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纪末叶,江河日下的昔日霸主西班牙,成了英法等新兴强国竞相争逐的猎物。1700年,西班牙国王查理二世驾崩,没有留下继承人,而法国的波旁家族与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都宣称有继承王位的权利。太阳王路易十四在强大的法国军队的保护下,悍然让他的孙子腓力登上了西班牙王位,成为腓力五世,并扬言:“比利牛斯山脉已不复存在。”眼睁睁地看着西班牙成了路易十四的囊中之物,其他欧洲强国心气难平。1701年9月,英国、神圣罗马帝国、荷兰、奥地利、葡萄牙和普鲁士结成“反法大联盟”,正式对法宣战。旷日持久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就此拉开帷幕……
布伦海姆决定性的一击,在欧洲各地激起了回响:路易十四凭借蒂雷纳的才干和沃邦的天赋的帮助,花去了如此长的时间搭建起来的庞大的权力结构,眨眼之间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埃里森
路易十四在18世纪初叶已经获得和正在获得的力量,虽然无论其形成的速度还是威力之巨大,都难望拿破仑皇帝的项背,但是其对欧洲的普遍自由所构成的威胁,却几乎可以与拿破仑平分秋色。而如果按照他们各自为法国获得的永久扩张的领土面积来评价的话,那么,这位波旁国王的野心,应该比那位科西嘉皇帝的事业更成功。拿破仑征服的所有行省,在不到20年的时间里(从它们最早到手的时间算起),又全都被抢回去了。所有那些破坏性的战争,都没有让法国变得更加强大,哪怕是多一座城市,多一亩土地。但法国却依然占据着弗朗什—孔泰、阿尔萨斯和佛兰德的部分地区,依然拥有扩张后的边界,这些,都是拜路易十四所赐。而与西班牙王室的联姻,在几年前就清楚地证明了,法国的艺术和军事在比利牛斯山以南地区所获得的政治影响力是如何持久。
马萨林(1)红衣主教去世之后,当路易十四把控制政府的缰绳抓到自己手里的时候,也就有了才能和机会的结合,这是自查理曼大帝以来,像法国这样的国家从未有过的。而且,路易十四的事业生涯一点也不短。40多年来(这几乎与查理曼大帝统治时期的持续时间不相上下),路易十四一直坚定不移地遵循一种侵略性的、通常也很成功的政策。在马尔伯勒的军事天才让他尝到了丢脸和失败的滋味之前,他已经度过一个漫长的青年时期和春风得意的成年时期。这位伟大的波旁国王,活得太长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待的时间,实在不该比那两位英国国王待的时间更长:一位是他的被保护人詹姆斯二世,另一位是他的死对头威廉三世。如果他在这二位去世的那一年也撒手归天,那么他老人家的统治时期,在法国的编年史中,肯定会被当作无与伦比的繁荣时期而加以援引。但是,他却活着看见自己的大军被打得落花流水,看见自己的城市被人家收归囊中,看见自己的王国因为损失惨重的战争而一片荒芜。这就好像查理曼大帝硬要活着被北方佬打得一败涂地,活着见证痛苦和羞耻,而这样的命运,本该降临到他的儿孙们头上。
太阳王路易十四
尽管如此,路易十四毕竟有40年的成功。从他的胜利果实的持久性来看,我们不难判断:如果其统治时期的最后15年也有同样的好运,那么会有怎样的结果。要不是因为布伦海姆,整个欧洲到今天可能还在吞咽法国征服的苦果,这些征服,在范围上类似于亚历山大大帝,在持久性上不亚于罗马人。
当路易十四开始统治国家的时候,他发现,一个强大政府所需要的所有资源都为他准备好了。黎塞留(2)已经彻底驯服了法国贵族的火暴脾气,颠覆了胡格诺派教徒的“主权内的主权”。马萨林时期的反对派小集团,已经让巴黎国会在全民族的眼里变得绝对可恨而又可鄙。国民大会的集会也已废弃。王室权威硕果仅存。朕即国家。路易十四清楚自己的位置。他无所畏惧地公开承认了这个地位,他无所畏惧地我行我素。
不仅他的政府是一个强大的政府,而且他所统治的国家也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在地理位置上,在领土的紧凑上,在居民的数量和尚武精神上,在他们完整而统一的民族性上,都是强大的。在路易十四的领土之内,既没有一个匈牙利,也没有一个爱尔兰。直到他的统治末期,当年事渐高使得他的气量褊狭越来越阴郁的时候,当他让盲信支配审慎的时候,他对异端的迫害才导致了塞文山区的内战。
像后来的拿破仑一样,路易十四也清楚地认识到,法国的巨大需求是“轮船、殖民地和贸易”。不过路易十四不仅看到了这些需求,而且做得更多:在他的大臣柯尔贝尔(3)的帮助下,他满足了这些需求。关于路易十四的天才,一个可靠的证据就是:他善于发现别人的天才,并调动他付诸行动。在他的领导下,卢瓦使法国军队组织化,蒂雷纳、孔代、维拉尔和贝里克率领这支军队;而沃邦则巩固了法国的边境。在他的整个统治时期,自始至终,法国外交就以灵活、积极以及富有广泛的远见而著称,在这些方面,没有哪个国家堪与其匹敌。对于路易十四政府的各个部门所表现出来的活力,基佐所提供的证词值得注意,他说:“每一种公共服务、财政、道路和公共工程部门,以及行政管理每一个分支机构的建立,都可以在路易十四统治时期找到它的起源、它的发展,以及它最完美的典范。”(4)
当法国因此强大而统一的时候,当她在一位尚武好战、野心勃勃、开明而活泼(伴随着所有的毛病)的君主的统治之下的时候,有哪一个欧洲强国能与她争雄逐鹿?又有谁能掩其锋芒?
说到德国,奥地利的德国支系的那些雄心勃勃的计划,早已被彻底挫败,帝国的和平得以恢复,通过《威斯特发里亚(5)和约》,一种新的政体几乎已经形成,或者说一种旧的政体得以复兴。而且,帝王雕已经折戟沉沙。
而说到西班牙,奥地利家族的西班牙支系也沉陷得同样深。腓力二世给他的继任者们留下了一个已经土崩瓦解的君主政体。他还给他们留下了更糟糕的东西:他给他们留下了自己在政府治理上的原则和榜样,这些,乃是建立在野心、傲慢、无知、气量褊狭和所有繁文缛节的基础之上。(6)
年轻时的路易十四
因此,用不着大惊小怪,在路易十四最初的战争中,法国对她的对手、奥地利曾经出类拔萃的这两个支系,完全不屑一顾。的确,法兰西国王已经在神圣罗马帝国的亲王当中找到了反对皇帝本人的盟友。但他在奥地利对本国臣民的恶政当中,得到了更为强大的支持。博林布鲁克对此发表的评论颇值得注意,其中有些话听上去就好像是最近三年写的。他说:“使皇帝丧失为他的家族而积极行动的能力,不仅仅是帝国亲王们真诚合作的愿望,也不仅仅是要把奥地利家族这个沉重负担加到她所有盟国的身上。维也纳宫廷的气量褊狭,以及与之密不可分的残忍,还有暴政和贪婪,从那时到现在,几乎一直在牵制着帝国的军队,使它无法有效地抵抗法国。就拿匈牙利的动乱来说吧。无论这些动乱在发展的过程中会变成什么,它们最初都是由皇帝的侵犯和迫害所导致的。当匈牙利人最初揭竿而起的时候,号召他们的只有这个理由,他们不愿意做奴隶。皇帝的统治,并不比土耳其人的统治更容易忍受,这些不幸的人民,为土耳其人打开了侵袭神圣罗马帝国的大门,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让他们的家园成为抵抗奥斯曼帝国的屏障。法国成了土耳其人和匈牙利人的盟友,虽然秘密,却很可靠。他一方面让皇帝始终陷入惊慌失措当中,同时另一方面又不断蹂躏帝国和低地国家,从而为自己大捞好处。”
在认识了德国和西班牙的低能之后,如果我们把目光转向那个年头硕果仅存的两个欧洲强国:英国和荷兰,那么我们会发现,1660年~1688年,英国在欧洲政治舞台上的位置,想起来实在令人痛苦。这期间,“经由斯图亚特王朝的复辟,英国已经沦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国家”。这是米什莱说的,话虽狠了点,却是真知灼见。事实上,狠得还不够。因为,在斯图亚特复辟王朝的统治下,当英国在欧洲政治中扮演任何角色的时候,她的行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她的国王的行为,几乎总是令人憎恶,总是丢尽老脸。
威廉像
欧洲列强当中,只有荷兰,从一开始就坚定不移地抵抗法兰西国王的野心和权力。也正是针对荷兰,法国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虽然常常在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的那一刻,他们最后总是被荷兰人的勇猛顽强以及荷兰领导人奥兰治的威廉(7)的英雄主义精神所挫败。当威廉成了英格兰国王的时候,这个国家的力量便被果断地投入了反对法国的斗争中。不过,虽然这场斗争因此被弄得有些不对等,虽然威廉的行动始终都“坚定不移,像一个爱国者和英雄”,但是,在每一场战争、每一次谈判中,法国都拥有普遍的优势。到了18世纪初叶,最后的反法联盟已经分崩离析,盟国的所有军队都被遣散,许多人被裁减。而法国依然保留着她的武装力量,加上她那支身经百战的老兵队伍,他们在海洋、在陆地,做好了从四面八方发起进攻的准备,无论机会何时出现,法国国王绝不会轻易放过。
路易十四如何在1667年的战争中小试牛刀;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征服佛兰德和弗朗什—孔泰;如何签订《艾克斯拉沙佩勒协议》(它只不过是欺侮者和被欺侮者之间的一次和解);如何在1672年进攻荷兰;如何在1678年通过《奈梅亨协议》将西属荷兰的辖区和垒城收归囊中;如何在这一协议签订之后“继续折磨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在低地国家和莱茵河流域,用笔和剑扩大自己的征服战果;如何强占卢森堡、窃取斯特拉斯堡、买来卡萨尔”;奥格斯堡反法联盟如何在1688年形成,以及奥兰治的威廉如何在1688年被推举为英格兰国王,从而给反法力量注入了新的灵魂……这些问题,不应该在这里叙述。但我们必须记住,在这些战争中,路易十四的野心都是双重的。既有直接的目标,也有隐蔽的目标。直接的目标就是:征服并吞并那些最便于增强法国实力的邻近行省和城镇;而从1659年与西班牙公主结婚的时候起,路易十四的隐蔽目标就是:为波旁家族获得整个西班牙。结婚的时候,他曾正式声明放弃所有在西班牙的继承权,不过,这样的弃权声明,从来就没有任何实际作用,那个年代的许多诡辩家和法理学家,甚至认为它们本质上是无效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西班牙国王查理二世到死也不会有直系继承人的前景变得越来越肯定了。因此,在查理二世撒手人寰之后,对于法国人的野心来说,主张波旁家族对西班牙王冠的继承权,也就成了刻不容缓、利益攸关的事情了。这还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对其他的欧洲强国而言,事情何尝不是同样如此呢?最后,不幸的西班牙国王真的死了。根据他的遗嘱,路易十四的孙子、安茹公爵腓力被指定继承西班牙王位,并严格禁止瓜分他的领土。路易深知,如果他为了自己的家族而承认王位这样继承的话,一场全面的欧洲战争就会接踵而至。不过,他的整个统治生涯都在为这场危机做准备。他把自己的孙子作为西班牙国王腓力五世(8),送去了西班牙。腓力启程的时候,路易十四的临别赠言意味深长,令人难忘:“比利牛斯山脉已不复存在。”
腓力五世
帝国(此时已经接受路易的孙子为它的国王)除了西班牙本身之外,还包括荷兰最强大的部分,并且包括撒丁岛、西西里—那不勒斯、米兰公国,以及意大利的其他领地,在亚洲则有菲律宾—马尼拉群岛,在新世界,除了加利福尼亚和佛罗里达之外,还包括中南美的绝大部分地区。腓力在马德里受到了很好的接待,1701年初在那里加冕为腓力五世国王。帝国的边远地区也送来了他们的忠诚。波旁家族如今通过法国和西班牙的军队,占领了弗朗西斯一世的王国,以及弗朗西斯的冤家对头查理五世的帝国中最美丽富饶的部分。
奥地利愤怒地大喊大叫,它的一些亲王也声称有权得到西班牙帝国,是波旁家族的竞争对手。威廉三世的愤愤不平,虽然并没有大声嚷嚷,却更加深沉、更加有力。在他的努力下,英格兰、荷兰和奥地利皇帝结成了一个反对波旁家族的联盟,后来相继加入的还有:葡萄牙国王、普鲁士国王、萨伏伊大公和丹麦国王。整个欧洲惊慌失措。很清楚,路易十四的目标就是把法国和西班牙合并为一个占压倒性优势的庞大帝国。当腓力启程前去抢占西班牙王位的时候,路易已经向他颁发了专利许可证,要为他保留法兰西王位的继承权。路易自己已经获得了西属荷兰重要边境的领土,加上它为数众多的设防城市,这些地方,已经拱手交给了借口为年轻的西班牙国王来保护它们的法国军队。不管两顶王冠的合二为一是不是很快就会发生,但很显然,整个西班牙君主国的资源如今实际上已经任由法兰西国王处置。
神圣罗马帝国、英格兰、荷兰以及其他独立强国所面临的危险,在埃里森那里得到了很好的概括:“欧洲的自由,在16世纪末叶曾受到过西班牙的威胁,在17世纪初叶险些就被法兰西给颠覆了。如今,这两个国家团结在路易十四这样一位君主的领导之下,我们有多大希望可以阻挡它们呢?”(9)
我们知道,西班牙的力量已经腐朽颓败,但我们不应该仅凭这个就把欧洲世界的惊慌失措视为空穴来风。西班牙拥有极其庞大的资源,一位有力的统治者就能够使她的力量获得新生。我们应该还记得,即使是在这场王位继承战争结束之后,阿尔比隆尼实现了什么。根据这位大臣在几年之内所做到的事情,我们就不难判断:路易十四在恢复这个伟大国家的海陆力量方面将会作出怎样的成绩。这个国家,其天性是如此才华横溢,而人的恶政又是如此卑鄙恶劣。
1702年3月8日,威廉国王的去世,起初似乎很可能会使反法同盟陷于瘫痪,因为,“尽管他打起仗来是个常败将军,但他一直被视为能够使联盟保持团结的唯一核心”。然而,安妮女王(10)在即位3天之后,就驾临上议院,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支持前任所设计的策略,她将“全力支持,不仅仅是为了联盟内的这些王国,而且是为了整个欧洲”。安妮的丈夫是丹麦的乔治亲王,她的即位,使得反法联盟获得了丹麦军队的帮助。不过,她与一位女性朋友的亲密友谊,给了这个反高卢联盟带来的巨大优势,甚至要超过千军万马,因为这一友谊给他们送来了一位总司令—马尔伯勒(11)。
安妮女王
马尔伯勒公爵约翰·丘吉尔,这个神圣罗马帝国的皇族后裔,这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历史上很少有哪位功成名就的将领像他那样,千古盛名的得来是如此勉强。个中缘由,主要是他的个人品格使然。军事上的荣誉光环,常常使得同时代人和子孙后代眼花缭乱,直至英雄的罪愆和恶行被忘得一干二净。但即便是个人品格中的少许污点,也会让一个军人的名誉无可挽回地黯然失色。马尔伯勒的缺点,属于那种少有的低劣和卑鄙。就这一点而言,我们对历史名人的感情,就像我们对私人朋友的感情一样。有一些性质恶劣的行为,使得我们绝不可能对犯下这些恶行的人感觉到任何由衷的喜爱,哪怕就其品格的总体评价而言,善行要远远超过恶行。说到马尔伯勒公爵,其平生的第一次飞黄腾达,要归功于宫廷对他和他的家庭的宠信,而这种宠信,是通过他的姐姐成为约克公爵的情妇之一而获得的。赞赏钦佩这样一个人,实在有悖于我们的感情。查理二世国王有一位美丽迷人而又感情脆弱的情妇,马尔伯勒通过成为她的情人而为自己的财富打下了基础。了解到这些,恐怕不会让人感到愉快。他对自己的资助者和保护人詹姆斯二世的背叛和忘恩负义,即使在那个背信弃义的年代,也阴暗得叫人触目惊心。他的不忠不义,几乎可以与他的新主子威廉国王平分秋色。
马尔伯勒
然而,我们在这里只能仅就其军事生涯来评价他。古往今来,很少有哪位将领,其作战行动能够与马尔伯勒一比高下,无论是运筹帷幄时的神机妙算,还是付诸实施时的大胆谨慎。年轻的时候,马尔伯勒曾在蒂雷纳(12)的手下效力,得到了这位伟大战术家的高度赞扬。的确,一位将领应该具备的品质,马尔伯勒不但都具备,而且几乎都超群出众。吸引同时代人关注的,主要是他的沉着冷静。伏尔泰这样说他:“他所具有的那种品质,要超过他那个时代的所有将领:在喧嚣中气定神闲,在危险中平静从容。英国人称之为Cool Head。或许正是这种品质,这种最伟大的指挥天才,在克雷西、波瓦第尔和阿金库尔的平原上,给了英国人相对于法国人的巨大优势。”
威廉国王虽然深知马尔伯勒的不忠不信,但他也同样了解此人的卓越才能,据说,这导致了弥留之际的威廉国王推荐马尔伯勒作为指挥其大军的最佳人选,而继承他的指挥棒。但马尔伯勒已经通过妻子而得到了安妮女王的青睐,这肯定能让他获得更好的差事。反对路易十四的战争,为他展示自己的军事天才而敞开了一个辉煌的舞台,这之前,他只有过一次扮演次要角色的机会,而且也远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场景。
马尔伯勒不仅被任命为海内外英国军队总司令,而且被任命为大联盟委员会中的英国全权代表。马尔伯勒有一种特别的才能,就是能赢得所有遇见过的人对他的极高评价,因此,当他到达海牙的时候,荷兰人欣喜若狂地迎接他的到来,荷兰共和国的首领以及皇帝的大臣们都同意:马尔伯勒应该担任所有盟军部队的总司令。
的确,为了对马尔伯勒作出公正的评价,我们必须记住:在这样一个动辄得咎、易招嫉恨的位置上,纯粹的军事才干绝不是他所需要的全部。如果不是他无与伦比的忍耐力以及温煦平和的性情气质;如果不是他具有非凡的能力,能够洞悉那些他不得不与之合作的人的性格;如果不是他对那些受到绝对信任的人、那些以纯粹伪装的尊敬和信赖为乐的人的直觉洞察;他在统帅盟军的时候如果不能拥有并充分利用一个完美朝臣和伟大政治家的资质,那么,他就绝不可能把盟军带到多瑙河。联盟的团结恐怕也维持不到一年。
1702年5月4日,盟国正式对法国宣战。起初,军事行动的主要场地是佛兰德、莱茵河上游和意大利北部。战争的头两年,马尔伯勒在佛兰德指挥盟军部队,从敌人手里夺过了几座城镇,但没有什么决定性的事情发生。这一时期,在意大利对垒的两军之间,也没有采取什么重大的军事行动。但是,在那条从北到南的漫长阵线的中部,从斯凯尔特河(13)口到波河河口之间,战争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路易十四的将军们在1703年占了上风,这一优势,以绝对的毁灭威胁着大联盟的一个主要成员。法国得到了巴伐利亚的援助,从而在这场战争中有了一个重要的同盟国。这个强大的日耳曼国家的选帝侯,成了乌尔姆(14)坚固堡垒的主人,并与莱茵河上游的法国军队建立了联系。凭借两军的结合,法国军队可以在德国的核心地带向德国皇帝发动进攻。1703年秋天,选帝侯和法国国王的联合部队在巴伐利亚彻底击溃了盟军。在接下来的冬天里,他们成功入主奥格斯堡和帕绍这两座重要城市。期间,莱茵河上游与摩泽尔河(15)的法国军队打败了抵抗他们的联军,占领了特利尔和兰道。与此同时,匈牙利由于对奥地利的不满而再一次爆发了起义,这样就转移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和维也纳联盟委员会的注意力,并让他们彻底感到恐怖。
路易十四号令三军,着手开始下一场战役,场面要更宏大,计划要更大胆,即使是在拿破仑的军事计划中,也罕有与其匹敌者。在战线的最左边,在荷兰,法国的军队仅仅只起到防御的作用。法国人所控制的堡垒是如此之多,又是如此坚固,以至于在整个战役期间,在那一地区法国边境的盟军,似乎没给人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以至于这场战役看来必将给法国带来一系列最终能够结束战争的全面胜利。这正是他们所希望的。
因此,佛兰德的法国军队将被分成大批小股部队,他们将在维勒罗伊元帅(16)的带领下前往摩泽尔河与莱茵河上游地区。已经在这两条河流附近地区的法国军队,将在塔拉尔德元帅(17)的率领下穿越黑森林,与马辛元帅所率领的法国军队和巴伐利亚选帝侯的军队会师。期间,意大利的法国军队将穿过蒂罗尔进入奥地利,整个军队将在多瑙河与因河(18)之间会合。一支精锐之师将被派到匈牙利,帮助和组织那里的叛乱分子。这时,多瑙河地区的法国大军将集结起不可抗拒的力量,向维也纳进军,亲自向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口授和平条款。这份计划的编制,显示出了很高的军事天才,但它遇到了一个更高的天才,因而为之大挫。
欧根亲王
马尔伯勒怀着最深的忧虑注视着法国军队在莱茵河流域和巴伐利亚地区的动向,他认识到,当针对帝国的一系列致命打击在多瑙河流域实施的时候,继续在佛兰德开展阵地战和围攻战已经毫无意义。他因此决定,让佛兰德的战争暂时冷落一年,与此同时,他将率领所能集结到的所有可用的武装力量,移师决战的中心现场。这次进军,本身就很困难,但马尔伯勒首先必须克服一个更大的困难,就是要得到盟国的赞成和愉快合作,其中特别是荷兰,这个提议将使得迄今为止依然保护着荷兰边境的绝大部分军队被调走。幸运的是,在许多懒鬼、笨鬼和胆小鬼当中,在不少老奸巨猾的统治者、政治家和他不得不与之周旋的不同国家的将军们当中,有两个在才干和品德方面都非常杰出的人,他们完全理解马尔伯勒的计划,考虑到这两个人所占据的位置,他在很大程度上能够依靠他们。其中之一是荷兰政治家海因修斯(19),他曾经是威廉国王的热心支持者,如今,他以同样的热诚和善意在联盟委员会上支持马尔伯勒。另一位是著名将领欧根亲王(20),奥地利内阁把他从意大利召了回来,指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在德国的一支大军。马尔伯勒就自己的计划与这两位了不起的人物,还有另外几个人,进行了坦率而毫无保留的沟通。但对联盟委员会中的普通成员,只透露了他大胆计划的一部分。他向荷兰人提出,他将率领英国军队和部分外国援军,离开佛兰德,向莱茵河上游和摩泽尔河进军,在那一地区对法国军队展开有力的军事行动。与此同时,奥沃奎克将军将率领荷兰人及剩余的外国援军,留在荷兰继续打防御战。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得到荷兰人对他的计划的这一部分的赞同之后,马尔伯勒拿出了同样的外交热情,极力说服普鲁士国王和帝国的另外一些亲王,增加他们提供的兵力,并把他们部署到便于他开展行动的地方,同样也获得了成功。
5月19日,马尔伯勒开始了他著名的行军。他将要率领的军队,已经由他的弟弟丘吉尔将军在伯德堡集结完毕,那里离默兹河边的马斯赫特不远。这支部队包括16000名英国士兵,由51个步兵营和92个骑兵中队组成。在他行军的途中,将有驻扎在莱茵河流域的普鲁士、吕讷堡和黑森的军队,以及驻扎在罗斯威尔的11个荷兰步兵营。他的行军才刚刚只走了一天,就有来自其他盟军领袖的一连串的干扰、抱怨和要求,他的计划似乎自始至终都受制于这些事情,要是搁在任何一个不像马尔伯勒这样坚定、这样好脾气的人的身上,这些事情准会导致整个计划泡汤。关于这些烦心事以及马尔伯勒的处理方式,或许只要举出一个范例就足够了。当他于20日在库本安营扎寨的时候,接到了奥沃奎克送来的急件,竭力要求他停止前进,因为在佛兰德指挥法国军队的维勒罗伊已经离开了他的阵地,率领36个步兵营和45个骑兵中队,从那慕尔(21)渡过了默兹河,正威胁着赫伊斯小镇。与此同时,马尔伯勒还收到了在靠近莱茵河左岸的斯托尔霍芬指挥帝国军队的巴登侯爵和乌拉迪斯劳伯爵的来信,声称塔拉尔德已经有所行动,似乎正打算渡过莱茵河,他们催促马尔伯勒加速向托尔霍芬前线进军。但马尔伯勒不为所动,没有让这些请求干扰自己的重大计划的进行。他知道,维勒罗伊的军队因为已经抽调了许多分遣队前往莱茵河流域,因而受到了极大的削弱,不可能发动什么像样的攻势,因此,他只停留了一天,以平息奥沃奎克的惊慌。同样,为了让巴登侯爵宽心,他命令霍姆伯希和比洛的部队掉头向腓力堡开拔,同时又在私下里命令他们不要走太远。他甚至要求乌拉迪斯劳伯爵也这样做,伯爵在这个节骨眼上也赶到了营地,打算在整个战役中都追随他。
马尔伯勒到达了莱茵河边的科布洛涅茨,从那里渡过了莱茵河,然后沿着莱茵河右岸向布鲁巴奇和门兹进发。他的行军,虽然速度很快,但指挥得当、井然有序,这样就为部队省了不少力气,避免了所有不必要的疲劳困乏。自始至终补给充足,纪律严明。逐渐地,马尔伯勒从荷兰及其他盟国那里得到了更多增援,他们还给了他更大的自由,以遵循自己的既定方针。的确,即使未动一刀一枪,他的计划就已经遏制了敌人的活动,极大地缓解了奥地利的战争压力。维勒罗伊率领着从法国—佛兰德联军中抽调来的分遣队,被马尔伯勒的策动彻底给弄糊涂了,无法猜测这位英国将军到底要在哪里发动袭击。这个初夏,他们基本上就是在佛兰德和摩泽尔之间无所事事地浪费时光。
塔拉尔德元帅在斯特拉斯堡指挥着45000人,这一年的早些时候,路易十四预定让他向巴伐利亚进军,这时候他认为,马尔伯勒沿着莱茵河行军是准备进攻阿尔萨斯,因此,为了支援那一地区的法国军队,他把自己的45000人留了下来。马尔伯勒故意让人在腓力堡修建一座横跨莱茵河的大桥,并让黑森伯爵带着他的炮兵向曼海姆进发,仿佛要围攻兰道,以此巧妙地助长塔拉尔德的这种忧惧。这期间,巴伐利亚选帝侯和马辛元帅怀疑,马尔伯勒的计划实际上就是它本身所证明的那样,向抵抗他们的奥地利人进逼,或者是要把他们的军队派到匈牙利。他们留了下来,这样可以保护他们与法国之间的交通。就这样,到了6月初,当马尔伯勒离开莱茵河向多瑙河进军的时候,为数众多的敌军都分散在各地,无法阻止他。
马尔伯勒与欧根亲王在战场上
渡过了内卡河(22),马尔伯勒向东南方向的蒙代尔省进发,在那里,他与欧根亲王举行了他们的首次私人会晤,他们注定要在这场辉煌壮观的战役中成为同事。从那里,穿过了一片艰难而危险的乡村地区之后,马尔伯勒继续向巴伐利亚进军。7月2日,在多瑙沃特附近的舒伦堡高地遭遇了巴伐利亚人。马尔伯勒突袭了他们据守的营地,越过了多瑙河,在巴伐利亚拿下了几个防守坚固的地方,除了慕尼黑和奥格斯堡这两座设防城市之外,已经完全控制了选帝侯的领地。选帝侯的军队,虽然在多瑙沃特吃了败仗,却依然人数众多,力量强大。塔拉尔德终于恍然大悟,也渡过了莱茵河。为了毫发无损地穿过黑森林,一路上,他因为斯托尔霍芬那位德国将军的懒散而吃够了苦头,终于使他强大的军队在奥格斯堡附近的比伯拉赫与选帝侯的军队和马辛元帅的法国军队胜利会师了。此前,马辛一直在与巴伐利亚人联合作战。
另一方面,马尔伯勒也再一次渡过了多瑙河,并在8月11日与欧根亲王所率领的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会师了。这支联合部队在赫希施塔特附近占据了一个位置,这里位于多瑙河左岸,比多瑙沃特稍稍高一些,也是马尔伯勒最近一场胜仗的战场,而且几乎就是维拉尔元帅和选帝侯去年打败奥地利人的地方。法国元帅们和选帝侯如今的位置在东面稍远一点的地方,位于布伦海姆和鲁特青根之间,一条名叫内贝尔的小河,横亘在他们与马尔伯勒和欧根的军队之间。法国—巴伐利亚联军由大约6万人组成,有61门大炮。联盟军大约有56000人,52门大炮。
虽然意大利的法国军队已经不可能进入奥地利了,虽然马尔伯勒的巧妙策略迄今为止避免了被挫败(从战役一开始盟军的目标就一直面临着这样的威胁),但是危险依然相当严重。对马尔伯勒而言,赶在维勒罗伊醒过神来之前向敌人发起进攻,是绝对必要的。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维勒罗伊和他的大军进入弗兰康尼亚(23),那里是盟军补给的主要来源。他除了以这种方式使盟军陷入困境之外,还可以让自己的军队与塔拉尔德和选帝侯的军队会师,从而形成一支阵容庞大的大军,足以把马尔伯勒和欧根亲王的部队吞没。另一方面,把成败押在一仗的胜负上,似乎也很冒险,一次失败必然导致致命的后果。就数量而言,盟军的劣势并不是很大,不过也不可漠然视之。敌军的优势,似乎还在于其军队的构成更引人注目。塔拉尔德和马辛所率领的45000名法国人,全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全都接受过协同作战的训练;选帝侯自己的部队也都是一些优秀的军人。马尔伯勒所率领的大军,就像滑铁卢的威灵顿一样,其中大部分并不是英国人,而是来自众多不同的民族,说着不同的语言。而且,在战斗开始的时候,他还不得不担当进攻者的角色,从而使自己的军队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面临相当惨重的伤亡。而敌军却可以在他们眼下正在积极加固的村庄和战壕的保护之下作战。盟军的失败,其结果必然会使大联盟分崩离析,并使法国国王萌生他洋洋得意的希望。埃里森先生在他那部著名的《马尔伯勒公爵的戎马生涯》中,曾正确地指出,如果法国在这场战争中获胜将会发生什么样的结果。如果我们还记得盟军在布伦海姆战役打响时的位置,如果我们还能想起:奥地利的精疲力竭,匈牙利的险恶起义,德国亲王们的不和与忌妒,英国二世党人(24)的势力和活跃,那个时期几乎所有荷兰政治家的低能,以及荷兰的衰弱(如果没有联盟的话),那么,我们或许可以相信埃里森先生的说法:
路易十四统治下的法兰西,被他的野心所激励,被他的狂热所引导,被他的才干所管理,如果这样一个强国在欧洲获得了支配性的地位。毫无疑问,普遍的专制统治将会在欧洲大陆建立,残酷的精神奴役将会控制人们的头脑。法国和西班牙,统一在波旁亲王们的统治之下,统一在一个紧密的家族同盟之中—查理曼大帝的帝国和查理五世的帝国的联合,这个废除了“南特敕令”(25)、犯下了谋杀圣巴塞洛缪的罪行,并因此而驱逐了摩尔人、建立了宗教裁判所的强大国家,将被证明会对人类的最高利益造成不可抗拒的、史无前例的破坏。
新教徒将被赶过易北河,斯图亚特家族带着他们的天主教势力,可能就会在英格兰重建,被拉蒂默和里德利(26)点燃的大火可能会在血泊中熄灭,宗教自由在盎格鲁—撒克逊种族中注入的活力可能会气绝声销。世界的命运将改变。
在决定打还是不打的作战委员会上,马尔伯勒的一番话引人注目,值得记录在此。会上,反对他的指挥官们指出: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向敌军发起进攻似乎是鲁莽的。他说:“我清楚危险,但这一仗必须打。我所依靠的,是将士们的勇敢和纪律,这将弥补我们的劣势。”这天早晨,全面交战的命令发布了,全军欣然接受,这证明了他的信心是正确的。
法国人和巴伐利亚人驻扎在那条名叫内贝尔的小河后面,这条小河几乎是自北向南从布伦海姆村前注入多瑙河。内贝尔河沿着一条小峡谷蜿蜒流淌,法国人占据着其西面的高地。布伦海姆村位于他们驻扎地的最右端,鲁特青根村位于布伦海姆以北大约3英里的地方,形成了他们的左翼。在鲁特青根村的那边,是戈德伯格和里奇伯格两座崎岖不平的高地,在它们的边缘,驻扎着一些分遣队,为的是保护法国—巴伐利亚人的阵地免遭左翼的袭击。多瑙河保护着他们的右翼,只有从前面才能攻击他们。布伦海姆和鲁特青根都被栅栏和壕沟坚固地围起来了。塔拉尔德元帅担任总指挥,以布伦海姆作为他的驻地,选帝侯马克西米利恩亲王和马辛元帅指挥着大军的左翼。塔拉尔德率领26个营的法国步兵和12个法国骑兵中队驻扎在布伦海姆,马辛元帅和选帝侯率领22个步兵营、36个骑兵中队驻守在鲁特青根村的正前方。中路由14个步兵营把守,其中包括著名的爱尔兰步兵旅。这些部队驻扎在上格劳小村,这里离鲁特青根比离布伦海姆更近一些。因此,法国人的两翼都非常强大,只有中路相对较弱一些。塔拉尔德似乎是依靠从上格劳到布伦海姆之间的那条河谷的沼泽地带,来保护对其阵地的这一部分所发动的任何猛烈攻击。
盟军部队编成了两个部分:最强大的部分由马尔伯勒公爵亲自指挥,按照预定的目标,将攻击塔拉尔德,而欧根亲王则率领另一部分,这一部分主要由骑兵组成,打算对付马辛和选帝侯所率领的敌军,马尔伯勒形成整个大军的中路和左翼,而欧根亲王的部队则形成右翼。
8月13日一大早,盟军离开了他们的营地,向敌军的方向进发。浓雾笼罩着地面,直到联军的中路和右翼几乎进入了敌军大炮的射程之内,塔拉尔德才发现他们正在接近。匆忙之中,他尽其所能地做好了准备,大约8点钟的时候,沉重的炮火从法国人的右翼向英军正在行进的左翼发射了过来。马尔伯勒命令他的炮兵还击,与此同时,将盟军左翼和中路的几支纵队散开了,在整个阵线中各就各位,双方的大炮都继续保持着猛烈的火力。
欧根亲王的纵队所必须穿过的场地实在难以通行,尤其是要通过炮兵的火力范围,差不多直到中午的时候,他的军队才进入了鲁特青根村的对面。在这段间歇期,马尔伯勒命令随军牧师到各个编组队列的前面做礼拜,然后,他策马沿着阵列前行,发现官兵们都斗志昂扬,急不可耐地等待着进攻的命令。终于,一位副官从右翼带来了欧根亲王已经准备就绪的好消息。马尔伯勒立即命令卡茨勋爵率领一支精锐的步兵旅,进攻布伦海姆村,而他自己则率领主力部队直下内贝尔河谷向东的坡地,准备强行渡过那条小河。
马尔伯勒
对布伦海姆村的进攻虽然打得十分英勇,但还是被敌军击退了,而且损失惨重。马尔伯勒发现这个村庄的防守是多么坚固,便停止了对它的进攻,集中全部力量以冲破布伦海姆与上格劳之间的防线。一些临时性的过桥已经准备好了,搜集来了一些厚木板和木排,利用这些东西,在一座位于河谷中央的被称作下格劳村的小村附近,架起了一座横跨内贝尔河的小石桥。马尔伯勒成功地带领几个骑兵中队渡过了内贝尔河,虽然部队因此被分成了几个分支,而且他们之间的地面也很不结实,有些地方只不过是比纯粹的沼泽要稍好一些。而法国人的炮兵也没闲着。炮弹不间断地落在正在行进的盟军骑兵中队当中,法国人的骑兵队也屡次从西边的山脊上俯冲而下,没等盟军部队在坚实的地面上编好队形就向他们发起冲锋。一方面有刚过河的骑兵前来增援,另一方面步兵也不断地调上来,用坚定猛烈的火力阻挡了敌军骑兵的前进,马尔伯勒因此能够在这一地区站稳脚跟,不至于被敌军击退,在进攻布伦海姆失败之后,如果这一次再被击退了,那对盟军来说很可能是致命的。逐渐地,他的骑兵奋力渡过了那条被血染红的河流,这时候,步兵也开始过河,这样可以牵制驻守布伦海姆的法国军队,他们在自己的前方不再遭到攻击的时候,便开始竭尽全力攻击盟军的左翼。
就这样,马尔伯勒成功地在内贝尔河的对岸编列好了整个左翼的队形,正打算向前推进,就在这时,一场降临在大军中路的灾难,使他不得不去了战场另外部分。荷尔斯泰因—贝克亲王率领11个汉诺威步兵营,从上格劳村的正对面渡过了内贝尔河,他们发起了冲锋,结果被驻守上格劳村的爱尔兰步兵旅给彻底击溃了。爱尔兰人把荷尔斯泰因赶了回来,同时伴随着一场大屠杀。盟军的阵线被彻底洞穿了。不过在布伦海姆,他们乘胜追击的满腔热情,领着他们走得太远了。马尔伯勒亲自上阵了,他率领几支英格兰骑兵中队,对他们暴露无遗的侧翼发动猛冲。爱尔兰人掉头回返,当他们努力收复上格劳村高地的时候,马尔伯勒从预备队中抽调来的3个步兵营用他们的火力彻底把爱尔兰人的纵队耙梳了一遍又一遍。马尔伯勒重新建立了盟军在这一阵地的秩序和联络,当他回到自己的左翼时,便派人去打听他的同僚进攻马辛和选帝侯的进展如何,并向欧根亲王通报了自己的胜利。
到目前为止,欧根亲王并没有马尔伯勒那么幸运。他向敌军发动了3次进攻,3次都被赶回来了。仅仅因为凭着他自己不顾一切的个人努力,以及他所指挥的普鲁士骑兵团著名的稳定性,才保住了他的这一翼没有被彻底击溃。但正是在战场的南侧,在马尔伯勒自己那样困难地渡过内贝尔河的那块儿场地上,战争的转折时刻决定了。
布伦海姆战役
像汉尼拔一样,马尔伯勒实现他决定性的成功,也主要是依靠他的骑兵,正是通过骑兵,他在布伦海姆赢得了他最伟大的胜利。这场战斗持续到了下午5点。这时,马尔伯勒将8000名骑兵部署成两个阵列,以最完美的队列秩序,沿着布伦海姆和上格劳村之间的空地依次排开,准备对敌军发动一场全面进攻。步兵以营为单位,部署在他们后面,这样可以在他们被击退的时候支援他们,同时还可以牵制依然据守着布伦海姆村的法国大部队。此时,塔拉尔德把他的骑兵中队和步兵营交错部署,而马尔伯勒则通过一次相应的调动,把几个步兵团和一些炮兵小组调到了第一线,穿插在马队中间。5点多一点的时候,马尔伯勒开始了他决定性的行动,得到步兵和炮兵的加强和支援的盟军骑兵,缓慢地沿内贝尔河边的低地沿斜坡向正在严阵以待的1万名法国骑兵进逼。正当他们骑马登上斜坡坡顶的时候,盟军受到了法国大炮和轻武器猛烈火力的热情招待。起初,盟军炮兵有些畏缩不前,但他们并没有放弃高地。他们带来的炮兵和步兵继续英勇顽强地争夺着那块高地。法国人的火力似乎松弛了下来,马尔伯勒立即命令向前冲锋。盟军骑兵飞奔着冲向敌军的骑兵编队,法国骑兵顿时丧失了勇气。他们隔着一段无效的距离乱放了一阵马枪,然后调转马头,策马离开了战场,丢下他们9个营的步兵兄弟,被盟军骑兵的激流踩得人仰马翻。战斗到此时已经稳操胜券。塔拉尔德和马辛彼此分开了,心里只想着撤退。塔拉尔德把他留下来的骑兵中队编列成一行,一直延伸到布伦海姆,并命令驻守在布伦海姆村的步兵立刻离开那里,赶来与他们会合。但没等他们来得及服从他的命令,马尔伯勒的骑兵中队就已经掉头向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法国元帅那些虚弱不堪的大军。塔拉尔德元帅为做最后一搏而编好了阵形的部队,一部分被赶进了多瑙河,一部分和他们的统帅一起逃进了桑德海姆村。在那里,他们很快就被大获全胜的联军给包围了,被迫举手投降。
这期间,欧根亲王重新向法巴联军的左翼发动进攻,而马辛元帅发现自己的同僚被彻底击溃了,自己的右翼完全暴露,于是准备撤退。他和选帝侯成功地将他们军队的绝大部分以还算不错的秩序撤到了迪林根,而驻守布伦海姆村的法国大部队则被扔在那里孤立无援,等着全军覆灭。马尔伯勒领着他的得胜之师迅速占领了布伦海姆村的所有出口,然后,让炮兵把整个村子团团围住,他命令以连续不断的炮击摧毁村子本身和据守村内的所有人。几次英勇顽强的突围都无功而返,布伦海姆村的法国人最后被迫无条件投降,24个步兵营,12个骑兵中队,在全体军官率领下,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伏尔泰说:“这就是那场著名的战役,胜利者大约有5000人阵亡,8000人受伤,其中绝大部分伤亡者,属于欧根亲王所指挥的那一翼。法国军队几乎全军覆灭,长期以来战无不胜的6万大军中,能够重新集结的有效力量不会超过2万人,约有12000人被杀,14000人被俘。所有大炮,数量庞大的战旗和军旗,所有帐篷和辎重车辆,大军统帅和1200名指挥官,全都成了胜利者的囊中之物。”
乌尔姆、兰道、特利尔和特拉尔伯奇,在这一年的年底全都向盟军缴械投降。巴伐利亚向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俯首称臣,匈牙利人放下了他们的武器,德意志被彻底解放。盟军的军事优势完全得以确立。这场战争余下来的时间里,路易十四只有招架之功。布伦海姆战役使得他曾经拥有的自豪感永远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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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朱尔斯·马萨林(1602~1661),作为路易十四的教师和法国首相,他对法国具有重大的政治影响。
(2)黎塞留(1585~1642),法国红衣主教及政治家。法国国王路易十三的首席大臣。
(3)让·巴蒂斯特·柯尔贝尔(1651~1690),路易十四时代的法国国务大臣。
(4)原注:参见基佐《欧洲文明史》。
(5)威斯特发里亚,德国西北部历史地区。1648年签署的《威斯特发里亚和约》,标志着“三十年战争”的结束。
(6)原注:博林布鲁克勋爵《关于历史效用的通信》卷2。
(7)奥兰治的威廉(1650~1702),又称奥兰治亲王威廉。联省共和国执政(1672~1702),称威廉三世;大不列颠国王(1689~1702),与女王玛丽共治。
(8)腓力五世(1683~1746),1700年成为西班牙国王,西班牙波旁王朝的创始人。
(9)原注:参见埃里森《马尔伯勒公爵的戎马生涯》。译注:阿奇博尔德·埃里森(1757~1839),英国历史学家、作家。
(10)安妮女王(1665~1714),英国女王,詹姆斯二世的女儿,1702年即位。
(11)马尔伯勒公爵约翰·丘吉尔(1650~1722),詹姆斯二世、安妮女王和乔治一世统治时期的英国将军和政治家,被认为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军事指挥官之一。本次战役中任英军统帅。
(12)蒂雷纳(1611~1675),法国元帅,路易十四在位时期最伟大的军事统帅之一。
(13)斯凯尔特河,发源于法国北部的一条河流,向东北流经比利时西部和荷兰西南部,经两河口注入北海。
(14)乌尔姆,德国南部城市,位于多瑙河沿岸。
(15)摩泽尔河,莱茵河左岸支流。流经法国东北部和德国西部。
(16)即维勒罗伊公爵弗朗索瓦·德·诺伊维尔(1644~1730),法国元帅。
(17)即塔拉尔德伯爵卡米尔·德霍斯顿(1652~1728),法国元帅。
(18)因河,多瑙河南岸主要河流。
(19)安东尼·海因修斯(1641~1720),荷兰政治家、外交家,是威廉三世最好的朋友之一,也是路易十四最坚定的反对者之一。
(20)欧根亲王(1663~1736),法国出生的奥地利帝国著名将领。
(21)那慕尔,比利时中南部城市。
(22)内卡河,德国西南部莱茵河右岸支流。发源于黑林山,向北、向西流入曼海姆的莱茵河。
(23)弗兰康尼亚,是中世纪德国5个最早的支系公国之一。
(24)指的是英王詹姆斯二世的拥护者。
(25)南特,法国西部卢瓦尔大区大西洋岸卢瓦尔省省会、城市。对信奉基督教新教的臣民(胡格诺派)允予以广泛的宗教自由的南特敕令于1598年由法国亨利四世颁布,路易十四于1685年废止。
(26)拉蒂默(1485~1555)和里德利(1500~1555)均为英国基督教新教人士,在天主教徒玛丽一世即位以后,因拒绝放弃新教教义而被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