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的冬天
冬日的校园,我以为是所有季节里最美丽的。
从深秋开始,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便开始纷纷落叶了。梧桐叶片很大,在秋日阳光下缓缓地飘下来,不一会便铺满了路面。走在路上,脚下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音,秋风渐起,还有树叶飘然落下,有时候会落在行人的肩膀上而人却不自知。停放在路边的车辆,只消半天就落满了叶子,开车的时候,总得事先清理一下。
一阵秋雨过后,地上的落叶被浸透,又被行人的鞋撕破,泥水里的叶子显出一些萧瑟的景况,不过很快落叶就被清洁工扫走了,剩下越来越光秃的树干,站在树下,终于可以透过树枝看见在其他季节里很难看见的天空。
一阵秋雨一阵凉,不多时,这个城市便进入冬天了。梧桐树的叶子已经掉光,现在轮到银杏了。初冬时分,银杏叶开始变黄。最初是树叶的尖端隐约显现出一点黄意,没几天,这隐约的黄意开始明显清晰,慢慢地将整个树叶包围,在绿色的树叶上镶上了一道金边,冬天的风开始吹起,金边也越来越宽,由边缘向中心扩展,蚕食着绿色最后的国土,直到最后整片叶子全部变成金黄。
跟其他树木不同,银杏的落叶不是焦黄,也不是枯黄,更不是枯槁,而是一种滋润饱满水分充足甚至有些炫目的金黄,如果你没见过春夏时银杏油油的绿色,你甚至会认为这金黄就是银杏树叶本来的颜色。因此,银杏的落叶就没有法国梧桐那样的凋败,而是从容安静的。“死如秋叶之静美”用来形容它是再合适不过了。
教学楼下的银杏树都是种在草地上的,这时候草还没有完全枯黄,银杏却开始落叶了。起初只是一片两片,接着三片四片,之后越来越多,无法数清。每株银杏树下,便形成了落叶的圆圈,金黄色的圆圈在绿色的草地上十分显眼。圆心是树干,越靠近树干,落叶越少,距离树干一米左右的距离,落叶最多,层层叠叠的,铺得紧致细密,仿佛落叶不是自然飘落,而是人工摆放的。再往外,落叶又逐渐稀疏。细密与稀疏之间的过渡极其自然,天衣无缝,仿佛是经过了精确的计算,而又有哪个数学家能计算得如此精确呢?
每天下课铃一响,就会有很多女生跑下楼,摆出各种姿势坐在金黄的银杏叶上拍照,拍完还不忘记选一两片漂亮的带回去夹在书里,这照片和落叶,都是她们最美好的青春记忆。
早上去上课的时候,走到教学楼下,薄薄的雾气中,银杏的树身隐约可见,走近了,树下金黄的圆圈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做着一年一度的告别。此时楼上传来琅琅的读书声,最后几片叶子慢慢飘落下来,似乎提醒人们,冬已经深了。
银杏叶落尽的时候,雾气也渐渐浓了。这座城市每年冬天都会起雾,严重的时候能见度只有几米。在这座城市上大学的时候,几乎每周都会看露天电影。有一年冬天,在寒风中等了近一个小时,电影也没有开演,因为放映机的光柱无法穿透浓雾投射到银幕上,最后,我们只好扫兴回宿舍。
上午时分站在教学楼上望下去还是颇有诗意的,浓雾中十几米之外的景物就影影绰绰的,更远一点的树只依稀看到树冠,其余的都隐没在浓雾中,居然有点云海里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别幢教学楼里老师的讲课声、学生的书声似乎都从极辽远的地方传来,甚至有点“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禅意。
不过这天上午,我心里可一点禅意都没有,只有紧张和恐惧,因为我不是在安静的校园里上课,而是在大雾弥漫的路上开车,车上还载着几位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