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祖问我想去巴黎哪里逛逛,我说该去的景点差不多都去过了,他决定带我去看一些私人珍藏的巴黎风景,那是小时候爷爷带他去过的地方。
安祖执意要带我去,第一站是地铁1号线的Saint-Paul站,转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处静谧的空地,几个男孩在打篮球。一堵旧墙,砖石布满岁月风化的痕迹,今日,明日,时光流转,仿佛会一点点地消失。墙后的房子林立,在空间逼仄的巴黎,城墙依旧有它的位置。845年,维京人入侵巴黎,迫使巴黎人在城岛周围建起城墙;1356年,巴黎修建了第二道城墙。
安祖问:“中国长城什么时候修建的?”
我说:“比这个早一千多年吧,崇山峻岭的,工程量又大,苦多了。”说罢,我瞄他一眼:“这个根本不能和长城比。”
“是吗?”安祖不服,心有他算,“我带你去看另一处私人景点。”
离巴黎古城墙约十分钟的路程,安祖带我进圣保罗圣路易大教堂,进教堂,右边第二根大石柱上刻着几行字。年代久远,我还是能看出个大概:REPUBLIQUE FRANCAISE OU LA MORT!(法兰西共和国或者死亡!)
19世纪的法国大革命,巴黎无数古迹遭到破坏,圣保罗圣路易大教堂的石柱上,被某个充满激情的革命者用红墨水描述心声,当着上帝的面,他要一个没有退路的选择!
我的心一震。
我问安祖:“历史上被斩首的那位皇后叫什么?”
“Marie Antoinette(玛丽·安托瓦内特),”安祖问,“你想知道她的狗埋葬在什么地方吗?”
“狗?”
“一只叫Coco的宠物狗,它的归宿比它主人要好很多。”
我们回到7区,地铁12号线的Assemblée Nationale站口出来,Rue de lille路,80号,我们在一扇墨绿巨大的门前站定,一面三色旗迎风飘扬,门口牌子上写着“国家改革部”。
保安大汉直接亮了相:“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该怎么说,为了看一只小狗的坟墓?这只狗葬在部长先生的院子里?
我低问:“你确定里面有Coco的坟墓?”
安祖很确定:“小时候爷爷带我进去看过,没错。”
保安说里面没有小狗的坟墓。上帝好找,圣灵难求,安祖决定直接打电话找部长秘书。说明来意,电话那头也觉得不可思议。直到安祖说:“为了讨女朋友欢心,请帮个忙。”
终于,在那个晴朗的日子里,墨绿色的大门开了。Coco的坟墓掩在绿草里,多少年了?300多年了吧,它尊贵的女主人的遗体曾被抛弃在万人坑里,它却有幸在老巴黎最优雅的地儿躲避风雨,没有妨碍到任何人。
巴黎圣安娜路,日本人聚居区。
日餐馆“国虎屋”前照例排着长队,我们挤在队伍里,空中飘过一场雨,湿了发,转眼阳光火辣辣地涂满整条街,又湿又热的空气纠缠于呼吸之间,队伍依旧静静的。安祖站在我身后,双手环着我的腰,下巴搁在我的肩上,向我耳边吹几句情话。他看上去心情很好,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而且迫不及待。
我们坐下来吃热腾腾的乌冬面,他说:“我要去美国读书。”
我没多想:“美国很好呀,什么时候走?”
“没那么快,要申请学校和准备好多东西,下半年吧。”
“准备读什么?”
“金融。”
“跟犹太人抢华尔街呀。”
我忽然就笑不出来了。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吧?
我以为,他会在巴黎上学。我做过玫瑰梦,幻想两人一起入学的情景,即使我们不在同一个学校,我们还在巴黎呀,可以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参加学校组织的聚会,有很多年轻的同学和朋友,半夜大家一起在圣路易岛上喝个半醉。
我有多么幼稚。
他要去美国,大西洋的另一边。
我有什么资格留他?我太清楚追梦的过程,3年前,我独自拖着个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国门,我又有什么理由阻止他追梦?
他要走了,这座城市开始展露它歇斯底里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