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逮着一点时间去查尔斯河旁边转了转。
查尔斯河边跟我在纽约时家门口的河边公园有点像。绿草如茵,美男美女跑步锻炼身体,风景非常地明信片。
天还没有冷下来,真好。
但是有种预感,觉得气温随时随地可能自由落体地降下来,所以每天早上起来,都有隐隐的焦虑,觉得冬天是潜伏的牙疼。
坐在椅子上发呆。左边是一片薄薄的月亮,右边是金光四射的夕阳,后面一群叫不上名字来的鸟类,前面是绵绵的波浪。生活多么美好,万事俱备,只欠一个老公两个儿子一条狗。
然后开始发呆。发呆是我最大的兴趣爱好,这事跟吃冰淇淋一样甜蜜。
昨晚从电视上重看了一遍Annie Hall,印象最深的一个片断是Annie对Woody Allen说:You're in capable of enjoying life. 突然意识到Woody Allen其实跟Seinfeld里面的George很像。缺乏安全感,恶毒,偏执狂。
怎么任何东西走到极端看上去都像是智慧呢。
也许虚无主义只是笨蛋故作聪明的姿态。
然后又想到刚才听的一个讲座。又想到周五跟那谁吃饭。周六那谁要来。周日要去哪爬山。每样事情都想一点,然后就放下。
当然也想那些不高兴的事。老头子们推荐信迟迟写不好,看网上谁谁谁的文章不顾眼,对自己的种种不满意,但也是每样就想一点。
早上跟家人电话。妈妈说:“果果你怎么这么漂亮啊!”果果说:“因为我吃蔬菜呀!”
我很想把这些事情与人分享,但我的老公儿子以及狗都还在火星赶往地球的路上。
太阳沉下去,有人抬着划艇在桥上走,然后天就黑了。
然后我就一个人回了家。
路上碰见一个老太太抱着一只猫。是我到美国来以后见过最帅的一只猫。跟我小时候养的那只猫一模一样,黄白相间,干净柔软,像块蛋糕。真想把那只猫夺过来就跑。如果我真这么做会怎么样呢?谅这个老太太也是追不上我的吧。这样一想,我还真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街道。
要不然直接抢一个小孩也行。啊,小孩,一个自己的小孩。我是怎样让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变得如此遥远呢。我得费了多大的劲才能让一件这么可能的事情变得这么不可能呢。我的前半生是不是可以因此被誉为“艰苦卓绝”呢。
以前看一个电视访谈,一个女演员说她总是恐惧自己会突然失控,做出特别疯狂的事情来。比如有一次参加奥斯卡颁奖典礼,坐在观众席中,她突然想大喊一声“薄荷”,这个高呼薄荷的念头如此之可怕以至于她身上都憋出了汗来。然后她说:“如果我这么做了,那么我就officially mad了。”想想吧,多可怕啊,officially mad和unofficially mad之间就隔着小小一个词。薄荷。
我想起我生活中也有很多“薄荷时刻”。开会的时候突然想尖叫。走在街上突然想裸奔。深夜突然想给某人打电话说不如你借我一个精子生个孩子吧。突然想伪造自己的死亡然后跑到某个新小镇去隐名埋姓做一个售货员。切菜的时候突然想切掉自己的一个手指头。还有此刻,突然想抢劫一个老太太的猫。
当然我没有做出这件事。虽然我们和疯狂永远只相隔嚷出“薄荷”的那一秒,但,它是多么坚固的一秒啊,简直就是动物园里隔绝狮子和人类的那道铁丝网。在这个陌生城市的黄昏,这道铁丝网成功阻止了我去抢夺一个陌生老太太的帅猫。我的疯狂依然茂盛,但是它屏住呼吸、向内生长,尚属“非正式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