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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旧梦》园艺权威黄岳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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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岳渊,凡是园艺界人,什九都知道他老人家的大名,当时任花树业工会会长,有权威之称。他好客如孔北海,我又性嗜花木,因之和他交往,凡数十年之久。熟知他生平的除我外,恐寥寥无几人了。

我和他第一次相识,即在黄氏园中,曾撰《黄园之菊》。雪泥鸿爪,文字因缘,是值得一录的:“秋序虽过,晚菊犹芳,予承真如黄园主人黄岳渊及画家谢闲鸥之柬约,乃驱车往赏。岳老殷勤款洽,而精神矍铄,腰脚弥健,可见其怡情林木,适志亭泉,迥非我侪劳役尘俗中所可比侔也。菊满畦皆是,尤多盆供,而十丈珠帘之名种,自经雨润,瓣益垂垂而长,墨荷灿然呈目。实则所谓墨者,不过紫色之较深,夸辞也。金百合之瓣具微刺者,曰金毛刺,更为罕见。岳老为述艺菊之经验曰:‘菊本野生之植物,而移栽于园庭。菊宜干亦宜湿,宜阳亦宜阴,宜肥亦宜瘠。霉时宜干,余均可湿。秋时宜阳,余均宜阴,故古人诗有“采菊东篱下”句。东得阳较多,于花之蓓蕾,自然适合也。含葩时宜肥,余均可瘠。当花定头之际,有特大不匀者,可俟露干时,以龙眼壳套覆其上,藉以稍遏其生气,则将来开放,无复有参差之弊。若加以人工之温度,可先时而荣,否则寒锢之,虽迟至初春,尚及见碧叶金英也(新园艺,能使四季之花同时并放,岳老实开其端)。’以上所述,颇可师法,虽今之科学新法 ,不能越是范围。园菊之名目,多至不可胜记,因随意题之,莫衷一是。岳老正护谋名目之统一,提议如有新种发见,则送至会中,由公家题名。既而涉园一周,芳菲盈眼。虎刺结实,累累似红豆 ,老少年、鸡冠簇聚成锦,芙蓉花落,仅留空枝,劲节傲霜,端让黄华专美也。槐柏亭亭如盖,阜石屹立,严独鹤爱其境,为摄一影。日午,岳老备酒肴以款客,竹屋雅朴,殊饶野趣,肴皆园中物,特鲜隽可口。我与黄寄萍、胡伯洲、丁君匋、姚吉光同席,无不朵颐大快。是日,朱大可携眷偕来 ,作诗为赠。诗云:‘主人爱菊兼怜客,招我花时挈伴游。黄种要为天所贵,幽姿先得气之秋。漫嗟风月成迟幕,风政宜霜与柏浮。乞取羲熙遗本在,他年甲子好同修。’宾主相与赞赏。”下一年,黄园菊茂,我又撰了一篇《冒雨看花记》:“余嗜花成癖,花之所在,辄命巾车访之,真如黄园主人岳渊,折柬邀赏,是日适霏微而雨,余乃冒雨前往,同游者以园艺家及丹青家为多,如沈心海、谢闲鸥、孙味齑、朱其石诸子,皆逸兴遄飞,挥毫留墨,而味齑成善品评,谓:择菊有四字决,一为光,其哗然鲜艳,自开至落不变也。二为生,其枝茎挺秀,始终不萎也。三为奇,其须瓣泽采,矫然出众也。四为品,其标格天然,自有一种清韵也。”其时雨已稍霁,乃由主人循径导游,然泥泞粘足 ,步履为蹇,而芳芳菲菲,触目皆是,主人一一见告,孰醉杨妃,孰是大红袍,孰是千里驹,孰是黄金台,别有白菊,似极寻常之物,味齑曰:“此非梨香菊乎?”主人曰然,试以手掌轻覆片刻,嗅之,掌发甜香,一若曾掬梨在手然者。据云,是菊出于大内,慈禧太后以赐宠臣张勋,张之园丁 ,分种出让,以博厚资,遂得流传于外。其他如绿荷 ,作浅碧色,巨大逾恒,亦殊可喜。主人曰:“旧法艺菊,只知扦插,绝鲜变化,不若今之撒子栽植者,岁得一,二新颖佳种也。园中又多异竹,曰金镶碧玉嵌者,厥干一节青,一节黄,相间不紊,而青之反面为黄,黄之反面为青,成为罕见(我曾乞得一二节,满拟制一箫,奈日久,青黄俱失色彩,成为寻常之竹)。有佛肚竹,干之近地处,肥硕突出,仿佛弥勒之袒腹然。至若方竹,仅圆中稍具棱角而已,非真方形也。”看了上面的两篇小记,黄岳渊其人其园,已有个轮廓了。

岳渊生于浙江仁湖剡源乡,时为清季光绪庚辰(一八八〇年)。剡源世称九曲,风物绝胜,所以他晚年别署剡曲灌叟,名刻家陈巨来为治一印。岳渊偶事吟咏,有“韩康卖药我栽花”句,巨来又为刻七字闲章,巨来拓入他的印谱中,引为得意之作。他七岁读于其远戚赖姓之私塾,十一岁习制艺,赖师善八股文,兼擅拳术,课余且以武术相授。一日,赖师督他好好读书,可应县试、府试,入学之后,可应乡试、会试、殿试,平步青云,前程无量。他听得高兴,因问:“再进一步,是否可考皇帝?”师愕然作色道:“皇帝是世袭罔替的,他人怎能登此宝座,你休得胡言。”当洪杨之役后,清廷法令森严,一般读书人,大都安分守己,不敢有所越轨。赖师诉向岳渊的父亲:“此儿意志不纯,将来恐有灭门之祸。”便辍学为牧童,其舅父怜之,挈至家。舅家在新昌,设一南北杂货铺,岳渊时年十四,佐铺务。这样过了数年,觉得太没出息,毅然参加王锡桐创设的“平洋会”,欲鼓民气以排外,锡桐父子仗义执言,得罪了倚靠西人作恶的教徒,教徒获得“平洋会”名册,潜告官府,锡桐父子含冤死。会友纷纷奔避,岳渊也过着流浪生活。十八岁东渡日本,加入同盟会。辛亥革命,追随陈英士,规复上海,任职沪军都督府,复出长船捐税务诸局。这时他以职责关系,会见了当时赫赫有名的大流氓范高头。范高头恶贯满盈,被杀于苏州王废基,给我印象很深。毕倚虹主办《上海画报》,不知从哪里觅得范高头临刑前的照片,铸版印入《画报》中,那副倔强不驯的形态,迄今犹在目前。我知道岳渊会见过这个人,为了好奇,便询问岳渊才知他当时是负着使命,来晓喻范氏改邪归正的。那范高头撑驳船为生,其实他并不姓范,真姓名为赵阿宝。他撑船力气很大,为他人所莫及,这时一外国商轮,行驶过速,撞翻了我方的驳船,那商轮的驾驶者,仗势当作看不见,许多船夫一同前来拦住那商轮,但哪里拦得住,赵阿宝在旁瞧见了,就自告奋勇,一篙搭去,那商船便停了下来,于是许多船夫移船紧靠,一跃而登商轮,大办交涉,终于由商轮赔偿损失了事。这么一来,人人都称赞赵阿宝神力,说他的一篙胜过万篙,江湖上替他起一外号“万篙头”,后来以讹传讹,便成为音同字不同的范高头。地方上出名的恶棍大家拜他为师,声势很大,他就无法无天,犯了许多案子,罪恶难以计算。岳渊谓其人大耳,有些气概,不穿长衣,就是外出,也是短衣一袭。那短衣用很阔的滚条,钮扣特别多,外加一件披风,头戴大红结子的瓜皮帽,脚穿双梁快靴,这种神气,一望而知即非善类。他鸦片烟瘾头大,一副烟具,如烟杆、烟灯、烟盒,都是黄金所制,由徒弟们特地打成孝敬他。他经过晓喻,始终阳奉阴违,卒遭杀身之祸。

岳渊功成身退,因诵《管子》“富生于地”之说,且感求人不如求己,求己不如求土,便一意务农,从事园艺,自谓:“昔年致力革命,为革除国家之蠹害,今日致力园艺,为革除花木之蠹害,虽大小不同,而主旨则一。”闻者为之莞尔。

岳渊经营园艺,始在他的家乡松滨的桃溪,购地十余亩,这时田价每亩不逾二十元,犹力所能及,奈初具规模,即值辛亥革命,便舍之参加革命工作。既而仍归田园,从事扩充,渐至百亩,当时颇感经济拮据,由沈眉庭之介,为陈永清布置一庭园,得资藉以挹注,而栽花种树,列石凿池,永清甚为惬意,又介绍为罗纬东设计庭园,所费不巨,而成绩佳胜。纬东大为喜悦,因对岳渊说:“倘他日园事发展,或需资力,当效绵薄。”岳渊以盛情可感,逊谢之。不料兵乱骤起,又值岁欠,岳渊扩充园地,添购苗木,所费很多,至度岁时,不敷三千金,无以应付,不得已,走告纬东,纬东慨然,如数与之,岳渊认为管鲍之交见诸今日,为之铭感五中,无时或释。

“八一三”事变猝起,园址沦为战区。他的长子德邻读暨南大学农科,抱瓮执锄,佐着岳渊操作。次子德行,业律师于沪(后留学美国),星夜归省,坚请举家移沪以避难。园中房屋被毁,幸花木损失不多,正进退踌躇,忽遇到他的老友吴昆生。昆生为实业家,亦有花木癖的,即斥资购地十亩于沪西麦尼尼路(今高恩路),辟为新的黄园,劝把园中之珍贵花木,转植新地,复筑精舍三大间,作起居之所。屏槅外为客堂,居然瓶花妥贴,书画琳琅,每逢星期,宾客特别多。而岳渊、德邻父子秉数十年种花经验,写成《花经》一书,委我和周瘦鹃分任校订。瘦鹃的儿子周铮,南通农校毕业,在此实习,为之辑录,由王亢元编入《新纪元学术业书》中,于一九三八年春出版。我在黄园更为座上常客,每星期日的下午,岳渊坚约我为其孙儿承彦、承棣等补授文史,因此经常遇到熟友,如严独鹤、包天笑、叶恭绰、于右任、钱芥尘、任鸿隽、李释堪、黄君璧、陈祉康、陈夔龙、钱士青诸子,尤其相识士青,足资谈助。这次我和士青同就座品茗,士青忽对岳渊说:“有一位郑逸梅,常在报刊谈及黄园花木,我很想有机会和他一谈。”岳渊便指着我说:“这位就是逸梅先生。”士青欣然起立,和我握手,彼此一见如故,交谈了很久。此后他送了我很多的著作。原来士青名文选,安徽广德人,历任英国留学生监督。他和剑侠农劲孙很友善,常相酒叙。我和农劲孙也交接过,当时不知劲孙为何许人,后来阅看不肖生的《近代侠义英雄传》,才知他是霍元甲的领导者。又王一亭,一次应邀来黄园赏秋菊,很欣赏一盆既硕茂又清逸的菊栽,问主人:“这花有否专列名称?”岳渊知道一亭对这花特加青睐,隔一天,岳渊即派一园丁,把这盆黄菊送至大南门王家芷园,一亭当然十分喜欢,兀是凝视着,园丁对他说:“这里有本回单簿,请您老先生签个名,以便回报。”一亭点着头,嘱园丁坐一下,便对菊写生,飕飕地绘成一幅画,并题着款,盖了印章,给园丁带回去,说:“这就是我的收条了。”

黄园中有一鹤,白羽丹顶,野逸可喜,原为王一亭的藏园所饲,后归某习艺所,习艺所略有泉石卉木,藉以点缀,奈鹤粮所耗甚巨,该所不能负担。岳渊知之,斥二十担大米代价商购而归。鹤很驯服,不须栅栏,啄饮白石清泉间,嘉宾来,主人抚其羽毛,即翩翩起舞,习以为常。鹤睡且甚警惕,晚上,墙外有声,便发长唳,不啻守夜之犬。主人每日以鳝鱼供食,日尽二三斤。有一次,宜兴诗人徐半梦来观鹤舞,我接待之。半梦和我同隶南社,他书法王梦楼,乃以半梦为署,他自谓:“学了王梦楼一辈子,功力仅及其半。”此后半梦返乡,致书犹询及是鹤,我即拾取鹤的蜕羽寄给他,他欣然赋一律诗为答,这诗写作俱佳,我什袭珍藏,不意失诸浩劫。鹤寿千年,可见无营无求,澹泊高逸,是克享遐龄的。奈这鹤遭逢不幸,被邻家顽童,以汽枪射击,受伤而死,埋于池水之畔,我建议主人,为立一碑,撰《新瘗鹤铭》刻于碑上。

相传蛇是怕鹤的,畜鹤处附近,蛇均匿迹。岳渊否认是说,谓:“若干日前,园中发现蛇蜕,可见虽有鹤,蛇是照样活动的。蛇所怕的,却是凤仙花,因凤仙花叶的露滴,沾着蛇体,蛇体要溃烂的。”

园有假山,玲珑矗立,题之为“朵云”。当抗战时期,梅兰芳羁身孤岛,蓄须明志,誓不为伪政权有所演出。某天,敌伪方面,拟为梅氏设宴庆寿,梅氏趋避至黄园,和岳渊合摄一影于“朵云”下,欢叙竟日。隔了旬日,梅氏遣人送来红梅小立轴,疏枝瘦蕊,清芬几欲溢纸,那是梅氏手绘,赠给岳渊张壁的。此画失而复得,现存其嗣君德邻处。

沪郊有所谓黄泥墙的水蜜桃,肥硕甘芳,且复多汁,为果中上品,主人为卫介堂,岳渊早年曾去拜访过他,啖着这种名桃,觉得津津有味。临别,向介堂索取幼苗,介堂很慷慨给他一小枝,他携回去,把它种在他工作处花衣行的庭院间。有一年,他的友人某,在奉化办一农场,来沪采购各种果木,岳渊就笑指庭前的一株说:“这棵矮矮的桃树,你不要小觑它,那是黄泥墙仅存的名种(这时黄泥墙已废圮,桃种已绝)。这儿阳光不足,不易蕃茂,不如送给了你吧!”这位同乡极珍护地带回去了。时过境迁,岳渊已忘掉了这回事。此后,在真如辟园艺场,注意各地的花木果品。而奉化的玉露水蜜桃正在上海畅销,就探询这玉露水蜜桃是哪儿来的种,才知玉露水蜜桃,即黄泥墙旧种,他便是中间的媒介呢。

黄园座上客很多,签名册累累若干册,不在周瘦鹃紫兰小筑留名簿之下,但瘦鹃的留名簿,归公家保存着,岳渊的签名册付诸散佚罢了。当年的座上客中有一奇人,这人姓乐,字焕之,河南固始人,掌教江南大学、震旦大学的文史,那么是一位文弱书生了,岂知大大的不然,他允文允武,在武的表演上,更名震南北。焕之认识岳渊,是由陈景韩(冷血)介绍的。焕之是从太极拳名师杨澄甫学习,杨于五十八岁逝世,他遵循师道,努力求进,有出蓝之誉。当时从之者众,恰巧黄园添辟新屋,有一空室,便在这儿为练功训徒之地。我经常看到他能空劲打人,诸徒弟向他扑去,近不得身,纷纷扑倒,练太极拳似乎毫不费力,可是徒弟们无不汗流浃背。他的徒弟功力较高的,有陈景韩的儿子陈练、女儿陈乐,岳渊的长子黄德邻,德邻从小即喜拳术,肄业暨南时,校长赵正平,聘王子平为国术教授,德邻即参加该国术班学习。所以具有相当基础。他十九岁,路过苏州河老垃圾桥,目睹一些流氓、强凶霸道,他出于义愤,把几个为首作恶者打倒在地。后从乐焕之,焕之教他练功:“架子要大,腰背要挺,骨硬如钢,四肢轻松,每天练二三套,不求其快,到一定程度上,自然而然较常人为快,这种快,他人无从摹仿的,是真功夫了。”我友吴祖荫起初看到他空劲打人,认为这是假的。有一天,故意向焕之座头走去,不意相距二三尺,便觉得眼前似有一墙相隔,兀是走不过去,乃大信服,也拜他门下,始知这是有功夫者起的磁场作用,在这磁场范畴间,是不容越雷池半步的。吴祖荫曾亲睹一正在行走的时钟,置于隔室,焕之隔墙一指,钟立即停止。又闻窗帘启闭,只须用手遥遥一挥,无不如意。又某弟子为此中翘楚,深妒老师之胜己,谋有以阴损之。一日,某设宴邀师,焕之不知其以怨报德,欣然应邀,酒数巡,某忽离座,突在焕之背后,肆其诡技,未及身,焕之已有所觉,立即向后一挥手,并说:“不要开玩笑。”某顿时跃出丈许外,痛极不能动弹,旁客为之引咎,并请焕之挽救,经焕之按抚即愈,从此与某断绝师生关系。焕之能以气功为人治病,辄多奇效,彼运二指,离体数寸,病者觉有热流通过患处,甚为舒适,不啻电疗,数次,病竟霍然而愈。且耽禅悦,曾赴西藏学佛若干年,因此又通藏文。晚年遇拂逆事,所蓄被人骗去,君子可欺以其方,自古已然,于今为烈。他抑郁成病,又复自恃功力胜人,摒绝医药,竟致不起。年六十。

说得野了,还得归到岳渊本身,他在早年,即具爱花癖。记得他在花衣行服务时,有一天外出,路遇一花贩,担有数盆佳种花卉,他喜极问价,可是囊中空空,不克如值以付,不得已,和花贩相商,随之而行,至一小押店,即脱其衣服,质钱购花,引为乐事。他晚年意倦,花木给德邻专司其职,他老人家应亲友之邀,曾赴香港作寓公。又一度游台湾,不意宿疾遽发,于一九六四年春逝世,享年八十有四。他的遗著《花经》,分上下两编,章节甚多,如通论、土壤、四季作业、病害、虫害、果木、生利木、观赏木、宿根花卉等,凡一百多万言,刊行时以纸张供应紧张,印数寥寥,今已绝版。我介绍给上海书店,为之重版,惟原书题序,有陈夔龙、张季鸾、陈谱眉、虞和钦、陈陶遗、沈恩孚、蒋维乔、江觉斋、潘堃、甘元桢、郑昭时、袁希洛、王彦和、钱士青,俞寰澄、王亢元等,均被删去,仅留周瘦鹃和我二序,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岳渊有五子一女,子德邻、德行、德明、德征、德润;女芰英。德明于抗日之役,战死昆仑关,为国捐躯成烈士。曾孙道齐,今年二十有三,留学美邦。最可惜的是岳渊所有园艺图片,都毁于十年动乱,令我讲述其人其艺时,竟无一对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