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生在乡下的缘故,对土地总是充满深情,每到一个国家或地方总是不忘记到乡间走访。来厄瓜多尔的第二天就去了乡下。这里地处热带,赤道横穿中部,一年四季常绿。厄瓜多尔目前还是个农业为主体的国家,土地很受重视,丘陵山坡都被开垦了,从山脚直到山顶,农田、牧场连绵不断。牧场与牧场之间是用尤加利树分割,形成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牧场,很有图案美。我总认为爱尔兰的乡间是世界上最美的,没想到这里更美。爱尔兰的乡间也是绿茵如画,看不到一点儿土色,但多是平原或低矮的丘陵,田园牧场起伏逶迤,极其秀丽。这里是高原山地,山很高,但形状缓和,土层丰厚,从雾气轻岚的山谷到白云缭绕的山顶布满了田野和牧场,山腰一圈图案美丽的梯田像女人的裙裾。这样从天到地又从地到天,绵延几百里,气势磅礴,很是壮观。据说,都是当地人用手工开垦的,看来人的力量还是很伟大的。放眼见到最多的农作物是玉米。
有已经成熟的收获过的泛黄的玉米地,有刚刚破土不久的幼苗,最多的是苍翠的一人高的小树林般的玉米林。我来厄国主要的原因是玫瑰花,听说这里是鲜花之国,美国花市大部分的玫瑰都是从这里空运过去的,心想一定家家种玫瑰,到处玫瑰盛开,没想到,随处可见的却是玉米。
玉米是自小熟悉的作物,我很喜欢吃玉米棒、爆米花,因为当时的玉米比起红薯,产量不高,所以种植不多,只在田埂、地头种几棵,新鲜的水煮或清蒸的玉米棒子是美味的小食,黄澄澄的玉米饼子也很好吃,掰下的玉米粒被奶奶珍贵地储藏在特别的陶器里,等走街串巷的做爆米花的来了,取出一碗就能爆出一大篮子香喷喷的爆米花,可以享受十天半月的美味零食,对我来说,玉米是一种珍贵的记忆。
中国是以稻谷为主的国家,玉米是四百年前随着哥伦布的脚步从美洲传到中国的,后来慈禧太后吃后很喜欢,就赐名“御米”,后来就演变成了玉米。玉米的确无愧于玉米这个名字,晶莹如玉,灿烂若金。厄瓜多尔的玉米更是五彩斑斓,有红的、紫色的、深蓝的、墨绿的、银红的,晶莹如珍珠,灿烂若宝石。
厄瓜多尔是玉米的原产地之一,四五千年前,这里的玛雅人就开始种玉米了,从指头大的野玉米培养出现在的一尺多长的玉米,古印第安人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目前,玉米仍是世界上第三大粮食作物,玉米养育了整个美洲大陆。这里的人对玉米视若神灵,认为是神用玉米制造了他们,自称玉米人。玛雅人的太阳历中就是以太阳的位置和玉米的种植,将一年划分成九个节气。著名的南美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作品名字就是《玉米人》。他们用玉米作壁画,诗歌里常常出现玉米的意象,我在圣庙里专门看了玉米神,头上顶着三只巨大的玉米穗。
每到玉米收获的季节,他们用玉米搭成神龛,上面摆满各种玉米,人们手提熏香,围着唱歌、跳舞,将鸡血和甘蔗酒洒在玉米地的中央,以感谢神灵的赐予。
在西班牙人把豆类传入之前,除了零星的薯类,玉米是他们唯一的庄稼,直到现在,玉米仍是他们的主食。玉米饼、玉米粥、玉米饺子、玉米粽子,大街上的小吃,最多的是烤玉米。
如果你到饭店里点菜,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玉米,色拉里拌玉米粒,汤里有玉米,菜里的配料有玉米,在点的饭菜没有上来之前,服务员一定端出一盘牛油炸的玉米薄片做成的点心,形状很像我家乡的巧果(俗称麻叶子),香脆可口,配上一碟辣椒、西红柿、洋葱做成的调料,鲜香爽口。
许多生活用品是用玉米秸做的,如篓子、花篮、水果盘,许多手工艺品是用玉米皮做的,如玉米娃娃、玉米皮手提包……我最喜欢的是玉米皮染色后做成的各色玫瑰花,其形其色可以乱真。
中国是稻米文明的国家,“米”字充满生活的各个角落,文化里流淌着稻米的血液,“稻香楼”“麦浪阁”之类的雅称随处可见,我不熟悉南美文学,不知道有没有关于玉米的类似的字眼。然而,在这里,我才真正感觉到玉米的美,不仅那灿若繁星的玉米粒,生长着的玉米枝肥叶大,高大茂密像小树林,宽大油绿的叶子,有芭蕉的神气,亭亭的身影,错落的叶子如身穿草裙的舞女。紫红的玉米须如印第安女子披肩上的流苏,热带雨打在宽大的叶子上飞珠溅玉,风中的玉米更婀娜多姿,玉米生长迅速,仿佛能听到拔节的声音,那种蓬勃的生命力,那火辣的葳蕤的热带气息,玉米的美在这里才充分体现出来了。
传说中,玉米由一位美丽的神女变化而成,的确,当身着红披肩碧罗裙的印第安少女,从碧绿的玉米地里款款走来,真让人惊艳为天人。
那房前屋后的油绿的玉米烘托出的红顶的农家小院,很有情调。玉米地边缘常有体型小巧的棕色的小猪在拱地,神态憨厚的羊驼在吃草,头戴巴拿马帽的印第安小孩在嬉戏,真是一幅美丽的画。我住的旅馆在老城的中心地带,没想到巴掌大的后院里竟然种着玉米,看来他们种这玉米一定不是为了吃,而是一种千回百转的玉米情结。欧洲是小麦文化,中国是稻米文化,南美是玉米文化,各种各样的纪念馆、博物馆,都摆设着玉米。印加废墟的复原图里,有图案美丽的玉米梯田。玉米不单是食物,更是一种图腾般的、一种深入民族内心深处的美的意象。
离开时买纪念品,千挑万选买了一件小小的手工艺品,就是一群印第安孩子在玉米地里嬉戏的木版画。
当飞机离开首都机场,在郊外的玉米阡陌中盘旋时,我依依不舍地向他们挥手,别了,摇曳的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