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凤引凰》逸凤引凰(2)
“乌龟活上一千岁,仍然是一只乌龟。”荀伯昌大笑:“它既不能替旁的乌龟改善生活,也不能使自己升天,哈哈,活一万岁也是枉然。”
“爹真会骂人。”他也笑:“能活长久些,总也不是坏事,是不是?”
“为了活长久些,儿子,你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是的,太多太多了。”荀伯昌平静地说:“不要说你一天到晚苦得要死,三更灯火五更鸡,甚至三五天入关不眠不食。
“最重要的是,你修炼的结果,一切以自己为中心,完全忽略了身外的亲情、爱念世俗、人的责任……”
“爹,你又要说抱孙子的事了。”
“我当然要说,理直气壮,焉能不说?”
“这件事儿子宁可以后再谈。”
“以后多久?”
“今年底。”他喝了一碗水:“如果儿子到达不了初步辟谷进程,那表示升仙无望天赋不足,需另作打算了,仙道无缘不可强求。”
“我从来不过问你的事。儿子,你到底练到什么程度了?能驱妖捉鬼吗?”荀伯昌的语气依然带了不屑与讽刺的意味。
“儿子练的不是驱妖捉鬼,而是修炼融于万物,无外无内,古人早已失去的所谓通玄的本能。”
“我听不懂。”
“爹懂的,只是不相信这而已。儒家的天人合一,不也是令人迷惑吗?佛家的纳须弥于芥子,同样令人难信。”
“妄想!”荀伯昌嗤之以鼻。
“爹想不想看人久已失去千万年的本领。”
“谁让我看?你吗?”
“是的。”他肯定地说。
“唷!想唬我吗?”
他微笑,盘脚坐成五岳朝天式,闭上双目说:“爹的镰刀,请放在一丈外。”
荀伯昌依言将镰刀放置于丈外的草地上,笑笑道:“你要变戏法吗?”
他全身开始放松,敛神内视,呼吸深长,逐渐看不到胸膛因呼吸而呈现的起伏状态。
片刻,草中的镰刀,突然向上一跳,刀头向上直立片刻,方噗一声跌落原地。
他吁了一口长气,张开双目说:“如果再远些,我的神意便无法达到了。我只练成了初步根基,早得很呢!”
“看来,你好像有些道行。”荀伯昌抬回镰刀,翻来复去寻找刀会自动的原因:“唔!不像是先弄了手脚骗人的。”
“神仙可以移山倒海,可以神游太虚,朝游北海暮宿苍梧,上穷碧落下黄泉……”
“鬼话连篇。”
“呵呵!如果没有这种鬼话的引诱,谁肯去学神仙?”他大笑而起:“爹不信可以去查一查,咱们这方圆的万千男女,恐怕除了爹之外,不是信神就是信佛,连紫云书院的那些酸秀才也不例外,甚至他们还有人信巫呢?
“儿子也不信神仙,却信人有极神秘的本能与力量,只要先天秉赋够,这种本能与力量是可以逐渐发掘出来的。
“在某一期间,体内的某种神秘力量,可以令你举起万斤巨鼎。在某一期间,你可以看到过去未来。”
“你能吗?”
“我正在努力试图发掘。”
“我看,你还是搬回家,好好读书房里那几百部书,学会处世的道理,做些有益于国计民生的事,以免白活一场。”
“我会的,慢慢来。”他向外走:“爹不要动手,看儿子今天一定可以独立开辟这块荒地成良田。”
***
申牌初正之间,荀文祥敞开胸襟,胸出壮实的胸膛,轻拂着手中的山藤杖,口中哼着小调。
荀文祥从容不迫沿着大道走向仙翁山,他忘了丹士的告诫。
第一座他要经过的庄子是祥云庄,一处他不愿经过,却又必须经过的麻烦地方。
他并不在意邓家人的霸道,修神仙的人自有容忍雅量。
祥云庄出现在视线内,他优哉悠哉小吟:“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青山朝别暮还见,嘶马出门思故乡……”
“蓬!蓬蓬蓬!蓬……”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渔鼓声,和着他的吟唱,有节有拍。
“你的渔鼓有点古怪。”他扭头微笑道。
“啪蓬啪蓬啪蓬蓬……”渔鼓有了音阶不同的变化,节奏也略有改变。
“像是鼍皮所造。”他又说,脚步并未慢下来。
那是一个穿灰衣走江湖唱道情 口的中年人,干瘦清瘦,满面风霜,与他那些老同行一样,似乎都患了长期营养不良症,一张忧愁的脸孔,一双难得呈喜怒哀乐的老眼,一具渔鼓一只破包袱浪迹天涯。
大明朝已是崦嵫晚境,与过去的朝代走上同样的历史旧路,当朝的帝王一代不如一代。
目前,正德皇帝留下的烂摊子,嘉靖帝收拾不起来,加上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宇内沸腾。人口膨胀的结果,最明显的是流民日众。
官吏们的俸禄永远跟不上物价,县太爷的一月俸给,买不了十天粮,总不能一家大小喝西北风,钱从那里来?
浪民日众的现象是:江湖浪人一天比一天多,捉不胜捉,杀不胜杀,只好任其自生自灭不加过问了。
这位唱道情的浪人,那具渔鼓真不简单,檀木精制,不是传统的竹筒。
渔鼓通常用蛇皮或蛙皮蒙制,用鼍皮的从没听说过,鼍这种古代大爬虫,快被杀得绝了种啦!
唱道情的跟在他身后,用沙哑的嗓音说:“小兄弟,你是个识货的。”
“夸奖,夸奖。”他世故地说。
“你唱得很好,音量宏音域广,低嗓特别佳,有一种令人沉醉的魅力。”
“天生的嘛!”
“唱道情,像你这种有天赋低喉的人不多,如果你肯吃这一门饭,你将成为这一行的顶尖人物。”
“我种地好得很,为何要去唱道情流浪天下?别开玩笑,老兄。”
“你会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