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宁死不肯过江东,一直被看成是英雄壮举。
《史记·项羽本纪》写到项羽不肯过江时,倾注了无比激情,成为《史记》最精彩的片段。《项羽本纪》是这样写的:
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舣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
这段流传千古的文字,让多少人为之心潮澎湃,多少人扼腕唏嘘。项羽不肯过江一事,自然也成为几千年来人们议论评说的热点。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夏日绝句》,是歌颂项羽宁死不肯过江东的英雄气概的,这也是大多数人,对项羽不肯过江的态度。
杜牧的《题乌江亭》一诗道:“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这是认为,项羽应该渡江,以图东山再起。
今人《厚黑学》的作者李宗吾说:“当其败北之时,如果渡过乌江,卷土重来,尚不知鹿死谁手。而项羽向天长叹:‘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我而王,我何面见之?纵不言,籍独无愧于心?’英雄一世却没能战胜自己的自尊心!放弃了一线生机。”李宗吾的意思是,项羽脸皮太薄,太爱面子,不够“厚黑”。
总而言之,人们认为,项羽是有条件渡江的,只是受不了委屈。
然而,如果我们分析一下当时楚汉形势,就会发现,即使是项羽渡过长江,也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他并不是碍于面子,而是没有可能性,过江与不过江结果差不多。
自从固陵战败后,项羽就连连败退,一路退到垓下,垓下突围又逃往东南,一直逃至乌江边。由此可见,他早有退守江东之意,并且是一路逃奔。
到了江边,“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这时项羽本来是“欲东渡”的,他跑到江边也就是这个意思,这是原来的计划。可叹的是,迎接项羽的只是一舟一桨一亭长,给项羽的只是渡江的条件,并没有“足王”的踪影,若是一支大军,估计他还是要过江的。这乌江亭长,本意是救项羽,可是,项羽一见孤零零的一个小亭长,反倒失去了信心。
考察当时的形势,项羽即使是过了江,即使是手中尚有一些部队,过江后也没有好结果的,因为江东早已不是他起兵时的江东了,这时的江东已经是刘邦的地盘了。
朱东润《史记考索·读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书后》讲到项羽败亡时说:“其间堂邑侯陈婴已定豫章、浙江都浙自立为王,羽虽渡江,天下事已无可为者,此则时势所趋,不特愧见江东父老已也。”
《史记·东越列传》记载:“及诸侯畔秦,无诸、摇率越归鄱阳令吴芮,所谓鄱君者也,从诸侯灭秦。当是之时,项籍主命,弗王,以故不附楚。汉击项籍,无诸、摇率越人佐汉。汉五年,复立无诸为闽越王,王闽中故地,都东冶。孝惠三年,举高帝时越功,曰闽君摇功多,其民便附,乃立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世俗号为东瓯王。”这已经清清楚楚说出了,楚汉战争一开始的时候,东越人已经占有今湖南、江西、福建,以及浙江南部、湖北东南,并且“不附楚”;刘邦攻打项羽的时候,东越人是站在刘邦一方的。江南广大地区已经不是当年项羽起兵时的局面,已经成为刘家天下。项羽手下已经没有多少军队,要在江南重新打下一块地盘已经是十分困难的事了。这些他项羽自然了然于心。
然而,一息尚存,还要挣扎,于是,项羽还有渡江一搏的想法。可是,看到了亭长,心又凉了。亭长说的“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明显是安慰项王的假话。这对项羽反而是一种不良刺激。
项羽见渡江是死,不渡江也是死,还不如死得“丈夫”一些、慷慨一些,于是说出了无颜面见江东父老等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