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的绯闻艳遇如果放在现在,肯定是会为人诟病的。这也许也是直到今天很多人还在对元稹口诛笔伐的原因之一。但是如果细想一下,元稹似乎也有些冤枉:
《莺莺传》里张生原型是元稹,其实也是出于一些学者的考证,假设大胆,但愚以为求证不见得绝无纰漏,我非此道专家,固不可置喙。
唐代诗人蓄伎本是时尚,元稹的好友白居易就颇好此道。白居易晚年时所蓄歌伎姓名可考者就有十余人,最有名者如小蛮和樊素,白居易还写诗赞美说“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也不见谁说白居易品格低下;
韦丛去世之后,元稹写诗怀念,之后又续娶裴淑,而王弗去世后,苏轼写《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表达怀念之情,似乎也与他喜爱红粉知己朝云并不矛盾;
至于元稹与薛涛的关系更有些冤枉,薛涛作为歌伎,与很多达官贵人都有交际,其诗作中不乏与韦皋等官员的酬唱之作。如果说流连青楼,晚唐杜牧自诩“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出去逛妓院到了上司暗中派人在外保护的程度,也没有见遭受元稹这样大的非议。
由此可见,元稹在感情上遭受非议,原因似乎并不在感情上,那么到底在哪里?
《唐才子传》对元稹有一段意味深长的评论:
夫松柏饱风霜,而后胜梁栋之任……誉早必气锐,气锐则志骄,志骄则敛怨。
照此说来,元稹为人诟病的原因似乎是出名太早,得罪的人太多。
不过后代学者认为,真正的原因是元稹后来与宦官沆瀣一气,借宦官崔潭峻的推荐而升官,元稹被不少人认为是“变节”而遭到众人的唾弃。而这桩观点现在又有学者提出质疑,旁征博引言辞凿凿说元稹与宦官只是平常关系,并没有变节云云。
其实变节还是守节,这些一千多年前的党争已经与我们毫无关系了,若现在还要凭此来断定元稹的人品高下,则更为虚妄。不过从中似乎也可以看出国人长久延续下来的一个传统:政治上痛恨一个人,先从私生活上整臭一个人。不知道元稹是否也是这种传统的牺牲品之一?
东汉有个著名学者叫蔡邕,是才女蔡文姬的父亲。历史上的蔡邕品格十分高尚,当时的人称他“文同三闾,孝齐参骞”——才华可比三闾大夫屈原,孝行可比古时大孝子曾参、闵子骞。可是从宋代开始,就有说书者说:蔡邕年轻时与结发妻赵五娘相濡以沫,结果高中状元之后,(天知道科举制度还没发明的汉代哪里来的状元)另娶牛太师之女为妻,赵五娘历尽艰辛进京寻夫,蔡邕不但不相认,还马踏赵五娘,结果上天震怒,用雷劈死了蔡邕。
元代时高则诚将这个故事改编成《琵琶记》,和王实甫改《莺莺传》一样,高则诚也将结局进行了一个大团圆式的修改:蔡邕当时是迫于权势无奈允婚,当赵五娘来了之后,真相大白,于是两女共事一夫,其乐融融。
不管这个故事是以悲剧还是喜剧结尾,蔡邕被后人信口雌黄地编排了一通是无可置疑的。因此陆游曾写诗说:“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身后是非谁管得,满街争说蔡中郎。”
也许,蔡邕的遭遇,在后来一直也有人经历,也许,元稹只是其中之一。
也许,当我们透过发黄的史料想了解前人的生命历程时,最后经常沮丧地发现,人生只是一场误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