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班特[1]的天才画家老彼得·布吕赫尔(Pieter Bruegel the Elder)的作品《疯狂梅格》(Dulle Griet〈Mad Meg〉,1562年完成)中,出现了横跨于地狱之河上的无名小桥。在那座小桥上,戴着头巾身穿围裙的农妇们挥动着锄头、火钩和棍棒勇敢地与妖魔鬼怪搏斗。
Griet这个名字,起源于传说中的殉教圣女玛格丽特(佛兰德语叫作马尔福瑞德)。因为这位圣女从变身为龙的恶魔手中成功逃出,一时间吸引了很多信仰者。最后,对她的解释演变成“比男人还要强大”。在布拉班特的民间传统剧和喜剧中,Griet以凶残无比、歇斯底里、欺负丈夫且唠叨个不停的形象示人。在16世纪出现的诗歌里,有一节写到“她去地狱抢夺东西之后,毫发无损,平安而归”。可以认为,布吕赫尔将其绘画化了。
在画面中央画得格外巨大的Griet是个披头散发,眼神沉着极具魄力的中年妇女。她穿着质朴的衣服,身披十分威严的铠甲,头戴头盔。她右手持剑,左手满是数不清的战利品(笼子、袋子、壶、盘子、平底煎锅等),腋下夹着宝石箱,胸前戴着偷来的项链。她已经独自成功地渡过了桥,毫发无损地回到了现世。她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丝毫也不关心。
远景是一片火海。布拉班特普通的街景仿佛因为Griet扭曲的神情而渐渐变成了噩梦般的世界了。每一个家庭都濒临崩溃,随处蠕动着奇怪至极的生物。没有身子倒着行走的半人类,类似两栖动物类和爬行动物类的怪物,在桶上附有脸和细小手足的妖怪,一口吞下人类的巨大的鱼,石墙妖怪等,尽是些又恐怖又滑稽的东西……
搏斗的女人们一定是以Griet作为榜样了。她们头戴铁锅,抱着貌似很沉重的战利品,追随在Griet后面,还有人正在准备渡桥。不过,她们中大多数人还在搏斗中。她们践行着“将恶魔捆绑在垫子上的女人”这句谚语,有的将恶魔制服后系在绳子上,有的想用斧子给妖怪们致命的一击。面对手持钢枪,阻止她们渡桥的地狱魔人,她们也毫不畏惧,勇往直前。
在桥塔的入口处,拥挤着已经得到战利品的女人和即将去抢夺战利品的女人们。塔的上端坐着一个背负航船的巨妖,他正在用调羹从自己的肛门处舀出钱币。农妇们在下面争先恐后地接着。得到了足够的物资之后,她们肯定会和Griet一样,目不斜视地赶回家。
连接着异界的桥,本来对人类来说是应该心存敬畏的对象,可她们却无所畏惧。她们随心所欲地过桥,不管是在异界还是所谓地狱,一定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难道这是在证明文艺复兴初期的女人是何等顽强吗?
确实,在当时的记载中,流露出了因为不顺从男性的所谓“罪孽深重”的女人数量增加而发出的叹息。这样的女人不仅存在于庶民之中。在英格兰,伊丽莎白一世成为女王;在法国,凯瑟琳·德·美第奇成为实际上的统治者。比利时的法兰德斯城建成之前,腓力二世同父异母的姐姐玛格丽特·德·奥斯特里还担任着总督。
不过另一方面的记录却讲述着完全相反的事实。在中世纪,女人仍然被禁止参加交易和医疗行为。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妖审判中,被审判的对象全部是女人。由于栽种了药草,或者传授了堕胎的方法,又或者因为曾经做过产婆等,很多女性被处以火刑。她们寻求独立的道路被限制,而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从制度上说,女人不依靠男人就无法存活下去了。
如果是这样,女性的内部生命力只能被一直压抑着,这就像是被压抑到极点的压力锅爆炸了一样,当然会带来可怕的破坏力。也许Griet并非所谓的“强大的女人”。这幅画中她的眼睛仿佛在告诉我们,只是因为精神失常才会毫无畏惧地行动。或者一切事物都是她妄想出来的产物。
这样的女人如果陆续过了桥的话,大概大多会被送去异端审问所、监狱以及傻子船吧。
《疯狂梅格》老彼得·布吕赫尔
范·登·贝尔格美术馆藏
安特卫普(比利时)1562年
据说琐罗亚斯德教中有座裁判之桥(裁判者的桥)。死去的人都会渡过这座桥,善良的人会很顺利地渡过去,而恶人在过桥时,桥身会突然变得像刀刃一样单薄,然后会跌落到地狱。
[1] 古代欧洲西北部的一座封建公国,位于现在尼德兰南部和比利时中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