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刚出生时,他们的大脑就不仅能帮助他们有效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和其中进行的各种过程,还能帮助他们学会与将来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一切技能。因此,每个孩子的大脑都是独一无二的,是与他的身体、组织以及将来的成长和发展相适应的。在这个意义上,每个孩子都是独特的天才。孩子的生命之旅始于大量的可能性,他们的大脑中有着复杂的连接,但我们一直没有对其给予应有的重视。教育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为孩子提供一个环境,让他们有机会将大脑中这些早已存在的连接尽可能多地稳定下来,而这个环境必须允许孩子在其中体会到探索发现以及学习和创造的乐趣。一个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孩子就不会失去他天生对发现的喜悦、对创造的热情,以及他的开放性和处理关系的能力。他对各种感官体验的兴趣也会和他对生活的渴望及爱的能力一样长久地保存下来。
要想保留这些能力,孩子必须感受到自己真实的样子是得到认可且有人喜爱的,而且,人们必须能看到孩子的天赋。因而,从神经生物学的角度来看,教育的唯一目的便是支持孩子自发地培养多方面的能力。在实现这个目标的道路上,我们能做的只有鼓励和启发。孩子需要的是充满爱的引导,只有当孩子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遇到困难或迷路时,我们才需要加以指引。
其他的一切都和教育无关。那些一如既往认为必须通过奖励和惩罚来让孩子按照成人所喜欢的方式行事的人绝对不能从事教育工作。他们设定孩子发展的方向,同时也磨平了孩子的棱角,这种做法还会损害孩子内心深处对依恋的需求。这是一种痛苦的体验,孩子会发现他真实的自我是不对的,他只有按照其“教育者”的愿望行事才能重新被人接受并建立连接。驯服、惩罚或奖励导致的结果是,成就不再是自己的目标,而成了他人强加的任务。在这个过程中,孩子感受到的是他无法再作为独立的主体自己做出决定,他成为父母实践教育的客体。他们被不停地打磨,以便能获得更多的“成就”,就像园丁修剪树枝一样。
当然不会有孩子把这种强迫得来的成就视为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因此,就算能在学校取得高分,孩子也会拒绝上学。惩罚自然会影响天赋的开发,但即便奖励也不会让孩子提高对学习和成绩的热情,事实上,结果常常是适得其反。孩子在得到过一次奖励后,就会不断努力去取得一个他本来不想要的成就。他的付出只是为了奖励。如此一来,孩子便早早地形成了一种行为模式:我把这件东西擦干能得到什么好处?去上学又能得到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要求会越来越高,在这场和欲望的竞争中,结果只可能是失败。孩子会想尽办法获得奖励,在最糟的情况下,他们甚至会依赖于奖励。就像一匹马,只有当人们拿出粮食时它才肯转圈。
直到20世纪,修正和驯服还是教育最普遍的目标。当时,人们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要引导下一代过上独立自主的生活。在当时的社会中,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尽可能和谐地融入家庭、学校、村庄和工作,尽量不要提出问题,不要“好奇”,专心做好本职工作就好。贫穷、困难、恐惧和威胁将人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只有团结起来,人们才能存活下去。那些拥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见,自信、独立的人会被视为异端,因为他们无益于保障简单的幸福,也无法保持社会的稳定。
现在,我们似乎仍在沿袭这种教育孩子的方法。这样做无异于是在用按部就班的方法教小猫抓老鼠:首先静坐和观察,然后扑过去紧紧抓住,最后再咬住老鼠。但事实上,这一切都是小猫自己学会的。只要人们不打扰它们,也不剥夺它们学习和练习所必需的娱乐空间,对小猫来说,只要有机会观察一只已经掌握捕鼠技巧的猫就足够了。这点对所有哺乳动物都一样,因为早在童年时期,它们的大脑中就已经形成了使用各自的物种专属技能所需的内部连接。
人类的孩子尤其需要通过自己的实践来学习所有在他们今后的生活中至关重要的技能。当孩子遇到问题,并观察别人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后,他就能很好地获得相关的经验。这样,孩子就能建立起对他人的信任,并与之形成连接,而且,孩子还能由此增强勇气,去迎接更加困难的新挑战。但这个过程只有在问题既不会太小也不会太大时才能实现,也就是说,孩子遇到的挑战既不能太无聊乏味,也不能太艰难,以致他们根本无法克服。在前一种情况下,孩子会觉得“没什么意思”,进而失去好奇和热情,或者转而去研究别的东西。或许他们还会打扰其他人做这些事,并开始捣乱。而当问题或挑战超过了孩子的能力时,他们会感到害怕。这种害怕会在大脑中引起一连串的反应,阻碍孩子学习新的技能,并使已经习得的能力发生紊乱,使孩子陷入最简单的原始行为机制中。
至于对孩子来说,什么挑战太过简单,什么又是过重的负担,这点只能由他们自己来决定。有时,和孩子关系密切且对孩子的需求极其敏感的关系人也可能以有效地进行分辨。其他人则决不能妄自推断孩子脑中到底在想什么。然而,今天等待着孩子的世界已经变得太过单一。这是“早期教育”普遍存在的问题,它们就像割草机,完全抹杀了孩子独特的个性和他们至今为止已经获得的经验世界。
如果孩子确实是一个独立的人,并且有能力准确判断哪些任务对他来说太简单,哪些又太困难,那么,要想让孩子充分开发天赋,就必须让他们从事自己感兴趣的事,而这些,得由他们自己来选择。实现这点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娱乐,就像小猫学捉老鼠时一样。因此,我们认为,孩子需要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玩耍。
如果想让孩子在自由玩耍的同时获得对今后生活特别重要的经验,那你必须将孩子在玩乐时对发现和尝试的兴趣转移到这些能力上来。最简单的办法是引起孩子对某些事的热情,尤其是你自己感兴趣的事。例如,一个热情的帆船手的孩子也很容易对帆船产生兴趣。只要他不逼着孩子去驾驶帆船,他的热情就很可能会吸引孩子。
只有在成年人的循循善诱下,孩子才能发掘自己的能力并不断进行强化。只有这样,前额叶中才会形成内在而稳定的自信心,并在今后的学习过程中激发出内在的动力。也只有这样,孩子才能在今天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如果在孩子生活的环境中,掌握知识、接受教育毫无价值,例如在所谓的享乐主义社会中,那么他们的大脑就不可能形成复杂的连接。同样,如果孩子信奉消费至上主义,或者整天坐在电视机和电脑前,又或者当他们被欲望蒙蔽了眼睛,溺爱使他们无法获得克服困难的体验时,他们的天赋只能遭到埋没。
想象一下,如果有一种魔法,能让你的孩子乖乖坐下来专心听讲,扩展词汇,并充分展开想象,而且,这种魔法还能让孩子获得设身处地感知他人情感的能力,增强他的信任感,让他自信而勇敢地展望未来,这将是多么神奇的体验。而事实上,这种魔法确实存在。但它并不在药店里出售,也无法在早期教育中心找到。它是免费的。相反,谁要是送给他的孩子这种魔法,他还能收获孩子的亲近、信任和眼中闪烁的光芒。那么,这种魔法到底是什么?在一个追求效率的社会中,人们可能不太容易注意到这种似乎毫无用处的做法,但事实上,它能帮助孩子,并最大限度地开发出孩子潜藏的天赋。这种免费的魔法就是一起唱歌,一起听童话故事,一起玩耍,一起跳舞、演奏音乐、画画或做手工。幸运的是,要解释这些现象也非常简单:在一起做事时,孩子所能体会到的比在我们独断地给他们讲授知识,或自认为善意地试图让他们获得某些体验时所体会到的要多得多。在陪伴中,孩子感到快乐,这是一种他们在那个安全的黑洞中和母亲共处时曾获得过的体验。因为在一起做事时,他们最重要的对依恋的需求得到了满足,而且,他们还能在这种依恋关系中获得成长。这让他们感受到自由,以及对自己生活的掌控。
讲故事是授课的最佳形式。因为当大脑的情感中心被激活,所有递质都被释放出去以促成神经元之间新的连接时,孩子的学习效率最高。因此,要想让孩子兴奋起来,气氛非常重要。你可以点上蜡烛,或者把讲故事当成一种神圣的仪式,这能帮助孩子放松并集中精神。不知不觉中,他们的脑中就建立起了复杂的刺激模式。
故事的内容也需要仔细挑选,应该做到情节紧张,但又不会引起孩子过大的恐慌。但是当主角遇到危险时,讲故事的人也可以表现出一定的担忧,当最后坏人被制伏时,这便是最好的激励。此外,讲故事的方式也很重要。孩子需要看到讲故事的人也表现出同样的兴奋、感动、惊讶或悲伤。而且,在讲故事时还要不时看看孩子。从神经生物学的角度来看,通过讲故事,我们能送给孩子最好的礼物就是这种密切的联系,并让孩子明白,爸爸妈妈也有着和他们一样的感受。我们的世界需要故事,孩子更是如此。
父母应该亲自为孩子朗读童话故事,或者,更好的办法是直接脱离文本进行讲述。用收音机或电视来代替这个过程并不能获得相同的效果,因为它们无法实现交流,电视机不能捕捉孩子的情绪,孩子的感受仍然是孤独的。魔法并不是童话故事本身,而是讲故事时彼此对故事内容和亲密关系的密切交流。
这还不是全部。童话会在讲述者的脑中唤起旧的回忆,不仅是关于这个故事内容的记忆,还有关于他们自己听到这个故事时的感受的记忆。于是,当时的感受再次复苏了。那是一种和相爱的人重逢的感觉。你会想起那种战栗和刺痒感,还有一个令人安心的声音。你会想起回忆发生的地方,想起那个卧室、厨房和沙发。大脑中所有关于童年的记忆都会清晰地呈现出来。童话能唤醒早期这些积极的回忆,因而它也能以某种神秘的形式让我们成年人重新获得力量。我们会感到愉快、强壮和自信,我们似乎充满了勇气,也变得更加自由。因此,童话也是对成年人灵魂的救赎。
我们能为孩子提供的最好的“成长辅助”就是帮助他们更好地建立与自己和他人的关系。唱歌就是一种很好的方法。唱歌能激活情感中心,并且直接和愉快、自由的情绪体验紧密相连。因此有人说,唱歌能让心灵自由。而在愉快的氛围中一起唱歌则更是一种社交共鸣。经历过这种“社交共鸣”后,孩子就有能力为将来和其他人合作解决问题做好准备。一起唱歌要求彼此的声音能互相融合,这为孩子获得各种社交能力如体谅、共情、自律以及责任感等奠定了基础。而且,唱歌时还要将记忆中的旋律、速度、节奏与唱歌所必需的感觉和发音模式进行复杂的对比与反馈,因此,唱歌也是锻炼自我指涉、自律、自制和自我纠正的好办法。共同唱歌不仅能使来自其他文化的孩子或残疾人更好地融入一个集体,同时它还能创造一种团体精神。
所有孩子在出生前,以及至少出生后的一段时间内都曾体会过和某个人的亲密关系,并在这种亲密关系中获得成长。这种最初的体验深深地印在他们脑中,在孩子出生前就已经形成了一种固有的期望。因此,所有孩子都会热爱这种能同时感到亲密和自由的经验。
如果孩子无法实现他们所需的亲密和依恋关系,或者无法自主掌握自己的生活,不能实现对创造的热情和对发现的喜悦,他们的大脑中就会产生与之相对的情绪,即不安、愤怒和恐惧。相应地,孩子也会表现出害怕和压力,甚至反应过激。这种混乱将剥夺孩子学习的乐趣。因此,孩子需要找到一个能接受他真实面貌的人。没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也不会利用孩子来达到什么目的,这个人会邀请孩子和其他人一起进行发现与创造,并给予他们激励和启发。例如,当孩子和母亲一起看图画书,和其他孩子一起搭积木,或者和其他人一起唱歌、跳舞、演奏音乐、画画或做手工时,他们就能体会到这种共同注意(Shared attention)的状态。在这种共同做事的经历中,孩子会体会到与其他人的密切关系,但同时,他又是完全自主的,在整个过程中,他所有的能力和兴趣都可以自由地发挥。于是,他的基本需求得到了满足,因而孩子也能准备好为了完成共同的“作品”,先暂时不顾自己的愿望,而去照顾他人的感受,给他人以激励和鼓舞。
从神经科学的角度来看,这一切都说明我们认为最没用的行为恰恰最能促进孩子的大脑发育,包括自由地玩耍、讲故事和愉快而无目的地唱歌。正如爱因斯坦曾说过的:“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最复杂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