日子,从小被灌输的思想便是为了完成任务不计任何代价,他哪里懂得什么叫做儿女情长,什么又是生死相许。他撇了撇嘴,不屑道:“尉迟骏,这不会是你因为贪生怕死而编造的借口吧。”
尉迟骏笑容里夹杂着疏淡和冷然,“王子湛,我若是那样的人,就不会三番五次的放你生路。”
“你……”王子湛眉眼中的盛怒一闪而现,旋即无声无息的淡下去。尉迟骏的话虽然有些刻薄,却是实话。“那你想怎样?”
尉迟骏道:“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在这儿恭候大驾。”
“好,一言为定。”
三击掌盟誓,王子湛收起剑,头也不回的离开。
尉迟骏回到马车上,云清霜若有所思,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重要事情非亲自处理不可?”
“送你回云苍山。”尉迟骏若无其事道。
他们如今已在云苍山山脚下,云清霜完全可以自己回去,再者,送她也不必花上一个月的时间,但尉迟骏眼中蕴染的雾气和深沉,让她将疑问生生咽回肚中。
邀月山庄为群山包裹,马车到此不得不停下。尉迟骏送走车夫后,温然问道:“能走吗?”
笑意自云清霜唇角闪过,“当然可以。”她的精神恢复了不少,虽然还跑不快,但走路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尉迟骏眸色在瞬间黯了下去,唯恐是回光返照,他心情压抑,半天说不出话。
云清霜稍一琢磨,便知其意。她淡淡的扯了扯嘴角,事到如今,她早不在乎生死。她能够活着回到云苍山,已属奇迹。
山庄内只留下几个小童看守门户,见云清霜回来,惊讶道:“二师姐,大师兄和三师姐前几日回来过,又走了。你有没有遇上他们?”
云清霜不便多加解释,语气含糊道:“嗯。”
其中一名小童瞧着尉迟骏好奇,多看了他几眼,想问又不敢问,云清霜好笑道:“我受了伤,这位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小童朝着尉迟骏深深一揖,一本正经道:“多谢公子救了三师姐,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小瑾也好刻个长生排位每日供着……”
她话还没说完,云清霜扑哧笑出声,她点了下小瑾的俏鼻,“怎么多日不见,变的老气横秋的。”
小瑾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乖巧道:“二师姐,我给你们准备晚饭去。”
几道清粥小菜,云清霜吃的有滋有味,相反尉迟骏心事重重,味同嚼蜡。
用完饭后,云清霜见尉迟骏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也不好赶他走,毕竟他不远千里将她送回,现在日头已落山,总不能叫他露宿于野外。
邀月山庄倒有的是多余的客房,勤劳的小瑾替云清霜整理卧房的时候,顺便也收拾出一间客房。
云清霜调侃道:“鬼灵精的丫头。”
小瑾眨巴着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欢喜道:“总觉得二师姐这一趟回来,和从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云清霜奇怪的挑了挑眉,问道。
“嗯……”小瑾摸着下巴边想边说:“从前的二师姐不爱说笑,终日板着脸,就像是山下当铺的钱掌柜,也是整日拉长着脸,就好像别人欠他多还他少似的。”
云清霜面上一红,嗔怪的睨了小瑾一眼。
尉迟骏粲然一笑,一双眸子灿若寒星点点,漂亮到令女子也心生嫉妒。
小瑾捂着嘴乐道:“好似小瑾这个例子举的不太妥帖。”
尉迟骏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趣,他催促小瑾继续往下说。
“现在的二师姐会开玩笑了,虽然受了伤,气色看起来稍差,但不再是毫无生气的木头美人,小瑾喜欢这样的二师姐。不知二师姐这次下山,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也给小瑾讲讲嘛。”小瑾油腔滑调的说道,并且有意无意的瞥向尉迟骏。
尉迟骏的目光中带一丝探究,云清霜以轻咳掩饰尴尬,严肃道:“师父和师兄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偷懒?落云剑法的精髓你可领会了?”
小瑾苦着脸道,“二师姐的威仪又拿出来了。”
云清霜忍俊不禁,“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有没有长进,还不快去准备。”
小瑾笑嘻嘻的退走,没多久换了身青色劲装出来,拔出剑道:“请师姐指教。”
尉迟骏不动声色的抢在云清霜之前站起,“你师姐旧伤未愈,让她好生歇着,我来陪你耍几招吧。”
“那就请公子赐招。”小瑾毫不客气,小小年纪架势端的十足,颇有名家风范。
尉迟骏的师父李笑及云清霜的师父柳慕枫在武林中齐名,追风十八式同落云剑法又都为武林绝学,这场比试应该是精彩绝伦的,可惜小瑾功夫学的不到家,临阵经验又不足,几招便败下阵来,若是将对手换成云清霜,结果自不可同日而语。
小瑾不服气,便撺掇云清霜亲自上阵,“师姐,小瑾给师门丢脸了,只能靠你去挽回面子了。”
尉迟骏哪里肯让云清霜出手,眉微蹙:“骏不是云姑娘的对手,甘愿认输。”
云清霜声音沉沉,神情亦有些倦怠,“小瑾你若再不勤练武功,师父回来非狠狠教训你不可。”
小瑾抓耳挠腮,眨了眨眼,溜走了。
云清霜无奈道:“让你见笑了。”
尉迟骏断然摇了摇头。
云清霜极淡的笑了笑,仿佛有难言的苦涩,“天色渐晚,公子休息去吧。”她自个却没有回房,而是出了门往后山缓慢行去。
尉迟骏跟上前,眉间隐有忧色。
云清霜也不瞒他,“我想去见我的娘亲。”
“夜晚山路难行,为何不明日再去。”尉迟骏本不想多问,还是没能忍住。
云清霜犹豫了会,轻轻道:“我时日无多,不能再拖延了。”
尉迟骏涩涩的笑了笑,极轻的叹息,若不是周围静到只有泉水叮咚,云清霜几乎疑为错觉。
“我陪你去,”他不由分说的捉住云清霜的手,既然阻止不了她,唯有迎合她的心意。
云清霜不做无谓的挣扎,她知道她若是拒绝,尉迟骏一定会握的更紧。
娘亲的居所离邀月山庄不远,不过一袋烟的功夫,云清霜指着朦胧的一栋屋子道,“就在那里。”
走近才发现那是一座石屋,奇怪的是,屋子没有门亦没有窗户,仅余下一道口子,连五岁孩童都无法顺利通过。尉迟骏更为惊异,云清霜的母亲就住在这种地方?这种将自己完全封闭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她是怎么捱过来的?
云清霜有节奏的敲了敲“门”,屋内传来一个温婉柔和的嗓音,“是谁?”
“娘,我来看你了。”云清霜压抑着内心的悲伤,尽力让呼吸平稳。
“霜儿,你回来了。”声音中夹杂着的无限喜悦,让云清霜泪流满面。
屋里似乎有器皿被打翻,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带着些焦灼,“霜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在路上被人欺负了?”
云清霜又怎能让娘亲再为自己挂心,她抹干眼泪,平了气息道:“女儿是太想念娘亲了。”
“真是傻孩子。”云清霜可以想象得出娘亲好气又好笑的神情。
尉迟骏附耳道:“为何不问你娘亲有关司徒师叔的事。”
云清霜还没来得及回答,石屋中的声音陡然尖利,“谁,还有谁在外面,霜儿你还带了什么人来?”
云清霜的母亲这些年来目不能视物,听觉越发灵敏,尽管尉迟骏压低了声音,仍是被她听出有陌生人在场。
云清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嘘一口气,“娘,女儿途中遇险,他是女儿的救命恩人。”
静默片刻,声音又自传来,“你回吧。”
“是,”云清霜双膝屈地,恭恭敬敬的磕过三个响头,才拖着尉迟骏离开。
沉默良久,云清霜略抬了抬眼皮,道:“你一定很奇怪娘她为何会住在石屋里吧。”
尉迟骏温言道:“清霜,你实在不必和我解释。”
“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云清霜倦容难掩,她打起精神道:“娘变成这个样子,全拜薛雨蝉所赐。”那段从骆英奇处听来的往事自云清霜口中断断续续的道出,由于感同身受,云清霜说的极其缓慢,说到痛处,眼圈微红,含了几分恨意。
“当日,我真该杀了她的。”尉迟骏咬牙道。
云清霜眼神略有迷离,“尉迟公子,我求你个事儿。”
“你说。”
“如有可能,请你帮我找寻早衰之毒的解药。”云清霜神色万般郑重,目光殷切凝视,她在等待尉迟骏的回答。
尉迟骏不假思索道:“好。”
“多谢,”云清霜紧紧抿住了红唇。
尉迟骏抚住云清霜双肩,心境难以平复。
云清霜唇角一动,微微一笑道:“随我来。”
路过邀月山庄过门不入,而是绕到了它的背面。
“这又是哪里?”感觉这里别有动天,到处隐藏秘密。
云清霜神秘莫测道:“师父将这儿列为禁地,从不让任何人踏入。趁着他不在,我们去偷偷瞧上一眼。”此时的她尽现小女儿家的神态,满面红光,一副背着长辈去干坏事的兴奋劲儿。
从前的她活的太过压抑,她的性子又过于沉静,因而整个人死气沉沉的。而今,她只想肆无忌惮的活一回。若是放在从前,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无论她的冷漠还是孤僻,抑或娇憨还是倔强,在尉迟骏眼中,都是旁人无法替代的,正因为她的这些个性,才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云清霜。尉迟骏牵起她的手,两人调皮的互望一眼,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尉迟骏忽微笑着问道:“那儿有人看守吗?”
“不晓得,我从未来过。”云清霜抚额道。
“那我们为何要小心谨慎一步三回头呢?”尉迟骏恋恋目光吻上云清霜鬓边碎发,眼底有深不见底的情意。
云清霜支吾嚅喏了半天,最后笑道:“就当是未雨绸缪吧。”感觉有些胡搅蛮缠的意味,她羞涩的垂下头。
尉迟骏纳她入怀,下巴抵着她的青丝,努力挥去那一抹不合时宜出现的感伤。
走过一小片草地,并没有见到任何奇特或者值得深究的东西。尉迟骏刚要开口询问,云清霜扯住他的衣角,停下了脚步。
“你发现了什么?”
云清霜没有回答,她退后几步,拨开杂草,露出一小块石碑。大约是许久没有人打理,杂草已经疯长成有半人身高,但石碑处的杂草明显比其他地方要矮上那么一截,所以被云清霜察觉。
尉迟骏和云清霜合力拔掉覆盖在碑身上的杂草,云清霜又取出一块绢子细心抹去上头的污泥,石碑上的字迹显现,只一眼,让云清霜惊的几乎跳起。
那是一块墓碑,上面端正刻着一行字:爱女清霜之墓。立碑者则是云清霜的母亲。
云清霜面无人色,思绪如浮云翻飞,良久她哆嗦着嘴唇沙哑道:“我究竟是人是鬼?”她的情绪有些无法克制,掌心中满是滑腻的汗水。
尉迟骏顿了顿足,用力抱紧她。事出突然,他也是倍感震惊,无法出言安慰。
云清霜虚弱的闭着眼,尉迟骏掌心蜿蜒的纹路带给她暖意,她逐渐平静下来。
碑身有点破败,字体也稍嫌模糊,着实有些年月了。
云清霜反复细看,吁了一口气,苦笑道:“我的手是温热的。”
尉迟骏思路较她清晰,他思考片刻后道:“清霜,你还好好的活着,所以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坟墓里躺着不是你,或者说,你并不是真正的云清霜。”
云清霜失声叫道:“那我是谁?”
尉迟骏耸了耸肩,“这仅仅是我的猜测,毫无依据。”
能给出确切答案的唯有云清霜的娘亲和师父,但他们从不允许旁人闯入禁地,显然是故意隐瞒住这件事,又怎肯轻易说出真相。
如果说她不是真正的云清霜,那她来自何处,为何娘亲会给她取一模一样的名字。她的相貌和母亲有七八分的相似,这又作何解释。骆英奇、司徒寒以及轩辕灏一见到她,便知道她是清霜,皆因她的容貌传承自娘亲。
如果说她是清霜,那墓中埋的是谁?为何她也叫清霜,而且又是被葬在邀月山庄附近。她和师父,娘亲,她之间,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云清霜想的脑袋隐隐作痛,原本只是好奇心作祟,没想到会让自己深陷局中。若不是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她真想掘开坟墓一窥究竟。
尉迟骏见她娥眉深锁,失魂落魄,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眼中饱含怜爱道:“多想无益。”
云清霜笑意中带一分无奈,两分失落,确实多想无益,因为,过不了多久,她也会和那碑上的女子一样,永远躺在冰冷的棺材中了。她微微凝神道:“尉迟公子,你明天一早就回吧。”
“我想再多陪你几天。”
“也好,”云清霜轻点头,“尉迟公子,我再求你件事。等我……走后,你将我也葬在这儿,我和她,也好有个伴儿。”
尉迟骏鼻翼张阖,心底转凉,他眼神微晃,神色悲戚,伸手与之十指一一紧扣,声音低沉而坚定,“你不会死的。”
云清霜淡淡一笑,“我不该说这话的。”
尉迟骏捂住她的唇,用尽全身的气力搂紧她,仿佛这样便能驱走那无望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