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宇宙及社会间一切现象,都有规律性,那么,这种规律性究竟是甚么意思?譬如我们有一只表,里面有机器,而且走得很准;我们看见表里面许多齿轮放得很好,一个沿接一个,又有原动力的发条;我们那就恍然大悟,为甚么他走得这样准了。钟表之制造是有一定的目的的,所以有一定的计划;每一个小螺丝钉放在相当的部位,正是为达这一目的。全宇宙里难道亦是如此?行星顺着自己的轨道走;自然界亦很巧妙的保存着那最进步的生物。只要看一看那一只禽兽的眼睛,便可以知道“造化”的怎样巧妙了。既然这样,宇宙之间万物都有适当的法则:生存在土里的虫类,只有很小很小的眼睛,可是有敏锐的听觉;生存在海底的鱼类,上面水压很重,他们肚里亦有很强的对外压力(假使拿出水来,他们的鱼肚竟可以爆裂)。人类社会呢?难道不是亦有自由、平等、博爱,“最优美的共同生活”之目的?历史的发展岂不是向着这一目的?假使如此:宇宙社会都有一定的目的,虽然不一定是我们都能了解的,可是“永久趋于美善”,所谓“虽变也,不趋于恶而必趋善”(张君劢——《论人生观与科学》,1923年)。——既然如此,何不以此为立足点而考察一切呢?那就所谓规律性成了目的的规律性了,——目的论(Téléologie)的设问法是如此。照这说来,规律性的性质,便在于这种规律为何种目的而设。
可是还有一种设问。每一现象必定有他的原因。人类社会行向共产主义,因为资本主义的社会里必然有无产阶级生长发达;而无产阶级不是资本主义社会所能容的,他必然要超越一切范围而实现真正的自由平等;地里的虫类视觉坏而听觉好,因为几千年来这种生物受自然界的影响而起生理上的变化,遗传下来得此结果;而且生物生殖孳育,其中只有最能适应的,因适应而能为最恰当于环境,最便利于生存的变化的,方才能够繁殖他的种类。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因为地球自转:一时以此一方面向日,一时又以彼一面向日。此种种事例中,从不问及目的(不问“为着甚么”?)而只问原因(只问“为甚么”?)——这是原因论(Causalité)的设问法。这样的规律性的性质,便在于这种规律因何而来,——是原因的规律性。
目的论与原因论之间的争辩是如此。这一争辩首先应当解决,否则社会学的研究非常之困难;——因为现代还有许多学者以为社会科学是目的论的,或者简直否认社会科学中因果律的效力,——根本的取消社会科学,尤其是社会学。