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瓶》春雪瓶 第五回 发箭难收重蹈旧错 呼母不应又见魂离(2)
他停了停,又轻轻地补了一句,“那艾比湖的气候更比天山宜人!”
春雪瓶的心深深地被感动了。她从梁巢父的这番话里,感到了尘世的温暖,重唤起她记忆里的童年,以及对艾比湖那些童年伙伴的怀念!春雪瓶眼里闪着一种异样的光彩,凝望着梁巢父,含糊地但却是真诚地说道:“天山上的千年积雪也有融化的时候,一个心灰意冷的人也会有回心转意的时候的。梁爷爷放心,我一定把你的好意带回天山去。”
梁巢父欣然地一笑,点点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当晚,春雪瓶便在梁巢父铺里留住下来。
第二天一清早,梁巢父便进城去了,直至快近中午,他回到铺里,告诉春雪瓶说,他已向军营里几个他熟识的人打听过了,都说不曾见过大红马,只说姚游击已于今早率领着二十余骑急急忙忙地向北驰去,不知是否有关大红马的事情。梁巢父还从他们口里探知,军营加强巡逻,是由于姚游击得报,在车排子一带发现了马贼的踪迹。梁巢父谈到这里,不禁皱起眉头,搔首踱步,自言自语地说道:“他们来干什么 ?来的又是何人?”
春雪瓶:“兴许是日前在草原上妄图抢劫我们的那帮游骑!”
梁巢父也不禁哑然一笑,说道:“兴许真是如此!军营里也常有这样的事情:当官的最怕马贼,往往将游骑误认为马贼;军校们最怕游骑,又常常把马贼故报为游骑。”
春雪瓶寻马心切,见自己来到乌苏扑了个空,不禁更加气恼起来。她听说姚游击向北驰去,便决心随后跟去看个究竟。春雪瓶提起革囊,辞别梁巢父就要动身,梁巢父忙位着她,说道:“姑娘,你本领虽高,毕竟是孤身一人,又无坐马,怎能和他周旋 !依我之见,不如暂回天山,作些准备,再下山来。”
春雪瓶:“我这次下山,就是为给罗大伯送还刀马去,如今失了大红马,我还有何面目回天山!至于那位姚游击,除非盗马果然与他无关,不然,我定饶他不得!梁爷爷放心,我岂把他和他那二十余骑放在眼里 !”说完,她便出了铺门,沿着道旁小路向北走去。春雪瓶在乌苏城北野外游荡了整整一天,不但未见姚游击到来,却连一个骑校的影子也没看见。守候又落空了,她只好又转身向东,阳蔚石河子方向一路寻去。春雪瓶忍着饥渴,熬着疲劳,在荒原上东寻西找地又走了一天一夜,她除偶尔碰到几个赶骆驼的汉子和几个结伴同行的挑担脚夫外,还是连个巡骑的影儿也没见到。第三天中午,她穿过一片灼热的砂砾地,来到通向玛纳斯的古道旁,春雪瓶这时已经感到闷倦已极,很想找个凉爽的地方歇息了。她举目一望,忽见前面不远处,道旁出现了一丛茂密的树林,便忙走进林去,选了一株枝叶繁密的大树,爬上高高的树桠,将身斜靠枝上,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春雪瓶也不知睡了多久,正迷朦间,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她猛然一惊,迅即张开眼来,探头循声向林外看去,倏见一个身着骑校装束的汉子,纵马如飞,从林边一闪而过。时间虽只一瞬,但她已认出那军校骑的正是她的大红马 !同时也只一瞬间,春雪瓶便已从绣袋里取弓在手,只见她扬手一扣,一支短短的弩箭好似闪电般脱弦而去,一眨眼间便插到那骑校的右臂上去了。那骑校中箭后,只略略摇晃一下,便猛然勒住奔马,那边即回过头,圆睁着一双惊异带怒的眼睛,向林里搜寻着。春雪瓶正想跳下大树扑去夺马,蓦然间她看到了一张她熟悉的面孔,和一双她熟悉的眼睛,特别是那深沉中带惊带怒的眼神,不知曾多少次把她从梦中扰醒。一刹那问,春雪瓶已经明白过来,她又干了一桩比天还大的错事 !被她射伤这人,正是八年前曾经被她射伤、并因而被官兵所擒的半天云,也正是她要去乌伦古湖寻访、给他送去刀马的罗大伯。
春雪瓶一阵锥心般的难过,悔、愧、羞、悲一齐绞在心头,她木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极度的难堪竟使她对林外又响起的一片蹄声也失去觉察,只呆呆地看着罗小虎用右手困难地拨出腰刀,再哆嗦着交到左手,随即便又看到约有二十余骑军挥刀围上前去,只见刀光马影,立时杀成…团。春雪瓶忽地打了个寒战,她也忽地从寒战中清醒过来。恰在这时,她看到姚游击立马林边,正搭箭开弓,准备伺机向罗小虎射去。春雪瓶哪敢褥误,迅即扬手一箭向姚游击右臂射去,只听他“啊唷”一声,一松手,弓已随声坠地,箭也斜飞出去,正好插在一名军校的腿上。那军校也几乎是与弓同时坠落地上。春雪瓶随即一连放出数箭,紧紧围着罗小虎的几骑,有的带箭窜开,有的坠马,有的伏在鞍上惨叫。姚游击和军校们都惊呆了,只仓皇四顾,不知箭从何来。罗小虎趁军校惊散四旁之际,勒马横刀不住向林里探望。他眼里只充满了惊愕,怒意竟已全无。
春雪瓶趁那班军校正在惊惶万状、六神无主之际,突的又连连发出数箭,随即又有几名军校中箭嚎呼。其余十几骑军校被吓得魂散魂飞,拨马乱转,挤成一团。罗小虎见状,不禁发出一阵震耳的笑声,挥动腰刀,一纵大红马,猛向他们冲去。军校们哪里还敢抵敌,吓得一阵惊呼,各自勒转马头,争先逃去。姚游击正想喝住他们,忽见罗小虎又回马向他驰来,他也慌忙拨马,跟在那些军校后面,向乌苏方向逃去。
古道上又沉静下来。要不是地上遗下几柄腰刀和一张弯弓,简直看不出这里曾发生过战斗的一丝儿痕迹。
罗小虎仍立马道上,向树林里张望,他那疑讶的神色里,已带上了些儿凄伤。
春雪瓶从革囊里取出短刀,跳下树林,慢慢来到罗小虎马前,双手捧刀,低头跪倒地上,意语不连地说道:“我错认人了,不是有意射你!我是来还刀的。还望罗……罗大伯宽恕 !”
罗小虎没说话,只俯下身来,久久地盯着她。
春雪瓶见罗小虎久无动静,便怯生生地抬头来向马上望去,她看到一张虎虎有威的面孔上,充满了惊喜,布满了慈祥,一双闪闪发亮的眼里,正耀起一层泪光。春雪瓶仰望着那张充满慈祥的面孔,又低声说道:“我真的不是有意伤你 !”
罗小虎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你是雪瓶!”
春雪瓶点点头:“是的。我正要去乌伦古湖找你……”
罗小虎还不等他说完,翻身一跃下马,抢步来到她的面前,接过刀,伸手扶起她来,为她拂去膝上的尘沙,说道:“我也正在到处寻你,因此才碰上那班官兵的。”说完,他举目向四野望一番,忙去拾起那些兵器,回头又对春雪瓶说道:“走,到林子里去再慢慢细谈。”
二人进入树林,罗小虎扔了那些拾来的兵器,将大红马拴在树上,选了一片干净的地方坐下。春雪瓶早已注意到了,她射去的那支短箭还深深地插在罗小虎的臂上,以致罗小虎每一举动,都痛得微微皱了皱眉头。她等罗小虎刚一坐定,便忙移坐到他身旁,充满愧疚地说道:“罗大伯,这箭我来给你拔出。”
罗小虎欣然一笑:“好,让你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