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将类型二加工分成了两类:反省心智和算法心智。如果再加上类型一加工的别名“自主心智”,就构成了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三重加工模型。三重加工模型与双重加工模型有所不同,双重加工模型不重视个体差异,因此会错过类型二加工过程中的关键个体差别。图3-3中的水平分界线,代表了旧的双重加工模型与新模型的分野,表明了三重加工模型视角下的个体差异分类。如图所示,个体流体智力的差异源主要是心智加工效率的个体差异,而思维倾向的差别反映的是反省心智的个体差异。反省心智和算法心智的个体差异都是连续性的,不过,自主心智的个体差异很少是连续性的。如果自主心智出现问题,这就意味着某些认知模块遭到严重损坏,所带来的结果是自闭症、失认症和失读症等非连续性认知紊乱现象[1]。
图3-3强调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即理性的结构比智力的结构更具包容性。理性要求个体必须具有正确的信念,并基于信念采取合理行动以达成目标,两者都是反省心智的属性。除此之外,个体也必须具备一定程度的算法心智机能,使他能够对环境信息进行适当的加工并付诸行动,确保个体能够做到明思善行。因此,理性思维和行动的个体差异既可以源自智力(算法心智),也可以源自于个体在思维倾向(反省心智)方面的不同。换句话来说,理性的概念内涵包含两个方面的内容(反省心智的思维倾向以及算法心智的效率),而智力的概念内涵(至少是最广为人知的操作化定义)则仅局限于算法心智效率方面。
图3-3 三重加工心智模型中的个体差异
图3-3中的概念模型有两大优点。第一个优点是,它基于智力测验的评估范围定义智力。换句话说,当前所有的智力测验都是从不同的角度对算法心智效率进行评估(包括我在此处重点强调的维持认知去耦的能力),但是,没有一种智力测验对知识理性或是工具理性进行测量,也没有哪一项测验对与理性相关的思维倾向进行评估。一方面声称智力的概念内涵包含理性,另一方面,智力测试却并没有测量理性,这着实是一件很吊诡的事情!该概念框架的第二个优点是解释了被民间心理学广泛关注的一种现象——聪明人也会做傻事(理性障碍)。
根据图3-3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智力与理性是如何分崩离析进而导致理性障碍的。只要思维倾向与智力的关系不是一一对应的完美相关,那么,从统计角度来说,理性与智力就有可能存在不一致的情况。大量的实证研究证据表明,思维倾向与智力之间的相关度并不十分高。有些大样本研究在对数千名被试进行分析后表明,智力与有些思维倾向(例如,积极开放的思维、认知需求)之间只有中等偏下水平的相关(低于0.3),有的思维倾向(例如责任心、好奇心、勤勉)与智力甚至接近于零相关[2]。
在心理学家弥尔顿·罗克奇(Milton Rokeach)关于教条主义的经典研究中,他所提出的理论构想与智力测试分数之间几乎是零相关,他为此而深感困惑。“我们看似是在研究‘智力’,但此‘智力’非彼‘智力’,我们的研究内容并不局限于智力测验所测量的‘智力’范围。显然,智力测验并没有评估我们研究中讨论的认知功能。这一点看似有些矛盾,因为我们研究的认知过程与智力测验声称自己关注的认知过程其实是相同的。”罗克奇注意到,智力所圈定的概念范围与智力测验的实际测量内容之间存在巨大分歧。依据三重加工理论观点来看,罗克奇所研究的教条主义实际上是一种反省心智的思维倾向,而非智力的组成部分。教条主义/开放心态实则是与理性有密切联系的反省心智的一个方面。
需要提请大家重视的是,反省心智的思维倾向构成了支撑个体理性思维的心理机制体系。然而,思维倾向并不等同于理性思维本身。理性涉及最大化的目标实现,而目标实现的过程有赖于明智决策和信念与证据的优化契合。反省心智的思维倾向是通往这些目的的手段方式。当然,一些得到广泛研究的思维倾向,比如反省和灵活性等,对于理性思维和行为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优秀”并不一定意味着追求“最大化”。举个例子来说,个体没有必要在反省维度上不断追求卓越,反省维度最大化的人会迷失在无穷尽的思考犹豫过程中,可能永远都无法做出决策。与之相类似,个体也没有必要追求思维灵活性的最大化,这样的人有可能会成为病理性不稳定人格。反省和灵活性都是“好”的认知风格(由于多数人欠缺这两者,因此会形成“越多越好”的错觉),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要追求这两种思维倾向的最大化。
[1] 三种心智认知功能受损后的表现截然不同,这是支持三重智力结构的原因之一。例如,算法心智层面的认知功能遭到破坏会引起显而易见的智力能力受损,导致智力残疾(曾被称为精神发育迟滞、智力低下)。这一类损伤是连续性的。自主心智层面的认知功能遭到破坏,通常表现为认知模块损伤,会导致非连续性的认知紊乱,比如自闭症、失认症和失读症。他们所关注的通常被称为亚人功能(subpersonal functions),即微处理操作非个人的信念和目标。与此相反,反省心智主要关注个人的整体目标。反省心智遭到破坏常见于很多涉及理性损伤的精神障碍(尤其是妄想、幻觉)患者。
[2] 这些相关数据来自多篇文章(Ackerman and Heggestad,1997;Austin and Deary,2002;Baron,1982;Bates and Shieles,2003;Cacioppo et al.,1996;Eysenck,1994;Goff and Ackerman,1992;Kanazawa,2004;Kokis,Macpherson,Toplak,West,and Stanovich,2002;Noftle and Robins,2007;Reiss and Reiss,2004;Zeidner and Matthews,2000)。另外,相对于与流体智力的相关,与晶体智力的相关更为常见(Ackerman and Heggestad,1997;Matthews et al.,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