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下午两点,船只上小滩,在一条平衍河里走去,河面放宽一些,两岸山已不高,太阳甚好,照在这张纸上眩我眼睛!我很舒服。我的手已不再发肿,我的脚也不觉得怎样冷了。我听了那虎雏说了半天关于他生活过去的故事。这副爷现在还不到廿三岁,七八岁时就打死了人,独自跑出外边,做过割草人,做过土匪,做过采茶人,做过兵。他当了七年的兵,明白的事情比一个教授多多了。他打架喝酒的事情,不知有过多少次,但人却能干可爱之至。他跟了我三弟三四年,一切事皆可交给他,这真是个怪而了不起的人。他说到许多打小仗吃苦受罚的事情,皆正是任何一本书还不曾提到过的事情。他那分渊博处,以及因见多识广,对于自己观念打算铺叙的才干,使我不能不佩服他。我不是说这次旅行一定可以学许多吗?别的不提,单在这样一个人方面,给我有用的知识与智慧已够多了。
这时阳光真好。
我们本乡那方面,大哥也在昨晚上就拍发了一个无线电报回去了,家中得到这个电后,他们不知如何快乐!这次谁也不想到我会回来的,故辰州方面许多老朋友皆十分惊异。到了家中那天,本乡人见着了我,一定更其惊奇!离家太久真不好,一切皆生疏得很,同做客一样,我说话也似乎很困难的。
我的船昨天停泊的地方就是我十五年前在辰州看柏子停船的地方,我本想照个相已赶不及,回来时一定可把我自己照成柏子一样的。
天气太好我就有点惆怅,今天的河水已极清浅,河床中大小不一的石子,历历可数,如棋子一般,较大石头上必有浅绿色蓝丝,在水中漂荡,摇曳生姿。这宽而平平的河床,以及河中东西,皆明丽不凡。两岸山树如画图,秀而有致。船在这样一条河中行走,同舱中缺少一个你,觉得太不合理了。
我想我也得睡睡才好,我昨天只睡三个钟头……
人家都说我胖了些,这话从他们口中说出我不甚相信,但从他们本人肥瘦上看来,我却十分相信。我昨天见到五个熟人,其中就只有一个天生胖子,其胖如昔,其余诸人,全似乎还不如我的。这里人说话皆大声叫喊,吃东西随便把花生桔子皮壳撒满一地,客人在家中不作兴脱帽,很有趣味。
二哥
十九日下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