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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糊窗:最杂的杂文,粒粒如金》这么多人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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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米回到稻壳之中,仿佛美女熄灯睡到床上,她在暗夜里胡思乱想,美女的胡思乱想也美,白天看到蝴蝶,此刻就能飞起。

而一粒米回到稻壳之中,已不习惯稻壳之中的暗夜了,她雪白的肌肤已被蹭黑,偏偏想在肌肤上背叛它,这种背叛不一定肤浅,但已无话可说。

白天的苏州像座零乱仓库,有一天,他跑到仓库附近,在一座桥上看到十几亩水稻田,他突然觉得日常生活的难以完成,也正因为日常生活难以完成,或者说这就是神奇现实。

可能不是十几亩水稻田,是二十几亩水稻田,对亩,他缺乏认识。

一粒米空中散步,姿态优雅,而我们生硬像电影刚被发明时的银幕形象。他如果与拜伦、普希金混过,如果混过的话,或许会把这一粒米看成贵妇人。

一粒米散步,浮想联翩的形象,羽毛扇扇过来,又扇过去,一阵轻盈的微响,一阵淡薄的暖风,这种唯美的念头也最好到此为止,否则,一吃饭的时候就想起这一粒米,也太恐怖。

他在桥头坐下,很少有人过桥。过桥的人都会悄悄地、不自觉地看他一下:这个城里人真是闲得没事做!

太阳落山,他准备回仓库,又望一下水稻田——夕光底下,像一家铜匠店。几个放学的孩子唱着流行歌朝桥上走,看到他,就不唱了。五四时期的诗人觉得他即使什么也没做,但在那里,就已经让孩子受到伤害。他想起一首童谣,他敢打赌,这些孩子不会:

摇呵摇,摇呵摇, 摇到外婆桥。 外婆给我吃块糕, 外婆说我好宝宝, 我说外婆蚕宝宝。

外婆是条蚕,在桑叶上一蠕一动,该多好玩!

他曾听过一屋子的蚕吃桑叶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沙沙,躺在帐子里听窗外春雨。

桑园是很入画的,他一直想给桑园画张水彩,尽管他从没学过水彩画。

有时候他想,蚕死到临头才结茧,而母鸡天天生蛋,它们的创作方法或者生活方式真的不同。

一只母鸡跑进桑园,东张张,西望望,它没学到什么,因为桑园里没有蚕——蚕养在桑园里,这里古代中国的事情。

他又想起另一首童谣,他敢打赌,这些孩子也不会:

康铃康铃马来哉, 隔壁大姐转来哉。 买点啥个肴菜? 茭白炒虾, 田鸡踏杀老鸦, 老鸦告状, 告给和尚; 和尚念经, 念给观音; 观音撒屁, 撒到你的嘴里!

念到最后一句,要猛然用手指往对面的人脸上一戳。也有为此打起来的。反正是孩子,打完就和好,又在一起玩,又玩起“康铃康铃马来哉”,又为此打了起来。

他下了桥,回头一望,一轮满月升起在水稻田上,没有升起在油菜花田上来得奢侈。

他回到城里,因为他是这个城里无数个仓库保管员中的一个。这么多人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