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媛爸爸当时到底承受了多少东西，才会选择自杀？到底是多么伤人的记忆，让他醒来后宁愿选择失忆，选择做个小孩？
躺在病床上的素媛爸爸一整天都在看电视。与大人不同，他所看的无一例外都是儿童节目。看的时候大笑不止，看累了就睡个觉。零食和饮料堆得满满的，玩具和漫画书被乱丢在一边，整个病房简直乱了套。
民昭推门走了进来。素媛爸爸正在投入地看着漫画，即便有人来也毫不理会。
“学长，这都是些什么啊！”
民昭看着乱糟糟的房间问道，而素媛爸爸依旧问东答西。
“究竟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我还要去店里工作呢？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啊？”
素媛爸爸望着民昭可怜地问。
“很想姐姐吧？”
“嗯，也很想素媛。我还要和素媛一起看《怪物史莱克》呢！挣了钱才能给素媛买玩具。我可以现在就回家吗？”
“再待10天。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民昭就像哄小孩似的，一边说一边摸着素媛爸爸的头。但是素媛爸爸突然发神经似的打掉了民昭的手。
“还要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在这里待一个月了。开始你不是说只要3天吗？为什么出尔反尔？何况我也没有钱待在这里！”
“姐姐在看店。所以你不要担心钱的问题。而且姐姐也给素媛买玩具了。”
“那么素媛呢？谁来照看素媛？”
“有的时候我来照看，有的时候素媛外婆来照看。你不要担心。”
“行了，你走吧！”
素媛爸爸转过身不再理会她。民昭虽然还想继续，但遭到了明确的拒绝。这样的对话在他们之间一直重复着。一个说要出院，而一个坚决说不能出院，到今天为止这样的对话已经整整一个月了。这期间素媛爸爸咬着牙努力恢复着。现在可以说除了精神上的问题外，所有的机能都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以前还要健康。他不但戒了烟戒了酒，三餐也变得准时规律。所以不但没有瘦下去，反而变胖了许多。就连事故发生后患上的胃溃疡都彻底地治好了。
“学长，只要再忍10天就好。到那时我一定会让你出院。我发誓。”
“真的吗？只要再过10天你就放我走？”
“是的，我保证。”
素媛爸爸回过头，向民昭伸出小手指要求拉钩。
“只要再过10天就能见到素媛和素媛妈妈了。嘿嘿，民昭！我们一起来做游戏吧！”
与此同时素媛妈妈正上网努力查找着什么。她想要找到和素媛爸爸一样的人。但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寻找，最后都没能找到相同的案例。
20天前，民昭为素媛爸爸做了智能测试。那天天已经很晚了，素媛已经睡着，而她还依旧醒着。此时民昭打来了电话：“因为实在没有勇气当面对姐姐说。”
无须多言，听到这里，素媛妈妈便已经明白了。
“学长现在的智商水平和素媛差不多， 8岁左右的样子。但失忆只是暂时的。只要记忆回来了，那么智商也会恢复正常水平，而且恢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所以姐姐你一定不要放弃希望。此外，因为学长是自主选择的失忆，所以痊愈概率还是很高的。这只是他所选择的一种自我防御手段而已，当他感觉以这种状态无法应对现状的时候，自然又会选择其他方法。”
虽然听了民昭的专业解释，但素媛妈妈还是十分绝望。因为从现在起她必须要学会面对现实了。所以从那之后，她开始去看店。每天出门前她就把素媛托付给民昭，下班后再将素媛从外婆家接回来。
看店看起来很轻松，但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素媛爸爸整理的资料厚得像一座小山，对完全不懂Excel和PowerPoint的她来说，就连每天最后的清算都很难。就单单如何使用刷卡机这一项，她就向隔壁便利店的临时工足足请教了30分钟。
即便如此，她还是以惊人的速度适应着。因为实在没有其他立足之地，所以她必须比那些彻夜复习考试的高考生还要用功。这样过了大概一周的时间，事情渐渐上手。而她依旧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因为除了工作外，她还要为素媛和素媛爸爸发愁。她每天都是脑袋里想着其他的事情，而手上则下意识地忙着店里的工作。想得越多，精神压力也就越大。她很想知道当初素媛爸爸是不是也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每天想很多东西，有很多困扰。例如只要看不到素媛就会不安，就会焦躁？担心素媛是不是哭了？是不是找自己了？是不是又开始失眠发脾气了？排便袋有没有人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每当这时，她都会给素媛的外婆打电话。而素媛爸爸当初连电话都不能打，他又是怎么克服的呢？这样一想，她似乎理解了素媛爸爸的心境。她开始发现对于很多东西，经历过和没有经历过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素媛妈妈想起了电影《记忆碎片》。这是她怀上素媛前最后和素媛爸爸一起看的电影。从某种程度上讲，她和素媛爸爸是因为电影才走到一起的。因为除了电影外，似乎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回忆了。这部电影比任何一部电影都要细腻，有很多部分要仔细思考才能领悟，所以当时为了解开电影中的种种疑问，她想了整整好几天。
电影讲述了妻子遭受性侵并被杀害后，丈夫因此患上失忆症的故事。他的记忆只能维持10分钟。但即便这样，他还是踏上了寻找犯人的征程。因为记忆只有10分钟，所以他不得不用照片、便签甚至是文身来做记录。
电影中的男主人公因为记忆的短暂而感到不安与痛苦。素媛爸爸大概也是如此吧。两个人的经历虽然不完全相同，但很相似。人们不是都说电影是对生活的再创作嘛。主人公因不安而近乎疯狂，素媛爸爸又怎能不是如此呢？他一定在人们不知道的地方胡思乱想，并因为这种胡思乱想而感到痛苦不堪。
“我到底在做什么？不仅是追赶，原来还有这种被追赶的感觉。”
突然电影中的这句台词与素媛爸爸的样子重叠起来。大概他也是这样追赶着记忆，又在瞬间被记忆追赶着吧。一想到这里，素媛妈妈就心疼不已。
素媛妈妈开始站在素媛爸爸的立场上回想起过去发生的很多事。在那个家伙闯入进来以前，他每天都在努力地工作着。他看着一天天提高的营业额，坚信会给母女两人带来更加幸福的生活。但是自从事情发生以后，接待再多的客人，赚再多的钱对他来说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也感受不到任何幸福。就像现在的素媛妈妈，每天活在空想中，每天以怨恨和愤怒度日。
想到这里，素媛妈妈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素媛爸爸当时到底承受了多少东西，才会那样做，才会选择自杀？现在她完全明白了，明白了素媛爸爸在醒过来后为什么会自己选择失忆，选择做个小孩。
素媛妈妈就这样呆愣愣地坐在地上。“老板，麻烦你结账。”直到有客人过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脸色苍白地向收银台走去。结完账后她又重新开始揣测起素媛爸爸当时的心情。她就那样坐在椅子上托着腮，第一次站在素媛爸爸的立场上为他辩护。但，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您好，这里是文具城。”
“姐姐，我是民昭。”
“啊！民昭啊。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想见见你。有点事情要对你说。”
“噢？”
“是关于学长的。我下班后去你家。我会去接素媛的，你只要早点关门回家就行了。”
挂断电话后，素媛妈妈自言自语起来：
“是啊，现在不是整理立场的时候。‘现在’才是最大的问题。”
朴民昭领着素媛首先到了家。素媛边喊着妈妈边躺到了床上。民昭给她倒了牛奶，素媛就像小鸟一样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而她则在一旁给素媛读故事。正当故事内容讲到高潮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按铃的声音。素媛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向外跑去，民昭则跟在她的身后。
是素媛妈妈回来了。她一进门就抱起了素媛。
“今天姐姐有点晚了呢。我们已经等了你一会儿了。”
朴民昭笑着走到她身边。
“对不起，有点堵车。等很久了吗？”
“没有，姐姐你先哄素媛睡觉吧，我们一会儿再聊。”
说着民昭进了厨房，驾轻就熟开始烧水。素媛妈妈带着素媛回到房间。热水沸腾后，民昭给自己沏了咖啡，给素媛妈妈则沏了一杯茶。
在她已经快要喝完咖啡的时候，素媛妈妈终于从素媛房间中走了出来。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她发现茶已经凉了，又烧了一壶热水。跟刚才一样，她还是给自己沏了一杯咖啡，给素媛妈妈沏了一杯茶。
素媛妈妈虚掩上房门，来到餐桌旁坐下。
“姐姐喝吧。”
她安静地递上茶杯。素媛妈妈双手接过来尝了一口。接着她们就进入了正题。
“姐姐，你还要继续到店里上班吗？素媛需要你。现在她的病情又有了一点反复，而且学长现在也强烈要求出院。”
“我没有办法，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现在这样应该已经算是最好的方法了。素媛痛苦我也很难过。但事情总有轻重缓急，现在太难了。”
“姐姐，就将店还交给学长吧。”
听了民昭的话，素媛妈妈满脸疑惑。
“我想了一整天。现在学长虽然有智能障碍，但他本人很不想妥协。因此我觉得学长是很有希望好转的，现在说绝望还为时尚早。学长，现在有很强烈的意愿想要和素媛、姐姐一起生活，所以姐姐你的作用很重要。钥匙就在你手上，你是这个家的中心，只有你能带着大家走出现在的困境。”
素媛妈妈浑身像通了电流一般。“成为家庭的中心……”朴民昭的话既给她带来了希望，也给她带来了负担。这让她惴惴不安。
“我能做好吗？”
面对素媛妈妈对自己的质疑，民昭却十分肯定：“嗯，一定能够做好。”虽然她希望民昭能够用“一定能够重新找回幸福”来安慰她，但民昭却选择了更加坚定的回答。
“一定要做好。因为你是素媛的妈妈，是深爱着学长的妻子……”
民昭走后，我烦恼了很多天。民昭没有告诉我方法，只是说素媛爸爸可以正常工作，要我给他力量。但具体要如何做，我依旧感到很迷茫。
又一周过去了，我还是一如既往地代替着素媛爸爸在店中忙碌。今天感受到的痛苦，明天也一样在继续。没有未来的生活，就像一条看不到前方的夜路。素媛爸爸大概也是如此吧。在千篇一律的生活中，失去了家庭这一依靠，感觉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没有快乐、没有意义，比身处地狱更加难熬。
在这期间，我学会如何整理账簿，如何摆放商品，结账也渐渐娴熟起来。但是，我还不能完全适应素媛的痛苦，以及素媛爸爸的变化。现在对我来说，究竟需要什么？又要怎么做呢？
每天我的思绪都全部围绕着素媛和素媛爸爸两个人。不论是吃饭的时候，还是休息两三个小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上班的时候，脑海都只有他们。
而其他的所有行为不过都是在下意识里完成的。电话再次响起，铃声使我紧张起来。来电竟是从来没有先给我打过电话的妈妈。接起电话我没有叫妈，而是先问“有什么事？”但妈妈似乎比我还急。
“素媛……不但一直大喊大叫，而且见到什么都往嘴里塞……”
这样的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我拿着手机就向外跑。计算着到千户洞的距离，我选择了最快的小路。因为开车技术还不娴熟，所以我选择了乘出租车。
上了车便叮嘱司机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带我回家，同时不忘叮嘱电话那头的妈妈：
“妈，您冷静一点，抱住她，然后给她唱歌。”
“嗯？你说什么？”
“我叫您抱起孩子给她唱歌！就是边唱边晃！要不然素媛会死的！快啊，快！”
不知不觉说话的声音开始越来越大。司机师傅应该也意识到了问题的紧迫，所以加快了速度。
“妈，您把电话给素媛。快点给素媛，快点！”
妈妈并没有计较语气的不敬，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按我所说的做，将电话放在了素媛的耳边。
“素媛啊，是妈妈。今天也想唱歌吗？”
是疯了吗？我用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温柔的声音哄着素媛。
“妈妈正在回家的路上。素媛今天都玩了什么啊？妈妈给你唱歌好不好？”
说着我便开始唱起童谣，并随着歌曲律动起来，盼望着素媛能够感受到我的殷切。
但心灵相通似乎并不存在，神也不存在。素媛还是哭哭啼啼不发一言，这让我毛骨悚然，素媛的突发状况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人所带来的恐惧依旧残留在我们的生活中。
千户洞就快到了，我的双腿不听使唤地颤抖着，身体也因为刚才的律动而大汗淋漓。但是我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会哭得不能自已。我必须一直坚持到家，坚持到见到素媛为止。
出租车一到站，连找零钱都顾不上就向家跑去。电梯要等好一会儿，我二话不说就开始爬楼梯，同时当然还是一刻不停地通过手机给素媛唱着儿歌。我必须控制自己的呼吸，因为害怕粗重的呼吸声会让素媛重新想起那个家伙。似乎是从很远就听到了我的歌声，妈妈早早地就打开了门。
我连鞋也顾不得脱就冲进了家门，一下子抱起正在暴饮暴食的素媛。尽管素媛继续吵着要吃零食，但我却不顾素媛的挣扎，抱着孩子大声地唱着童谣。妈妈看到我这个样子站在旁边抹着眼泪，而我依旧一心哄着素媛。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宣泄过，所以素媛久久没有安静下来。一边哭，一边要零食，撒泼耍赖用尽了浑身解数。而我的脸上湿热着，不知道是泪还是汗。但是声音的颤抖还是告诉我，我的确是哭了。然而我必须忍住，这个家不能连我也动摇。我用手掐着大腿让自己清醒，用更大的声音、更大的动作跳着唱着。30分钟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邻居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烦躁地过来按门铃。但是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不管别人怎么看，不管以后能不能再发出声音，只要现在能让素媛安静下来，我愿意像小丑一样、像哑巴一样地生活。即便那样我也是幸福的。
不知道素媛是不是感受到我这一个多小时疯狂举动背后的殷切，她渐渐安静下来，并悄悄对我说：
“好热。”
“噢？嗯，原来素媛热了啊。那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我带着素媛回到房间。素媛安静地躺在床上。而我就那样在床边轻声地唱着催眠曲。嗓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声音嘶哑，还有一股血腥的味道。
最后素媛好不容易睡着了。
处于兴奋状态的我准备去医院看望素媛爸爸。我再也不能对素媛这样不管不顾了，独自一个人承担这些对我来说太困难了。之前我之所以一直不来找素媛爸爸，是因为还不能接受他，誓死不愿将整个家交给这么一个像小孩子一样的人。但是现在我来了，堂堂正正地来找他，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地打开了病房的门。
而他正一脸泰然地看着动漫。看见我进来后。高兴地跳下床跑过去。但是我推开他并给了他一个耳光。他眼含泪水望着我，手还扶在红肿的脸上。
“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老婆……”
“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去上班！现在就换衣服去挣钱！”
他大哭起来，但还是乖乖地开始穿衣服。看到这个样子的他，我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疯了似的摇着他破口大骂：
“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为什么在这里掉眼泪？还不如死了算了，我自己也能重新站起来！你怎么不死了，让我彻底没有依靠！还不如就那样死了，不给我留一点希望！”
“老婆，我错了，我错了。”
不知所措的素媛爸爸只是一味地道歉，就算身体被晃得厉害，也只是苦苦地求饶。我能看得出他是真的在请求原谅，但是他这样做让我更为恼火。如果知道现在是这个样子，那当初为什么还要选择逃避？怒火吞噬了我，眩晕与头痛一起袭来。而他还在求饶，像个求妈妈原谅的孩子，撒娇似的握着我的手。我愤怒冷酷地甩掉了他的手，他像是被吓到了，向后退了一步。
“你做错什么了！你现在做错了什么！你知道吗？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你以为逃避就行了吗？你一个人逃了，那要我们怎么办？”
最后我累得坐在地上。护士跑了进来，但是谁也无法阻止这一切。我用比之前更加沙哑的嗓音开口说道：
“《记忆碎片》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电影里有这么一句话：‘就算闭上眼睛，这个世界也不会消失。记忆不是记录而是解析。记忆不但能够改变房间的构造，也能够改变车的颜色。’”
素媛爸爸仿佛对我的话无动于衷，只是和我一起坐在了地上，一味地哭泣。
我一下子泄了气，就那样望着素媛爸爸，然后抬起手为他擦眼泪。我抽泣着说道：
“还有这样一句话。如果对自己说谎能让自己幸福……那就尽情地说吧。”
我愣愣地看着他。而他依旧像个孩子一样在抽泣。难道是我听错了吗？是错觉吗？
“你刚才说了什么？刚才，说了什么？”
“我错了，老婆，我现在就去上班。”
素媛爸爸边说边穿起衣服来。
第五章
幸福的那边
我常常会不受控制地发火，然后暴饮暴食。有时我也会因为害怕排便袋破掉而不敢睡觉。我其实很害怕高个子的人，因为有个叔叔伤害了我……
为了说服素媛爸爸，素媛妈妈下了很大功夫。每当素媛爸爸二话不说就闯进家里的时候，她就会以素媛生病的借口阻止他，而当素媛爸爸要求通话的时候，她又会花费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才能让素媛爸爸放弃。
最终素媛爸爸还是同意回到原来的一居室。不过素媛妈妈每天都会过来给他送饭，并在经过文具城的时候给他讲一讲素媛的情况。
朴民昭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治疗方法，只是每周过来看看素媛爸爸的情况。
素媛妈妈给素媛爸爸送饭至今已经有3周的时间了，而素媛也正在渐渐恢复。虽然对男人的恐惧还没有完全消失，但是行动障碍已经减少了很多。可以说较之前好转了很多。
此外，素媛爸爸也没有再像从前过得那般痛苦。因为每天仅仅是听听关于素媛的消息就已经很满足，吃着素媛妈妈送来的饭菜更是感觉快乐。
虽然智力水平下降了，但是生意上的事情他依旧手到擒来。要说有什么与以前变得不一样了，那就是他变得更加爱笑了，对待客人也更加热情了。结账和整理还是一如从前的娴熟。因为是文具城，所以没有很多需要与人打交道的地方，大家一般都不会察觉出他较之前有什么与众不同。
只是让一个“孩子”长时间待在店里还是很勉强的一件事，素媛爸爸不但会提前下班，还会在店里看动画。
相较而言素媛妈妈的问题更大。虽然目前素媛的病情已经渐渐好转，但一家人的未来还是很不确定。素媛妈妈的失眠症状一点没有得到改善，对她而言，素媛爸爸带来的压力丝毫不亚于素媛。当然还有一些连她也没有认识到的压力。
素媛妈妈渴望能够找到解开这团乱麻的方法。所以她每天都要和民昭通话好几次，将素媛托付给她的同时，也向她进行各种心理咨询。但是就算她想破脑袋，也还是找不到什么更好的方法。
最后，素媛妈妈还是下定决心先制定计划。在她看来没有比家庭的和睦与幸福更重要的事情了，而当务之急就是要让素媛重新敞开心扉。为此她每天都在思索，头痛也是一天不落地跟随着她。
就在她为了寻找对策而苦苦挣扎的某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将素媛送到民昭那里后去找素媛爸爸。
“Hey!”
素媛爸爸突然拦在门前，还摆出了一个动画人物的造型，而他所穿的衣服也与漫画中的人物一模一样。
“什么啊？你这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进货时老板送我的，说是新上市的。怎么样？适合吗？”
“难道不是买的吗？谁会将这个白白送人？你老实交代！”
素媛爸爸迟疑了一下，素媛妈妈瞪着他教训道：
“没错，一定是你买的。为什么要浪费钱买这个？”
素媛妈妈开始唠叨。她害怕如果客人们知道了素媛爸爸的情况，会在买东西的时候少给或者不给钱。现在批发商中间已经传开了，记者们也嗅到了味道，发了很多篇猜测的新闻。为此素媛妈妈要做的事情又增加了。她不但要确认进货发票，还要查看交易明细。庆幸的是，这些都是以前经常打交道的供应商，所以没有一个人占小便宜。
实在忍受不了素媛妈妈唠叨的素媛爸爸捂上了耳朵，唱着动画片的主题曲学起里面的人物动作来。
大声唠叨的素媛妈妈看到后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她拉过素媛爸爸坐下来，眼中闪着光。
“你想成为哆啦A梦吗？”
“嗯！”
素媛爸爸一副你明明知道还问我的表情，用力地点着头。
“那你试着写封信给素媛，以哆啦A梦的名义。”
“为什么？”
“你不是说想要成为哆啦A梦吗？这只是一个好玩的游戏而已。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动画片的主人公，而素媛就是动画片中的哆啦美。怎么样？”
“那么素媛就是哆啦美啦？”
“对，哆啦美就是素媛。你就给哆啦美写信，每天都要写，因为哆啦A梦最喜欢哆啦美了。”
“比起哆啦美我更喜欢素媛。”
“哆啦美就是素媛。所以你给哆啦美写信，素媛就会看到。”
可能是有些混乱，戴着玩偶面具的素媛爸爸歪着头不说话。接着素媛妈妈又问他：
“素媛是谁？”
“素媛是我女儿。”
素媛妈妈拍着他的肩膀，像哄儿子一般地耐心解释着：
“素媛是哆啦美。”
“不是我女儿吗？”
素媛妈妈想了一会儿，觉得还需要其他解释才行，因为素媛爸爸现在表现得很不安。
“素媛改了名字，现在她叫哆啦美。而且以后你的名字也改成了哆啦A梦，从今天起你就叫哆啦A梦了。”
“我不是素媛爸爸吗……那我不要当哆啦A梦，我要当哆啦美爸爸。”
素媛妈妈有了一丝犹豫。突然她想要确认什么似的，直勾勾地看着素媛爸爸问道：
“想要成为哆啦A梦，还是想要成为素媛爸爸？”
“素媛爸爸。”
没有一秒的迟疑，素媛爸爸摘掉了面具。在他听来，素媛妈妈让他成为哆啦A梦的话仿佛就是要让他放弃做素媛的爸爸。接着素媛妈妈又提出了其他问题继续试探：
“那么是叫你的名字好呢？还是叫你素媛爸爸好呢？”
“素媛爸爸。”
素媛妈妈听后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声音也激动起来。
“那么……我是谁？”
提出这个问题对素媛妈妈来说非常难。她从来没有想过会问素媛爸爸这个问题，因为自从素媛出事后素媛爸爸就一直怨恨她。但此时素媛爸爸却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素媛妈妈。”
这句话让素媛妈妈热血沸腾。她咬着牙抱紧了素媛爸爸：
“我是谁？”
“素媛妈妈。”
“那么你是谁？”
“素媛爸爸。”
“我是谁？”
“素媛妈妈。”
“那么你是谁？”
“素媛爸爸。”
“呵呵，我是谁？”
“素媛妈妈。”
“哈哈，你是谁？”
“素媛爸爸。”
素媛妈妈的身体剧烈地战栗起来。这期间她不知道有多想得到素媛爸爸的认可！所以现在的她感动得无以复加。是的，他们当然是素媛的爸爸妈妈。但之前她无法问出口，虽然很想得到认可，但畏惧与自责使她退却了。
除了身份的认可以外，她还想得到另外的认可。在挣扎很久之后，她才开了口：
“那我们……是什么？”
这次素媛爸爸回答得也没有一丝犹豫：
“家人，我们是一家人。”
素媛妈妈带着素媛到医院去找民昭。看到素媛妈妈红肿的双眼，民昭满脸震惊：“怎么哭了？”
“因为素媛爸爸。”
“为了什么事？”
“他说他是素媛爸爸。他亲口说自己是素媛爸爸，说我是素媛妈妈，说我们是家人。”
她们来到休息室。素媛妈妈将下午在文具城发生的事转述给民昭。听到哆啦A梦和哆啦美这段时，民昭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
“姐姐，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呢。大概是素媛最容易接受的一种方法了。用动画人物的方式接近她，很有可行性。一会儿我去找学长谈。”
“只要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素媛爸爸、是孩子的爸爸，那么不管智商水平如何下降，也一定不会放弃的？对吧？”
素媛妈妈急于得到肯定，焦虑的心情就像站在分岔路口向人问路。
“姐姐，我仔细想了为什么学长会变成这样。虽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素媛妈妈焦急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这是一种父爱带来的自我催眠。一开始我还怀疑‘是否可能’，但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就是这样。那种强烈的要与家人在一起的情感使他虚构出了另外一个素媛。学长正是因为太过想要和素媛在一起，所以出现智障的现象。正是父爱造成了这种医学尚且无法解释的情况。虽然姐姐选择用母爱的力量与现实作斗争，但学长却选择以父爱的方式否定现实，进而将自己变成了孩子。因为他太想要了解素媛，太想要知道素媛的所思所想。”
“可能吗？”
“不是那样确定。既无法证明，也没有可以证明的材料，但是我能够感觉到。姐姐也是吧？”
听了民昭的话，素媛妈妈不知不觉翘起了嘴角。
“对，我也感觉到了。虽然不能表达出来……毕竟科学尚且无法解释。”
素媛爸爸关上店门后开始认真地写信。素媛妈妈的话至今还回荡在他的耳边。
“如果想要继续做素媛爸爸，就必须成为哆啦A梦。想素媛的话，就写信。只要能写到100封，那么就能见到素媛。记住是100封。如果不喜欢哆啦美，也可以直接写给素媛。但是，不能以素媛爸爸的名义来写，因为你是哆啦A梦。如果不能做到，那你就不能继续做素媛的爸爸了。我每天中午会来收信。你要穿上哆啦A梦的衣服，我会给你拍照。”
素媛爸爸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下来。为了写信甚至连最喜欢的动画片也不看了。以前素媛爸爸并不擅长写作，连给素媛妈妈写一封情书都要足足酝酿一整天的时间，而且还是以东拼西凑结尾的。但现在的他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想要写出来。一张、两张……不一会儿就写满了整整五大张纸。
全神贯注的素媛爸爸写得大汗淋漓，丝毫不受外界的干扰。天渐渐黑了下来，而他还在继续写着，连灯都忘了开。“以后我们就这样每天写信吧。我会等着素媛回信的哦，再见！”写到这里素媛爸爸犹疑了，不知道该不该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是那么想在落款处写上“爸爸” 或“素媛爸爸”。对仅有八岁智能的他来说，想要守住秘密是很难的。为此他犹疑了很长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经黑到再也看不见信上的字。滴答、滴答……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信纸上，素媛爸爸抽泣的声音在店内回响。
“我想你，素媛。我好想你。我不想成为哆啦A梦，我想写上我自己的名字。”
小声抽泣最后变成了大声痛哭。泪水不停地滴落在信纸上。素媛爸爸将被泪水打湿的信扔到垃圾桶里又重新写了起来。
虽然是完全不同的内容，但他依旧写得很顺畅。可泪水还是会不断地在信纸上洇开。他就这样写了扔，扔了写，一直到眼泪流干为止。
“我不喜欢泪水碰触皮肤的感觉。我不喜欢素媛妈妈哭，更不喜欢素媛哭。我希望不论是我，还是素媛妈妈，抑或是素媛都永远不要再哭泣。”
这绝对不是一个仅有八岁智商的人能够说出来的话。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大概就是父爱创造的奇迹吧？
自此我又多了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将素媛爸爸所写的信以及我拍的照片交给素媛，然后再将素媛的回信与素媛的近照交给素媛爸爸，现在真是连邮递员的工作都做了呢。最初看到素媛爸爸的信时我着实大吃了一惊，因为单纯从信的内容来讲，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八岁孩子的能力范围，甚至与之前写给我的情书不相上下。
素媛爸爸写的第一封信我并没有交给素媛。因为信的内容实在太长太乏味，根本不适合拿给小孩子读。所以我苦口婆心地向他劝说了一番，告诉他哆啦A梦不会这样写信，太长的文字反而会让素媛感觉有负担。听完我的劝说，他又坐在桌前重新写了几封信。在我反复的叮嘱下，信终于有了些样子。随后我便将信和照片一并交给了素媛，收到信的素媛很是吃惊，既激动，又疑惑，反复地问我是不是哆啦A梦写的。我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并劝说素媛回信给哆啦A梦。没想到素媛竟然提出和我一起出去买信纸。
素媛写信写得很认真，但对于拍照的要求却拒绝得很彻底，似乎很排斥看到相片中的自己。也是，哪有事情一开始就一帆风顺的呢！能够写信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一周后素媛终于同意我为她拍照，大概是被素媛爸爸的坚持不懈感动了吧。素媛爸爸在信中一直写自己很想见见素媛，并附上了各种姿势的哆啦A梦照片。但是素媛拍照时仍然很不自然，所以我一边为她拍照一边出点子，例如：“素媛，做个哆啦美的表情？”
“哆啦A梦会喜欢吗？”
“我们素媛可比哆啦美漂亮多了，哆啦A梦一定会喜欢的。”
受到鼓舞的素媛终于露出了比哆啦美还要可爱的表情。将素媛交给民昭照看后，我紧接着就去找素媛爸爸了。太想让素媛爸爸快快看到这些照片了，这已经是第几个月了呢？事件发生后，素媛爸爸有多长时间没能见到素媛了呢？一想到素媛爸爸看到照片的样子，我就不禁心跳加速，恨不得一口气跑到文具城。打开店门，正要将信和照片交给素媛爸爸的时候，店内装潢的改变让我大吃一惊：俨然一幅《哆啦A梦》动画片中的景象。
“老婆你来了？”
戴着哆啦A梦面具的素媛爸爸看到我后很是高兴。
“这是怎么回事？”
“嘿嘿，哆啦A梦当然要生活在这种地方啦。你不知道吗？我是哆啦A梦，所以我要生活在这种地方才行。帅吧？批发店老板帮我弄的。”
“啊！”
我看着素媛爸爸敷衍地啊了一声。不过做得的确很精细。15平方米大小的地方，和动画片中的背景几乎一模一样。角落里50多岁的批发店老板还在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我向正在粉刷墙壁的他点头问候，表示感谢。
“谢谢您。真的很漂亮。”
“当然要帮了。作为父母，更作为孩子的父亲。”
“由衷地谢谢您。”
说不出来的感动。老板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昨天我来盘货，素媛爸爸给我看了这部动画片，说是素媛最喜欢的，还问我怎么把这里布置成动画片里的样子。虽然一带而过，但是我也见到过素媛几次，就这样置之不理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我昨天仔细看了看那部动画片，让隔壁油漆店的老板给我选了墙壁的颜色。他今天也来了，刚才才走，去送货了。”
老板的话还没有说完，又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我还没来得及回头，老板就迎了上去。
“哎呀！是我老婆来了呢。”
老板夫人拿了一大包东西进来，我向她点头问好。
“素媛妈妈也来了啊，幸亏我多带了一些。”
我们将报纸铺在地上准备一起用餐。老板夫人解开包裹拿出里面的饭盒。素媛爸爸最先开动起来。
“哇，一定很好吃！”
我帮素媛爸爸打开他面前的饭盒，一起吃了起来。老板夫人将去了刺的鱼肉放在我碗中，心疼地对我说：
“多吃一点。怎么这么瘦？一定要按时吃饭，这样才能有精力，才能重新幸福起来。”
“谢谢您。”
“谢什么。大家本来就应该这样你帮我我帮你。如果是我的女儿，如果真是我的女儿……”
说着说着老板夫人用袖子擦起眼泪来，老板看不下去了：
“你这人！真是口无遮拦。素媛妈妈，你快吃。别理她！”
说着还夹了一块泡菜放在我的碗中。随后我又给老板和老板夫人各夹了一些菜，最后还给素媛爸爸夹了几块泡菜。
“不要总吃肉，泡菜也要吃，不能挑食。”
有多久了？有多久没给素媛爸爸夹过菜了？就算是素媛出事前，除了刚刚结婚的那段时间，似乎也没有过。我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素媛爸爸高兴地吃掉了我给他夹的泡菜，老板和夫人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比整天喝醉酒的时候可要好多了。”
老板笑着又给素媛爸爸夹了一些菜。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一起吃饭的时间是多么宝贵。为什么我一直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呢？
这顿饭我们吃得特别慢，饭后还一起饮了茶。用餐完毕后，我将素媛的回信和照片拿给了素媛爸爸。
老板夫人一看到照片夸赞个不停。
“哎哟！有模有样呢！漂亮，真漂亮！我们家仁静小时候可没这么漂亮！真好看！”
老板也跟着附和。
“还是那么可爱呢。老婆，我们家的孩子啊，长得像咱们俩。你再看看素媛妈妈和素媛爸爸，多漂亮多帅！我们闺女啊，看来只能在学习上多下功夫了，哈哈！”
听到对素媛的夸赞，我由衷地高兴。但素媛爸爸突然抽泣起来：
“素媛，我的素媛。”
老板握着他的左手，老板夫人心疼地握着他的右手。
“素媛爸爸，为什么哭啊？一会还要照相呢，还差一点就完成了。我们快点弄完，来个帅气的哆啦A梦造型怎么样？我给你照。”
虽然老板试图转移注意力，但素媛爸爸没有停止哭泣：
“素媛……素媛，我的……女儿。这世界上……我最爱的……我的女儿。素媛……”
哭着哭着素媛爸爸突然站起来。他又去写信了。过了一会儿，素媛爸爸交给我两封信，一封是写给素媛的——《致素媛》；另一封则是写给我的——《致素媛妈妈》。素媛爸爸，他终于承认了，他叫我素媛妈妈，我还是素媛妈妈。素媛爸爸的信对至今无法原谅自己的我来说显得弥足珍贵。
致亲爱的素媛
照片我收到了。我很欣慰，看到素媛似乎就有力量了呢！这是我住的地方，看到了吗？我和哆啦美一起住在这里。昨天我一整晚都没有睡，因为忙着给素媛写信。素媛你现在在做什么？吃饭了没？睡觉了没？听妈妈的话了没？素媛现在有多高了呢？体重有没有增加？只要是关于素媛的，我都想知道呢。今天我突然很想和素媛一起去公园玩，一起玩捉迷藏。和素媛一样，我也很喜欢玩捉迷藏。今天我又上电视了。素媛你看到了吗？希望我们除了在电视上，在现实生活中也能见面。一想到素媛，就觉得很幸福呢。素媛你比哆啦美还要漂亮！哆啦美脸又大又圆，个子也不高。对了，我给你送了一个哆啦A梦人偶，希望你能够每天抱着他睡觉，这样我就能一直陪在素媛身边了。
今天素媛妈妈给我讲了很多关于素媛的事。说素媛是个坚强善良的孩子，希望哆啦A梦能够成为素媛的好朋友。原本我已经快困死了，但只要说起素媛的事情，我就很有精神，瞌睡虫也被我打跑了呢。每每想到素媛我都会很开心，希望素媛想到我的时候也能够开心。今天我吃了很多很多的好吃的。素媛你呢？我今天吃了泡菜和肉。虽然泡菜是我最不喜欢的，但素媛妈妈叫我吃，我也只能从命了。素媛也不喜欢吃辣的东西吧？我也是。但即便这样，素媛也不能够挑食哦！
每天我都是一个人睡。我很不喜欢这样，因为晚上会害怕。虽然哆啦A梦很勇敢，但也还是有点怕鬼的哦。素媛你呢？素媛晚上也会害怕吗？希望我们能够很快见面。要是素媛能够和哆啦A梦一起生活就好了，那样不用写信也能和素媛聊天了。我们快点见面吧，见面后一起玩。哆啦A梦会一直等着素媛，素媛也要常常想我哦。素媛妈妈马上要回家了，我就写到这里了，素媛要记得给我回信哦！
我爱你素媛！
全世界最疼素媛的哆啦A梦
致素媛妈妈
你总是中午匆匆地来了又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一起生活呢？昨天晚上我想起了一部我们曾经看过的电影，叫作《天堂电影院》，但是内容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里面有一位大叔和一个小孩。以前我们每天一起看电影，不是吗？其实我想和你一起看《怪物史莱克》的，但是现在你总是说担心素媛一个人在家而不能和我一起看电影。说实在的这一点让我有点讨厌呢。《天堂电影院》中有这样一句台词：“这讨人厌的夏天何时才能结束,在电影里它早已结束了。闷热的夏天过后紧接着就应该是凉爽的下雨的场景了呢。”真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我还记得这句话。
老婆啊，我要一直这样到什么时候呢？我很想素媛，也很想回家。在这里我很害怕，熄灯睡觉时总感觉会有鬼出现。我觉得自己恐怕不能坚持到和你约定的那一天了。如果能够像电影里一样一睁眼就是100天后那该有多好啊！为什么100天不能一下子就过去呢？电影里不都是一下子就过去了吗？
啊！还有这样的台词。真奇怪为什么今天一直想到这部电影呢。
人生和电影不同,它可比电影苦多了。电影毕竟不是现实，现实要比电影还残酷，还要残忍。所以不要小看人生。老婆，啊！头好疼。我到底在写些什么？我实在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和素媛分开。虽然你已经解释了很多次，但我还是不懂。老婆你总说是我先逃跑的，太冤枉了。我并没有逃跑啊！我不是一直在努力工作吗？但是我为什么总会想到这些台词呢？老婆你能不能告诉我？
我不喜欢一个人。为什么我必须要一个人？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既然老婆你说这样做才对，那我就听你的再忍耐100天。我勇敢吧！我也觉得自己很勇敢。
啊！我又想到了另外一句台词：
“队长问士兵，还记得原来这里有一架风车吗？”
“嗯，记得。”
“虽然风车没有了，但是风还在。”
我要睡了。老婆晚安。
深爱着你的哆啦A梦素媛爸爸
致我的朋友哆啦A梦
你好。收到你的来信了。哆啦A梦的生活真有意思。我也很想见到哆啦A梦，但是我的身体不是很舒服。和别人不一样，我必须每天随身带着一个脏脏的、奇怪的袋子。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因为怕你会因此讨厌我。但你一直要求和我见面，所以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
我不能正常地排泄大小便。它们都是被装在袋子里的，真的很脏很令人讨厌，对吧？有时我会因此而不想吃饭，也会因为害怕排便袋破掉而不敢睡觉。毕竟破掉后味道会很大。我常常会不受控制地发火，然后暴饮暴食。排便袋真得很令人讨厌。虽然哆啦A梦你很听妈妈的话，但我却是个坏孩子。每次发火时，我都喜欢听妈妈给我唱歌。虽然我也很想见哆啦A梦，但我又很害怕。哆啦A梦你的个子很大吧？动画片里看起来很小，但照片里你比妈妈个子还要高。我其实很害怕高个子的人，但这并不是说我也讨厌你。只是有个叔叔伤害了我，一个又胖又脏的叔叔。自从那个叔叔伤害了我以后，我总觉得身上有一种怪怪的味道。
你不会因为我很脏很不乖，就讨厌我吧？在你收到这封信之前，恐怕我都要睡不着了。因为担心会被讨厌。但妈妈说可以对朋友坦诚，因为朋友一定会理解，既然你是我的朋友，那么你一定能够理解吧？
我会努力做一个乖孩子。如果哆啦A梦能一直做我的朋友。
我很喜欢哆啦A梦送给我的人偶。我也想送给哆啦A梦一件礼物，所以今天让妈妈给你买了冰激凌，希望你能喜欢。虽然我也很喜欢冰激凌，但每次只能吃一点点。因为吃多了，大便就会变多。我不喜欢那样。 你要多吃一些，和我成为好朋友吧。
希望你不要讨厌我。
哆啦A梦的朋友素媛
致我爱的素媛爸爸
老公，素媛现在正在读你写的信，我也读过了你写给我的那封信。《天堂电影院》，真的是一部很唯美的电影呢。你记得吗？那天正下着暴雨，我们俩都没带雨伞，于是一起冲进放映厅看了这部电影。你在一堆碟片当中找到这张碟片时，简直如获至宝。记得当时你对我说，这部电影，堪称是刻画人生的最佳影片。
我们在昏暗的放映厅里一起陶醉在电影当中。那天你第一次吻了我。你怎么能不记得《天堂电影院》中的这句台词呢？多么好的台词啊！
“试想一下，如果我们结婚了，会怎么样……也许，你不可能制作出那么多的好的电影了。”
如果改一下的话我想说：如果那天没有下雨，如果那天我们没有接吻，那么我们的宝贝素媛就不会出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过往的日子，现在我们才能够和素媛在一起。
电影中还有一句这样的台词：
“时间总会流逝，但回忆不会消失。”
我们的回忆不完全美好。但那段日子却是我们两个人最宝贵的记忆。不论是有了素媛之后，还是在那之前，我都十分珍视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你一定也是吧？我相信你会和我一样。如果不是这样，我大概会很伤心很挫败吧。
我们上一次写信是什么时候了呢？为什么之前的所有话我们非要亲口说出来呢？好像彼此越是熟悉，离文字就越远了呢！时间流逝，我们对纸和笔越来越陌生。写信就仿佛其他东西一样，流行了一段时间便消失了。
我们都忽略了一件格外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记录我们之间的爱，我与你的爱。你，真的让我领悟到了很多。
“现在我明白了。在第99天，我明白了士兵为什么会离开。因为他害怕，他不确定第100天公主会不会出现？”你也是这样吧？也很害怕？
老公，正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们是一家人。我们的相知相爱并不是恶俗的浪漫，而是注定的命运。除了爱，作为家人的我们还会一起分享其他情感。所以就算害怕，就算绝望比希望更大，我们也不能放开彼此的手。这便是家人存在的意义。
我们绝对不能放弃希望。这既是作为家人的义务，也是作为家人的权利。
“缘分是由天注定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
你曾经对我说，我们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但我们却能在路途中相遇并一起走下去，这是十分难得的。
最后我想问问你：
你，至今还是那样想的吗？
深爱着将家庭与爱情视为信仰的你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